他自己都没个准点的,别耽误别人才好。
许淑宁代表发言:“没事,锅里还有,你多吃点。”
修水库包一顿午饭,郭永年晚上吃的就是两餐的口粮。
他到厨房再盛一碗饭,动筷子前感受到警告的目光。
齐晴雨用口型表示:“吃慢点”,心想再这样下去胃肯定坏掉。
郭永年就是一着急总是忘记,听话的细嚼慢咽。
他本就生得粗枝大叶,此行此举完全不符合平常的形象。
陈传文见状肯定要开玩笑:“老郭,你是小鸡啄米呢?”
有他什么事,齐晴雨不由分说抬脚在桌子底下踹过去,误伤坐在边上的哥哥。
齐阳明简直是飞来横祸,没好气道:“待会我就给你腿打断。”
齐晴雨缩着脖子卖乖,冷不丁听到赖美丽的名字,问:“她还不来吗?”
宿舍都收拾好了,再不来估计过几天又乱起来。
这事虽然是齐阳明跟陈传文起的头,但他们也闹不太清楚,齐齐望向当家人。
许淑宁慢条斯理地喝汤,吊足胃口才道:“我猜是收晚稻的时候。”
这话一出,连最融入这片土地的郭永年都明白几分,唯独齐晴雨茫然地眨眨眼:“那还有个把月,她不着急吗?”
急也得有个借口,许淑宁解释:“她哥在部队,她是吃部分补助工分的,但这两年人闲着没有?”
不仅没有,还已经是个能挣六分的大姑娘,等于一个人有两份收入。
齐晴雨似懂非懂:“她补贴口粮给别人的意思是吗?”
许淑宁点点头:“话又说回来,他们兄妹确实从小在叔叔婶婶家长大。”
只是再多恩和情,也会被逐年的索取消耗殆尽。
齐晴雨这个外人,都觉得这是笔算不清的烂账。
她总结道:“看来麻烦不小。”
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十月里大队刚把去年的工分算清楚,赖美丽就闹起来。
她打的不是没有准备的仗,请来大队长调解矛盾,最终如她愿把人分到知青宿舍住。
全程知青们都置身事外,连面都没露一个,好像事先不知情。
更有甚者,许淑宁还提出抗议:“我们就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再挤一个人?”
大队长赖大方一脸的独断专行:“就这么定了。”
许淑宁只好不情不愿点头,等人到的时候把门关得震天响。
那些探究的视线也被锁在外面,谁又能看到里面的其乐融融。
赖美丽就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比被扫地出门看上去还凄凉。
但她笑得心花怒放,爽快从里面掏出油票:“这个归你们。”
这个是应得的,许淑宁把它们收好,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伤:“为了欢迎你来,晚上吃鸭肉。”
赖美丽都好久没闻见荤腥味,没忍住咽口水:“谢谢。”
以后大家住一个屋檐下,有个好的开始很重要。
许淑宁笑笑表示应该的,等她铺好床又给她看排班表:“你按上面的来,可以吗?”
赖美丽两只手拧成团:“我不识字。”
居然忘记考虑这茬,许淑宁难得失误一次,比她还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找补。
还是赖美丽自己说:“一直想学,也没什么机会。”
许淑宁立刻接:“这有什么难的,孟津就能教你。”
梁老师的名号,现在整个大队谁不知道。
赖美丽眼睛一亮,转而变得犹豫:“会不会很麻烦。”
梁孟津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识文断字,要是知道谁勤学好问,肯定十分积极。
许淑宁都能想象到他开心的样子,说:“不会的。”
她聊得没错,梁孟津果然很愿意,吃过晚饭就把课本翻出来:“我们先来考考基础题。”
赖美丽的基础约等于无,认得的字只有七八个,其中包括她的名字。
她普通话的发音也勉强,好像被堵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倒是梁孟津的方言这几年大有进步,跟爱好谈天说地的陈传文并称知青宿舍的两大翻译官。
他很顺理成章的转换教学语言,执笔的影子投在墙上。
大概是角度问题,齐阳明乍一看好像他和赖美丽是重叠的,心里一咯噔。
他自己有妹妹,很多时候在尺度上反而更加封建保守,想想凑过去:“我也听听。”
知青们最少都是念到初中才下乡的,虽然由于种种原因,那几年的学校很混乱,大家都没怎么好好上过课。
但毫无疑问的,基础的内容肯定不成问题。
因此他突然感兴趣,梁孟津多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没有拦着的道理,反而让出点位置:“温故知新也好。”
齐阳明在心里骂句“好个屁”,坐在那儿是神游太空。
赖美丽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只觉得奇怪,转念一想兴许是怕自己一个人学习太尴尬,对他的体贴有两分感激。
齐阳明倒没想真么多,只是坐着苦熬而已。
眼瞅着快晚上九点,他打断说:“该睡了。”
齐晴雨坐在两步外看刚到手的小人书,不情不愿:“哥,我还有两页。”
她什么理由都没用,还是被哥哥“赶出去”。
没办法,谁叫大家能活动的空间就是从男生宿舍匀出来的半间房。
大家吃饭、聊天、看出都凑在那儿,隔着道帘子就是男知青们的床铺。
齐晴雨只能听安排,扭过头:“美丽,你待会记得锁门,我也先睡了。”
赖美丽跟她不太熟,拘谨地点点头。
她抱着衣服去洗澡,洗完发现男生宿舍的灯还亮着,那些初来乍到的恐慌被驱散,脚步放轻回房间。
吱呀一声关上门,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齐阳明把蜡烛吹灭,合上眼陷入睡眠。
但对赖美丽来讲,这一夜堪称是辗转反侧。
她躺在木板做成的简易床上,动一下都怕发出声音惹人不高兴,只好四肢僵直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沉入梦乡。
当然,这个想法只属于齐晴雨的。
她对外缺乏观察, 对内无忧无虑,丝毫没有发现悄无声息的变化。
但是许淑宁可有双亮眼睛, 她敏锐觉得陈传文和齐阳明有点奇怪, 具体表现为他们陡然爱上学习, 每晚梁孟津翻开课本,就像扑火的飞蛾涌过去。
梁孟津有这么大魅力吗?许淑宁心想绝无可能, 因此把目光锁定在新来的赖美丽身上。
谁叫这转变是因她的求学而起的, 不得不叫人多想。
她是个多思多想的, 觉得团结的内部可能会出现裂缝,这天对着陈传文旁敲侧击:“你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最近都不出门。”
不是,好像自己就是个孽根祸胎似的。
陈传文大嚷大叫:“我就不能在家修身养性吗!”
他说的是家, 许淑宁的心肠也软很多,轻笑一声:“所以是准备好好学习了?”
她还好意思提, 陈传文撇撇嘴:“全赖你。”
嘀嘀咕咕的, 说什么许淑宁也听清不清, 在他背上拍一下:“大点声!”
陈传文欲言又止:“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 许淑宁就不信自己今天审不出来。
她笑得叫人心里发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傻子?”
陈传文利索地举起双手投降:“阳明觉得赖美丽好歹十四了, 孟津一对一教她不合适。”
齐阳明心够细的,许淑宁自己都没想到这茬, 因为在她看来梁孟津已经是大人, 而赖美丽还是个小姑娘。
可既然有人提,她也认为不太妥当, 想想说:“还是我自己学。”
别啊,陈传文捣鼓她:“我的新毛衣还没好呢。”
年年一到秋天,许淑宁就得给大家缝缝补补。
她手上的活计多:“放心,不耽误你穿。”
什么叫耽误,这样一讲自己成什么人了。
陈传文:“咱们这是相互帮衬。”
不错嘛,真是长大不少。
许淑宁啧啧两声:“对你刮目相看。”
陈传文:“你少跟齐晴雨学,阴阳怪气的。”
话音刚落,齐晴雨就从犄角旮旯冒出来,手上的东西一砸:“找死呢!”
两个人又吵起来,许淑宁赶紧撤离战场。
她拎着筐去自留地摘菜,回来的时候她顺便从九婶家路过,跟人换了点米。
带着东西进院子,许淑宁只看到干完活回来赖美丽在洗衣服,左右张望着问:“咦,他们呢?”
赖美丽:“去代销点了。”
快吃饭还跑到隔壁大队,来回不知道要到几点。
许淑宁看一眼手表:“那我去大队部拿报纸。“
她前脚走,后脚齐阳明挑着两担柴火进来,第一句也是:“他们呢?”
赖美丽拧着衣服甩甩:“代销点和拿报纸。”
她普通话没那么好,有时候说话都尽量短一点。
反正不用说名字齐阳明都知道是谁去哪。
他点点头把带着水汽的柴火摊开晾晒,洗洗手把灶膛里的火升起来。
赖美丽忙里手里的活过去问:“要帮忙吗?”
齐阳明微微回过头:“不用,你玩去吧。“
他是说顺嘴,忘了眼前的人不是自家妹妹。
赖美丽却清晰知道,表情有点黯然。
她惦记着在部队的哥哥,没说话在院子里找事情做。
许淑宁再回来就看到干干净净的地面,说:“美丽,传文是不是把事情推给你了?”
她心想居然又逃值日,简直是上赶着找骂,都原地找有哪几根棍子比较合适。
谁知赖美丽道:“我正好有空,就扫了。”
她明明是勤快,表情像犯错误。
许淑宁笑道:“我还以为呢,他这人可会偷懒。”
又喊:“阳明,少烧点柴!锅都快烧透了!”
没进去也知道里面的是谁,赖美丽羡慕于他们的默契,攥着扫把站一边。
许淑宁索性说:“你帮我把菜摘了行吗?”
有事做,赖美丽才觉得有立足点。
她用力点点头,搬把小凳子坐在屋檐下。
被赶出厨房的齐阳明提桶水放她边上,把烂菜叶子捡起来剁碎喂给鸡鸭。
但对两头猪就不能这么粗糙,光猪食就得煮半天。
人吃的和猪吃的分开准备着,炊烟顺着烟囱慢慢往上跑。
齐晴雨老远就看见,费力扯开两排被麦芽糖黏住的牙:“快点快点,要开饭了。”
说得轻松,陈传文背着个沉甸甸的箩筐:“你看我跑得动吗?”
干一回活,就得宣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
齐晴雨在后头扮个鬼脸,仍旧不断地催促着。
他俩紧赶慢赶,在午饭出锅的时候进门。
齐阳明刚摆好碗筷,见状问:“又买啥了?”
陈传文卸下筐先不答,捶着肩:“哎呀,可给我累的。”
齐晴雨腹诽着“怎么没累死”,翻个大大的白眼:“就几斤板栗而已。”
几斤?陈传文威胁着:“信不信我丢你脑门上。”
齐晴雨下意识双手叉腰,高高地昂着头:“你丢你丢,不丢不是好汉。”
没完没了,齐阳明视而不见,只顾着蹲下来检查。
他随手拿起几个捏捏,确定都不是空心的,把筐子推到边上:“淑宁、美丽,吃饭了!”
剩下两个不用他管,自觉地坐下来,一张嘴饭都堵不上。
许淑宁还有话要讲,深吸口气在桌面轻轻拍一下,大家才算得到片刻安宁。
那种嗡嗡嗡的声音散去,她道:“阳明,队长让你下午去找他。”
又到一年一度算工分的时候,齐阳明跟他的算盘又能派上用场。
他点点头,转向另一边嘱咐:“传文,下午你把两道沟的菜再浇一遍。”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家都有正经事要做,现在能挑大梁的壮劳力居然变成陈传文。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回事,我现在是知青宿舍的半边天了?”
做梦呢,齐晴雨:“那十个女娲来都不够补天的。”
谁说不是,陈传文难得附和一次:“我都好久没找到偷懒的机会了。”
这种话也能光明正大讲,赖美丽看他的表情尤为震惊,大概没料到有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
但知青们是见怪不怪,连齐晴雨都懒得骂他,嘴角勾起个弧度,吃完饭路过的时候踢他一脚。
陈传文立刻嚎着表示受重伤,可惜无人在乎,到底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去浇地。
他挑着水桶,在哪看到有点热闹事就听停下来听。
一群妇女们中间,他是最显眼的。
郭永年今天下工走,拍着身上的灰慢慢走着,远远看着有个熟悉的人影,没有凑过去,而是慢悠悠地回宿舍。
院子里就两个人。
许淑宁在织毛衣,看到他抬头打个招呼。
齐晴雨则是没讲话,挪个方向留个背影。
这是谁惹她了?郭永年询问地看一眼“大家长”。
许淑宁也闹不明白,耸耸肩进房间腾地方。
郭永年只好自己的小心翼翼地靠近心上人。
他老高的个子,蹲着的时候透着股委屈劲问:“怎么了?”
齐晴雨才不看他:“你自己想。”
人无完人,一般这句话开个口谁都能反省出几点来。
可惜郭永年绞尽脑汁,还以为是最近太忙没顾上她,憋出句:“我明天尽量早点回来。”
谁管这个啊,齐晴雨戳着他:“别给我转移话题。”
压根也没题啊,郭永年迷茫地望着她:“我比较笨,要不,你提示一下?”
齐晴雨有时候也说他“笨死了”,但不许他自己讲,眼睛瞪得更圆了:“骂谁呢你!”
郭永年笨拙地哄她,半天没个成效,急得一脑门汗。
修水库可不轻松,他最近晒得更黑了。
齐晴雨看着也心疼,肩膀垮下来:“你下次别给我买东西,多贵啊。”
郭永年还没送呢,转念一想都知道谁说漏嘴,难得道:“传文的嘴就该缝起来。”
此事还真跟陈传文没关系,齐晴雨道:“我刚去我哥柜子里找东西,不小心翻到了。”
一件粉色的衣服,猜都知道是给她的。
郭永年本想等天凉一点才拿出来,这会说:“不贵,就是想送你点东西。”
他对自己多抠门,平常都是凑合着来。
齐晴雨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没使劲捶他两下:“下不为例。”
郭永年倒也不傻,只是笑,却没点头答应。
齐晴雨在他手臂上拧一下想威胁他,结果全是白费力气。
她道:“你这肉是铁做的吗!”
郭永年活干得最多,有副好体格,挠挠头:“要不你拿根棍子?”
要不说他笨,齐晴雨哪里是真的想打,伸手在他脸上捏一下:“傻子。”
郭永年愣愣看她,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就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一声,惊散一对鸳鸯。
进来的是陈传文, 只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今天没少听到新鲜事。
齐晴雨抬头看他一眼,在心里默数:一、二……
还没数到三呢, 陈传文已经迫不及待:“你们知道赖大刀吗?”
齐晴雨配合道:“谁啊?”
他俩在聊这些的时候,就显示出一种其乐融融, 堪称一唱一和的。
郭永年插不上嘴, 提了桶去熬猪食。
等他喂完猪, 院子里更加热闹。
齐晴雨还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瓜子,翘着脚嗑。
她身子微微向前倾, 眼睛瞪得大大的, 听到激动处猛拍大腿。
郭永年看着她就高兴, 擦把汗开始劈柴。
一斧头下去,吓得两只刚抱回来的小鸡仔到处乱跑。
许淑宁挥着小竹竿:“回你家去。”
她一动, 灰尘溅起来。
齐阳明被土扬个正着,别过脸呸呸两声。
哥哥到底是亲的, 齐晴雨仓促看他一眼,确定没事后再度投入陈传文带回来的新闻中。
齐阳明揉着眼:“不是, 没人关心一下我吗?”
许淑宁给他一瓢水:“洗洗就好。”
得, 关键时候, 还是家长比较管用。
齐阳明蹲在下水口, 想起件事:“淑宁,再过几天算分了。”
对社员们来说, 一年一度的算工分是件大事。
这不仅决定大家接下来一年的口粮,也关系着家庭的花销。
许淑宁自然关切, 问:“今年怎么算?”
齐阳明手一笔划:“六分。”
许淑宁喜形于色:“涨了?”
又很是感慨:“我们刚下乡那会, 一个工分才四分钱。”
齐阳明擅长用算盘,年年都去帮忙清帐。
他道:“今年的猪养得好。”
大队的集体产业有几样, 但挣得多的还是养猪,队员们比伺候皇帝都精心地照料者。
许淑宁:“咱们的猪也不错。”
知青宿舍养着两只,大家每天路过都在计算能吃几口。
齐阳明内心的小算盘打起来:“明年多养一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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