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人家性格好,对一切事都很积极,这才不至于让梁孟津有太大的负罪感。
不过哪怕这样,他还是从家里的补贴里拿出个黄桃罐头来送人。
郭永年这人不爱虚的那套,收起来说:“我不客气了。”
大大方方的多好啊,梁孟津也不擅长跟人家推让,笑笑把话题转移过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天,听到敲锣声才停住。
这个锣据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的东西,一敲大家就都知道要跑到山里躲起来。
现在则成为上下工的时钟,家家户户陆陆续续有人走出门。
知青宿舍自然不例外。
一般是郭永年打头,他一步也顶别人好几步,能先到两分钟。
后面跟着陈传文,他倒不是积极干活,主要是起床气没地方发。
怎么看他都不惯的齐晴雨就在身后翻着白眼,被哥哥警告几次都不改。
垫底的通常是许淑宁和梁孟津其中一个,不过他俩离得不太远,只是在外面拉开男女之间的距离而已。
这样六个人等于是一路纵队,只是到田里才四散开来,各自埋头干活,偶尔会有分工搭配的情况。
像最近是收花生,多少需要点群策群力。
许淑宁半蹲下来,感觉自己的屁股也在用力,险些没跌一跤,把带着土的花生秧甩甩,直接丢进筐里。
像她这样拔花生的有三个,等满一筐,郭永年或者齐阳明就得来搬,送到田边的大树下。
这种活就没办法细算工分,好在知青们都不太计较,只是都叫苦不迭而已。
唯一轻松的恐怕是陈传文,他自称“重伤未愈”,拎着个小篮子捡遗落在地里的花生们。
虽然要弯腰,但力气上是出得最少的。
不过哪怕这样,他下工后嘴上的嘟嘟囔囔也没停下来过。
本来上工就烦,齐晴雨翻个白眼说:“要不咱俩换?”
陈传文也不傻,抿着嘴道:“当心你眼珠子掉出来。”
成天那么大动静翻着。
齐晴雨给他一拳说:“我先给你打掉。”
劲用得其实不大,陈传文只说着“母老虎,当心嫁不出去”故意气她。
两个人可以说是拌嘴,差点没扭打起来回的知青宿舍。
齐阳明只要妹妹没吃大亏就行,有点眼不见心不烦先进厨房,才进去,他慌不择路跑出来说:“有蛇!”
本地带毒的不带毒的各一半,大队长是早就强调过要小心的,因此大家心都提起来,赶紧往后退,一直到院门边。
郭永年拣起边上的竹竿说:“都别动啊。”
许淑宁心想他才该别动的好,把人拽住说:“等会等会。”
又道:“阳明,你看清什么样了吗?”
齐阳明定下神来回忆说:“只看到盘灶台上。”
他反应太快,现在连究竟是不是蛇都开始怀疑起来,说:“我再去看一眼。”
要真是有毒的,给他来一口可够呛,许淑宁心想到底是男人胆子太大还是太猖狂,无奈道:“你就这样去?”
大夏天的,胳膊腿都在外面,简直是去送盘菜。
齐阳明低头看自己一眼,心想刚刚跑得实在太丢脸,云淡风轻道:“我视力好,不进去。”
不进去也很恐怖的,说不准人家现在已经爬到门边了,齐晴雨拉着哥哥说:“当心给你眼睛上咬个洞。”
齐阳明觉得人被蛇咬眼睛的概率应该很低,只是到底被拽得死死的,有点动弹不得。
还是梁孟津道:“我穿件厚衣服进去看看吧。”
就他这点胳膊,郭永年头一个觉得不行,几个男人站在原地就争起来。
许淑宁插不进去话,只盯着厨房的门看,咽口水说:“出来了。”
那声音都在抖。
夕阳之下,一条绿色的小蛇缓慢爬行。
郭永年松口气道:“别怕,没毒的。”
知青们里现在就数他算半个本地人,大家都是劫后余生的样子,下一秒又提心吊胆起来。
陈传文这个嘴说:“这像是孩子,它爹妈不定在哪猫着呢。”
许淑宁光看见,鸡皮疙瘩就到处跑,她都快能想象出手感,脑子里一团乱。
这会听他说,泪花都在眼眶里转说:“那怎么办?”
哟,还挺害怕的。
陈传文嘿嘿一笑说:“要不你去被窝里翻翻?”
许淑宁直接哐哐给他两拳,恶狠狠道:“嘴巴给你缝起来信不信。”
陈传文看她真急了,没接着往下拱火。
但就这样也够许淑宁烦的,她简直是杯弓蛇影,一晚上老觉得耳边有“嘶嘶嘶”的声音,压根没睡着,第二天眼圈乌黑乌黑的,路过陈传文的时候那眼睛剜他。
陈传文早忘记昨天那茬,迷茫道:“发什么神经。”
其实大家也都不太记得,因为每个人的恐惧都不一样,但郭永年说:“淑宁脾气多好,肯定是你惹她。”
这话陈传文不觉得,说:“那是对你态度好。”
好像两个人有点什么似的,郭永年赶快澄清说:“你对我态度不好吗?”
整个宿舍,就数他最左右逢源了。
但那并非是他有意为之的,而是人人都能看到他的闪光点。
即使是郭永年,也得竖起大拇指说:“你厉害。”
他们哥俩好的搭着肩去上工,搞得许淑宁都不好意思在后面咒陈传文摔个狗吃屎,毕竟那样搞不好会牺牲两个人。
跌一个四体不勤的陈传文,搭进去勤劳能干的郭永年,那可太划不来,她只能在心里可惜,抬头看蓝天白云说:“老天爷,您明天帮我罚他一下行吗?”
不行的话就后天,否则她就要自己伸腿给他绊倒了。
梁孟津耳朵尖地只捕捉到这两个字,心想难道她知道是自己的生日?
一些本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跑出来,如同小火苗闪着光,映照着各自不同的期待。
第20章 生日
期待这种东西, 落空的概率其实很大,因此翌日许淑宁和梁孟津双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理嘛, 可以接受,情感上却总是惋惜, 以至于许淑宁真的打算亲自动手, 给陈传文一点小小的“报复”。
正吃完午饭, 她在院子里瞎转悠,眼睛也转来转去, 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齐晴雨这样的性格根本不会错过, 马上凑在她边上道:“咋了咋了?”
许淑宁倒是想讲, 越过她看到齐阳明,还是憋回去说:“没啥啊。”
坦坦荡荡手的笑笑。
齐晴雨很是怀疑, 嘀嘀咕咕去找哥哥说:“藏着掖着,真没意思。”
齐阳明微弱地冲着许淑宁微微点头致意, 这才道:“就你爱闯祸。”
管东管西,齐晴雨哼一声说:“明明没有。”
齐阳明才不管她怎么想, 仍旧道:“给我老实点。”
齐晴雨只能气鼓鼓地出门去, 横冲直撞得跟小牛犊子差不多, 肩膀都透着六亲不认的架势。
好家伙, 又是谁惹她了。
陈传文扭过看一眼,忘记自己即将要跨过个门槛, 整个人往前一扑。
老天爷哦,还真摔了个狗吃屎。
许淑宁其实就是心里想想而已, 赶快过去看说:“你没事吧?”
陈传文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 腿上才结痂又来这出,骂道:“大爷的!”
虽然不是骂自己, 许淑宁还是有点尴尬,毕竟她暗戳戳的小心思在那里,小心翼翼道:“呃,你要不要先起来?”
鸡鸭是散养满院子跑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身下的位置有……
陈传文站起来的时候也发现了,气得把所有会的脏话都说出来。
齐阳明都替他觉得倒霉,拍拍他的肩说:“你快点换个衣服吧。”
陈传文双手在地上蹭过去,动一下都不得了,举着求助道:“你帮我换一下吧。”
小事一桩而已,就是齐阳明觉得他这个姿势正正好,把他挂着的衣服顺手一抽,两个人进屋去。
几秒之后,尖叫传三里地,许淑宁期期艾艾在门口道:“没事吧?”
齐阳明正在大刀阔斧,不容分说给陈传文的手消毒,朗声道:“没事!”
听上去可一点都不像,许淑宁茫然眨眨眼,脚步慢慢往后挪,背影透着心虚和鬼鬼祟祟。
梁孟津是上完课回来的,远远听见声着急忙慌赶,这会脚步一顿说:“传文怎么了?”
许淑宁挠挠脸说:“摔倒了。”
表情仿佛她是什么罪犯,梁孟津不由得小声道:“你推的?”
许淑宁赶紧摇头说:“我在心里希望而已。”
又觉得这种念头好像不宜讲出来,找补道:“就是,就是……”
结结巴巴半天,一个字没就是出来。
梁孟津一早上的心头阴霾仿佛被驱散一点,忽然说:“你能教我擀面条吗?”
他本来想跟人家换一点,可是本地人吃米粉,跟他在家过生日时吃的那种不一样。
许淑宁现在乐见他转移话题,说:“中午没吃饱吗?我给你弄就行。”
梁孟津抿抿嘴说:“会不会很麻烦?”
起码要半个小时,但许淑宁觉得自己急需行善积德,满不在乎说:“这有什么,等着啊。”
梁孟津自然不能干等着,先去看了一眼陈传文的手,才进厨房。
许淑宁正在拆他的面口袋,一看啧啧两声说:“这得有三斤吧?”
知青宿舍现在是大锅饭没错,但大部分人家里都有点补贴,时不时会开小灶,因此东西都挨着墙角,放在各自的小筐里。
全国粮票不好搞,加上粮站在公社,来去一趟根本不方便,家里有点好东西是直接寄过来的,但梁孟津从来没仔细数用了多少,因此道:“大概有吧。”
他其实无意之间,总是流露出富家子弟的样子来。
许淑宁心想真是得亏满宿舍没有爱占人便宜的,抓一把面粉道:“你去摘点葱和菜。”
配料且不急,梁孟津道:“煮两碗吧。”
许淑宁闻弦歌而知雅意说:“不用,你自己吃就行。”
富强粉杂质少,一直卖得贵,西平所有卖粮的地方都不多见,她哪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但梁孟津很坚持,只是无法说服她,最后喃喃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希望有人跟自己一起稍作庆祝。
许淑宁手一顿道:“祝你生日快乐。”
又从自己的小筐里拿出两个鸡蛋道:“那我请你吃这个。”
梁孟津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甚佳,但又有些心虚说:“要不要叫他们一起?”
许淑宁摇头说:“那别人生日的时候怎么办?”
郭永年压根都没余粮,齐家兄妹只够顾好自己,总不能只叫上陈传文吧。
不合适,又平添人情负担。
梁孟津就是有这个顾虑,才一直没开口,现在立刻放弃这个念头出去摘菜。
院子里种了点小青菜和葱姜蒜,洗一洗就能用。
但许淑宁的面擀得很慢,企图压出薄得跟纸差不多的效果来。
她额头都出汗了,这份重视梁孟津觉得心领就好,说:“我爱吃厚的。”
早说嘛,许淑宁甩甩手说:“行,等着吃吧。”
她把面片折叠好切成条,撒上点面粉放旁边,往锅里倒一点油煎鸡蛋,煎好直接加水等开。
梁孟津把火烧得很旺,香气飘得也很远,揭开锅盖的那瞬间的雾气四散,蒸腾得宛如仙境。
两个人各盛一碗,直接在灶台前吃完,夏天的热和辣椒一起,让人热得快中暑。
许淑宁的脸本来就经不得高温,这会连脖子都是红的,整个人宛如熟透的大螃蟹。
梁孟津随手拿起平常生火用的大蒲扇,摇晃着说:“有没有好一点?”
跟这点微弱的风比起来,室外的空气恐怕更凉爽。
许淑宁好笑道:“上工去吧。”
其他人早就走了,只有刚添新伤的陈传文。
他的手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对懒人而言是现成的休息理由,因此摸出之前剩下的纱布,把自己的手缠得像猪蹄,翘着脚半躺在床上听广播。
这生活,悠闲又叫人羡慕,许淑宁摇摇头说:“能心安理得躺着也是种本事。”
她的话没有任何嘲讽的语气,只是最直白阐述观念,因为这年头逃避劳动等于背叛集体,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那些指指点点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真是换个角度想,好像这种品质成为陈传文的优点。
许淑宁为自己这种匪夷所思的看法摇摇头,加快脚步说:“再快一点。”
梁孟津跟在她身后三步路远的距离,带着吃饱喝足的力气一头扎进地里。
吃“独食”,是知青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粮食实在太珍贵,哪怕是再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饭点不能在别人家。
因此没人问他们怎么来迟,只是齐晴雨说:“大队长又骂人了。”
赖大方可以说是每天都盯着爱偷奸耍滑的陈传文,尤为关注知青们的出工情况,对他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请假很不高兴,心想队员们一年到头就没见几个人在咳嗽打喷嚏,怎么他们才来没几个月什么事都有,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觉得不好,自然是要骂几句的。
许淑宁头回听的时候还有点难堪,现在已经是习以为常,心想人的脸皮果然会变厚。
她道:“老三样。”
连齐晴雨这样的烈性子,都不再顶嘴,因为深知收成的重要性。
她曾为大家辩驳的理直气壮,在口粮面前都很微弱,农民们赖以生存的就是土地,不容一丝一毫的懈怠。
从这个角度上可以说,他们仍旧没有成为红山大队的一份子。
只是有事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拉出来顶用。
就好比公社即将要举办的知青联欢会,要求每个大队的知青最少要出一个节目。
联欢会这玩意嘛,赖大方听过没见过,但既然收到通知,他就得让队里的知青们准备起来,毕竟这种时候不求能增添多少光彩,起码要力争中游。
可惜他一张嘴,人人都后退,连大方爽利的齐晴雨都往后躲说:“我可没有什么才艺。”
要有这本事,她早就进文工团了,况且当众表演这种事情,总是需要更多的勇气,而且她这个人还有点窝里横,在陌生的地方实在放不开。
赖大方本来最看好的就是他,目光只能往左移。
许淑宁心里直呼救命,尴尬道:“我也不行。”
赖大方多少有点古板,心想女同志就是靠不住,拍拍一向最为看好的郭永年的肩膀说:“小郭,交给你了。”
郭永年体育细胞倒是有不少,文艺上着实不擅长,如临大敌要拒绝,就被打断说:“不行也得行!”
简直是强人所难,可这种事哪里有自愿的,郭永年只好苦着脸点点头,回宿舍后说:“怎么办?”
这要是换个人被赶鸭子上架,大家还有可能让他各人自扫门前雪,但偏偏是郭永年,真是谁都没办法作壁上观。
谁叫平常人人都承他的情。
许淑宁都开始疑心这是大队长的谋略,可再怎么样也得绞尽脑汁。
六个臭皮匠凑在一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勉强有一个算是才艺的节目,那就是合唱《红梅赞》,一首耳熟能详的歌。
由此可见,这一窝人的才艺有多么匮乏,实属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加在一块更是灾难。
那歌一唱,都听得出是各自为政,你挤我我挤你的谁都不服谁,真是自己听着难受,左邻右舍们听着更痛苦。
凭心而论, 知青宿舍的几个人单拎出来吧,歌唱得都还算过得去。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凑一块就是不协调, 乱七八糟得都不像个节目。
赖大方“慕名”来听过两回,摇摇头马上就走, 心里已经做好红山大队要丢人的心理准备。
但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这天来建议说:“要不你们上两个人就好?”
问题就在于人人都不想上, 恨不得让郭永年自己上去独唱,现在纷纷后退说:“还是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其他同志。”
不是都说城里人见过世面吗?怎么现在扭扭捏捏的, 赖大方指点风云道:“小郭, 就你和小许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许淑宁听不得“许”这个字, 可已经没办法拒绝,因为大队长转身就走, 压根不给机会。
人在屋檐下啊,她一脸苦笑道:“真倒霉。”
本来人多一点还可以分散注意力, 现在倒好。
除了知道自己一定逃不过的郭永年, 余者纷纷松口气, 调侃道:“辛苦你们了。”
许淑宁长叹一声说:“郭哥, 全靠你了。”
人多她唱不大声,就是没那个胆子。
好在还有郭永年, 他性格也虎,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这下许淑宁总算露出点笑意来, 不过该排练还是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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