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没有担心还能不能上去,有落无悔在。
温泉附近的花草凝了水汽,根茎仿佛承受不住重量,微微往下压,纤白的手指兀地出现在它们中间,轻轻一折,花与茎分开。
花瓣的水滴颤抖了下。
她懒懒地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辣手摧花的他无动于衷,先前都看过他拧断傀儡头颅了,现在只不过摘花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落无悔待会还要去哪儿,他没说,林三七就既来之则安之地咸鱼了,只是他每走一步,她的视线就跟着挪动。
周围枝繁叶茂,落无悔随手将折下来的花往温泉水面一抛,指着不远处的洞口,仿佛迟钝了无数拍才回答她很久之前问的问题。
“我们晚上再进洞里面。”
为什么小说里的人都喜欢在晚上行动,白天不香?看东西还能看清楚点呢,林三七在心里叫苦连天,表面也没抱怨。
她顺口嘟囔一句:“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话音刚落,落无悔不知何时走到了林三七面前,碰上她的手。
铃、铃、铃……
一道空灵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颗被林三七拿热的小石子回到了落无悔手上。
从洞口里传出来的空灵声突地没了,她眼神略过茫然,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抬起了脚往洞口去,却被他轻轻地摁住肩。
冰凉透过衣衫侵蚀进她的身体。
林三七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一只形状怪异的妖物疾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拉着落无悔跑向一侧,却听见一道骨头被活生生砸碎的声音。
小石子砸进了妖物的头颅里。
它倒地了。
这种地方钟灵毓秀,又是清柳派的禁地,百年来没有清柳派的弟子敢进来,更没有外人闯入,能养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足为怪。
树木都能成精,更别说动物了。
落无悔想要过去,林三七攥住他,见他疑惑地看过来,她讷讷道:“万一它没死呢,还是小心为好,先等一下看看。”
良久,他极慢地笑了声:“你怕我出事?”
她挑眉:“可以这么说。”
落无悔沉默片刻,眉眼带笑地扫了林三七一眼,也不知是信她的话还是没信,没再开口。
妖物好一阵都没动静,林三七松开落无悔的手,肯让他过去了,怕再阻止,下一个脑袋开瓢的可能是自己。
接着她就后悔了,扶额转开头,看向别处。
落无悔把妖物的头颅挖开,掏出那颗沾了白色和红色液体的小石子,指甲圆润洁净的手指夹着它,放进温泉里洗。
林三七又坐了回去。
她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着脑袋,一手抱腿,一手玩正在地面爬着的蚂蚁,离晚上还有很长一顿时间,这还得等上一天呢。
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漫长。
林三七时不时抬头看看蹲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落无悔,他还在凝神地洗着手中的东西,侧脸轮廓分明,十指没入波光粼粼的水里。
要不要过去呢,她踌躇着。
一双黑色的靴子闯入林三七的余光中,随后是一只清秀明晰的手伸过来,一颗红褐色的小石子安静地躺在玉白的掌心。
“还给你。”
这颗小石子本来就是从落无悔指间滚落让她接住的,要算起来也并不是她的,最重要的是它砸进过妖物的头颅里,血和脑浆。
即使洗过了,也……
蚂蚁顺着树枝爬上来,林三七扔掉树枝,笑着将落无悔的手往回推:“这是你的,我刚才替你拿着而已。”
他动作微顿,勾起唇角,也没收回手,直视着她双眸,温温和和地问:“你确定不是嫌它脏?”
她一时答不上话。
还真让他说对了。
算了,林三七防止这颗小石子砸进自己的脑袋,决定还是接下来,抛开别的不说,这颗小石子还挺合她心意的。
正当落无悔打算把小石子碾成齑粉时,几根微热的指尖擦过他的手。
她先一步倾身过来拿了:“好的,这算你送我的第二个礼物,你记住,我欠你两份礼物了,等我们出这里后我再送你。”
有潜台词:得平安出去后。
林三七怕放在别的地方会丢,干脆放进锁魂袋里,砸得里面的鬼婴哇哇叫:“你这个坏人,居然用东西砸我,咦,这是什么。”
“小石子。”她飞快地回一句。
把锁魂袋的口子拉上就听不到鬼婴絮絮叨叨的抱怨了,林三七手指一动,很好,耳边即刻恢复安静。
像是才听到礼物二字,落无悔抬头侧目过去,笑着,语气却平平静静的听不出真正的情绪:“好啊。”
“我记住了。”
夜幕终于如愿地降临。
——在林三七被蚊虫叮了三个包后,她一边挠着手臂,一边跟在落无悔身后走进去。
洞口一开始是狭窄得只可容纳两人并行而过的,渐渐地,宽阔了起来,石壁汩汩地滴着水,有些黑和潮。
林三七摸黑走得有些艰难。
在现代去探险也不过如此了,说实话,还蛮刺激的,当然,是在没有生命威胁的前提下。
她非常爱惜自己这条小命儿。
阴潮的壁上每隔数十步会嵌有一盏又一盏的小油灯,不过也许是太久没用过了,结着一层污黑色的东西,破旧不堪。
落无悔抬了抬手,红莲花瓣落到小油灯上,纷纷亮了,她视野一下子清晰起来,只见尽头有一幅画像。
洞里潮湿,但画像却仿佛不受任何影响,悬空地放着,四周环绕着一股淡淡的白光,看着像是保护它的小结界。
林三七眯了眯眼。
画像看着有些年头了。
作画之人画技十分精湛,上面的男子面容秀美,持着长剑眺望远方,青衣飘飘,手系红绸,气质端的是温文尔雅。
而在他身后有不少看不清脸的小人,他们有的作抬首仰望姿态,看着他,有的跪拜在地,犹如信徒无理由地崇拜菩萨。
不得不承认画得栩栩如生。
林三七记忆力虽然不太好,但是前不久才看过关于落无悔的过往,一看到画像上的人就想到他父亲,绝对没认错。
清柳派的禁地为什么会有落家家主的画像?
她疑惑地看向旁边,想着能不能从他的表情获取一些信息,很遗憾,一点儿也不能。
因为他的表情压根没变化。
落无悔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像是没什么兴趣,尽管不笑时唇角还是有浅浅的小弧度,但清冷剔透的眼底似乎总染着一抹厌世感。
“喀嚓”一声,画像碎开了。
始作俑者是落无悔,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一截骨头,原来是画像碎后,凭空坠下一截骨头。
骨头主人的年纪应当不大,也就是说对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识骨能辨年龄,毕竟成人的骨头和孩童的骨头还是有区别的。
林三七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这是?”
落无悔收好骨头,跨过画像的碎片朝另一侧走,唇畔化开愉悦的笑:“这是我死后被人拿去的一小截骨头,如今拿回来罢了。”
她微惊。
他的骨头?
清柳派的先祖是三百多年前落家家主的门徒,在落家灭门的那一天死里逃生,自此隐姓埋名地生存下去,还创立了清柳派。
要说这名清柳派先祖倒是对落家家主忠心耿耿,后来还想偷偷地给他收尸,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只找到了一小截骨头。
忠心、情义等,落无悔全无感。
只知道他的东西未经他同意,轮不到别人保管,无论对方出自什么目的,他都不需要,有机会便顺便拿回来了。
“走吧,我们出去。”
林三七走得很累了:“走?不能直接用术法离开么?”
落无悔淡淡道:“我的术法暂时消失了,只能从别处走出去。”也不解释为什么术法突然暂时消失。
怎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惊雷般的话?她心情跌宕起伏。
林三七一出禁地,顿觉心情都开阔不少,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这里不是属于清柳派的地方了,零零散散有几间竹屋。
这些竹屋皆是有人住的,里面燃着烛火,还有人影晃动着,偶尔有一两道说话的声音,烟雾袅袅地上升,靠近些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咕噜咕噜”林三七肚子响了。
落无悔回眸瞥了她一眼。
偏僻的深山野林里危险重重,特别是有人的地方,有时人比很多东西恐怖,林三七也知道,却还是诚实地道:“我饿了。”
他笑笑:“那我们便过去。”
林三七站着没动,现在落无悔的术法消失了,若是遇到危险很可能会灰飞烟灭,她不敢想象攻略人物没了后自己的下场。
太恐怖了!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压下饥饿道:“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其实也不是很饿,连夜离开这儿,到外面再买吃的也是可以的。”
“谁在外面?”
离他们最近的一间竹屋的门开了,里面缓缓地走出一名男子,光线勾勒着他清瘦的脸型,眼窝眉骨很深邃,长得很是端正。
他看向他们:“你们是?”
落无悔缓慢地抬起眼看男子,变得没什么血色的唇又弯出一点笑意,从善如流道:“我们迷路了,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还没等男子回答,竹屋里面又传出了一道比较苍老的男声:“少允,外面可是来了什么人?”
男子朝他们礼貌地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出言回道:“嗯,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他们迷路了,想在我们这里借宿一晚。”
里面沉默片刻。
就在林三七以为他们要拒绝时,苍老的男声又幽幽地传出来:“如此便让他们进来吧,你等会准备些饭菜给他们。”
她眨眨眼:听着人还挺好。
“好。公子、姑娘,请进。”男子视线在林三七面上停留时间略长,耳垂微不可察地红了点儿,随后带他们进去。
安置好他们后,男子去了后厨热饭菜,他望着熊熊燃烧的灶火微微失神,直到有人喊了一声:“苏公子?”
他转头看门口:“林姑娘。”
林三七问过男子如何称呼,他说唤他苏少允,所以她就叫他苏公子,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直呼其名。
她看着灶台问:“这些饭菜都是给我们准备的?”
男子迟缓地点头,微笑道:“啊,是的,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只是些粗茶淡饭,还望不要嫌弃。”
饭菜热好了。
林三七走过去帮忙放上托盘,长发不安分地垂下来,他转身拿出一条发带递给她:“这是我没用过,你可以用来扎住头发。”
发带是淡蓝色的,绣纹也简单。
坠桥后,林三七的发髻全散掉,此刻是披散着头发的,干什么都不方便,她也就不客气地接下了:“谢谢苏公子。”
谢绝男子要端饭菜到房间给他们的好意后,林三七自己用托盘端饭菜回去。
他们的房间在竹屋二楼,她踩着竹梯上去,房门没关,光线从里面洒出来,能隐约看到一名少年的瘦削身影。
落无悔听到声响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绑在林三七长发上的淡蓝色发带,又不露痕迹地挪开了。
她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更饿了。
林三七走到木桌前,将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忽然,一只手抚摸上她的头发,轻轻地一拉,发带落到了他手上。
很诡异的感觉,怎么说呢,凉飕飕的,从四周包围过来的那种,她想回头,却被身后之人轻声阻止。
“还是我送你的那支蝴蝶簪适合你,幸好我带来了。”
落无悔垂着睫帘,骨簪尖锐顶端划破指腹,簪子染上了一滴妖冶的血,他也没管,温柔地、缓缓地用骨簪挽起她的长发……插进去。
他扬了扬唇:“这样好多了。”
风一过,叶子簌簌作响,竹影绰绰,显得诡异又僻静。
被冷香包围住的林三七不禁回头看了落无悔一眼,偏黄的烛光下,他眉目似也多了一抹绮丽的温柔,唇边笑意更深。
不过笑得莫名便生了毛骨悚然。
她还是觉得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打破安静的是林三七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声:“……先吃饭,我还以为这支簪子落在清柳派了呢,没想到你还带着。”
“嗯。”
落无悔放下手,坐到木椅子上,指骨执起木筷子,夹了一块野菇,放进口里细细咀嚼,吃相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斯文。
林三七坐到他对面,欢欢喜喜地抱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时间忘记那条发带还没拿回来。
发带攥在落无悔掌心。
他垂眼扫过。
吃完饭,她收拾收拾打算把碗筷等东西拿下去洗干净,不然放在房间一晚会有异味的,还容易招虫蚁。
林三七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胀红又痒的蚊子印,陡然有种想拍死这世上所有蚊子的冲动,都逮住她来咬。
他却自然地端起了托盘:“我拿下去。”
此举令林三七微愣住,见落无悔走到门口了便没再拦,喉间迟缓地滚出一句话:“哦,那你去吧。”
本来她还想趁拿东西下去的时候跟苏公子打听一下这里是哪儿,距离花明镇远不远亦或者是不是还在花明镇等等。
既然他要去那就让他去。
明天再问也不迟。
林三七转头看向铺着凉席的床榻,心满意足地走过去,滚上几滚,躺床就是舒服,只不过发上插着支簪子,有些硌脑袋。
睡觉前要摘下发上的东西。
她抬手取下来,想放到床榻旁边,动作忽地一顿,因为看见上面有一点干涸的血,疑惑的同时用手指擦了擦。
这是哪来的血?
林三七又从床榻起来,走到房门又折回来,想着直接问落无悔似乎不太好,转而到竹窗前,倚着窗沿低头看下去。
皓月霜华,少年行走在夜色之下,黑衣红带,容颜如玉如画。
只见他不急不缓地从后厨出来,走到一半站住了,伸手进袖中拿出一条淡蓝色的发带,静立片刻,又收了起来。
林三七看不懂落无悔的操作。
难道他也喜欢这种颜色的发带?
而窗下的落无悔似有所察般抬起头,四目相对,月光在他细腻的颈侧、微露出来的锁骨上落下浅淡的阴影,晃眼的白。
他不介意地收回目光,脚步没再停顿,想绕回到竹梯,准备上楼,没走几步却被一名姑娘拦住。
脚步停下了。
姑娘杏脸桃腮,满眼好奇,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暗吸一口气,第一次看见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少年。
“你就是今晚来我家借宿一晚的人?”她很晚回来,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落无悔指尖似不经意地轻勾过竹梯的边缘,缓缓抬起脸来,温和地笑笑:“对,我们会给银子你们的。”
看见这一幕的林三七头疼。
她怕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哒哒哒”下竹梯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少年勾过竹梯边缘的手指一顿,眸光微动,凉凉地笑了,明知故问:“你怎么下来了?”
是怕他不耐烦,然后杀人么……
她好像越来越了解他了呢。
林三七权当看不懂落无悔的笑,装傻充愣:“你太久没回来,我下来看看,你们站在这儿说什么呢?”
一根纤尖的竹骨在他手上折断,发出的声音很小。
小到没人听见。
姑娘视线在他们两个的面上徘徊,脸渐渐红了一大片,由衷地感叹道:“你们长得真好看,比我大哥还要好看。”
她一直生活在这里,能见到的人不多。
只知道自己的大哥长相算优秀的,不少经过这里的姑娘见了会娇羞不已,恨不得留下与之结秦晋之好,可她大哥皆无意。
落无悔缓声:“你大哥?”
姑娘点头,又觉得眼前两人般配极了,煞是养目,没什么心眼儿道:“是啊,你们今晚见到的男子是我大哥,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本来第一眼见到他时,少女之心蠢蠢欲动一瞬,只是后面又看见了林三七,她竟然发现自己更喜欢看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
落无悔平淡地“唔”了声。
林三七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又累又困,转回头来看他:“我们上去吧。”
“苏公子他如何?”
问题太突兀了,林三七反应片刻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在问自己对苏公子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坏人、值不值信任。
她没多想便回答了:“苏公子人看着挺好的,应该不会伤害我们,我们今晚能睡个好觉。”
落无悔笑着抬步上去:“也许吧。”
三更半夜,万籁俱寂。
林三七临睡前喝了太多水,睡熟后被硬生生地憋醒,想上茅房,神情惺忪地起身,推开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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