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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追妻笔札(青山问我)


阮灵萱刚抬起眼,就心里一咯噔。
“哟,谁家的小姑娘,长得倒是挺娇俏的,可惜这嘴不会说话,竟惹了我们殿下不高兴!”
五匹马齐齐停在阮灵萱马车的旁边,单看他们穿着华贵的大氅,骑着膘肥骏马,就知道是一群权贵子弟。
他们簇拥在最前面的那位更是贵不可言,正是皇帝的嫡长子,萧宗玮。
萧宗玮正值十四五岁,模样与阮灵萱印象里长大后的萧闻璟有三分相似,可是周身气度全然不同。
若说萧闻璟是如玉如琢,内敛而清贵,这位皇嫡子则是锋芒毕露,轩昂而显贵。
萧宗玮用马鞭敲了敲鞍头,居高临下道:“你是谁家的?”
阮灵萱琢磨着自己也是倒霉,人还没进城居然就碰到这个难缠的,可是自己日后终归还是会进宫的,就是此刻瞒他也毫无意义。
“我姓阮。”
“哟,这可巧啊,殿下之前不是给那阮家的大姑娘气得不行,这会又有个阮家小姑娘撞上来,可见殿下和这阮家气场不和啊!”旁边有个公子顿时笑了起来。
萧宗玮起初注意到阮灵萱正是觉得眼熟,听她说姓阮才想起,她与阮灵徵长相相似。而那不识好歹的阮灵徵不正是借口说家中二房长辈要回京,不得空陪他出去打猎玩耍。
“哼,好一个阮家,个个都在本宫面前拿腔作势。”
阮灵萱眉头一皱。
这人真的好不讲道理,她还什么也没有做,就偌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简直不分青红皂白。
“皇兄。”
听到声音,萧宗玮把头往后面一偏,眼睛旋即微眯了起来,呵道:“本宫就说刚想起你也该回来了,这般巧。”
后面的马车里,萧闻璟裹着大氅,捧着手炉,小小的身子坐在车里,若不是骑着马得以俯瞰,只怕还看不全他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上除了眉眼浓黑,也唯有眉心那粒翡翠压魂显目。
一抹通透的幽绿点缀着他那不太健康的瓷白肤色。
“这位又是谁?”后面有不识得萧闻璟,连忙问旁边的公子。
“这是六皇子,小沈妃之子,前段时间陛下请大儒为皇子公主们授课,哼,定是小沈妃坐不住了,这才央求陛下将在外养病的他召回……”
“看来你和这阮家关系倒是不错,还成了朋友?”萧宗玮的眸光懒洋洋地掠过阮灵萱的小脸,旁边的公子们都嬉笑起来。
和小姑娘交朋友,的确很符合他这个病秧子的身份。
无论是大皇子的语气还是这些公子们莫名其妙的态度,都让阮灵萱讨厌,她仰起下巴,“那又如何……”
“皇兄说笑了,只是碰巧顺路,我们不熟。”
与萧闻璟的声音撞在一起,阮灵萱愣了愣。
“碰巧顺路?”萧宗玮用鞭子指着阮灵萱那张气愤的脸,慢慢转到一脸平静的萧闻璟脸上。
萧闻璟没有丝毫停顿,“父皇教育我等身为皇子,自当克己复礼,君臣有别,怎能以下臣之女视为友?皇兄莫不是故意考验我?”
此言一出,场面其余人皆是一静。
唯有萧宗玮笑了起来。
“说的对,君为君,臣为臣,是不可逾越。”萧宗玮放下鞭子,勒紧缰绳嗤道:“六弟能够牢牢记住也是好事。”
“本宫还要回去陪父皇母后用膳,就不陪你在这里等着了。”
萧宗玮召了随从策马而去,抢先入了城。
等他们的马绝尘离开,萧闻璟才道:
“开道,先入城。”
百名沈府的侍卫应是,很快就簇拥着萧闻璟的马车也离开了队列,准备绕到前方。
“沈玠!”虽然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可阮灵萱还是想喊住他,要他解释。
可萧闻璟充耳不闻,令人直接驶到前头,与阮氏夫妇告辞。
阮灵萱又去喊谨言,谨言无辜地回了一眼,表示爱莫能助。
所以,这是萧闻璟真的要与她划清界限,不再往来了?!
阮灵萱低落地垂下眼,蔫嗒嗒地随着马车慢慢进城。
明明该生气的,可不知道怎的,她却是难过甚于生气。
但也没有等她难过多久,马车到了阮府,她重新振作精神,装作若无其事。
二房回府,阮家人都赶到老夫人所在春深院的明间里头。
大人们听着二房夫妇讲着临安县的见闻,小辈们则和阮灵萱在一块,看六妹妹带回来的礼物。
阮灵萱上面有两位姐姐,三位哥哥,下头还有个幼弟。
阮家的人口并不兴旺,尤其二房这些年只有阮灵萱一个独苗。
大房的夫人秦氏身为阮家的长媳,最是温雅贤淑,眼看老夫人陈氏脸色不好,就拉着丹阳郡主缓和气氛道:“二弟先前书信说弟妹和绵绵要在临安县多待一段时间,我还遗憾不能再见弟妹,怪想念的,不想弟妹也跟着回来了,真让人惊喜万分。”
这份惊喜让陈氏的脸都快挂不住笑了。
丹阳郡主笑道:“都是绵绵说想念祖父祖母。”
阮灵萱虽然在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可始终支棱着耳朵听长辈们的谈话,因而马上就拿起准备好的一对小福人噔噔噔跑了上来。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吟吟地对上座的祖父和祖母道:“绵绵也有礼物送给祖父祖母,祝祖父祖母福寿绵延。”
阮二爷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灵光寺开过光的,放在屋里可以辟邪招福,绵绵早就嚷着要送给祖父祖母了。”
阮阁老捋了捋胡须,笑道:“绵绵长大了,也懂事了。”他接过两个福人左右端详,发现做工的确精致,便拿给陈氏看,“你一向喜欢这些东西,不若就放在博古架上。”
陈氏微笑着点头,“那正好将我架子上那白玉送子观音送给二郎媳妇。”
“谢婆母。”丹阳郡主客客气气应了。
“婆母待二嫂真是不错,那送子观音可是极为贵重的。”三房的曹氏掩唇笑道。
丹阳郡主未理会她,阮二爷悄悄抚了扶夫人的背。
阮灵萱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好似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的交锋,只悄悄把目光往旁边挪去一点。
站在陈氏旁边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大冷天仍穿着一条绫罗褙子裙,显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
原来上一世她爹爹一回来就见到了这位柳绮如,还是祖母牵的线,搭的桥。
也是,祖母虽然重男轻女,却也很疼惜她妹妹留下来的这个女儿,存了心思要留在府里,就近照顾。
大婶婶八面玲珑又掌管中馈,三婶婶脾气坏,还把三叔拿捏得死死的。
说起来,只有她爹是个孝顺又好说话的。
不过,这次有她和娘在,祖母肯定不能心想事成。
柳绮如站在老夫人身边,一直含笑少语,端庄贤淑,唯有那转动的眼眸,时不时瞥向年轻俊逸的阮二爷。
阮家三子各有不同,阮大爷板正而严肃,三爷痴迷书画,不解风情,唯有二爷儒雅而风趣……
她年少没眼力,丢了珍宝去捧了烂西瓜。前夫无能又早死,母家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出息的人,她这样尴尬的身份还要再嫁,与其到外头做个普通人的填房,倒不如留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当个妾室,享一世荣华!
柳绮如正看得出神,直到被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上。
“柳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爹爹最好看,才一直盯着看呀?”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阮灵萱天真的话语吸引到柳绮如脸上。
她臊红了脸,尴尬笑道:“只、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二表哥,觉得有些陌生,才多看了几眼……”
“那柳姨也许久没有见绵绵,为何不看绵绵?”阮灵萱歪头继续问。
丹阳郡主早注意到这位表妹目光灼灼,见阮灵萱拿着柳绮如刨根问底,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制止,抬眼看了眼柳绮如后,道:“好了绵绵,再说下去你柳姨再也不愿看你了,去和哥哥姐姐们玩吧。”
“二嫂嫂说笑了……”柳绮如挨近老夫人,不敢面对丹阳郡主锐利的目光。
阮灵萱听娘亲语气里的冷意,料想她心里已经有了底,无需她再多言,乖乖走回碧纱橱。
刚从隔扇缝钻进去,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些小玩意有什么可稀罕的,大姐姐在宫里被娘娘赏赐的珠钗,那才叫珍贵。”开口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小姐阮灵妩。
“别这样说,这是六妹妹念着我们,才千里迢迢从临安县带回来的,足见珍贵。”阮灵徵颇有长姐风范,虽然生得柔弱,像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白兔,但是待人接物从来是落落大方,一看就知是经人用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阮灵萱很高兴大姐姐买账,走过去拿起她搜罗回来的小玩意,挨个讲起它们的来历。
有些是庙会买的,有些是从游商手里购的,从人文到趣谈,若是有时间,她可以讲个三天三夜,滔滔不绝。
另几个哥哥姐姐看着她,都觉得六妹妹明眸皓齿、粉妆玉琢还口齿清晰、谈吐自然,越看越喜欢。
“六妹妹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凡。”二哥哥和三哥哥都羡慕得不行。
“不过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见识的。”阮灵妩才不羡慕,反而靠着阮灵徵,大声道:“明日是七公主生辰,大姐姐还能进宫作陪呢!”
这件事虽和她无关,但她与有荣焉!
阮灵萱对于五姐姐这样的幼稚行为,十分不齿,所以她马上挨着阮灵徵,“好巧呀大姐姐,明日阿娘也会带我进宫拜见贤德皇太后,我们可以一起进宫了呢!”
丹阳郡主回京理应代母亲永嘉长公主前去拜皇太后,所以刚进城,她就命人往宫里递了拜帖。
进宫对阮灵萱而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阮灵妩气红了脸,阮灵萱还对她扮了个鬼脸。
阮灵妩眼泪汪汪,委屈道:“阿姐你看她……”
“两位妹妹一会用过饭就去我屋里挑首饰可好?”阮灵徴不由莞尔,一手拉着一个,从中劝和。
“那我给姐姐挑几个漂亮的,明天戴进宫去!”
阮灵妩看在首饰的份上,立马就不和阮灵萱置气了。
阮家有三年没有这样齐过,热热闹闹用了膳,直到孩子们困了,才各自散去。
丹阳郡主怕阮灵萱认生,一直坐在床边细声哄她入睡。
阮灵萱两手拉着被子,强撑着睡意,还要关心道:“阿娘,你今天开心吗?”
阮灵萱知道丹阳郡主本是不想回来的,一来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在盛京,二来祖母总是对她挑剔,她更乐于在临安县自由自在。
丹阳郡主弯下腰,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面颊,“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阿娘就很开心。”
阮灵萱放下心来。
这次她要保护好二房,不让任何人插足进来,他们一家人就能和和美美。
大概娘亲日后也就不会把她嫁给萧闻璟。
想起萧闻璟,就不可避免想到他下午在城门口说的那些过分的话。
下次再见他时,定要他好看!
女儿闭眼后,丹阳郡主才起身,在屋里转了圈,摸了摸桌椅,仔细查看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忽然她在黄梨木妆台上瞥见了一支小巧的宝石花簪,材料上成但做工却不算精湛。
云片解释:“这是大小姐给咱们姑娘的,说是宫里的赏赐。”
宫里的娘娘赏赐几件小首饰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丹阳郡主便没多在意,叮嘱云片照顾好小姐,自己先出门去了。
丹阳郡主带阮灵萱进宫见贤德皇太后。
当新帝继位,生母非嫡母之时,则以尊号区别。
贤德二字便是顺天帝亲取,
当然,贤德皇太后也是当之无愧,因为她身为先帝原配,也是有亲生子的,只是建武帝病榻前立诏,让年幼的四皇子继位。
贤德皇太后不顾私情,遵了先帝遗诏,拥立四皇子,而将自己的儿子封了一个宁王。
不过也有传言,先帝除了传位口谕之外,还有一道去母留子的旨意,只是贤德皇太后心软,没有让小皇帝失去生母。
不过瞧着皇太后对贤德皇太后并无感恩戴德之意,反而处处针对,这则传言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贤德皇太后已年过半百,但还算精神不错,拉着丹阳郡主和阮灵萱能聊个不停。
虽然这一支血脉与她说起来真不算近,可是永嘉长公主和丹阳郡主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爱屋及乌对阮灵萱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更是疼爱不已。
阮灵萱昨夜还是没能睡好,陪着两人聊了一会,就手撑着雪腮,脑袋一点一点,险些睡着。
直到一道清冽的嗓音惊醒了她。
“孙儿见过皇祖母。”
阮灵萱睁开双眼,在两排红木嵌螺钿石心椅之间,润如墨玉的金砖倒映着小少年一身宝蓝色素面圆领袍,身姿挺直。
正是萧闻璟。
“闻璟去临安养了一阵,我看气色的确是好上了一些,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萧闻璟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前面,让贤德皇太后打量。
皇太后把萧闻璟上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丹阳郡主道:
“听说闻璟在临安受你们夫妇二人照料颇多。”
丹阳郡主浅笑:“皇祖母话说反了,说起来,还是六殿下对绵绵多有照顾。”
“哦,闻璟也会照顾人了,真是难得,我就说绵绵这孩子招人疼,闻璟能和她做朋友,定然也是喜欢这个妹妹。”贤德皇太后又笑眯眯问萧闻璟,“是不是呀,闻璟。”
阮灵萱循声望去,就看见萧闻璟居然抬眼看向自己,并且唇角微扬,眼眸含笑,“是啊,皇祖母。”
阮灵萱:?

阮灵萱气喘吁吁从寿昌宫追了出来。
刚在贤德皇太后面前和颜悦色了半天,又领了话要带她出去逛逛,他倒是好,一路微笑出殿门,马上就快步往外走,俨然就是想把她抛下了事。
萧闻璟站住,侧脸看她,却不是为了等她,而是认真提醒道:
“在宫中,直呼皇子名讳,大不敬。”
“那皇曾祖母还叫你带我逛园子,你不也枉顾尊长之意,大不敬!”
萧闻璟不做声。
阮灵萱就想讨个明白说法,“还有,你之前城门口言之凿凿说不会与下臣之女做朋友,怎么在皇曾祖母面前又承认你我二人是朋友!”
萧闻璟看了眼左右,见宫人垂首,他又往外多走了几步,阮灵萱紧跟着他的脚步。
直到走下台阶,萧闻璟才继续道:“皇祖母喜欢大家和睦相处,就是大皇兄在此,也会与你我称朋道友。”
阮灵萱早就看出来大皇子是有多么瞧不上他们,所以萧闻璟这话也是为了告诉她,和她称友不过是为了在贤德皇太后面前做样子的,并不能当真。
阮灵萱扁了扁嘴,既是生气也是委屈:“所以你也是觉得,我不配做朋友?”
“在皇城之中,朋友太危险。”萧闻璟目光往旁边望去,“所以你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想要的那种东西,我没有。”
人不容易死于敌手,却容易折于朋友。
这是他在宫里冷眼旁观多年得出来的结论,要不自古帝王为何都要称为寡人。
掌无上的权利,享无边的寂寥。
这才是他的未来。
阮灵萱噔噔噔绕到他身前,将人拦下,又指着自己的脸,两只大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危险,我看上去哪里像危险,你不要把什么人都看作豺狼虎豹吧!”
她仰着脸,嫩白的肌肤像是初雪一样,懵懂和稚嫩都写在眼底,的确没有半点攻击性,相反还要让人担心她太过单纯无害,容易被别的豺狼虎豹撕掉。
“我并非针对你,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交朋友,在别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随着萧闻璟的话,阮灵萱的大眼睛里攒满了失望。
“原来你都当是在浪费时间……”阮灵萱深深吸了口气,气得握紧了拳头,口里还要故作轻松道:“好吧,反正我也不缺朋友,少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我不是朋友,那以后你有什么事,我是绝不会帮你的!”
最后半句她忍不住略提了音量,像是一句很严重的威胁。
“嗯,知道了。”萧闻璟的语气,没有一点像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就似大婚那日,即便她对他说出更喜欢别样的男儿,他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知道了”,简直火上浇油。
阮灵萱张口欲言,可又脑子空空,真给他气到了,这下真的决定依他所言,不再浪费时间,利落转身,提起裙子就往台阶上大步走。
萧闻璟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蓬软的头发里有一支眼熟的花簪,正要开口,可是阮灵萱已经跑远了。
阮灵萱在寿昌宫殿外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回殿,独自去了御花园。
上一世她也随着丹阳郡主进宫几次,虽然次数不多,但是从寿昌宫到御花园的路还是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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