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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青梅(三钱空青)


“别白费心思了, 你找不到她的。”
裴扶墨像是失去了理智,赤红了双目, 站直了身子后从腰侧取出一柄长剑。
通体碧青色的剑身在满是火焰的屋子,衬出灼热的红光。
裴幽的视线落在这柄长剑上,嗤笑道:“传闻这青翎剑削铁如泥,想必若是砍我的话,那定然是顷刻间便能断气。”
跳跃的火光照映在裴扶墨冰冷的面庞上,他玄色的披风轻微摇曳,一双泛着冷意的眸子沉如深渊,他手持长剑站在火堆处,犹如修罗降临。
“她在何处?”
裴幽丝毫不惧,即便此刻浑身的伤使他站起来也极其费劲,“我说了,你找不到她。”
他一字一句,冷漠无情地道:“这次我就要你们二人,陪着我再死在一起!”
说完这句,他嘴角一咧,露出森然的笑容。
上辈子他被江絮清下毒,最后烧死在那地牢之中,这辈子他回想起来的太迟了,如今能做到的便是彻底杀了这二人,好报他上辈子的仇恨。
裴扶墨脸色一变,他说的“再”?
忽然,他心里浮升起怪异的感觉。
他可以保证,这一世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将侯府的机关密道告诉裴幽,但上辈子……
见裴扶墨脸色一变。
裴幽阴森森地笑道:“没错!通往你寒凌居的密道,是上辈子镇北侯告诉我的。”
裴扶墨上前厄住他的脖颈,嗓音冷的犹如冰刃:“再死在一起是何意?”
他突然的动作,使裴幽呼吸困难面部涨红。
他被裴扶墨掐了起来,足尖都无法着地,却仍是恶狠狠地道:“怎么,想知道?想知道上辈子你死后,我和慕慕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火势越烧越猛。
裴扶墨的耐心已然到达了一个极限,他用力加深了掐裴幽脖颈的举动,冷声道:“你不必想要激怒我,如今的你对我来如犹如一只蝼蚁,我轻而易举便可将你弄死。”
上辈子如何,对他来说已无关紧要了。
裴幽气息微弱地道:“是吗?若我死了,你休想找到她在哪!”
“这火烧了半个时辰,接下来会蔓延到整座别院,你说慕慕那般娇贵,若是哪处烧着烫着,成了半死不活的,即便她保住了一条命,会不会生不如死?”
裴扶墨额间青筋暴起,将他用力地朝地上一甩,裴幽翻滚了一圈,右手被屏风上的火扎实的烫了一下。
他却浑然不觉得痛,踉跄几步站起来,歪着身子笑道:“该说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不是?上辈子,我与慕慕还有你,我们三人也是在这样一个大火弥漫的地牢里了断了生命,而今生,你我她三人,同样要一同死在这处。”
裴扶墨薄唇紧抿,绷起来的面容犹如淬着寒凉刺骨的杀气。
裴幽拍了拍身上燃起来的火,说道:“自从宫宴后,慕慕对我百般生疏,不愿再与我来往后,我便总是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她总是对我露出那般仇恨的眼神,直到那次地牢失火,我被三皇子救出来后,回想起了那一切,我便明白了。”
他又缓缓点了一把火,将屋内其他还未曾燃起来的地方继续点燃,语气阴邪地道:“她会那般恨我,竟全都是因为你。”
“前世我在牢中断送了你的性命,她赶来见你最后一面,便是抱着与我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低声又痴狂地笑:“是她,害得我上辈子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的彻底!”
裴扶墨眼中倒映着屋内燃起的火焰,跳跃的火光将他半边侧脸衬得看不清明。
裴幽此时是抱着拉江絮清和裴扶墨一同死的想法,反而身心轻松无比。
他一点一点将整间屋子越点越燃,看着二人身处在根本逃不出去的火场内,丢掉了手中的火把,冷笑了几声:
“裴怀徵!你没亲眼看见她抱着你的尸身哭得犹如天塌的模样能有多可怜,真是太可惜,太可惜了啊……”
心中那抹仇恨,使他愈发地疯狂:“上一世她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最终竟是选择放火烧了地牢与你一起死。这一世,我定要你眼睁睁看着她死,却同样无法将她救出来。”
裴扶墨默默听了许久,当得知江絮清陪着他一起死后,身躯猛然一晃,脚步不稳后退几步。
刹那间他感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悲恸刺激下,眼尾的猩红一路弥漫至青筋暴起的脖颈。
心中巨震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他的心口,使他痛不欲生。
江慕慕!
她竟是这么傻!
她为何不说,为何一句都不曾提起?
裴幽轻蔑地望着裴扶墨双目赤红,神思俱乱的模样。
痛吧,痛吧,裴扶墨越痛,他便越爽快。
他慢慢地问:“倘若是你,会愿意为了她死吗?”
“这个画面,我倒是很想看见呢。”
裴扶墨抬起紧绷着脸庞,面上的痛意顿时一扫而空,转为从容镇定。
他一步一步朝裴幽行去,地上的火已蔓延到无处落脚,他一脚一脚随意踢开,缓缓抽出青翎剑,淡声道:“临死之前话竟还这么多。”
紧接,他长剑一挥,刀影便落在了裴幽的胸膛前,顷刻间,那道血痕下,鲜血不断地滴落。
裴幽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身上的鲜血随之飚到了裴扶墨的面容上。
似乎没料到他下手竟如此果断,裴幽猛吐了一口血,语气虚弱地惊诧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慕慕……在何处?”
裴扶墨冷戾地将长剑朝他胸前穿去,看着裴幽断气地倒在地上,鲜血不断地翻涌,他面上神情充满不甘。
裴扶墨冷冷暼他一眼,不屑再多言。
与裴幽多说一句话,就消耗了他寻人的时间,他还没那般愚蠢。
裴扶墨一脚将裴幽的尸身朝里处的火堆踹去,火势愈发的上涨。
他阔步在屋内翻找,能藏人的柜子里近乎都翻了个遍,仍旧寻不到江絮清的身影。
眼看这座别院的火越烧越猛,倘若再待下去,即便没别烧死也会窒息而亡,裴扶墨愈发的急躁起来。
不过片刻,这间屋子已然被他拆了个遍,却还是寻不出半个人影。
不知何时正座别院已然成了火海,裴扶墨的脑中忽地一片空白。
只要一想到在这片火海中,慕慕正在一处危险的地方等他。
他的心便慌乱无措。
他几乎在每个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神经如同麻木,如同失去痛觉,他此刻焦躁地更是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裴幽临死之前说的什么?
他想要他们二人跟他一起死在这里,那想必……
裴扶墨冷沉着脸,回到了方才裴幽死在的那间屋子里。
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已然烧毁了大半,裴幽的半具尸身已与火焰融合。
裴扶墨站在火光的中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幼时他与江絮清玩过无数次捉人的游戏,回回都是他轻而易举的找到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她。
这次定然也是。
浓呛的气息使他快要呼吸不过来,裴扶墨抽出腰侧的青翎剑,劈开了眼前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冷静下来想对策。
江慕慕,你究竟在哪儿?
——————
江絮清睁开眼时,浑身痛得已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般,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与裴幽对峙后被他迷晕了。
裴幽那个疯子!三皇子失败后,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便是死也要拉着她?
她现下在何处?为何感觉四周除了滚烫,还觉得呼吸困难。
她喉间不断地发出细弱到自己都听不清的嘶哑嗓音。
想必她现在处于一个极其封闭的空间,若是再不出去,她即便不是被烧死,也会窒息而亡。
裴小九若是得知她被裴幽抓了,定然会来找她。
可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在他寻到之前,她也要自己想办法得救才行。
江絮清艰难地从一个极其封闭的空间坐起身,抬起已经酸痛到很难抬起的手,试着敲了敲身前的阻碍物。
“嘶……”那阻碍物极其的坚硬。
她究竟是在何处?
可她现在除了浑身滚烫,呼吸难受外,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似的。
这么坚硬的东西,她如何能推开?
江絮清泪盈于睫,死死咬着唇,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以求这些疼痛感让自己能稍微保持住清醒。
她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好不容易与裴小九苦尽甘来,眼看就能与他好好在一起过日子,怎能死在这里……
她取出发髻上的金簪,现在她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硬物可以与这坚硬的阻碍物相抗了。
汗液不断地滴落,她紧紧握住那支金簪用力地敲打。
一下一下,即便声音在这火势渐猛的屋子里被遮盖了下去,她仍是不愿放弃。
不知这样敲打了多久,江絮清毫无血色的脸渐渐地沉凝,眼前视线愈发的模糊,场景似颠倒一般,根本看不清明。
裴小九……
她嗫嚅地低低唤了声。
忽然一道剧烈的声响在屋内响起。
“江慕慕——”
裴扶墨嗓音嘶哑,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上前接过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双手颤抖不断收紧手中搂抱的动作。
怀中的姑娘已经睁不开眼,眼睫在细微地颤动。

第63章 醒
三皇子李煜与后妃沈玉秋勾结多时, 趁晋安帝病危之际,带领亲兵逼近皇宫意图夺位,后反被太子李谦当场缉拿。
此事不过半日便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晋安帝也因此大受刺激下吐血昏迷了整晚, 待次日苏醒后, 身子状况更是大不如以往,就连坐起身都极其费力。
经诸多朝廷重臣的见证,晋安帝亲手将玉玺转交给太子李谦。
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而镇北侯府也沉寂了整整三日。
夜色浓稠, 寒凌居卧室的烛火摇曳。
安夏端着铜盆进来, 低声回禀道:“世子,奴婢该给夫人擦身子了。”
裴扶墨靠坐在床头的身躯微微一动, 嘶哑的嗓音从喉间溢出:“放下, 我自己来。”
安夏不动声色地叹气,“是。”
铜盆搁下后, 她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屋。
院外月色如银, 许是即将入冬了,夜间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
安夏望着窗纸上映出来的烛光, 眼眶湿润地说道:“夫人昏迷三日了,也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若是再这样下去, 世子如何承受的住。
这整整三日,世子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除了宋大夫, 无论谁来都无法碰夫人一下, 即便是夫人的亲生母亲来探望, 也只能这般看着。
世子这几天熬红了眼,快熬坏了身子, 却仍旧冷硬到不准任何人碰到夫人。
他紧张成这般,恍惚间让安夏都觉得,夫人此时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周严一脸严肃的守在门外,低声道:“别担心,宋大夫每日都来诊脉了,夫人的情况好了许多,只是那日被裴幽抓走后被关了太久才导致严重窒息。”
提起这事安夏就气得流泪,在心里把裴幽骂的狗血淋头仍不解恨。
次日天光明亮,新帝的登基大典是极其重大事宜,按照裴扶墨的身份也该现身。
云氏大早上便来催了,“怀徵,你就入宫半日,就露露脸也好,让你表哥也好安心。”
裴扶墨疲惫地揉了揉眉骨,一双漆黑的眸仍旧落在江絮清苍白的小脸上,淡声道:“母亲,我不去了。”
“为何?新帝登基可是头等大事,你若不去,岂不是会让人猜测你与新帝关系不睦?”
云氏细细说着其中的利害。
见他如此,云氏心里也很不好受,说道:“慕慕这里,母亲会帮你看着,你就入宫一趟,很快就可以回来,放心。”
裴扶墨仍然油盐不进,“母亲不必说了,我不能走开。”
倘若他刚离开后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该有多害怕?
云氏劝说无果,气得又实在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他自小性子便倔得很,小的时候他父亲还可以用武力降服让他能听话习武,再长大了他自己有能力后,他父亲便也拿他没辙了。
唯一能说服他,让他甘愿听话的人,偏生就躺在那处,如何都醒不过来。
云氏这边焦急得不行,正好新帝身旁的王公公来了一趟镇北侯府。
王公公是带着圣旨来的,裴扶墨不得不起身去往玉荣堂接旨意。
宣读完圣旨后,王公公说道:“陛下体恤裴大人平定叛乱,劳苦功高,特批裴大人十日休沐,待十日后,陛下希望裴大人能调整好最佳状态回归朝堂。”
裴扶墨道:“臣,接旨。”
送走了王公公后,云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新帝登基这头等大事,若是有意缺席恐怕真的会引起没必要的事端,陛下特地下旨让怀徵休假十日,也是为了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
恰逢这时,周严急匆匆奔到玉荣堂来,激动地回禀:“世子,夫人醒了!!”
江絮清被安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靠坐在引枕处,她的目光空洞,望着屋内迟迟无法回神。
等听到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安夏眼眶湿润地喜悦道:“夫人,是世子回来了。”
裴小九……
江絮清缓缓将视线朝门口看去,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槛处,他面容白皙,紧抿薄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浮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似夹杂着雨后初晴的湿润。
莫名惹得她心尖颤动。
只见他踏着投入屋内的阳光,朝她大步行来。
他的眼神过于灼热,江絮清心跳如鼓,眸光微闪。
安夏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江絮清动了动指尖,下一刻,她的右手便被一只温暖的掌心紧紧裹住。
裴扶墨落坐在榻边,单臂一伸,便将她用力地揽入怀中,他的下颌抵在她单薄的肩上,呼吸粗沉。
紧紧相拥了许久,他低声道:“你终于醒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他却觉得自己说得如此艰难,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难以言语。
“疼……”耳畔传来她细弱的呻.吟。
裴扶墨连忙松开了她,见她脸色还是苍白虚弱,想必是昏迷几日醒来身子还有问题,他心顿时慌乱地不行,“你先躺下,我去寻宋大夫来。”
他人还没离开,江絮清及时拉住了他,“你不要走。”
裴扶墨站在榻边,犹如雕像一般未曾动弹。
那柔软的手心还牢牢牵着他的手,他喉结滚动,终是转过身来。
“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江絮清慢慢地挪到榻边,扬起脸颊朝他伸手,盈盈水眸如含着委屈,嗓音嘶哑:“那你怎么不抱我呢?”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分明看到了裴扶墨担忧的眼神。
他又一次找到了她,救了她。
裴扶墨黑眸轻颤,不自在地道:“我手劲太大,弄疼你了。”
江絮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我想你再紧紧抱着我。”
她不想要裴小九同她那么客气了。
从幼时他便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抱她也从不注意场合,不会考虑任何人的心情,这样随心所欲的才是他。
江絮清还在沮丧那个温暖的拥抱消失的太快。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用力地摁进胸膛,男人宽大的掌心按在她的腰后,狠狠地将她揉进怀里,力气大到像是要融入他身体一般。
“江慕慕,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低沉的嗓音从她耳畔响起。
江絮清听着心里酸涩,鼻尖顿时涌上泪意,“为何说对不起,你不是救我出来了吗?”
裴扶墨加深了拥抱她的动作,若是不这样紧紧抱着她,他只觉得不够真实。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此刻都在颤抖。
“对不起,上辈子,让你死的那么痛……”
从裴幽口中得知了那一切后,他便整整三天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睛,他便会不断地回想当初他死了后,她该有多无助,有多害怕?
她自小娇生惯养,是他带着一同长大的娇贵小姑娘,身上最大的伤口便是那日从树下摔下来后不慎划了一下,只被小石子划伤,她都能哭那么久。
那样怕疼的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这种寻常人都难以能做到的事。
他根本不敢去想,那时的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他一同死在牢中。
江絮清面露诧异,她不知道裴扶墨怎么知道的那件事,但此刻总算明白她醒来后,他那些失常的反应了。
她试图安抚他,“没事,都过去了,眼睛一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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