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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青梅(三钱空青)


“你这丫头,究竟什么时候能收心?我不求你像你阿姐那样文静,你起码也要跟慕慕一样懂事啊。”
裴灵梦坐在梳妆台后,穿了一身散花留仙裙,水粉与白色相间,衬得肤色白皙,人也更加水灵。
裴家人本就生得样貌好,两个女儿更是绝色难求,但因裴灵梦是武将世家出身,有个柔弱的姐姐在前,镇北侯担心小女儿也跟长女一样柔弱了,便亲自将她带大,偏生给养成了这般跳脱的性子,三天两头的到处野。
好好的姑娘家被养成这般,云氏时常气得睡不着数落镇北侯,怒斥他将自己的女儿当小皮猴养,镇北侯只能默默承受骂声,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母亲,像阿姐有什么好的,咱们家什么条件?阿姐就是性子太柔弱了,有这样强大的娘家,竟还能被那老妖婆欺负,哼!倘若我要成婚,若我公婆胆敢这样对我,我……”
云氏扬眉肃目,冷声道:“你就什么?你继续说!”
裴灵梦吓得缩了下脖颈,弱弱地道:“我就离家出走。”
这么快就认怂,江絮清噗嗤一声笑出来,裴灵梦悄悄瞪她一眼,她当做没看见,继续帮裴灵梦编发。
云氏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我就知道你的性子是受不得欺负的,所以这不是为你相看时,还特地找了些性子好的婆母?那郑国公夫人周氏与阿娘也是熟识,她不仅饱读诗书,文采斐然,作为个女子,在文人圈内同样富有美名,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定然不会像建安伯夫人那般小肚鸡肠整日就知道打压儿媳。”
云氏也是对建安伯夫人颇有怨言,奈何自己的长女一门心思要嫁过去。
云氏说了这么多,裴灵梦难得认真听进去了,“好吧,我就相信母亲,这次认真一回。”
梳妆打扮好后,到了时辰,裴灵梦带着江絮清赴约观月酒楼约定好的雅间。
这间雅间是由两间房组成,内里空间极其大,中间是由朦胧的纱帘隔开,想来是专门提供给一些达官贵客使用的,屋内陈设华丽不凡,光彩溢目。
店小二在门口驻足,毕恭毕敬道:“世子夫人,裴姑娘,里边请,贵客已经到了。”
二人推门而入,往里走去,一张锦绣圆桌旁坐了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其中一个便是裴灵梦今日相看的对象,郑国公府的二公子,郑亦舟。
而另一个……
江絮清瞳仁微动,面露讶异:“成公子?”
成澈看到江絮清也有些意外,他站起身,说道:“原来今日陪同裴姑娘一道来的竟是江……世子夫人啊。”
成澈转换称呼极其不自然,也略微尴尬。
裴灵梦小声问道:“怎么,你们很熟?”
江絮清朝成澈颔首后,压低声说道:“这位是工部侍郎成家的大公子,筠儿的兄长。”
裴灵梦与成如筠关系一般,就连成府都没去过,没见过成澈也不意外。
她轻咳一声,拉着江絮清上前。
郑亦舟方才也跟着成澈一样站起身了,他主动走上前几步,温文尔雅地见礼。
嗓音清润温和,面容白皙秀气,的确像个姑娘家似的。
裴灵梦心里有些失望,但面上不显,有礼地朝他福了福身。
这次相看是两家事先说好了的,本该是要带着双方的母亲一同前来,但郑亦舟自己提议彼此带上自己的好友会较为合适,这样才能更加放得开。
为了不打扰二人相看,江絮清和成澈便进到帘子后坐着静等了。
没多久,帘外传来二人较为轻快的交谈,江絮清这才稍微放心了些,临出门前云氏还特地拜托她多盯着裴灵梦,就担心她到时候偷溜了,或者在郑亦舟面前展露她调皮的一面。
这时,成澈轻轻低语,说道: “江姑娘……没想到我今日会在此遇见你。”
江絮清淡笑:“我也没有想到能遇到成公子,不过,我有阵子没见过筠儿了,不知她最近过的如何?”
成澈对上她清浅的笑容,心尖不由一动,那双眼睛当真清澈明亮,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他按在膝上的掌心,不知觉收紧,又缓缓放松,温声回道:“她挺好的,不过倒是很想念江姑娘,时常还在我耳旁念叨,想要邀江姑娘出来一聚。”
说了许久,成澈才反应过来,“抱歉,江姑娘,我是习惯了,一时忘了,你已然成婚。”
或许也是他不愿去面对她已成婚的事实。
江絮清不以为意道:“没关系,你就还是如往常那般唤我江姑娘就好。”
“筠儿若是实在想我,你可以让她来镇北侯府寻我,不会给我带来困扰的。”
成澈避开她的目光,微垂下眸,有些失落道:“好,我定会转告筠儿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裴灵梦与郑亦舟聊得已十分畅快,竟是打算换一个地方去玩。
眼见天色都将暗了,裴灵梦心思一动,出主意道:“我听说今晚广寒楼有烟火看!”
广寒楼是长安城最高的一栋楼塔,足足有十一层,登上楼顶便能将这偌大长安城的繁华夜景收尽眼底。
江絮清看天色还不算晚,加上白天裴扶墨出门时跟她说了,今日他有要紧的公务在身,回来时兴许要很晚了,现在她若回去也是没事做,见裴灵梦难得相看向个对象还看对了眼,便点头同意了。
四人一同前往了广寒楼所在之地,此时入了夜,街道仍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裴灵梦与郑亦舟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先前嫌弃他的态度,“郑公子,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去过那么多地方呢?”
方才在观月楼交谈时,郑亦舟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许多他在外地的见闻。
裴灵梦是好奇心过盛的性子,她自小在长安长大,极少离开家,她的梦想便是离开长安四处游历,见识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的一切。
奈何母亲管得严厉,称她一个姑娘家还是文静些好好待在家里比较好,若是实在想外出游历了,也得成家后,夫君带她去才行。
郑亦舟含笑,温声道:“在下自小便与行商的舅父四处游历,便也沾光去了不少地方,沙漠、西域、北寒之地曾都有幸一见。”
裴灵梦越听越向往,一双水眸登时亮晶晶的,情不自禁上手扯了扯郑亦舟的衣袖,嗓音放轻:“那个,郑公子,若是有机会的话……”
难得见到裴灵梦说话如此结巴,言难出口,江絮清颇觉有趣,跟在后头,都不知觉看得入神了。
哪想一个不慎,脚底踩到一块大石头,紧接着右脚便跟着一崴,正要倾斜倒下的那一刻,一只温热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江姑娘当心。”
耳边男人的声音过于接近了,江絮清稳住了心神,将将站稳抬眸望去,便清晰地看到成澈近在咫尺的脸庞,就连他颊边那细微的绒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实在是太近了。
江絮清连忙弹开,就连右脚的不适都只能强忍着,福身道:“多谢成公子出手相救。”
她逃离的动作太快又太大,显然是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成澈心里难受的苦水直涌,只能低声回道:“不必谢,举手之劳罢了。”
江絮清不自在地躲开他炙热的眼神。
裴灵梦才被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过来问道:“怎么了,慕慕?”
江絮清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若是慕慕真的出什么事了,二哥定然不会放过她。
裴灵梦侥幸地呼出一口气。
四人正好行到了广寒楼的楼下,此楼有十一层之高,想要登顶也必须要徒步爬上去。
裴灵梦望着这巍峨的楼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慕慕,我记得幼时二哥也带你来过一次广寒楼对吗?”
江絮清也不由陷入了沉思,回忆起了往事,一会儿觉得有些甜蜜,一会又觉得气得想笑,闷闷道:“是。”
那是她九岁那年,扬州的表哥来江府借住的时候了,表哥非要让她带他去见识见识广寒楼,可她最是不愿爬楼,那广寒楼她长那么大,就没有登顶过一次,后来在表哥和江嘉锦的百般撺掇怂恿下,她不愿认输,还是来了。
只可惜爬了三楼她便累得气喘吁吁,就连脚都崴了,当时还被江嘉锦嘲笑了许久,最后就连表哥也不愿等她,为了赶在江嘉锦前面登顶,就将她丢到了三楼不管不顾。
她那时是上也不能上,下也没力气下了。
一个人极其无助时,当时吓得都快哭了出来,是裴扶墨忽然现身,斜倚在那台阶处嘲笑她没用。
她当时气得抹泪:“我是没用,你别管我好了,跟他们去比赛啊。”
都丢下她好了,反正她就是连爬个台阶还能把脚扭了的废物呀。
裴扶墨轻嗤一声:“我不就说你一句,至于这么生气吗?”
江絮清那时心里本就难受得不行,他还特地来说风凉话挖苦她,当时实在气得不想看到裴扶墨了,自己便倔强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执着要往上爬。
见她不仅不往下回去,竟然还打算往上爬,裴扶墨生气地抓住她,“你疯了?你的脚踝都肿起来了,没痛觉的吗?”
江絮清强忍着泪,推开他:“你让开,我不要你管,总之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对吗?”
裴扶墨被她气笑了:“江慕慕,我竟是不知,你是这样个没良心的人。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
她明白?她能明白什么?
自从她那扬州的表哥来了长安后,裴扶墨就三天两头的来找她不痛快,他定是讨厌她了,才会这样对她,现在看到她被表哥抛下,趴在地上抹眼泪他就高兴了。
江絮清冷哼一声,还是执意要往上爬,可是才伸出脚,她就疼得脸色煞白,额冒冷汗了。
裴扶墨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看了她片刻,终是主动败下阵。
他走上前,在江絮清面前弯腰,手掌心朝上摆了摆,不悦道:“上来。”
江絮清怔了,他这是要背她?
这广寒楼有十一层,而他们现在才在第三层,以他的体力独自上去不成问题,可若还要背她就实在难了。
江絮清犹豫推拒,“不了,我还是自己……”
裴扶墨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不是想赢了那两个人吗?我帮你。”
“可是……”可是他会累坏的啊,江絮清还是不愿意。
裴扶墨没那耐心等她自己想通,霸道地直接抓起她丢到自己的背上,紧接着健步疾飞地往上爬。
等十一楼爬完,到了楼顶后,他已然累的额间热汗滴落。
果不其然,裴扶墨当时即便只有十二岁,仍旧体力出众,即便背着一个人,落后表哥和江嘉锦那么久都能赶在他们之前登顶。
江絮清从回忆里抽回思绪,唇角勾起,她这才明白,那时候的裴扶墨,为何总是会拿她那扬州表哥的事来欺负她了。
裴灵梦忽然推了推她,有些诧异道:“慕慕,你看谁来了?”
江絮清抬眸望去,离广寒楼的不远处,正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为首的男人,正是身着墨色长袍的裴扶墨。

夜色已至, 广寒楼两侧明灯昭昭,光影交叠。
裴扶墨率先走了过来,唇边衔了一抹淡笑:“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了, 让你在家里等我回去?”
江絮清还没回话, 裴灵梦便急忙抢答:“二哥,是我拜托慕慕陪我出来的。”
说罢,她后面的话不方便当着郑亦舟的面说, 便将裴扶墨拉到一旁, 小声道:“母亲非逼着我今日与那郑国公二公子相看, 我一个人紧张,就拜托慕慕跟我一起出来的。”
裴扶墨淡淡喔了声, 对自己的妹妹相看一事并不感兴趣, 随后眼神落在了,郑亦舟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
方才成澈那般殷勤地扶了一把江絮清的那一幕, 可还在他脑子里消散不去。
郑亦舟和成澈上前来见礼。
江絮清这才过来拉着裴扶墨的手,小声地问:“你不是说今晚还有公务么?怎么还有闲暇来这广寒楼了。”
她的主动亲近对裴扶墨很是受用, 他心情也稍微被安抚好了些,语气自然轻松:“是有公务, 便是在这广寒楼内。”
今夜广寒楼要放盛大的烟火,不少百姓慕名而来, 而人多的地方最是容易出乱子。
裴扶墨没有多说,江絮清便以为他是来抓贼人的。
可经过这般打岔,江絮清这才忽然想起。
前世好像就是这个时间, 不知她记错了日子没有, 好似便是今夜, 广寒楼放的烟火实则早已被歹人下了一批毒药,绚丽的烟火在夜空绽放后, 画面美不胜收,人人叹息不止。
可第二天,当晚在广寒楼出现欣赏烟火的人,绝大部分都死了。
一夜之间死了百余人,此事引起了晋安帝的龙颜大怒,下旨要彻查出幕后真凶,将其九族诛尽。
记得上辈子,最后大理寺和刑部联合起来追查,仍旧没有查到一丁点儿眉目,就此此案便成了一桩悬案。
事后晋安帝为平息百姓的震怒,只好将当初组织举办放烟火的太子记了一笔,罚太子禁闭了半年,甚至还撤了他手下不少的政务。
也是在那夜广寒楼之变后,百姓都不敢涉足此地,这座雄伟的楼,便渐渐变得荒凉。
幕后之人实在歹毒!
江絮清回想起这点,忽然有些迟疑,此时距离放烟火的时间,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她想着要不要让裴灵梦打消去看烟火的念头。
话还没说出口,裴灵梦便兴奋道:“二哥既然来了,不如我们一道上去吧?今晚的烟火可美了,二哥也正巧可以与慕慕共赏美景。”
哪想,分明公务在身的裴扶墨偏偏应下,“也好。”
江絮清一愣,诧然道:“你不是还有要紧事吗?”
裴扶墨已是牵着她的手,朝楼内行去了,“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周严自然是紧追其后。
郑亦舟也正准备进楼,见成澈这般魂不守舍地望着江絮清的背影,轻轻推了推他:“阿澈,不进去吗?”
成澈轻叹一声:“进。”
二人便一同进去了,方才楼外人太多,裴灵梦就是个出神的功夫,身旁的人都没了,她也急急忙忙追上去,却“嘭”的一下,撞上前面那个男人的后背。
裴灵梦疼得捂鼻子,不悦道:“什么情况?没看见这么多人,你怎么不走了?”
男人慢慢转过身,眼神微挑:“这不是正在走?可谁能想到,身后会有个小皮猴蹿出来?”
说谁小皮猴呢?裴灵梦正要骂回去,猛然对上这个男人的脸,当即便吓得僵在了原地。
魏,魏镜?
“你不是走了吗?”
他方才跟她二哥站在一起,她一直选择性忽略,本以为已经离开了,没想到……
看这方向,他也要进广寒楼?
魏镜“嗯”了声,老实道:“我是走了。”
不过是往楼里走的。
裴灵梦不想搭理他了,每回遇见他,都碰不上好事,敷衍地摆摆手,“让开,我要进去了。”
说罢,她用力推了一把站的跟座山似的,挡在她面前的魏镜,径直朝前走去。
魏镜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他身高腿长,没几步便轻松行到了裴灵梦身旁,看着在前头的郑亦舟,他冷不丁问了句:“那便是裴姑娘今日要相看的对象?”
裴灵梦不耐烦地“嗯”了声。
魏镜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郑亦舟身上来回打量,最后隐晦地说道:“挺好的,就是……”
自己的相看对象被讨厌的人这般评头论足,裴灵梦很是不悦,瞪了过去:“就是什么?你有话直说,休要撺掇说郑公子的不好。”
魏镜目无情绪,不以为意道:“过于秀气了点,怕是绝嗣之兆。”
裴灵梦猛地顿住,毫不客气地怒视他:“你别以为是我二哥的得力手下,我就不敢说你什么了,那日婚宴,你抱着我不撒手这事,我还没同二哥提起过,这次你竟这样编排郑公子,我便不能忍了。”
魏镜不痛不痒,好似被姑娘家骂的狗血淋头的人不是他一般。
裴灵梦就讨厌他这幅不拿任何人任何事当回事的闲散态度,每回与他见面,都能把她气得够呛了,冷哼一声:“离我远点。”
魏镜“喔”了声,但一步没动。
裴灵梦蹙眉:“不是要你离我远点?”
分明还噢了,怎么没动静。
魏镜跨步朝前走,丢下一句话:“这广寒楼并非是裴姑娘所建。”
他言下之意是,她不能指挥他站在哪儿,现在他往前走了,也只是他自己想要进楼而已,并非是听她的话。
裴灵梦这下气得脸通红。
前边,江絮清和裴扶墨已经上到了一楼了,才刚到二楼台阶处,裴扶墨忽然驻足不动,江絮清跟他牵着手,便也顺便被带着走不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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