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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拢春腰(松松挽就)


不过她虽然喜欢看别人奉承她,但却从不乱花钱。
她故意不指那对泥人,反倒指了个泥乌龟,“多少钱?”
摊贩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一百贯铜钱。”
“一百贯?”凝珑不可置信。
摊贩点点头,“就是一百贯。”
这泥人的工艺值得卖一百贯。
凝珑问冠怀生:“你有喜欢的吗?”
冠怀生则指了指刚才看过的那对泥人。
摊贩随即说:“这对泥人三百贯。”
三百贯,三十两黄金,去贵家作坊买一个金簪都绰绰有余。
凝珑没料到摊贩竟这般黑心,抬起脚就想走。却见冠怀生仍站在原地不动,眼巴巴地盯着那对泥人不放。
凝珑想他是疯了。他身无分文,若想要,那还得她去掏钱。
冠怀生自然也有盯着不放的理由。
女泥人正把男泥人骂得狗血淋头,男泥人虽被骂着,可脸上却有笑容。
有人骂,有人管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觉得这泥人很像他与凝珑,但绝不敢把这话说给她听。
照她那脾气,估计又该生气:“你竟敢拿我比泥人作比较?”
凝珑确实不愿意花这冤枉钱,“喂,别看了。不买,赶紧跟我走!”
又朝那摊贩复述一句:“我们不买!”
说完就扯着冠怀生的衣袖,别扭地朝前走。
她不知道冠怀生是故意还是无意,到处这里看看,那里站站。
他穷困得极其真诚,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想凑上前见一见。反倒让凝珑不知从何去羞辱他见识短浅,身份低贱。
好歹最后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小倌馆。
其实凝珑没去过这种地方,那番找小倌伺候的说辞也不过是吓唬冠怀生。三分戏做成十分,假的也能是真的。
身后,冠怀生看着这块巨大无比的招牌,脸色一黑。
他在考虑,待日后新朝建立,要不要把平京城里的小倌馆都给砍了。青楼也要砍,省得有朝臣日日寻欢作乐。这风气实在猖獗。
凝珑指着那块招牌,“认得这仨字吗?”
冠怀生阴沉地摇摇头。
凝珑噗嗤一笑。不高兴就对了,谁让他在府里刻意避着她。
谁家做奴才的做成他这般肆意德性!
既然她想见他的时候,他故意躲避。那她干脆当着他的面,与其他男人眉来眼去,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误打误撞间,凝珑竟进了间有聚集着别样癖好的馆子。
进了馆,入眼便是满墙工具。
皮鞭、塑身兽衣、长拍短拍、金链银链……
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
这馆子建得高,足有四层。每一层都有无数隔间,有的隔音,有的不隔音。
凝珑忽地就有些后悔。不过她硬是要给冠怀生一个教训,便硬着头皮走到掌柜那处。
冠怀生见状,也迈开脚赶紧跟过去。不料刚走一步,就被几个壮实的伙计给拦住。
冠怀生不欲惹事,只得远远望着凝珑与那掌柜说话。
凝珑翻着掌柜递来的介绍簿子,点着其中一页说道:“定四楼东间,时间为今晚。客人是我和……和带来的那个男人。”
说完便把钱送了过去。
掌柜又递来一个厚簿子,“小娘子,请挑人伺候。”
簿子里有每个小倌的画像与经验介绍。凝珑无心仔细看,只道:“挑几个干净的送过去。”
掌柜说好,再问:“小娘子是主还是奴?”
凝珑眉头狠狠一皱,满眼不解:“什么主?什么奴?”
掌柜“嘶”了声,“小娘子都能寻到这里来,难道连这个问题都不懂?不该啊。”
提起这破馆子凝珑就来气。她平时那些是业余癖好,怎能与这专业的比?何况她也不屑去比!
她是爱这些,但也只能接受跟冠怀生来!
凝珑白掌柜一眼,双手抱臂,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像主还是奴?”
脾气这么不好,一定是前者。掌柜尴尬地笑了笑,放她上楼。
冠怀生见二人聊完,赶紧走上前。
凝珑提裙上楼,他紧紧跟着。
他焦急问道:“你当真要去?”
凝珑此刻才舍得转眸瞥他。
“我就是要去。”她轻声吐道,“而且,你也要跟着去。”
冠怀生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想法,“你让我跟着去,是想让我做什么?”
凝珑扯起个凉薄的笑。
“既然你不会做奴,那你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猜猜凝姐会不会把戏做全套呢。下更晚九点。

每一楼都有不同风景, 底层喧闹,到了第四层,都是隔音的单间。
馆顶吊着一个布满彩绸的巨大长灯,把第四层照得如梦如幻。
凝珑只看了一眼就觉头晕目眩, 勉强撑着推开了单间门。
先是看见一个双面绣花鸟屏风, 走近几步才知, 原来从她这处可以清楚窥见屏风后的风景。
六个年轻男郎上身未着衣衫,下身穿着单裤, 分成两排,并膝跪在屏风后面。
她有点这么多男人吗?
凝珑飞快扫了眼屋里陈设。除了六个身姿精壮的男郎,屋里还摆放着几层玉柜, 柜里摆着各种模样的道具。
凝珑忽觉背后冷飕飕的,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男郎们旋即朝她这处磕头, 齐声道:“问小娘子夜安。”
兴许是掌柜看她带着冠怀生而来, 便以为她喜欢冠怀生这种类型的男人。因此不论是人还是景,都在往她的喜好上布置。
冠怀生多看一眼都觉恶心。屋里空气仿佛很浑浊, 带着些情啊爱啊特有的黏糊味。他浑身不适,抵着墙抄手而立。
“回去吧。”
凝珑自然不依,“回去?你当我出钱来看空气啊?说的倒轻松,花的不是你的钱, 你自然不心疼。”
冠怀生脸色更沉。
“他们不干净。”
“那你就干净?”
“比他们干净。”
凝珑白他一眼,“你要想回去, 那你就自己回去。我可要来这里快活。”
冠怀生怎会回去, 放任她去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僵持间,凝珑便已朝屏风后走去。
这六个男人的长相嘛, 还凑合, 毕竟她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会窝身倌馆, 所以如今她看他们,就像在看一群无用草包,眼里满是鄙夷。
凝珑也不知道旁的客人来这里都会先做什么,索性叫男郎们围着她坐,给她端茶倒水,按摩肩腿。
冠怀生就只站在屏风那头,眼神幽怨不满,看着她被众人伺候,一脸享受。
凝珑建盏道:“都有什么才艺?”
这个说:“我嘴里什么都能接。烟灰,口涎,美酒……”
那个说:“我很能忍,您就算把我驯得窒息,我也不会反抗。”
六个男人七嘴八舌地炫耀,听得凝珑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叹了口气,“我是问,会不会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之类的才艺,不是这方面的。”
六位面露尴尬,都觉方才那些炫耀话把他们自己衬得猴急。
凝珑面露不悦,怨道:“我挑的明明都是干净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懂?”
较成熟的那位男郎给凝珑揉着肩,故意把气息调得悠长,趴在凝珑耳边解释道:“这些事我们从小就在练,怎么做,做到哪种程度,早已是刻在了骨子里。今晚是第一次出来接待客人,若是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客人告知一声。”
“从小?”凝珑好奇地侧身回眸,与男郎挨得很近。
“是啊。出身奴籍,便注定要做一辈子人下人。待在奴隶窝与狗抢食,干苦活儿,这样的苦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幸好遇见了馆主,把我们一帮奴隶领来,教我们各种本事,这才有了立足之地。如今干的事虽不光明,却好歹能养活自己。”
他又递给凝珑一盏茶,“做我们这行的,总会遭到各种白眼。不过习惯后,就不会在意了。”
后来几位轮流给她讲当奴隶有多不容易,试图让她心生怜惜,好能在他们身上花更多钱。
有位长相较为稚嫩的男郎一时口无遮拦,直爽说:“小娘子每动一样道具,我们得到的月钱就会多一贯铜文钱。不是真的用也行!道具都盖着一层红绸,只要把红绸掀开,就算使用。所以小娘子……”
这话倒当真把凝珑当成了个大冤种。
为了让他们有钱,她就要多花自己的钱买道具。天底下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
凝珑敷衍一笑,“我知道了。”
她的眼始终落在冠怀生身上,很想看看冠怀生是何种反应。偏偏他背过了身,故意不看她。
凝珑高喊一声:“喂,你还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呀。”
她就像养了无数门客的风流纨绔,想把屋里最后一个清醒人拉到老巢里。
冠怀生满心犹豫。去,他会被迫看她与别人男人互动。不去,他们戏谑调侃的声音又会传到他耳里。
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不过也只是从屏风后面绕到了屏风前面,依旧离凝珑远远的。
凝珑顿感无趣。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冷漠地看她被众多男人围着。仿佛就算他们上演一场不得了的大戏,他也只会这样冷冷地看着。
有人问:“这位兄弟,先前也是奴隶吗?”
凝珑点点头。
男郎们很嫉妒他。明明都是奴籍出身,他们尚在这里挣扎多年,而冠怀生早成了大户人家的下人,甚至还得到了主家的青睐。
同样是下人,他们无法抹去骨子里的谄媚。冠怀生倒一身自信,简直不像个下人,而像个佯装打扮陪情.\人玩乐的少爷。
所以男郎们一心挤兑他,在凝珑耳边吐着风凉话。
隔了老远,冠怀生若想听,其实完全能听清那头在说什么话。偏偏他不愿,把耳道一闭,任由前面如何喧闹,他始终盯着屋里的盆栽看。
盆栽绿盈盈的,他头顶也绿盈盈的。
跟在凝珑身边这些日子,他快成了比乌龟还能忍的存在。
那边凝珑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勾勾手,传来一位男郎,贴着他的耳说了会儿话。
男郎瞪大眼,十分不解。
“泥人?小娘子为甚要我去买泥人?”
凝珑不耐烦地“啧”了声,“让你买,你就去买。反正有用,旁的别多问。”
男郎也聪明,搓了搓手指,“跑路钱得有吧。接待客人时,未得掌柜允许,不得擅自出馆。所以这贿赂掌柜的钱,也得有吧。我又不知那摊子在哪儿,走出去得问路,浪费一番时间,问路钱也得有。再有,千辛万苦找到那摊子,买泥人的钱,总得有吧。”
经此一算,要请动男郎,最起码花掉了几百两银子。
凝珑瞠目结舌。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自己偷偷把泥人给买喽。
不过她决心要做这件事,心一狠,把腰间的玉佩、玛瑙吊坠都解下交到了男郎手里。
“喏,把这俩拿去当铺当了,当回来的钱都足够给你赎身了。无论如何这泥人,你一定要买来。今夜买不来,往后就一直去买。”
她凑近了些,说了个地址,让男郎务必把这泥人送到那里去。
较成熟那位男郎看着俩人儿戏,委婉说道:“还得动一样道具才行,这是馆里的规矩。”
凝珑只得看向那几道玉柜。
她随手一指,挑了个束腰带。
“把那上面的红绸揭下来吧。”
男郎问:“确定?”
凝珑颔首说是。
接下红绸,男郎又跪坐到她身边。
“小娘子挑的束腰带,是这屋里最贵的物件。”
凝珑心里发冷,尴尬一笑。为了冠怀生,她花了多少真金白银。
冠怀生再抬起眼,突然发现屋里只剩五个男郎。什么时候走了一个?还是说,那男郎是不堪承受下了场?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凝珑手里拿着一个做工复杂的皮革束带。
他也就看了会儿盆栽,难道就错过了屋里的大戏?
凝珑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冠怀生再也忍受不了,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拽起凝珑。
凝珑还未回过神:“你发什么疯?”
冠怀生冷笑:“我发疯?我这样,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强硬地箍着凝珑的胳膊,罔顾她的意愿,直接把她拉出馆去。
外面冷风一吹,人才清醒几分。
“你是不是有病?”凝珑一把甩开他,揉着发红的手臂。
“我花那么多钱,什么都没用,就这么出去了,不得亏死!”
“什么都没用?”冠怀生拽走皮革带,“这是什么?”
凝珑便支支吾吾,不欲解释。
都怪冠怀生!
都怪他躲她,她才会想出门整他。都怪他想要那泥人,她才会花重金收买男郎,还被强买强卖着,买了个不知道怎么用的奇怪带子!
没用的狗东西,只会气她,旁的什么都不会。
凝珑推搡开他,“滚滚滚,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就提着衣裙往人群中挤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但气上心头,走着走着,竟把路越走越黑。
在平京城住了二十年,现在竟然迷了路。
凝珑看着愈发漆黑的街道,心里一慌。更恐怖的是,几条街巷外,好似有打斗的声音。
渐渐的,血腥味传到这里。
那里在杀人!
凝珑紧贴巷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刚想悄悄溜走,却意外踩到一根树枝。
“吱呀——”
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跳了出来。
忽地腰间一紧,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是谁?!
“嘘,不要动。”那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说完,竟大胆地亲了亲她的耳垂。
“是我。”
熟悉的熏香气息传来,凝珑的心跳终于慢慢静了下来。
是程延。
作者有话说:
冠怀生:马上滚,但切大号来见你。
下更明天早六点。

确实是在抵出性命去互相撩拨。
凝珑不喜程延,但程延的确能让她安心,让她遇见困难危险时, 总是想去倚靠。
程延穿着一身圆领袍, 蹀躞带环腰。额前带抹额, 小臂处戴着臂鞲,蹀躞七事叮铃咣当, 完全是悠闲的武将打扮。
这身打扮把他衬得更年轻,倒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不过无论他是何模样,他都在无形间成了她会想倚靠之人。他的身份给她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浑身上下写满了“可靠”二字。
程延也觉得一旦脱去“冠怀生”这道束缚, 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占有欲。
冠怀生无法搂紧她的腰, 从她的耳垂吻到唇瓣,再往里探去。
但程延完全可以。这也就顺理成章地弥补了许多缺憾。
俩人没在原地停留很久, 很快便撤出去,在一条幽静的小道里走着,慢慢走到明亮的长道。
凝珑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侧眸问道:“那巷里, 是哪些人在闹事?”
程延直白地告诉她:“巫教信徒。许是教里出了叛徒,他们内部正在紧急处理。”
“原来是这样。”
程延却在心里想, 不止是这样。凝珑若能再往前走几步, 就能轻易看到,她的兄长凝理穿一身教袍, 戴着獠牙面具, 手起刀落杀着人。
程延主动握起凝珑的手, 心里却嫉妒得发狂。
方才在那倌馆里待着,他眼睁睁看着凝珑挨个把那些人的腹肌摸了个遍。
无非是几块肌肉,有什么好摸的?无论是冠怀生还是程延,她分明不愁抚摸好身材。
这便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吧。
程延侧目望去,那个精致面具依旧服帖地贴在她脸上。
程延不想再透过一层面具看她,手一挥,那面具便离她而去。
他认真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凝珑只是把面具从他手里要了回来,却没再戴上。
“嬷嬷说,婚前,新郎新娘最好不见面。”
程延轻笑出声,“我确实有认真听嬷嬷的话。只不过今夜得到消息,说巫教派在御街一带有动静,这才出了门,上街巡逻。听岑夫人说,你生性喜静,不好热闹,常待在内宅里。今日中秋,你不在家里吃团圆饭,怎么出来逛街了?”
凝珑摆弄着面具,“那是他们四口人的家,却不是我的家。”
程延:“你一个人出来?”
凝珑犹豫着要不要把冠怀生给供出来,可她又想问程延面具这事,便实话实说:“还有冠怀生。”
程延:“去哪儿玩了?”
凝珑不自在地摸摸鼻,嗔道:“就在街上走一走,看看摊子都在卖什么嘛。”
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其实她并不擅长说谎。每次撒谎,小动作就会多一些,声音也会放得更轻柔,仿佛是想用撒娇掩饰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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