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地图赶到京郊墓园,云曦举目四望,凌乱的墓地墓碑毫无章法地横竖林立,不少墓只有个土包、连碑都未立,杂草快赶上一人多高、荒凉尽显。
不大的空地偏偏堆满了墓包,仿佛有个位置就要插进棺椁去,显得拥挤不堪……像极了矛盾的生死两头。
“找吧。”
话不多说就开干。
死者名唤冯贞儿,父亲当卖货郎一直四处游历、母亲则在家中务农。
丢了的荷包里是家中年余的吃用,冯贞儿丢不起、才执着寻回。
谁知这一找便丢了性命。
“冯姑娘真真可怜,父母老实本分,被官差一忽悠就认栽了……这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青果一边寻冯姑娘的墓穴,一边感叹着。
“在官差眼中,普通老百姓命入草芥,连贵人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云曦抿唇,半晌道:“生命无常、生死平等。咱们不能让冯姑娘白死了。”
“是!”
许是这番话也触动了冯贞儿的在天之灵,云曦和青果没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了她的墓碑。
云曦瞧得出,窘迫的冯家父母试图给冯贞儿提供最好的碑墓,而她的墓也是为数不多杂草廖无的,可见一直有人探望照料着。
云曦和青果朝墓碑叩首过礼,便挑起铲子开始挖墓。
青果力气大、云曦善用巧劲儿,二人挖了不足半个时辰就触到了棺木。
接下来就不能再动用蛮力,一点点摸索着挪土扫灰……黑木棺便出现了。
云曦蹲身抹去棺木上的浮土,还能闻到棺木上淡淡的香味,当是用了防虫蚁的漆料。
“父母之爱子,恩重如山。”云曦叹了口气,招呼青果拔钉。
日头逐渐升高,尸首在正午时分重建天日:衣衫齐整的女子面庞和皮肉皆有不同程度的腐烂,血水尸肉上的腐虫却不多,应当都是黑木棺的功劳。
云曦二话不说,开始验尸。
“死者十八岁,身量不足五尺,死前有凌虐伤,颈骨错位并未骨折断裂。死因是……”
云曦轻轻拨弄了一下脏腑、又仔细观察眼睛、喉颈、血色,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沉声道:“‘蚀心幻兰’过量暴毙。”
“王八蛋!”青果气得记录的手都在抖:“分明就是燕钧那个王八蛋干的!被人勒死可太便宜他了!”
云曦瞟了青果一眼,青果自知话说得过了,呐呐地顿了顿:“我错了小姐。”
“燕钧确实禽兽不如,但不代表凶犯就该越过刑律擅自杀人。”
要不是凶犯情急之下杀了人,导致燕钧的罪恶难以大白于天下,谈姑娘和冯姑娘的身后声誉也不会被以讹传讹、破坏殆尽。
圆月郡主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尚且得丢弃尊严入宫哭诉,何况是冯贞儿这般普通百姓家?
所幸不论是执着探求真相的圆月郡主、还是始终不曾放弃照顾女儿陵墓的冯家父母,一直都坚信着女儿的清白,才能等到云曦她们再查验的一天。
压下心底复杂的郁郁,云曦刀稳眼尖,继续验尸。
尸首的情况不算糟糕,有效的讯息留下不少。
她用木镊子夹起一个粉色锦绣荷包,问道:“青果,你看看。”
青果放下小本本凑上来,惊呼一声:“这好像不是冯姑娘的荷包!倒像是、倒像是……”
“像谈姑娘的物件。”云曦清眸蓦地一沉:“这桩案子,不是简单的失窃荷包杀人案!”
验完尸首,主仆二人又重新让冯贞儿入土为安。
站在墓碑前,云曦郑重承诺:“今日多有冒犯姑娘遗骸,来日必定为姑娘沉冤昭雪!”
二人再叩首,便头也不回地坚定离去。
马车直向西行,从京郊抵达驿站只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云曦快速从马车上跃下,沉声问驿馆的小二哥:“陆大人回来了吗?”
小二哥张口结舌,怎得云仵作和陆大人开口说的话一模一样,都是在询问彼此回来了没。
“我在。”头顶厢房的栏杆上,陆青帆居高临下地露出一张俊颜,墨眸沉敛:“等你许久了。”
虽说知晓陆大人是要说案子,可这般暧昧之言还是让云曦忍不住红了脸颊:“我也正要寻大人呢。”
她快步上楼跟陆青帆汇合。
“我……”
“你……”
二人齐齐开口,皆是一怔。
“那就我先说了。”云曦将牛皮纸袋子打开给陆青帆:“这荷包像谈姑娘的旧物。”
“冯贞儿身上的?”陆青帆眸光一沉。
“嗯,我怀疑冯贞儿的案子和谈姑娘有牵系。”冯贞儿的死若也是燕钧所为,那便不止两个受害人。
“大人查到了什么线索?”云曦反问。
“冯贞儿跟大理寺卿于植曾有过一段情,但家中嫌二人身份悬殊,故不同意定亲,二人便被拆散了。”
陆青帆说完,云曦脑海里划过一道精光:“于植和冯姑娘有情人难成眷属,于家掉头就跟圆月郡主说亲,又被燕钧横插一杠子搅黄了。”
两个案子、四个人,他们之间牵系竟然如此之深!
第77章 侯府拘捕
“冷川,即刻请于公子来驿站一叙。”陆青帆说完后又补了一句:“客气些。”
“是。”
青果目送冷川“咻”一下飞离的身影,好奇地问道:“陆大人,川大哥还有‘不客气’的请法吗?”
“五花大绑。”陆青帆似笑非笑地见青果蓦地闭上了嘴,便去找小二传膳。
都这个时辰了,两个验尸的小姑娘必定错过了午膳。
云曦兀自沉吟着,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呢……”她轻声喃喃道。
直到囫囵吃完了午膳,云曦望着于植从驿站走进来的俊挺身影,蓦地反应了过来。
差凶犯!
在这一场四人感情纠葛中,没有凶犯的身影,可凶犯却间接替所有人都报了仇!
一个人绝对不会在共同参与的事件里毫无踪迹,必定是有什么她还没察觉的线索。
于植进门后,就看到一个模样清丽漂亮的少女一直盯着他看,心头不禁有些犯嘀咕。
“下官于植,见过陆大人。”于植收回视线,向陆青帆拱手行礼。
“于公子,请坐。”陆青帆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小姑娘的视线。
云曦神情一晃,赶紧收回视线,再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瞧了。
“本官有几个关于冯贞儿案的细节,想向于大人要个口供。”陆青帆一句话就让于植白了脸。
“贞儿……冯姑娘一案已经了结好几年,陆大人初入京城、怎得又要调查此案?”于植试探问道。
“要查燕钧,自然绕不过冯贞儿一案。”
于植仍旧不语。
陆青帆早就料到于植会犹豫不决,最终祭出杀手锏:“于大人先被迫害了心上人、又被人以权相压退了亲事,难道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于植的脸色骤然大变:“陆、陆大人……”
陆青帆究竟知道了多少?!
云曦主动上前一步,沉声说道:“于大人,我和丫鬟今日午时已经去验过冯姑娘的尸首,她中了‘蚀心幻兰’、死得屈辱。可她坟头干净无杂草、棺椁也用得是防虫蚁的黑木棺。”
于植浑身一震,“你是说……”
寻常百姓家想用价格高昂的黑木棺颇为不易。
纵使世间悠悠众口如何指责冯姑娘,这世上有两个人一直坚定地相信着她的清白。
那就是冯姑娘的父母。
至此,不消陆青帆多言,于植站起身道:“下官与冯姑娘情谊深厚、又怎会不知她的为人?陆大人,会替她沉冤昭雪的吧?”
陆青帆郑重承诺道:“必不辱命。”
于植眼眶涌上几分晶莹又很快敛目压下,“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一行四人在驿馆的上房里谈论了小半个时辰,于植便准备告辞了。
临行前,于植站在驿馆院中,冲二楼栏杆处目送他离开的两位深深作辑行礼,仿佛将多年夙愿、拜托给了他们。
“于大人一直再没议亲吗?”云曦偏头问陆青帆。
“不曾。”陆青帆颔首:“于大人是个情种。”
云曦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惋惜的时候,得了于植的口供,陆青帆要入京一趟。
“我不知何时回来,你和青果暂不要离开驿馆。”陆青帆在此处留了人手,就怕云曦如上次那般,招呼都不打便独自到琼芳别苑去。
“明白。”云曦点头应下,陆青帆犹自不放心。她只得再三保证,陆青帆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跟看孩子似得……”云曦小声喃喃道。
她好歹也是医毒双绝的一代圣手。
“哇,小姐和陆大人又来了。”青果哀嚎一声,立刻被云曦揪住了衣袖,不许她再吃零食,惹得小丫鬟连连求饶。
夜色凝深,无数差役将燕侯府团团围住,宅院大门被火把照得通亮。
为首的冷峻男子剑眉星目、手持佩剑,那凛冽威严的通身气势迫人非凡。
“咿呀”一声大门敞开,燕世子为首的侯府家丁不甘示弱、气势汹汹的模样,俨然是不准备束手就擒了。
“陆大人,深夜带这么多人造访燕侯府,未免失礼了吧?”燕世子一改初见时的彬彬有礼,端着架子呵斥道。
“燕世子,本官奉刑部手谕请你回去配合破案,还望世子爷行个方便。”陆青帆一扬手谕,冷冷地道:“免得场面太过难看、不好收场。”
燕世子一听脸色便是一沉:“幼弟已死、事实已清,有什么可配合的?!”
“呵,”陆青帆冷笑一声,“下官并非为燕钧一案而来。
“哦?”燕世子冷嗤一声:“那本世子与陆大人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以势迫人、草菅人命,纵容燕钧残害女子、事后利用权势销毁罪证……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斩你三次都不够!你还胆敢抗捕不成?”
捕他?!
燕世子冷笑一声:“一个尚未入部的三品侍郎,谁给你的胆子?!”
“王权法纪,天理公道!”陆青帆掷地有声的话震慑人心,让方才还有些萎靡的差役都挺起胸脯!
燕世子再不废话,手一挥,他身后的弓箭手便即刻就位,早就准备将陆青帆当场射杀。
陆青帆眉目微沉,也学着燕世子的样子一挥手。
顷刻间,那些弓箭手不知被什么人用暗器射中,全齐齐倒在地上!
燕世子一怔,还没来得及让家丁关门,陆青帆便猛地冲进去,长剑直指燕世子面门!
燕世子身形一闪,岂料陆青帆那一冲竟是虚招,身形翻转腿脚齐用,几下便踹得燕世子双臂发麻。
他正欲反击,却觉脖颈一麻,竟是动弹不得了。
陆青帆趁机一把将人拖出了燕侯府,丝毫不拖泥带水。
侯府家丁长随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世子如同丧家之犬被戴上镣铐,连呼救都忘了。
“何人胆敢擅闯我燕侯府?”透着浑厚内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人气血翻腾。
是燕侯爷。
陆青帆瞟了一眼刑部差役,淡淡地道:“你们先走。”他来绊住燕侯爷。
只要人入了刑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燕密全须全尾地出来。
“我看谁敢?!”燕侯爷纵身跃至陆青帆身前,径直挡住了众人的路,怒声喝道:“当本侯死了不成?”
陆青帆恭敬抱拳:“下官陆青帆,见过侯爷。”
燕侯爷理都不理,上前便要摘下燕世子的镣铐。
陆青帆哪里肯依?立刻上前阻止。
二人一番缠斗的功夫,刑部差役机灵地把燕世子拖走。
燕世子不死心,嘴上还嚷嚷着“父亲救我”,被一个差役用脏帕子堵住了嘴,再发不出声来。
他嘴里臭、身上疼,眼看着就瞧不见父亲的身影了,羞愤得红了眼。
燕侯爷纵横沙场数载,绝非燕世子可比。陆青帆对付起来颇用了些气力,倒也能压制一二。
这厢燕侯爷却是越打越心惊,这年轻后生内力深不可测、对接数招不见败绩。
刑部差役不等人,眼看着儿子已经被带出这条街,燕侯爷越发心急,手上便生出破绽。
陆青帆怎会错过天赐良机?他用了五分力,将燕侯爷逼退送回侯府大门内,还不忘体贴地顺手带着劲风把侯府大门死死关上。
这下,可没人说他擅闯侯府了。
第二天,云曦早早就起来守在驿馆门口,只盼着陆青帆能平安归来、哪怕是给个信儿也成。
可……可冷川传回来的信儿都写的这种东西:
“陆大人单枪匹马捕凶犯。”
“陆大人代表王权法纪、天理公道,势要收了燕世子那祸殃子!”
“噫吁嚱,百年侯府不敌新晋侍郎高手,燕侯爷气血翻涌、泪洒侯府大门。”
云曦越念越迷糊,“川护卫,咱就是说,能不能有点正经批文似得消息看一看?”
这都是些啥?!
第78章 原地打转
冷川一本正经地道:“这便是。”
云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消息哪里正经?”
发生了什么、为何动了手,陆大人可有受伤,都没讲啊!
“大人怎会受伤?”冷川一脸“你瞧不起谁呢”的表情,彻底噎住了云曦后面的话。
得,没法愉快的交流了。
青果难得见到自家小姐吃瘪,在一旁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直到小二传话,说圆月郡主请云姑娘大厅叙话,三人才算结束了今日的“不愉快八卦”时辰。
驿馆白日里没什么人,云曦进正厅后,只看到了郡主和老嬷嬷。想来小二和掌柜的皆避让到后院去了。
“云曦参见郡主娘娘。”云曦和青果齐齐行礼。
“你们倒是能干。”圆月郡主面上带笑,连昔日笼罩在眼底的戾气都散去了不少。
“啊?”云曦懵了,她在客栈里呆了一整日,啥也没干啊。
“你不知道?燕世子被陆青帆堵在侯府大门捉拿归案了,连燕侯那个老东西都不是陆青帆的对手。”
数年间、这兄弟二人将满京城好女儿人家都给迫害了!燕钧利用“蚀心幻兰”迫害好女儿家的姑娘,燕世子负责擦屁股。
“难为你们不仅挖出了冯贞儿的案子,数年间的人证、物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凑齐了。连于植那厮也在御前佐证燕密所为。皇上想不斩那个混账都难!”
云曦终于听到了一个靠谱的故事真相版本,没想到陆大人在短短三日的时间里成效颇丰。
她与有荣焉地弯了弯眉眼。
“百姓对燕侯府积怨已久,早就希冀着能有一个这样不畏强权的官员替他们出头。我们不过是承了老百姓的情罢了。”
不消细想,云曦便猜到这搜寻人证、物证得有多难。如果不是老百姓主动站出来、只怕燕世子会再次逃脱刑律的制裁。
圆月郡主是满意的。投桃报李,她得主动走这一趟。
“燕钧背景实力强大,之前本郡主委实没有底气信任你们。”
圆月郡主诚恳地道:“你们拿下燕世子、又让燕钧的恶行大白于天下,我女儿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云曦却没这般乐观,秀眉轻蹙着。
“怎么?”
圆月郡主不等云曦开口,就先一步表明了态度:“此前为了孩子,我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如今你们替我完成了此事,若还有甚难处,本郡主也必定豁出一切帮你们。”
这才是此行的最终目的。
云曦哑然失笑:“郡主娘娘客气了。为枉死者发声是仵作的本职、为悬案正真相是陆大人的差事,委实谈不上‘谢’。”
更用不着郡主娘娘豁出一切。
“那不行。”圆月郡主站起来,一脸愤愤然:“必须让本郡主出力!”
云曦张张嘴,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下官确有一事,需请郡主娘娘出力。”
骤然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圆月郡主不免多大量了几眼,看陆青帆满眼血丝、眼下青黑,连青胡茬都没收拾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必定是忙了一宿。
只是,陆青帆比坊间传闻得更英俊年轻。
“陆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圆月郡主诚心夸道。
“不敢当。”
“说吧,让本郡主做什么?”圆月郡主坐下后,还向云曦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本郡主就说能出得上力”。
云曦一脸哭笑不得。郡主娘娘怕不是忘了前几日是怎么把她和青果扫地出门的了。
“下官需要郡主娘娘再告一次御状。”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奏折,沉声道:“钉死燕世子。”
圆月郡主一怔,随即大怒道:“这起子不要脸的,犯下的罪多得罄竹难书了还想逃脱罪责?”
她赔进去的家产、商铺,还有女儿的一条性命……哪一个不是葬送在燕侯府的权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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