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是懂反驳的。
云曦眼睁睁地看着韩茗等人被戳中了下怀,脸子跟调色盘一般变来变去。
委实痛快!
龙椅上的圣上已然神色微变。
纵观几位宫卿,晋国公府几不参与皇子夺嫡、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公开支持太子。更遑论其他侯伯府了。
可陆青帆所言亦并非没有道理。
韩茗数次行为乖张,说他没有暗中站队皇子……绝无可能。
只是,逸王那个棋痴,何时同都察院勾结的呢?还是这厮暗中早不知跟多少朝臣勾结,只待今朝?
几个相信太子求过情的、不信任太子的,皆跪在地上七嘴八舌地叙说着这一场宫变的各种可能,局势竟然比刚进来的时候还要复杂。
云曦万万没料到,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误会,到了这些官员嘴巴里能有那么多的说辞、那么多的“居心叵测”。
当皇帝真真是一件苦差事。
太子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连多为自己辩解都费劲儿。云曦偷偷挪过去,给太子的嘴里喂了好几颗药丸,小声道:“嚼碎了咽下去。”
皇帝即刻注意到了云曦的动作,沉声问道:“云仵作,你可知太子乃是谋逆之罪,为何还要救他?”
云曦没想到递个药丸都会被点名,只能恭敬地道:“启禀皇上,皇上既没有下令废储、也没下令处死太子殿下。”
清亮的眸子抬起,望着皇帝道:“民女不敢孟浪行事。”
皇上没说让太子死,那谁敢不救?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既在众人的面前暗示了太子殿下清白、又抬了圣上之意才是明令。
方才还在吵吵嚷嚷、企图摆弄天家父子关系的几位朝臣皆闭上了嘴,连带着韩茗都惊觉云曦所言之妙,呐呐地没反驳。
皇帝满意地瞟了云曦一眼,对这个识时务的小丫头颇为赞赏。
“既如此……”
“急报!”
正当皇帝准备松口时,一个面生的御林军即刻从殿外冲了进来。
陆青帆和云曦担忧地对视一眼。每当峰回路转之事,就怕有人从中作梗。
“说。”皇帝端正了身子,淡淡地道。
那御林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太子殿下,不知该不该开口。
“不是急报?”皇帝今日被亲儿子威胁、被韩茗以天下大义胁迫,耐心早已告捷。再看那御林军都敢在圣上面前卖关子,他心中的怒火俨然飙升到了极点。
“启禀皇上,之前太子殿下管辖的兵马司、还有在京城外防营的万人兵马都朝着皇宫的方向出兵了!”
皇帝即刻看向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忙不迭躬身道:“臣的虎符一直随身携带,并未搁在兵部,断不是臣所为啊!”
既然不是兵部尚书所为,便是有人提前做好了准备。
皇帝对太子的疑心越发深重。
“朕都不曾下旨,兵马司和城外防营怎会被调遣?”皇帝震怒,拍一记桌面的功夫让所有官员皆齐齐下跪。
“当真啊皇上,人、人都快到内城了!”启禀的御林军脸色惨白,显然也吓得不轻:“他们说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入宫护驾的!”
皇帝沉敛片刻,淡淡地道:“竟然有人胆敢不将刑律放在眼中,调用大军入城!来啊!”
皇帝面色一改,带着帝王威压的冷意骤然席卷:“将废太子押入大牢、待朕处理的调任大军之后再来处置!”
“皇……”云曦心头一紧就要站起身来。
太子刚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哪里能遭得住地牢的阴冷?
再者说,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早就在城门前候着了,哪里就……
“皇上,此御林军看着面生,恐怕未必就是御林军中人。”陆青帆比云曦先快一步,沉声力破此人的阴谋:“欲知其真假,先验明其正身为好!”
皇帝眸光微颤,似乎还在思量陆青帆所言。
恰逢此时,那御林军骤然暴起、猛地冲向太子。
陆青帆眼疾手快、一脚将此人踹开!
那透着七成内劲的真力一脚,令其人狠狠撞向一旁的龙柱,当即便断了气!
“放肆!陆侍郎,就算你维护太子,也不能当着圣上的面杀人啊!分明是想灭口!”韩茗立刻捉到了陆青帆的痛处,恨声道:“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韩大人真真古怪,陆侍郎一提及验明正身、那人便狗急跳墙意欲杀害太子,怎么看都像是那御林军更有问题吧?怎么到了韩大人口中,忠心护主的是‘狼子野心’,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身死的贪生之辈才是‘精忠报国’么?”
云曦实在忍不住了,出言反驳一通,被韩茗指着鼻子斥道:“一介白衣,大殿之上岂容你放肆?”
“白衣都知晓的道理,韩大人倒是不知了!”这一次开口的则是吏部尚书:“韩大人依依不饶、耽搁太子殿下救治,倒更像居心叵测之人。”
好几个官员看韩茗的眼神都变了。
太子望着仍旧迟疑不决的父皇,突然惨然低笑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父皇压根不曾信任过他,原来他今日的结局同皇兄当日被废有异曲同工之处。
“原来儿子不过是父皇眼中的不忠不孝之人,纵证据确凿也……”
太子气怒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云曦惊呼一声:“不好了!”
陆青帆神色一凛,就看到方才还虚弱之人面上弥漫了一股死气,竟生生地咽了气!
云曦顾不得失仪,掏出手中银针便狠狠地戳中了太子的要穴。
直到此刻,皇帝才终于急了,忙不迭站起身来喊道:“快!快救朕儿!”
第264章 绝不放弃
陆青帆即刻上前帮助云曦,沉声问道:“怎么做?”
她既然能够将内腹受了重伤的冷海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未必不能救回太子。
何况……何况方才太子的伤势已经平稳了。
“按我的口令,给太子渡气。”云曦说话的功夫,已然将金针稳准地刺入太子极大要穴。
其他失神的官员在慌乱之后即刻喊太医,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再度涌出无数“救治太子”的声音来。
皇帝神色有些迷茫,望着云曦和陆青帆的动作,终于想起来问道:“可能救活太子?”
“不知。”
云曦没空说话,反而是陆青帆依照云曦的口令不断给太子渡气。
等太医赶来,见到云曦“金针入穴”的法子,皆是一怔。
“金针入穴?”
“这种法子已然失传多年了,怎得这小丫头会?”
“下官好像听说,神医谷的那位师承就有‘金针入穴’之法,难道……”
“愣着做什么,帮忙啊!”皇帝终于想起了太子的好,脸色难看地道:“若太子救不活,尔等……”
“启禀皇上,不是微臣不做,实在是……”几个太医立刻跪在地上,他们皆是医术圣手,怎会看不出太子已经薨了?
“若金针入穴、引气入体都没法让殿下恢复,皇上便是将整个太医院都杀了也换不回殿下生机啊!”
其中一个上了岁数的太医跪在地上陈情,看着云曦和陆青帆的精妙手法不禁叹为观止:“也许,这位姑娘当是能让殿下起死回生的……”
皇帝闻言,脸色再度一紧,龙目死死地盯着云曦。
她神色专注、一直根据有力的节奏用尽浑身力气按压太子的心腹处。
片刻后,锦衣卫副使主动上前道:“云仵作,让本座来吧?”
云曦确实有些力竭,但一人不能办两事,陆青帆为太子渡气、就只能她为太子按压心腹。
“多谢。”云曦心神一松,教授锦衣卫副使行事。
男子的力气比女儿家更大,坚持得时辰更长。
然,一个时辰过去了,大殿之上龙涎香燃尽、日头逐渐西斜,太子殿下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青帆停下了动作,锦衣卫副使也收了手。
云曦还想继续,被陆青帆拉住了手,他黯然地摇摇头:“殿下尸首已经僵化,只怕……”
上次她救冷海,不足半刻钟就将人救活了。
云曦猛然瞪向一旁的韩茗,清眸第一次透出冷然的寒光。
要不是韩茗步步紧逼、惹得心高气傲的太子气怒攻心、血海逆流,他也不会就这样突然薨逝!
韩茗被云曦的目光瞪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张老脸涌上几分惊慌。
“小小仵作,哪里就有起死回生之能?”韩茗色厉内荏地低吼道:“太子殿下必是葬送在你的无知手段里……”
“韩大人得偿所愿了,还是积点口德给后人吧。”陆青帆冷冷地威胁道。
太医院的院判走到太子身边再次把脉确认,冲着皇上叩首道:“还请皇上节哀!”
“请皇上节哀!”
朝臣之言在乾清殿内回荡,皇上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踉跄着脚步走到太子身边,看到太子那张心如死灰的脸,瞪大的眼睛都是不甘心的黯然。
皇上张张嘴,巨大的哀悸一下子涌上心头,又被他狠狠地压下了。
云曦低着头,第一次萌生出皇上本该就是孤家寡人的活该。
若他愿意给予儿子些许亲情信任,太子都不可能在被她治好的情况下断送生机。
帝王,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怜。
“皇上节哀啊!”
“请皇上节哀!”
皇帝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再不看太子的尸首一眼,沉声说道:“废太子欲行忤逆,已自裁谢罪……厚葬了吧。”
说完,他便缓缓地走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韩茗闻言大喜,扬声道:“皇上英明!”
以晋国公为首的世家和几位官员皆叩首无言。
云曦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为太子、为皇位。
从宫里出来之后,陆青帆如何都捂不热云曦的手,可他仍旧坚定执着地紧握着云曦不松开。
二人回到刑部的时候,冉杓等人的脸色委实算不上好看。
云曦一直倚靠在椅子上歇息,陆青帆不是个讲事儿的人,唯独冉杓将宫中惊心动魄的诸事一一道来。
听到最后,任丹青忍不住叹了口气:“到了,皇上都没信太子殿下啊。”
“已经不是太子了,是废太子。”冉杓讥讽地道。
枉费云曦那样施救、枉费他们那般坚定地入宫想要陈情。
皇上却自始至终都只相信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咱们现在怎么办?”任丹青看着大受打击的云曦和脸色铁青的陆青帆,问道:“太子薨逝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可还有那么细节和猫腻等着咱们探查。大人不会就这样放弃吧?”
陆青帆抬眸,那锐利如刀的视线哪有半分放弃?
“不能放弃。”云曦突然主动开口说道:“若是让幕后之人继续得逞,太子殿下岂非白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明明都已经救回来了,太子殿下为何要那样轻易放弃性命?”
“医人难医心,太子殿下是死于绝望。”
云曦的脸色仍旧难看,她轻声道:“是啊,太绝望了。”
至于案子,还是要查的。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云曦决定回去换一身衣裳,陆青帆则拿出了宫中的舆图。
“今日既然有人前去提前引爆了火炮,那庞然大物必然不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门口。”陆青帆说着,便从几处入宫门的重要节点位置点了点,道:“从这几个地方着重探查。”
火炮一向由兵部管辖,不论是今日御林军言说有人出兵、还是火炮被运送出来,必然有兵部之人暗中帮衬。
思及此,陆青帆判定兵部尚书并非全然无辜。
“找人盯住兵部尚书,我们继续调查此事。”
“那褚昭呢?不是说御林军统领褚昭假传明令,必然有嫌疑。”任丹青说道。
“你们怎知褚昭有疑?”陆青帆眸光一沉,反问道。
“是我家小姐猜出来的。”青果机灵地将桌上自家小姐之前画的人物图找出来递过去:“小姐说了,这个褚昭恐怕有些问题。”
“问题很大。宫中射穿太子殿下的那箭便是褚昭的手笔。”陆青帆沉声道。
他没想通的是,褚昭行事如此凶残,锦衣卫副使不曾阻拦、皇上亦未曾问罪……除非,下旨射杀太子的,本就是圣上。
那褚昭的主子究竟是谁,反而得打个问号。
陆青帆话没说满,可云曦已经猜到了其中真意:“大人的意思是……皇上也在逼迫太子殿下谋反?”
所以宫中才早早备足了弓箭手、所以太子一旦下令强攻,就会被武艺高强的褚昭一箭并做三箭射穿脏腑!
“太子殿下不会是猜到了这一切,又被韩茗激怒,这才……”冉杓看向云曦和陆青帆,被二人难看的脸色弄得一怔。
原来真是如此。
第265章 不被盯上
众人正在商讨案情的功夫,樊志急急忙忙地从外间回来了:“大人,有消息了!”
陆青帆闻言,将手中的舆图放下,沉声道:“找到了?”
“找着了!”樊志错开身子,让出了后面站着的阿闪,少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怀里抱着几个竹简和卷宗。
云曦深吸一口气,提起精M.L.Z.L.气神来,也赶紧走过去,望着阿闪怀里的东西,问道:“这就是牛敬源和辛先生说的罪证?”
“对对!”阿闪激动地点点头:“这物件差点儿就被一个小毛贼给摸走了,幸亏我发现得快,没让他得手!”
阿闪将重物搁在桌子上,众人挨个打开,终于知晓这一场幕后行事的真正缘由。
牛敬源一直都在窃取考生的策论在士林中谋得美名,不少考生因此郁郁愤愤却不得其公正之法,最后选择了归家。
而易铎进入户部之后,就彻底跟牛敬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替易铎身后的“明主”往各处衙门塞人。
牛敬源得了泼天的富贵,又想到了己身理想,便在大明各处创立书院、博得贤才之名。
祖陵和任远便是牛敬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
后祖陵成为牛敬源心腹,和任远暗中买卖官位、收受贿赂,甚至悄然出卖科举考题以牟利,多年来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
但祖陵此人心眼颇多,他们背着辛藿行事的同时,又暗中给辛藿留下了线索。
辛藿是个聪明人,分别暗中握住了祖陵和任远的把柄,也知晓了祖陵早就留了一手:他存了牛敬源的黑账。
此刻众人手里的,便是三人之间密谋之事和牛敬源的私账。
“果然跟兵部有牵扯。”陆青帆看到牛敬源一部分黑账落入兵部之手,这账目后却没标记究竟用来何用。
“祖陵到底会不会记账,还记一半?”冉杓气得够呛,反口问道:“还是这老小子根本不知道银钱到底花哪儿去了。”
“冉大人,牛敬源人就在那,咱们问问不就知晓了?”青果机灵地道:“咱们有正主儿,怕什么?”
云曦拍了拍小丫鬟的脑袋:“偏你聪慧。”
“那是。”青果可爱地眨眨眼。
陆青帆让冉杓前去提审牛敬源,他要顺着这个线索往兵部一探。
临出门前,揪着大包袱的云曦已经准备好了,站在陆青帆高大的身形后。
陆青帆走了两步,无奈地回过头,冲亦步亦趋的云曦道:“你也要去?”
“太子殿下身死之事,兵部一定有答案。”云曦小脸儿笃定地道。
她现在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那样鲜活高傲的人被人谋算至死、被亲人疑心祸害的不甘。
若不能为太子殿下讨个说法,她同十年前眼睁睁看着废太子案爆发的无作为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陆青帆薄唇紧抿,随即道:“好,我们走。”
六部衙门按照各自行事、在京城内城环绕四处。刑部和兵部的距离便有些远了,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为了赶时间,陆青帆揽着云曦的腰肢,运轻功赶过去。
抵达兵部的时候,恰逢圣上圣旨亲临,二人只能随着兵部官员一道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太子行事不端、有违天命,受小人蒙蔽攻城造反;朕念其父子亲情,故废黜之以安天怒,着令以‘贤王’名下葬。”
另,御林军统领褚昭救驾有功,着其为一品镇武侯;兼任兵部左侍郎。
听到这里,云曦嘴角微撇。
诛杀太子之人成了功臣,入宫救驾被污蔑的太子反而以“贤王”之礼葬之。
真可谓“皇恩浩荡”。
兵部得了旨意,宣旨的太监笑着冲兵部尚书道:“恭喜隗尚书又得一员猛将。”
“实乃皇恩浩荡啊!”兵部尚书才经历了宫变,此刻却已然恢复从容油滑之态,对应宫中内侍可谓长袖善舞,不仅给了赏银、还请入堂饮茶。
云曦和陆青帆起身后,就听到那内侍太监好奇地问道:“怎得今日邵侍郎不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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