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毒死他,何须人前动手?
牛敬源亦觉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快速接过药丸吞了下去,瞬间一股暖流从食道润进四肢,竟是脑海都觉得清明了些。
“既然恨我,为何还要救我?”牛敬源十分不解:“我死了,岂不是能消解你心头之恨?”
云曦已经拿好几样东西准备离开,听到牛敬源的话,她一脸疑惑地转过头道:“我是医者,怎能被私人心绪影响治病救人的初心?牛大人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才是。”
干脆死了就能让逝者活过来吗?复仇也不能让十年无父无母的光景重新来过。
牛敬源一下子被云曦戳中了肺管子。
她一介小小女子都会在关键时刻尊崇医德,可他呢?身为翰林院正五品学士、天下清流学子之首,他又做了些什么?
“牛大人这些日子在衙门内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场火只烧死了辛藿、幕后之人未必不会再盯上你。”
云曦一再嘱咐牛敬源万不可单独行事,避免被人逮住空子再行逞凶。
如今局势逐渐明朗,牛敬源活着对刑部、对陆青帆更有价值;想让他死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牛敬源望着云曦喃喃道:“云仵作,我、我是不是让你失去了一切……”
“大人怎得这般自信?”云曦弯了弯唇瓣:“像我这样的人失去了最珍贵的家人的人不在少数,但我也收获了新的家人。”
人生的一切不在过去,而是在未来。
“是我错了!我本不该助纣为虐、与虎谋皮!”
牛敬源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还有些内幕消息不曾道来,想再补一份口供。”
这倒是意外之喜。
云曦微讶之后,略一颔首道:“我去找师爷。”
片刻后,搁下手中活计的任丹青跟着云曦主仆来到了差房。
他是记录口供的老手了,坐在桌边冲云曦点头,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了。
云曦也不耽搁,对牛敬源道:“牛大人还要补充什么口供,且说来吧?”
“哎。泄题那事并非我意外泄露,乃是刻意为之。当时老夫遭到翰林院的另外一名学士弹劾,又有几个素来被我严苛责骂过的学生从旁作梗,皇上便为此问罪,我气不过便故意做了泄题之事……”
此事说来话长,牛敬源深谙其中关键、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很快就让众人得了一份颇有价值的口供。
口供录完之后,牛敬源心思已经落定,不禁冲云曦道:“那些陈年旧事都说完了。这下就算有人想要来灭口,你们也不用再担心我的性命。”
他肺腑之言让任丹青很不痛快,将笔放下之后没好气地道:“我们是为了这份口供才救你性命的么?没有你这份口供,当年的真相早晚也会大白于天下!”
调查真相、让案件大白于天下的正义之事,从不是为了所谓的“目的”而行。
牛敬源未免太小看刑部之人心中大义。
牛敬源哑然,忙不迭道:“是老夫失言了。”
从差房里出来,任丹青好奇地问道:“云丫头,你跟牛敬源说了什么?他怎得突然松口了。”
辛藿已然言明此人行事为人,大家早就知晓牛敬源说话不老实,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
“也没说什么,是他自己想通的。”
任丹青一脸不信,只嫌云曦不愿意同她分享八卦。
她不说、可不代表青果不愿意说啊!
“哎呀师爷你这话就该问青果嘛!”
青果拽着师爷的衣袖叭叭地把二人的对话说了,任丹青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得意地笑,末了来了一句:“还真是被你说得良心发现了。”
云曦闻言哭笑不得。
任丹青还要继续去记录剩下几个差役的口供,云曦主仆便回到差房等候。
冉杓调查完火油的事情、率云曦主仆先一步回到差房。
“冉大人回来了,情况如何?”云曦问道。
“那两个差役都是糊涂蛋,”冉杓没好气地道:“一问三不知,还是我特意去了铺子一趟,才找到了供货的商家:那人说是从江南商船买的……”
江南的商船?
云曦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便是江南而来的张烁。
“那位船家主子可是姓张?”
“你怎么知晓?”冉杓一讶,随即胡子就本能地抖了抖:“你是说那位检举包佑春的商贩张烁?”
云曦沉重地点点头。
冉杓再不耽搁,和云曦主仆立刻前往张烁下榻的客栈寻人。
二人赶到的时候,船家说张烁坐了今早的商船,刚走没多久。
“糟了,追不上了。”冉杓脸色有些白,“下官恐怕是闯了大祸了。”
“冉大人莫慌。”云曦贝齿咬了咬唇,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整个京城的堪舆图。
既然人是刚走,必然还能追上。
“大人,我们抄小路走。”云曦不由分说拽住冉杓的衣袖就把人推上马车,她吩咐车夫留下、青果驾车,三人即刻赶往码头。
“云、云姑娘,咱们来得及吗?店家都说人已经出发了,就算赶到码头可能也已经开船了。”
云曦脑海里计算着能够赶去的最佳路线,冲青果道:“左转、前面右转!”
“得嘞!”青果二话不说,就是一通驾马。
冉杓还想再问,一个猛子被后劲儿推送回了车厢,摔了个七荤八素、再没爬起来。
每日江南行船的时辰是固定的,尤其是京城码头、卡口严格。
盐铁份额未出、张烁并未告知刑部就暗搓搓地开溜,必然有猫腻。
能抓到张烁,说不定会顺着纵火案之事查到什么旁的线索!
青果按照云曦的路线、行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码头,她即刻跳下马车、赶在船只出去之前找到了停泊之处的官差,亮明了身份。
“你一个仵作跑到我们这里来管什么出入船只的差事?走走走!小姑娘家家的不干正事儿!”
差役一看云曦是个女仵作,压根没将人放在心上,抬手就要撵人走。
“仵作问不得,我刑部员外郎问不问得?”云曦正欲继续争辩,冉杓被青果急忙扶进来了!
他手中拿着令牌,厉声说道:“刑部在办要差,你放走了重要的船只,一旦出了岔子、圣上责问、你担待得起?”
那差役认出了冉杓的令牌,脸色便是一变,忙不迭招呼人停船!
云曦顾不得那势利眼的差役,快速走到码头寻找张烁。
张家的船宏伟壮观、不容小觑,云曦很快认出其所在,冲着甲板一通呼喊。
巧得是,当时张烁就站在甲板上,看到云曦以后惊讶不已:“云仵作,你怎么追过来了?”
“张掌柜,劳烦将甲板放下来!”云曦见张烁口吻正常、不像逃跑,神色一松,请他下来叙话。
张烁迟疑了一下,就看到了不远处冉大人的身影,知晓恐怕是为了案子来的?
难道又有麻烦事了?
“张掌柜,事关你张家内部安危,还请下来听民女一言!”
云曦见张烁神色已经松动,继续开口游说。
张烁一听,忍不住冲身边人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放甲板!”
“掌柜的,马上就要开船了!”船老大催促道。
“想得美,本官已经下令不许任何船只离开,你还想走?”冉大人双手叉腰扬声道:“赶紧放下甲板!”
二人软硬兼施之下,那船老大也只能无奈同意。
张烁大步流星地从船上走下来,“云仵作、冉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般火急火燎地过来。”
“张掌柜的可有在最近出售火油?”
“没有啊。”张烁被云曦问得一头雾水:“我是做盐铁生意的,弄什么火油?”
这就怪了。
云曦眸光微闪,正想继续追问,便听到皇宫之处爆出巨大的响声!
她蓦地转过头,就看到皇宫的方向、一缕缕黑色的烟雾一点点漂浮到天空。
“那、那是火炮?”冉杓喃喃地道:“何人敢随便在皇城根儿下动用火炮?
“糟了。”云曦神色一紧。
是太子殿下。
第260章 调虎离山之计
东北方向,陆青帆正站在无极楼外,他望着天边骤然浮现出的黑色烟雾,也认出了那是火炮。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转过一圈,陆青帆墨眸蓦地一紧:“糟了。”
是太子!
陆青帆顾不上已经敞开的无极楼梯,即刻飞身远离,径直朝着太子府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那露出的台阶上悄然站着一个青山秀雅的俊公子。
没有戴面具的花间影从内走出来,一半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打磨圆润的温玉、另一半脸则隐匿在阴影之中,令人看不分明神情。
“这么着急就走吗?”花间影唇瓣微启,露出一抹笑意,低声说道:“你若现在问我,我可是会跟你说实话的。”
他望着陆青帆离去的方向,已然瞧不见男子的身影。
“可惜了……”
太子攻打皇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云曦一行赶回刑部的路上几乎遭受了入京以来最大的阻力:惊慌害怕往家中赶的百姓和各衙门出动平叛的差役蜂拥在一处,五城兵马指挥司、锦衣卫皆来回低吼着驱散百姓、着急赶路。
越是这样,越是谁都走不了。
云曦等人在众多人中间来回挤动,连挪两步都费劲儿。
“这可糟了,怎得偏赶着这个时辰动手?”冉杓脸色惨白。
他生逢太平盛世,这种乱象还是第一回见。
云曦抿唇不语,她还记得上次见到太子殿下,太子毫无反意,如今都去了翰林院当差、靠近未来内阁大臣,何必再反?
她怕得就是,有人故意制造假象、引太子殿下造反。
更糟糕的是,刑部被一场火搅和得一团乱、逸王又着急要个结果……将一切串联起来,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锦衣卫怎么了?凭啥不让我们先走?宫中生变就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了?”
“大人,我家还有孩子,快些让我们回去吧?”
有一就有二,几个胆大的百姓煽动、诸多跟着附和开口的,让路况变得更加复杂。
乱作一团的众人更加拥挤,有那不要命的一头撞进了锦衣卫和差役们的怀里,竟是让场面更混乱了几分。
“这般拖延下去,等我们回到刑部、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冉杓望着繁乱惊恐的百姓,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蓦地,前方传来一阵阵惊呼,一股人浪猛地袭来,云曦被青果和冉杓齐齐护住、才堪堪往后退了退没摔倒。
只见前方、众人愣是在拥挤的官道上让出一个圆圈儿来,地上躺着百姓的尸首。
手持染血绣春刀的锦衣卫都指挥副使冷声地道:“都退后。”
许是见了血,不少想活命的人反而没了之前的冲劲儿,悄然停下了往前拥堵的脚步。
“五城兵马指挥司众人出列。”
都指挥使副使一声令下,五城兵马指挥使司副使朝着众人一挥手,率先赶去京城救援;随即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飞身落入空出来的巷子内快速散去、赶往皇宫。
“各衙门差役、护送百姓归家,若再有寻隙闹事、滋扰谣传者,格杀勿论!”锦衣卫都指挥副使将绣春刀收起,冷冷地道。
其他人无有不办、方才挑衅呼喝的百姓们也悄然安静照办。
许是云曦的错觉,她看到副使离开之前似乎朝着她们所在方向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也发现了他们。
“还得是锦衣卫的魄力,云仵作,咱们快走吧!”冉杓忙不迭道。
“是。”
云曦应了一声,快速跟上。
过了最拥堵的官道,此后经过的各种甬道小路虽有人来往、但尚算通畅,到底还是赶到了刑部。
一行三人跟快速准备离开的陆青帆撞了个正着。
陆青帆瞟了眼冉杓,确认同僚没事,双手就握住了云曦的肩膀:“你们去哪里了?”
回到刑部发现三人都不在时,陆青帆真怕上次炼铁场的事情再发生。
“我们去找提供火油的张烁,恰逢他人走了,便追去了码头。发现这是一场误会。”云曦喃喃道:“我们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陆青帆颔首:“不错。我准备入宫瞧瞧。”
云曦拉住正欲离开的陆青帆,动了动唇瓣:“大人务必要将自个儿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自然。”陆青帆嘴角扬起淡笑,反握了一下云曦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目送陆青帆的身影很快不见,冉杓轻咳一声提醒道:“云仵作,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
一行人回了差房,将外间情报交换一番,任丹青忍不住咂舌道:“锦衣卫副使好手段,杀一儆百。”
“那场面太乱了,必然是有乱民挑衅,现在宫里……”冉杓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云曦脑海里将最近日子发生的所有线索不断地串联,从发生牛书锋误杀包盟事件作为转折点,这一系列的案件其中的牵系似乎逐渐明朗起来。
“张烁说了,那火油根本不是他让卖的,应当是船老大擅自为之。结果我们问及船老大,他说是在江南收了一个人的银钱运到京城来,期间不得告诉任何人他有火油。直到入了京城、谁人来问就高价卖谁。”
冉杓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啊,船老大能遭得住诱惑?”
张烁被利用而不自知,船老大只负责挣钱、不负责旁的。
“有人算计我们,可我们却摸不着对方的首尾,这手笔当真熟悉。”任丹青越说越气愤,撂茶杯的动静都有些大。
云曦将手中几个案件的人物关系图快速勾勒出来,明眸闪烁着,逐渐从中找到她遗漏的人、没串联起来的关系。
许是她的行事太过认真专注,一旁没了话的冉、任二人便也悄然凑过来,当看到云曦将所有人的名讳都写在一张纸上,那脉络亦是清晰可辩,二人对视一眼,对小丫头颇为叹服。
“我们一直以来斗不过对方,差得便是个大局。”云曦似乎是在跟二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夺嫡不易,想要扳倒太子、罪名不够大都不行。他选择了让太子殿下造反。”
可太子已经稳坐东宫,属实没必要涉险,那么就得逼他就范。
幕后的那位“明主”是怎么做的:断其臂膀、攻其心防,在最后找人传递假消息,让成为惊弓之鸟的太子选择了抓住时机,他以为的“护驾”、便会成为“造反”。
“若我没猜测,伍晏和乌涛二者其一就是接收这批火油的人。火烧地牢、太子造反,火油乃是‘调虎离山之计’的绝佳之选;太子不造反、他日这份火油不仅会烧到刑部,还会烧到皇宫,助幕后之人造反。”
根据火油而来的计谋有退有进,左右皆可。
但如今,调虎离山之计终是成了,太子殿下终是“造反”了。
云曦抬起头来,“这计谋有两个人物最为关键,一是顺利促成刑部被调虎离山之人;二是传递宫变假消息之人足值得太子信任。”
说罢,她在图纸上圈出两个人的名讳。
逸王殿下。
御林军统领,褚昭。
第261章 漫天花箭
陆青帆运功赶往皇宫的路上,发现街巷周围的百姓皆已经被差役遣往家中闭门不出,周遭只剩下几处衙门的差役来回巡逻清场。
身负兵权的几位大人守在皇城根儿下,一个个盯着那偌大的宫门窟窿、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青帆大步流星赶去,被几个差役阻拦,他掏出令牌表明身份这才能靠近。
“陆侍郎!”看到陆青帆的瞬间,五城兵马指挥司副使双眼一亮。
太好了,又有一个武力值爆棚的官员来皇宫救驾了!
陆青帆冲诸位一颔首,沉声问道:“宫中形势如何?”
“还不知晓,锦衣卫副使大人已经悄然入内,但是、但是……”
其中一个面生的大人神色难看地道:“兵部尚书今日入朝觐见,五城兵马指挥司副使虽说跟锦衣卫一道前来勤王护驾,到底是忌惮的……”
大明刑律严明,武将想要动用兵权必须得两张虎符齐出:一是皇上手中的兵符、而是兵部尚书的兵符。
如今两个手握兵符之人都在宫里,他们心有余力不足、又怕擅出之后被皇上秋后算账,当真是为难得紧。
陆青帆抿了抿唇,沉声问道:“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青帆的问话是何意。
“不曾见过。”另一兵部官员沉声道:“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到。”
那必是人M.L.Z.L.已经入宫了。
陆青帆跟云曦想得一样,太子殿下虽自恃身份高傲了些,却是个至孝之人,不会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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