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卡丁车自动前行着，时冽躺在驾驶座上假寐：“老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左右我们变不出十万，先去瞧瞧再说。”
“那就先去看看。”苏乐找了一圈没找到能遮阳的东西，“回头能不能给卡丁车安个顶？大夏天坐敞篷简直受刑。”
时冽想象了安装顶棚的卡丁车，毫不犹豫丑拒：“那你还不如指望指望我们早日开上私人飞船，我昨晚梦里那艘粉色的就不错。”
“看不出来你还挺少女心。”苏乐古怪道。
时冽伸出食指微微摇摆：“这你就不懂了，数据统计，粉色回头率最高，我都买私人飞船了不得挑个高调的。”
苏乐听完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要是能把标价编成花体字纹上面就更好了。”
时冽赞赏地看向他：“英雄所见略同。”
黑市距离贫民区不远，他们没有煎熬太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哦。”卡丁车靠路边停下，打开车门。
苏乐挣扎着睁开双眼：“这么绅士的好车，应该刷成粉色的。”
时冽跳下车：“我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被拒绝了。”虽然有点遗憾，但她尊重卡丁车的喜好。
“离我远点，你像个热源。”并排站一块，时冽嫌弃地推他。
苏乐无语：“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谁跟你半斤八两，我这种大美女不会流汗。”
苏乐噎了下，转而提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黑市请了雇佣兵？”
时冽抬起手背靠近他额头：“这边是黑市边缘地带，哪有雇佣兵会来，一会儿顺道去趟医院，热出毛病可不行。”
“你自己看。”苏乐朝前方努嘴。
时冽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恰好撞进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仅仅一秒，对方便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的对视是她的错觉。
“哇哦。”时冽用纯粹欣赏美好事物的目光看了一会儿，赞叹道，“大刀阔斧的脸庞。”
虽然距离较远，但男人身量极高，匀称笔挺，一张混血儿的面孔严肃锐利，真有雇佣兵不苟言笑那味儿。
“是鬼斧神工的脸庞，刀削般的下颌线。”苏乐纠正道。
时冽看那人走的方向，收回目光：“他进的店貌似是我们要去的那家。”
二人相觑一秒，齐齐迈开脚步。
进店时，正好看见老板操纵机器将机械臂运送回仓库的动作。
视线一扫，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有物知道刚才那个客人在哪吗？”光脑自觉替她询问。
“走啦，从西边的门出去的。”一把椅子回答。
“哦哦，他进来以后做了什么呢？”光脑追问。
“没做什么，就说要机械臂，结果摸了一下就走了，老板还纳闷呢。”椅子说，“你们在跟踪他吗？有什么大新闻分享来听听呀。”
光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
“路来了。”时冽突然出声。
“什么？”苏乐茫然。
时冽径直走到老板面前，语气带上了讽刺的意味：“老板预料到我们要来取货了？”
把他们预定的货拿给别的客人，老板被抓包也不觉得尴尬，重新将机械臂推出来展示：“刚才有个客人要买机械臂，我没肯卖，特地留给你们。”
椅子惊奇：“还带睁眼说瞎话的？”
时冽懒得跟他掰扯，直截了当地问：“那人动过机械臂没？”
老板不悦：“一个机械臂而已，又不能下毒。”
时冽面无表情道：“那你留着落灰吧，修理机甲的东西我可没心大到用莫名其妙的人碰过的，万一安装了窃取信息的玩意儿你负得起责任吗？”
老板连忙改口：“没碰过没碰过，我刚搬出来她就走了。”
殊不知店里有物秒拆台。
“撒谎！我亲眼看到那人摸了控制台！”
椅子大声说道。
时冽掌握了重要信息：“控制台。”
“咦？你听得到我说话？”椅子惊奇。
老板顿时喉咙一梗，说不出话来。
“你口中的那位客人身价可不低，他碰过的东西不得不防一手。”时冽冷声道。
身价不低的含义有两种，一种是受人追捧的名人，另一种是悬赏榜榜上有名的“名人”。
时冽准备拿这位生面孔做文章，赌老板无法立刻比对男人的身份。
老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生意还是要做的，于是搪塞道：“原本标价十万，给你们打九五折。”
他被时冽严肃的语言误导以为是后者，思索再三做出了让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个客人举动确实可疑，他从哪得知店里进口了一台机械臂？为什么触碰一下就走？
他不敢把疑似有问题的东西卖给混沌星不好惹的罪犯们，也不想出机械臂的检修费，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卖给眼前两人。
苏乐讽笑：“帝国淘汰的版本翻倍卖，你几个后台敢在混沌星开黑店？”
他一眼就发现老板提供的机械臂比他们预定的要落后一个版本。
时冽紧接着说道：“机械臂全面检查费用五千，修理一万，换新的控制台两万，你看我们几分像冤种？”
老板原以为能糊弄过去，没想到他们懂行，只好辩驳：“最近港口抓得严，我还是找人拆装以后才成功带入境的，你要找别人托运起码再等一个月。”
混沌星的罪犯们惜命得很，对港口人流、货品出入的把控相当严格。
时冽比了个数字：“八万。”
老板脸色一黑：“不卖了，碰一下能有多大问题？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压价。”
“听我说完，我们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找茬的。”时冽抬手点了点展示柜，“其实我们今天来不止为了机械臂，还想寻求一个长久的合作。听说你这儿进了批机甲材料？”
老板听到有生意，脸色缓了缓：“是有这一回事，你要？”
时冽开始说瞎话：“订购机械臂的时候我就有打算买机甲，正好垃圾站回收了一台被我们买了，重建需要不少混沌星买不到的材料，你也知道机甲材料多难找多费钱，我们不得不精打细算啊。”
她几乎明示道：“好在这条街能替我找机甲材料的不止你一家，多问几家店总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老板眼珠一转。
机甲，一个多么可持续赚钱的商品，烧钱程度跟流水似的，和它一比，机械臂不过是个小买卖。
如果稍微让让利就能换到长期供应机甲材料的机会，绝对值得。
衡量完两者创造的收益，老板眼底划过精光：“怎么突然搞机甲了？”找话题的同时调出光脑发信息询问消息的真实性。
时冽瞧着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漫不经心地说：“在混沌星总得找点乐子。说起那台机甲，破损有点严重，好些个材料都不好找呢。”
老板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这条街上数我门路最广，只要是叫得出名的材料，甭管多稀有我都能给你找到。”
想起机械臂，他停顿了一下：“做生意别计较前嫌，为了展示诚意，机械臂我给你打九……”
“说到诚意。”时冽微笑着盖过他的声音，在帐户上点了两下，“划过去五千定金，至于机械臂……”
同一时间，老板看到光脑上亮起的肯定答复。
实打实的五千星币也到账了，他立马堆起笑脸：“成成成，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机械臂的检修费由我来出，就按您说的，八万。”
“成交。”时冽痛快付款，“送到出口街八号巷，我改天列个清单给你。”
交易结束，结果两方都很满意。
老板乐呵呵送走二人，心想可持续宰的肥羊，赚大发了。
时冽也在笑，八万五买下机械臂，感谢陌生先生神来一手。
“我黑进了他光脑。”苏乐收起光脑。
老板给朋友发消息询问回收站机甲的归属，为确保老板得到肯定回复，他在旁边做了点小动作。
时冽冲他竖起拇指。
“一开始我以为你真生气了。”苏乐道。
“怎么可能。”时冽心情大好，“先不说人家跟我们素不相识，屑不屑于搞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有我的异能在哪需要担心机械臂出问题。”
苏乐咂舌：“铁公鸡还有两副面孔，后面连称呼都变了，一口一个‘您’。”
“人家把咱们当肥羊捧着呢。”
“八万拿下机械臂，时老板威武。”苏乐好听的话哐哐往外倒。
“不不不。”时冽纠正，“是八万五。”
她笑了下：“在他这儿买机甲材料才叫真正的冤大头，五千是拿来吊他的‘诚意’，不这么做他开价九万我们可没那么多钱。”
苏乐：“你的砍价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时冽两手背在身后，保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忧郁姿势，追忆辉煌的过去：“想当年我在外界眼里是个清冷脱俗的古武宗师，视金钱如粪土，这才几年光阴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砍价功夫再无敌手。”
苏乐安慰她：“武术界独孤求败，转行砍价界登峰造极，实乃一段佳话。”
时冽偏过头看他：“你好会讲哦。”
“实话实话。”
“呀！”光脑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时冽问。
“兼职有新任务啦。”光脑将信息内容逐字逐句念出，“尊敬的时冽女士，冒号，三天后有空来一下鸭，波浪线。”
时冽点头表示收到。
苏乐：“新任务？”
“嗯，单人任务，只提了我一个人。”
光脑切回去继续玩贪吃蛇。
才看一眼它便尖叫起来：“臭不要脸的家伙偷我榜！他是人吗手速跟我一个光脑比！可恶可恶可恶！一定是网络的缘故，呜呜呜冽冽我也要升级最新系统。”
面对眼巴巴的光脑，时冽立马把个人帐户里仅剩的五十星币划给它。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等下，你给光脑升级系统了？”苏乐眼尖捕捉到了时冽的动作。
“是啊。”时冽不明所以。
苏乐神情逐渐凝重：“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严肃的问题。”
时冽：“你说。”
“买完机甲和机械臂，我们还剩多少钱？”

◎时老板日记：穷鬼×2◎
“我曾以为，你说的十三万是个大致的虚数。”苏乐学着她的模样，四十五度忧郁地仰望天空。
“我是一个实在的人，从来都是有多少说多少。”时冽用“你还不了解我吗”的眼神质疑他。
“偶尔也可以不用那么实在。”苏乐诚恳建议道。
时冽沉默片刻：“下次一定。”
苏乐握着二人搜遍所有口袋找出的面值二十的纸币，严肃道：“提问，如何用二十星币买够两人份三天的伙食。”
时冽冷漠：“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我也希望我在做梦。”
“你真的一点零用钱没给自己留吗？全交给我了？”
“这个月你管账，当然都给你喽。剩下的一点零头付给托运了。”
“偶尔也可以不用那么实在。”
“下次一定。”
时冽目光悠远：“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那年，那时候的我们也是这样贫穷。”
苏乐和她一起追忆往昔：“那段时间我们怎么熬过去的呢？”
时冽没有说话。
“是营养液。”苏乐说了出来，并提出生存建议，“我们要去买营养液吗？”
“不，我们要做有志气的穷鬼。”时冽斩钉截铁地回绝。
贫民区只有最低廉的苦瓜味营养液售卖，喝一口回味一天，一瓶下肚直接腌入味昏睡三天，几乎没人愿意买。
二十星币，正好够买两瓶，碰杯对饮休克三天，三天后接兼职任务又是一条好汉。
“真的没有多余的星币了？”苏乐眼里闪烁着最后一道希冀的光。
时冽戳灭他的幻想：“真的，非生命体们竭尽全力只从我裤子口袋里找到被遗忘的二十星币。”
大街上，两只穷鬼脸色灰败，只有钞票上印刷的头像始终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时冽看向纸币上女王头像耀眼夺目的浅金色卷发，问出发自内心的疑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不穷，但就是没钱。”他们明明赚的不少！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两人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答案。
拿着仅剩的二十星币，他们决定在放弃挣扎前仰卧起坐一下。
贫穷二人组灰溜溜地抵达菜场。
“坚持三天我就有工作了，曙光就在前方，伟岸的生命不该在黎明前倒下。”时冽拍拍苏乐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口吻颇有破釜沉舟的壮烈。
然后弯下腰换上甜甜笑颜：“奶奶好~是我时冽，我们又来啦，今天的青菜怎么卖呀？”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她：“菜都是新鲜摘的，一片烂叶子没有，洗得干干净净没有泥巴，出门前都晾干了，你别想砍价。”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女孩点头附和：“我作证，我奶奶说算时间你们囤的菜快吃完了，所以今天专门选了最好的菜带来，保证你们挑不出毛病。”
竖在旁边的锄头适时出声：“补充一句，整条街都知道你们要来，已经做好了打响价格保卫战的准备。”
时冽惊骇：“我们有这么声名狼藉？”
站在一旁的苏乐逃避对视。
相遇时，他生活经验要比时冽丰富那么一点，于是教会了她“砍价”这项优秀的生存技能。
从此时冽抛弃外卖叱咤菜场，真正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代价是人憎狗嫌。
老太太以为在问她，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娃儿抠，我们一整条街都晓得。”
五年前她的孙女刚会走路，爱屋及乌，第一次见到白白嫩嫩的小孩时冽和乖巧跟在后面的苏乐她就特别喜欢，恨不得一手牵一个把他们领回家当自家孩子。
然而在经历了一场龙卷风般摧枯拉朽的价格战争后，她看到他俩就跟看到黑白无常似的，心头没由来一紧。
见证过历史的锄头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是啊，你们凭借一己之力拉高了整条街的蔬菜质量。”
时冽和苏乐的视线对上，无声交流。
时冽抬眉：说你呢。
苏乐视线在他们中间一划：是“我们”，甩锅没用。
锄头不解：“你们在比谁更臭名昭著吗？”
时冽清清嗓子，说回正轨：“那怎么办？二十星币够买几天伙食？”
苏乐大概估算了下，说：“够吃个三碗素面吧。”
“也就是三顿。”时冽若有所思，“我每天只吃一顿，你躺着饿三天，好像也够。”
苏乐眼睛猛地瞪圆：“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时冽笑容贴心：“放心，我会记得给你送水的。”
“你是不是忘了。”苏乐抖抖手中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币，“现金在我手上，我说了算。”
时冽没有退缩：“接下来一个月厨房所有权在我手上，我说了算。”
苏乐笑容一敛。
二人隔空交锋，你来我往谁也不甘退让。
最终还是苏乐眼睛先酸了，不自觉往角落里铺着一层灰的绿色营养液上瞟。
他寻思，都落灰了，是在等待一个有缘的穷鬼么？
苏 有缘的穷鬼之一 乐颤抖着举起手指向摊位角落，视死如归道：“麻烦把那个包起来。”
时冽抿唇：“我早就说过，我们俩一个桌上吃饭，我喝苦瓜你也逃不掉。”
“我错了，我真傻，真的。”苏乐握拳抵住额头，目光涣散。
时冽呢喃着自我安慰：“苦瓜味最有营养，最抵饿，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苏乐俊俏的面容瞬间扭曲：“别说了，我还是个孩子，听不得这些。”
老太太没动，她目露鄙薄：“没钱了？”
穷鬼×2垂下头没好意思作声。
老太太脸上浮现出刻薄的嘲意，说起了风凉话：“你们这些娃娃就是不懂持家……”
刚开口便想起来两人昔日犹如蝗虫过境般的砍价行为。
于是改口：“你们这些娃儿，平时买个菜磨磨唧唧，买其他的东西大手大脚，不知道勤俭持家，又不找个正经工作，一天到晚捣鼓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知道没钱的苦了？”
时冽和苏乐可怜巴巴地点头表示受教。
小孙女拉扯奶奶的袖子，嘟起嘴不解地问道：“可是奶奶，你不是说要我向哥哥姐姐学习勤俭持家的吗？”
两人齐刷刷投去一瞥，撞上老太太凶悍的目光后又飞快低下头。
老太太狠狠剜他俩一眼，起身拽过苏乐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币，拿起一个大袋子塞了满满的菜，然后重重放在他们面前，恶声恶气驱赶。
“拿去拿去，别在这里碍眼。”
“谢谢奶奶，奶奶真好！”苏乐赔上笑脸，眼睛弯成一轮新月，露出了讨喜的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