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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娇(猪猪丁)



◎那阿柔你喜不喜欢?◎
乘乘的生辰本在中秋之后, 只因各种缘由往后耽搁许久,方柔问过乘乘的意愿,得知她仍想跟家人一同庆贺,这便作主牵头, 也算几家人凑在一起看个热闹。
剿匪一事说开之后, 谢镜颐对萧翊的态度虽算不上天翻地覆, 但二人已能心平静气地说上一会儿话。
谢镜颐几次想问他武功忽高忽低一事,最后又怕问多错多表错意, 这便按捺住好奇。
因着连同剿匪一事,萧翊与谢镜颐、陆鸣三人来往频密, 期间也没故意隐瞒赵铁云。
赵铁云心中记恨马贼, 得知有次机会, 主动请缨要助李明铮一臂之力。
不过萧翊有所保留,并未与陆鸣明言身份,只说是自家兄弟在官府当差,由此机缘巧合。
谢镜颐心知肚明却不说破,也怕好事人察觉方柔和萧翊过去的纠缠,于她不利。
方柔与陈三娘说过此事, 顺道也征求意见, 因她住的地方并不宽敞, 只怕几家人凑在一起转身也没余地。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将乘乘的生辰挪到她那儿办, 萧翊自然求之不得。
她告别陈三娘,又去敲了柳大娘的家门,应门的竟是柳向婉。
她得知方柔来意, 稍一犹豫, 才黯然道:“先贺乘乘又长大一岁, 只怕这回要拂了你的好意。”
方柔顺口问了句原委,却见柳向婉垂眸一笑:“有人找我二婶说亲,偏巧便说了明晚一块儿吃饭见面。”
方柔一怔,忙笑着说恭喜恭喜。
“怎么先前没听大娘提起?这是好事,先恭喜柳姑娘了!”
柳向婉轻笑:“也就是前几日定下的,是二叔在世时的旧相识,他们全家早年搬去丘城做药材生意,所以这些年来往少了,我先前也没见过。”
方柔笑着颔首:“听着就是门好姻缘,知根知底总归错不了。”
柳向婉面露羞怯,忙说八字没一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知晓萧大哥眼光高,该要及时止损。”
方柔又是一怔,没料到柳向婉竟会忽然与她说起萧翊,更直白坦然地将心事和盘托出。
“方娘子,你与萧大哥很般配,不是么?”柳向婉朝她眨眨眼,忽而掩嘴笑起来。
“没有的事。”她忙摇了摇头,又抿嘴笑,“明日盼着你有好消息!”
她没再跟柳向婉纠缠这话题,彼此交托了祝福,就此分别。
当夜,乘乘得知了安排,兴奋得深夜不眠,在床上跟煎鱼那般翻来覆去,掰着手指说期待,吵得方柔也睡不踏实。
翌日一早,方柔送乘乘去书院,顺道采买食材,再去了食楼帮忙,过了午饭的点才回梨园巷。
陈三娘与她搭手在院里处理食材,过不久沈映萝也提前打烊来帮忙。
三个女人坐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方柔本还以为柳向婉被人说亲一事尚很低调,没料到她还没主动说,陈三娘已煞有介事地跟沈映萝八卦起来。
“说是丘城韩记药材铺的少东家呢!我先前摔伤了腰,有几味药宁江买不着,大夫叫我去丘城补齐,碰巧见过一面,生得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气,与柳姑娘瞧着倒相配。”
沈映萝附和道:“我觉得此事能成,韩大夫早年还出诊的,在丘城名声好。”
陈三娘诧异:“原来沈娘子原先在丘城谋生?怎么……”
沈映萝忙道:“省城生意难做呀!宁江生活惬意,日子也舒心些。”
方柔一直默默听,见沈映萝面不改色地换了话题,嘴边隐笑。
不料陈三娘忽然道:“你们瞧瞧,柳姑娘后来居上,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阿柔,你又作何打算呀?”
她这一问令方柔猝不及防,手里的活儿顿了顿,才道:“什么打算?”
陈三娘揶揄她:“咱们仨都是自家姐妹,别怕羞!我问的是阿翊跟你的好事儿!”
方柔忙摇头,刚想解释,不料她继续道:“别说我和云哥,就连你阿嫂也瞧出来了——”她转头看向沈映萝,挤眉弄眼,“对吧,沈娘子?”
沈映萝面色沉静:“我嘛,倒是无所谓,一切只看我家小小喜欢。”
她说这话时毫无阴阳怪气的深意,只静静瞥了眼方柔,反倒叫方柔心底暗生古怪。
陈三娘来劲了,“那阿柔你喜不喜欢?”
方柔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起我了?我与乘乘过得很好,不再想这些。”
陈三娘只说:“若是喜欢,开始一段新感情倒无妨。若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方柔下意识望了她一眼,本还以为她要强拉鸳鸯谱,不料她只让她由本心行事,一如她从来所求。
若是喜欢……她心有惴惴。
临近傍晚,萧翊三人从镖局一同结伴归来,他们进门时有说有笑,瞧着像是相识相知多年的好兄弟那般。
赵铁云率先开口解释,陆鸣还有些琐事,慢一步携家前来。
随即进屋放下了佩刀,又折返到院子问陈三娘需不需要搭把手。
谢镜颐则大喇喇地搬了张板凳,默默坐在沈映萝身旁接过一把豆角摘段。
方柔正巧站起身,捧着一摞甜柿,萧翊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她抓着竹篮没松动,抬眸瞥了他一眼,声音很低:“我自己来就好。”
萧翊的态度不容拒绝,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她逐渐松了五指,他轻笑:“拿去冲水么?”
方柔点点头,“拿盐巴搓一搓。”
她说完,放不下心,还是跟着萧翊走到水井旁,手里捧着盐罐递过去。
萧翊的五指修长如玉,握着金澄澄的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他是晒不黑的体质,哪怕这些年在外奔波,也不见风霜摧残。
方柔静静地望着他干活,他如今穿着常服,跟普通百姓无异,除了眉宇间那丝缕岁月淬炼的沉稳,面目一如玉山照人,留有少年意气。
她不由在想,若他不是宁王该多好,若当年她没跟他去京都,她的生命里出现过这样好的一个男人,或许能一生记得他带来的美好。
方柔一时出神,直到萧翊站到面前,俯身凝视她,“阿柔,你在想什么?”
她一怔,忙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一个柿子,递给萧翊:“尝尝吧?很甜的。”
萧翊伸手接过,笑着抛起柿子,又伸手接稳,“我剥给你吃。”
方柔难得没说拒绝的话。
她接过竹篮,把柿子放到院里摆好的那张圆桌上。
乘乘去了书院,放课后便跟陆绵一同回了镖局,晚些一齐到。
今日本也是她生辰,方柔不愿多管,由她开心便好。
天际擦黑,沈映萝和陈三娘今夜下厨,方柔当帮手。
三个大男人坐在院里闲谈。
谢镜颐剥着瓜子,赵铁云不住给他俩添茶。
萧翊忽然道:“李明铮已调查清楚,马贼搜刮的钱银三分,马贼自得四份,穆氏得其二,余下那四份就分散给丘城各级官差。”
他顿了顿,“近来那伙马贼的胃口越来越大,据说颂余也出力开始围剿,他们日子不好过,马贼刀尖舔血死伤多,自然怨言多,妄图多得两份,如此一来必然要另外两方退让。”
谢镜颐皱眉道:“所以那马贼当日前去穆府,就是为了分赃不均一事?”
萧翊点点头:“应当不错。”
赵铁云叹了口热茶,啧啧感叹:“阿翊杀了那马贼,正巧将屎盆子扣在穆老爷头上,这下他们三方猜忌对方,联盟越发不稳固!”
萧翊轻笑:“这只是其一,真正让他们起内讧的到底还是利益不均。马贼之后还有幕后指使,那人必然不满足于区区四份赃款。”
谢镜颐插话:“说来也怪,那人既然不敢露面,又如何驱使官差和穆氏为他所用?”
萧翊不语,深望了谢镜颐一眼,眸色如墨。
赵铁云对此猜测不透,索性不好奇,转问道:“阿翊,既然官差中有马贼的眼线,那咱们这次行动该如何部署?”
说罢,他狐疑地扫过二人,面露担忧,显然担心人手不足。
萧翊挑了挑嘴角:“云兄放心,先前李监军不便明言,只怕走漏风声。这回剿匪由云尉营出人马,镖局只作策应。”
谢镜颐特地瞥了他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云尉营三字,不由眉头深皱。
萧翊自然知晓谢镜颐的心思,他微微敛眸,只当不察。
赵铁云却欣喜道:“竟有云尉营出动!”他脸色稍宽,笑了笑,“早几年我刚从老家来西北找活儿,就听说云尉营有位裴大将军骁勇善战深得人心,后来好似卷入太傅谋逆案被处死,实在唏嘘!”
他这话说得轻巧自在,座上两人却都默契地停了动作。
萧翊若不是太了解赵铁云此人心宽口直,甚至会以为他在有意套话。
他举着茶杯,斜眸睨了赵铁云一眼,很快回转视线,正巧与谢镜颐目光相接。
他冷着脸,那眼神像要将萧翊吃了似得。
过了会儿,他才沉声道:“裴将军忠肝义胆,只可惜被奸人陷害。他那样的人品,怎会谋逆?”
赵铁云又叹:“也对,必然是被冤枉。否则皇上怎会下旨追封他为骠骑大将军?我上回听陆镖头说,朝廷还在他老家立了个将军庙……”
他正说着,陈三娘的身影出现在厨房外,一招手:“云哥,来搭把手端菜!”
他哎了一声,几步朝陈三娘走去,接下来的话便就此中断。
谢镜颐按着手,抬眸盯着萧翊,阴阳怪气道:“瞧瞧吧,百姓心底有杆秤,不是一手遮天便能颠倒黑白。”
萧翊轻笑:“谢兄,对阿柔我甘愿低头。但于其他事,不论重新来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谢镜颐瞪向他,还未开口,萧翊又道:“我从未标榜自己是大善人,成王败寇,世间诸事都很公平。”
他被这话噎得不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也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一时气急,竟没了分寸,当即口不择言地骂:“得亏乘乘没养在你身边,否则真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小魔头……”
院门被推开,乘乘的小身子蹦进来,脆声喊:“翊叔,舅舅!”
谢镜颐听得乘乘的声音,霎时面露惊恐,旋即察觉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张大了嘴,再不敢言语,惊慌地瞪着萧翊,却见他嘴边隐有笑意。
萧翊转眸望向乘乘,伸手接住她,将她圈在身」前,又冲谢镜颐挑了挑眉,此时无声胜有声。

◎情非得已◎
乘乘见二人间气氛古怪, 不由仰起头,好奇地望着萧翊道:“翊叔,你跟我舅舅在说什么呀?为何舅舅脸色这么差?”
萧翊轻缓地抚过乘乘的脑袋,垂眸望着她, 并不去看谢镜颐作何反应, “我们说起云尉营以前出过一位大将军, 他也是你娘亲的旧相识。”
谢镜颐大喝一声:“萧翊!”
这语气,分明是在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萧翊眸色一暗, 试探到谢镜颐的反应,心中的猜测更有几分把握。
所以, 乘乘并不知晓几年前的旧事。
乘乘狐疑地看了眼谢镜颐, 又回头看向萧翊, “阿娘的旧相识?”
她疑惑地想了想,“我只知晓裴叔以前在军营当差,兴许他们也认识。”
谢镜颐眼见拦不住,忙道:“乘乘,从外头回来先洗手,否则你娘又该唠叨了。”
此时陆绵也走到桌前, 规矩地朝二人行礼, 乘乘作了个鬼脸, 并不追问,拉着陆绵走向水井。
谢镜颐满脸怒容却不得发作, 他瞪着萧翊,却见他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朝陆鸣笑道:“陆兄, 请坐。”
陆夫人性子沉静, 向来深居简出与外人鲜少来往, 由此只随陆鸣走上前,与他们见过一面,便转身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碍于陆鸣在场,谢镜颐不便声张,铁青着脸喝闷茶,惹来他几句调侃。
萧翊忽而缓声道:“谢兄,孩子的事归孩子,我们的事自有了断,你无需担忧。”
他这话语焉不详,陆鸣误以为事关马贼,也帮腔附和几句。谢镜颐心底清楚,萧翊想让他安心,并不愿将往日恩怨摆到孩子面前声张。
他的脸色逐渐和缓,但也不想面对萧翊这只千年狐狸,这便找了个由头去厨房,圆桌上很快摆满了碗碟。
今夜的大菜皆有沈映萝掌勺,口味自然不差,乘乘和陆绵围着圆桌流口水,嘴馋难耐。
好不容易待长辈推辞谦让逐一坐好,乘乘这才走到方柔身旁坐好。
陆绵非要和乘乘挤一块儿,长辈相视而笑不阻拦,陆鸣招呼萧翊随他入座,一转头,陆绵也跟父亲争宠,嚷嚷着想和萧翊坐一起。
沈映萝出来调停,再拉拉扯扯,这顿饭吃到后半夜也没完,当即按着萧翊坐在了陆绵身边,总算开席。
俩孩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停,方柔不断敦促他们好好吃饭,乘乘嘴里鼓囊,还要跟陆绵斗嘴。
萧翊有样学样,也跟着夹菜到陆绵和乘乘碗中,让他们别只顾着玩闹。
二人几个眼神交汇,配合默契,盯着两孩子吃完眼前的饭。
陈三娘噗嗤一笑,不免打趣:“乍眼一看,阿翊倒有当爹的模样……你俩瞧着真像一家人。”
赵铁云开席便猛口喝了几杯酒,此刻酒意上头,呵呵笑着:“我早就说他们相配,正好今晚几家人凑在一起,我觉着此事可好好说道说道!”
谢镜颐只道:“铁云酒量见差,才几杯竟醉成这样?”
方柔不愿主动搭话,免得此事越说越乱,她本着给乘乘过生辰的念头,不愿将心思放到别处。
沈映萝旋即开口岔话题,陆夫人何等精明,当即接上话,风波未起便平息。
萧翊一反常态,只顾着关心乘乘,后来孩子们吃饱先下桌,两张凳子撤下,大家坐得宽松了些,萧翊跟方柔倒挨得很近。
男人间推杯换盏,女子举杯小酌,气氛和乐融融。
吃过晚饭收拾好,几家人又在院子里吃瓜果点心赏月闲谈。
中秋过后月色尚美,总算到了小寿星收礼的时刻。
陆鸣给乘乘送了身新制的冬装,他特地差人从丘城最好的铺子备制。陈三娘则准备了乘乘最爱的几样零食,谢镜颐准备的是他走镖时买来的稀奇玩具。
乘乘心花怒放,笑起来嘴巴要咧到耳后根那般,止不住跟每位伯舅道谢作礼。
萧翊眉眼带笑地望着乘乘,她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眼巴巴地仰头看着萧翊。
方柔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萧翊自怀中掏出一个方匣子,递到乘乘面前:“乘乘,又长一岁,今后也要平安无疾,欢欣喜乐。”
乘乘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打开匣子。
她旋即低声感叹,拿起那对金手镯举在眼前,方柔瞧清楚乘乘手里的物件,不免心底一沉,登时紧张地望了眼萧翊。
却见他神色淡然地望着乘乘笑,“喜欢么?去拿给你娘亲瞧瞧。”
乘乘乖巧照做,几步跑到方柔身边,将金手镯拿到方柔面前炫耀。
方柔忍着不安,接过手镯敷衍地扫了几眼,忽而脸色一滞。
这对手镯坠着两个平安锁,竟与几年前那对极其相似。她的心砰砰跳着,不敢转头看萧翊,可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
她忙将手镯塞给乘乘,低声说:“既是送给你的生辰礼,你可要好好保管。”
陆鸣和赵铁云夫妇不住在感慨,谢镜颐不发一语,只恨自己方才嘴快,只盼萧翊未察觉更多。
夜深露重,天气陡然转凉,今夜忽起了冷风。
众人这便散席回家,方柔领着乘乘回了住处,打了热水给她洗漱。
此时屋外竟已寒风呼号,西北的天说变就变。
乘乘掀开被子躲起来,不免搓搓手,睡意袭来,还不忘与方柔说:“阿娘,谢谢你,今年的生辰宴我可开心了!”
方柔低笑着应了一声,轻抚她的碎发,拍着被铺,乘乘闭眼熟睡过去。
她放下床幔,举了灯走出外间收拾,推开门,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肩,下意识拉紧衣襟,将木盆放回小厨房。
再回到院子里,只见一阵风吹过,那棵白杏枯枝随风摇曳。
她提步往回走,身子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朝一墙之隔望了眼。
方柔踌躇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在小厢房找出了一床闲置的大棉铺盖。
她盯着那棉被看了许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般,双手揽着被子离了家门。
隔壁的院门尚未锁上,她不免诧异,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铁云住的屋子已灭灯,而萧翊的屋里还透着一丝幽光。
她缓步走过去,轻轻叩响了门。
里面先是静了会儿,过后才有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退一步,门已被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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