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皱眉,不解地看着萧翊。
萧翊冷笑:“穆珩已去了趟食楼, 说府上出了意外,你与某位贵客因误会起了冲突,现在不知所踪。他费了一番功夫才阻止穆老爷报官, 若谢兄有你的消息, 还盼尽早相告。”
方柔哑然失色, 她沉默了片刻,不可置信道:“师兄定不会信他。”
萧翊轻笑:“这是自然。谢兄应当觉察出此事蹊跷,只面上与他作戏敷衍。”
方柔低声骂:“想不到穆珩竟如此两面三刀……”
萧翊望着她,只说:“待穆珩离去,我已跟谢兄言明此事。他知晓你已回到梨园巷,本打算亲自来一趟,被我劝下了。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先静观其变。”
方柔怔了怔,“你是说,其实穆珩也只是在试探师兄?”
萧翊点点头:“他编纂的谎言太多漏洞,就算穆府想嫁祸于你,也应当想个更缜密的说辞。他既然第一时间找上门,无非是对外表姿态,至于是对谁表态……”
方柔当即领悟:“马贼!”
萧翊低笑:“或许还有一直隐藏在后的第三方。只不过也罢,这潭水越浑,于我们越有利。”
方柔张了张嘴,小声道:“只有你,不要牵扯到师兄和阿嫂……”
萧翊望向方柔,眸色森森,“清剿马贼对宁江百姓来说也是件大好事,为何你始终对我抱有敌意?”
他忽而站起身,朝方柔走去。
她一惊,紧张地抓着被褥,本能般想站起身,可一使力却发现双腿发软。
方柔咬着下唇,不安地见萧翊逐渐|逼近。
“阿柔,我今天还救过你,你就这样恨我?”他站到她身|前,垂眸凝视。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第一回,他中毒咳血命悬一线,哪怕不惜命也要得到方柔的答案那般,语气里是绝望和坦然。
而这一回,他居高临下,姿态迫人,明明神色沉静,言语中倒有更多的不解和不甘。
方柔:“我……”
不待她说完,萧翊俯身压近,方柔的胳膊后撤,被迫躲避着,脑袋只得应势抬起。
他的双臂撑在床边,慢慢欺身,盯着方柔的目光灼然而强烈。
方柔抬手抵在二人之间,低声说:“我不恨你。”
他的姿态带着那阵久违的压迫感,方柔心底忐忑,他们的动作太过暧昧,她的胳膊将要脱力。
她没再撑多久,手腕一酸,人往后倒,萧翊疾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
方柔的身子忽而悬空,她下意识低呼,本能地抱紧了萧翊。
两人的姿|势颠倒,萧翊坐在了床边,方柔被迫跨坐在他面前,因先前陡然而来的失重感,她伸出手紧紧搂着萧翊。
由此一来,两个人又贴近了些。
方柔脸颊绯红,因这恼人的姿势羞得抬不起头。
萧翊的鼻息贴在她脸侧,“你瞧,这样就很好。”
他的大掌暗暗发力,方柔的细月要阵阵发麻。
于是在这一刻,方柔意识到关于某些事情,萧翊果然一点也没变。
她挣扎着想落地,萧翊温热的大掌扣着她,还暗中使坏地慢慢往上,方柔大惊失色,抬手又想挥他耳光。
岂料萧翊早已预判她的图谋,迅速扼住她的腕,又将她拉近了些:“阿柔,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眼下,他几乎凑到她的唇边在低语。
方柔委屈得想掉泪,扁了扁嘴,双眸泛起水意,叫萧翊那阵隐藏许久的破坏欲又腾升而起。
“你说过、说过不会这样对我……”她说话的腔调带着不解和抱怨,“你总是不守信用,我果然不该信你。”
“阿柔,我怎么对你了?”他始终没再进一步,不知是不敢,还是博弈的其中一个手段。
他说:“叫我夫君。”
方柔缩着肩怯生生地摇头。
萧翊不太在意,他抬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若乘乘想我们在一起呢?”
方柔一怔,她惊慌地望着萧翊,挣扎得更厉害。
萧翊按着她不让动,闷哼一声,音色稍稍转变,方柔吓得再不敢挪动丝毫。
她低声:“乘乘在哪?”
萧翊知晓她想歪了,不满地瞥了一眼,霎时间松了桎梏。
他扶方柔站好,随后摆袖独自走回桌前。
“我怕事情有变,让乘乘去了镖局找陆绵。”他翻出两个杯子,望着方柔,“多喝些水。”
方柔心底安定不少,这便走到萧翊身旁坐好,轻声道谢,一时遐思不断。
那马贼死了,穆家作何打算,萧翊又有什么筹谋?
今后这平衡被打破,宁江又该何去何从?
她一时纠结,只顾着端杯子喝水。
萧翊瞧出她心神不宁,忽而伸手按住她的五指,方柔一颤,并未抽开掌。
她怯怯地望着萧翊,只听他道:“别胡思乱想,你想问什么?”
方柔小声:“马贼死在穆府,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萧翊道:“我之前在镖局找到线索,每半月,穆氏商号都会有几抬箱子存进库房,皆封上穆氏文帖,由陆鸣亲自点数保管。穆家会秘密派人前来库房理货,办妥后即刻送回商号账房。”
“起初,我以为陆鸣与他们蛇鼠一窝,本还有所提防……”
方柔当即皱眉摇头,刚要打断萧翊,岂料他即刻道:“后来我试探了一番,确认陆永镖局对此并不知情,所以陆家只是个幌子,又或者是他们事先选中的替罪羊。”
方柔一怔,“你是说,穆氏在利用陆镖头替他们押运赃款,若事情败露,就将与马贼勾结的罪名推到镖局头上?”
萧翊轻笑:“阿柔,你一向聪明。”
他顿了顿,又道:“那几抬大箱装满白银,我查验过,银子都是西河路的印鉴。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宁江百姓缴纳的措安金?”
方柔气得牙痒痒,“这些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
萧翊冷哼道 :“马贼在明,穆家在中间斡旋,其后还有一股势力,这三方歪道滋扰西北多年,原先只在关外神出鬼没,近些年愈演愈烈,不断渗透到大宇境内。如我先前推测,他们抢掠来的财物作三份,只不过具体明细还待李明铮盘问出结果。”
方柔:“那马贼正大光明出入穆府,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萧翊沉声:“早前我让李明铮派人作了一番敲打,马贼那次损失惨重,必然心有不甘,此行大抵是故意来找穆家兴师问罪,所以恨不得拿此作为要挟。”
方柔推测:“你杀了他,打算嫁祸给穆老爷?”
萧翊得意地看向方柔,“你这般知我心意,怎不说是天生一对?”
方柔皱了皱眉,刚打算反驳,萧翊没给她机会,只是继续道:“这草包死在穆府,不管穆氏父子打算如何开脱,他们三方必然会起猜忌,等到联盟不稳内部瓦解,就是我们收网之时。”
方柔闻言一怔,没再说话。
满室静默,过后,萧翊忽然道:“阿柔,若能彻底剿灭马贼,谢兄愿助李明铮一臂之力么?”
她抬眸望着萧翊,郑重道:“我帮你问问。”
萧翊挑起嘴角淡淡一笑。
方柔不想再久留,这便站起身,朝他稍稍颔首。
萧翊也陪她站起,她以为他打算送客出门,谁知萧翊一路随她走出了院子。
方柔眨眨眼,“你、你留步。”
萧翊笑了笑:“阿柔,眼看都要天黑了,乘乘也不在家,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些东西?”
方柔摇头:“我吃碗面条就好,你自己去吧。”
萧翊便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开门,“我来宁江也没吃过第二家,你带我去尝尝鲜?”
方柔的五指在他掌间收拢,他用了几分暗力,她委屈道:“你又强迫人。”
萧翊嘴上说:“我错了。”
手却没半点要松开的意思,“一块儿去吧,要么就东水桥那家程记?每回路过都见客满,想来味道不差。”
方柔下意识道:“那家的掌柜从蜀地来,口味麻且重,你吃不惯的。宁江没几家合适,只有临江楼的掌勺是先前京都退下来的,你要吃就……”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只觉萧翊脸上笑意盛烈。
他望着她,眉目似春风,“你很在意我的感受。”
方柔推了他一把,自然没用,恼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别烦我了。”
她说着要走,萧翊发力一拦,将她牢牢拢住,“就当陪陪我?”
方柔咬了咬下唇,默默点头。
随后抬手抵着萧翊,“你别这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在些?”
她并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摆冷脸,只是带着些委屈和不悦,低声向萧翊提出一个十分合理的要求。
萧翊讶然地望了她一眼,却格外配合地松了手,“好,你的意愿更重要。”
方柔心跳飞速,只低低应了一声,主动迈步朝外走。
嘴里又道:“临江楼在城外,咱们得找辆马车。”
萧翊轻笑:“不必。”
方柔不解其意,随他走到巷口,这才发现石柱边拴了一匹陆永镖局临借的马。
萧翊先让方柔坐好,随即潇洒地翻身而上,方柔的手无处安放,只得拉紧马缰。
萧翊的大掌覆盖上来,他拥紧她,久违的亲密,熟悉的占有欲……方柔在这一刹失神。
她与萧翊,明明不该如此,为何她总像无法拒绝他那般?无论是先前被困在皇宫,出于厌恶或是妥协,又或是现在,说不清道不明……
萧翊拍马离城,她只得靠在他的身前,说好要自在些的,可如今他们的同乘一骑,姿态说不出得亲昵。
方柔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句话,就这么恨他么?
原先方柔并不清楚,而在此刻,耳畔风声掠过,温热的鼻息洒落,明明过了那么多年,在经历过那么多失望、死心和愤怒后,她本以为彼此见面当视如仇敌。
无论旁人怎样想,方柔知晓自己并没有。
甚至,在这些时日的相处相对后,她对他的抵触已不自觉间消散而去。
她偶尔能在萧翊身上察觉出某些熟悉的细节,那些过去令她心动不已的因子仍然疯狂跃动着,可关于这一点,方柔没有清晰地产生某种意识,当然,她更不愿意承认。
他伤害过她,更伤害过那样多无辜的人。他的疯狂和偏执,以及霸道而强势的勉强,她深信萧翊只是更擅于伪装成君子,将心底的暴|虐隐藏起,想要骗她再次落入陷阱。
她神思不定,临江楼就在前方不远,萧翊策马慢了下来。
他们都低低|喘|息着,到了地方,萧翊翻身落地,又将方柔接下。
再回临江楼,萧翊哪还有最初地谨慎低调,举手投足风流潇洒,惹得伙计以为是哪家了不得的公子哥。
方柔只叹,有些人骨子里生来自有威仪,并非虎落平阳便可轻易磨灭。
顶层雅间一向空置,中秋一过更是淡季,好不容易盼来大手笔的阔绰客人,伙计自然殷勤。
于是,又是同一间屋子,又是同样的摆设。
方柔与萧翊静静对坐。
“你和裴昭——”
“沈姑娘……”
二人俱是一怔, 方柔随即低下头,快声道:“你先说。”
萧翊一挑眉,“你想问沈清清的下落?”
方柔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只是想知道, 沈姑娘过得好不好。”
萧翊沉声:“她离开京都了, 我没再见过她。”
方柔讶然地抬起头,看着萧翊不发一语。
“听李明铮和秦兰贞说, 她在邺城做了女讼师,在当地小有名气, 很受百姓敬仰。”
方柔先是愣了愣, 随即眉开眼笑, 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沈清清对她有过善意,方柔也从来没认为这场恩怨是她们二人的斗争。
或许沈清清一开始对她抱有敌意和看轻,可到底没做出格的错事,从来想与她同在王府和睦相处。如今沈清清没了世家的约束,沈家照样拿着圣上赏赐的荣光,她也总算能过些自在的日子, 再不必因这些是非恩怨搭上自己的一生。
方柔并不确定萧翊对裴昭的计划知悉几多, 她也是事后才知, 沈清清当初卷入了计划的一环,甚至在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难得沈清清全身而退, 如今日子过得尚算不错。
到最后,萧翊身边只留下何沉一人,孤家寡人形单影只。他得到过许多, 失去了更多, 这一生回首, 可否会生起悔意?若他当年不行差踏错,若他没谋划宫变,若他安安稳稳娶了沈清清作王妃,成全她和裴昭……
又假若,他当年一疯到底,下旨将裴昭斩杀于天牢,无人营救,她又会走向怎样的人生?他最终没有对裴昭下手,是害怕无法挽回么?害怕她彻彻底底记恨上他,换不来如今维系的一息平和。
最起码,裴昭还活着。到最后,裴昭也有他自己的使命。
此事怪不得萧翊一人,对于裴昭,她本身于心有愧,假若杀人不用刀,她一双手谈何清白?
方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不免心生感慨,面上那抹异色很快消散。
萧翊只瞧见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嘴边隐笑,因此刻能讨她欢喜而变得心情舒畅。
他知晓她爱听,就更想与她多说些家长里短的好消息。
“秦兰贞已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子还比满满小几个月,用了两天才生下来,如此对比,你当初没遭那些罪,我心底庆幸。”
他默默说完,撩起眼皮瞥了眼方柔的反应。
她果真脸色微变,紧张地绞着手指,萧翊对她的小习惯一清二楚。
“那她、她受苦了。”方柔慌张地握起杯子,囫囵喝了口茶。
他忽然问:“乘乘让你受苦了么?”
方柔一惊,“什么?”
萧翊望着她,“乘乘也生在秋天,你的身子受得了么?”
方柔心下大乱,紧张地咽了咽,她真不该表现出不应有的好奇,萧翊怎么忽然问起这事……
也怪乘乘嘴巴大,怎就将生辰告知萧翊,让他轻易推算出她这子虚乌有的一段旧事。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不都这样么……”
因为心虚,声音飘浮不着地。
萧翊气定神闲:“裴昭这般不知疼惜你,所以,这就是你们分开的原因?”
方柔一怔,“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
萧翊挑眉望着方柔,只见她面带愠色,“他没对我做什么,我生乘乘没怎么受苦,她这样乖,你不要信口雌黄!”
萧翊立刻道:“你才生产过,他就急不可耐要与你亲近,这叫没做什么?”
方柔上当了,“谁说……”
她刚要反驳,心底那根弦忽而拉紧,忙收了话端,瞪着萧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五指不安地紧绞着,呼吸急促,却又不敢再与萧翊争辩。
好险……差些就说漏嘴。
方柔别过脸,支支吾吾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萧翊轻笑:“当然要管,我既打定主意要与你重新开始,这些恩怨旧账,谁对你不好,谁还对你贼心不死,谁敢动我的人,我都得一笔笔算清楚。”
“你无赖!谁答应要与你重新开始?”方柔气恼,“对我最不好的就是你。”
萧翊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她五指一颤,杯子差些跌落,他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摆到一旁。
他轻声:“我对你不好么?”
“你只会、只会折磨我强迫我,我说不要,你从来不听。这不叫对人好,这是蛮不讲理。”方柔瞪着他,将以往积攒的怨气再次吐露而出。
萧翊淡笑着望向她,“所以阿柔,只要我不再强迫你,你就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没有,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方柔想挣脱,萧翊越握越紧,她的手腕泛起一圈红。
方柔低呼:“疼……”
萧翊没理会,稍稍俯身向前,将她的五指拉到唇间,轻轻嗅|吻着。
“试试看,你还会爱上我,阿柔。既然你身边不是裴昭……”
他嗓音低沉,温热的气息钻进她的掌间,那阵麻痒蔓延到心间。
方柔一时恍惚,随后,她却听见萧翊说:“既然乘乘不知晓她亲生父亲——”
她猛然一惊,趁萧翊毫无防备之际总算抽开了手。
“她父亲是谁不重要!”
萧翊垂眸,轻轻摩挲着手指,语气很平静:“无妨,我知晓她是你和裴昭的女儿。”
他故意将最后那几个字说得很重,一字一句,方柔总觉他话里有话,心底霎时忐忑不安起来。
“反正乘乘不知晓她爹爹是谁,不如认我作父亲……”
方柔一怔,心跳飞速,“不可能,你做梦。”
她察觉失态,忙别过脸,“等她长大,我自然会告诉她身世来历。何况她有父亲,你不要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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