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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娇(猪猪丁)


“你这般折腾娘亲,小心她将来揍你。”萧翊凑上前,不敢再动手,只得隔空对话。
方柔叹气:“少胡说。”
终于消停下来,她出了.一.身.薄汗,慢悠悠地落了地。萧翊拉住她的手,忽然道:“阿柔,孩子的乳名你想好了么?”
方柔一怔,这才发觉她根本没想过这回事。
她对这孩子感情复杂,一面因自然而来那阵为人母的喜爱和小心,一面又因这孩子最初并非她本心所愿。
但看清事态后,她没想过要放弃这条生命。何况,她也赌不起自己的命。
萧翊瞧出了她的心思,面无异色,只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叫满满好不好?”
方柔听不出好坏,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
满满,不就是为了萧翊一心求圆满的那点心思么?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他有过多交流,只轻轻点了点头。
“待孩子出世,我们便一家美满。”萧翊将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这样说。
方柔一怔,下意识地抽开了手,忽又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只得抿了抿唇,别开脸不看萧翊。
美满,家人……方柔只觉得讽刺。
她自顾自地走到小桌前,刚打算提壶倒水,萧翊已几步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徐徐替她倒满。
他现如今对她的纵容毫无底线,哪怕方柔肆无忌惮地拒绝着他的示好,他也如若不闻那般,将所有的不痛快藏在心里。
方柔心知肚明,所以更觉得他虚伪至极。
换做以前的萧翊,怎么可能忍得下她这样的忤逆,他无非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忍气吞声做假好人。
等到孩子出世,他的真面目又将暴露无遗,那个时候,方柔才真正要费些心思与他暗斗。
她饮了些水,顺口问:“你今日不必接见使臣么?”
萧翊低笑,也倒了杯水慢饮:“前几日已安置妥了,今夜有游园夜宴,我带你去凑热闹,散散心,别在景宁宫憋出病来。”
方柔听着有些好奇,但一想到要跟萧翊相对整晚,还要应付那些邦国来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但她尝试过无数次,吸取了教训,无论她怎么说,萧翊都不会同意推翻他既定的选择。
他每次与她说话,都是安排,而非问询。
方柔对此厌恶至极。
不如留着些力气,因她现在实在神思不济。
方柔午后歇了很久,睡到日暮西沉才转醒,阿妩和春桃已备好了夜宴要换上的衣裳首饰,她木然坐在镜前,只觉多此一举。
萧翊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别说碰,就是看一眼也不行。
她随他外出见陌生人,惯常会戴着头纱遮面,她能透过薄纱仔仔细细打量别人,可那些人哪敢一直盯着宁王妃看,最多抬眸的间隙扫一眼作罢。
阿妩照例留在景宁宫,春桃贴身跟随。她手里拿着头纱,只待夜宴过后,使臣觐见贵人时替方柔戴上。
吃过宴席,众人移步宫城东门下搭起的游园夜集。
皇帝自称体乏,与珍嫔一同先行回了乾康宫,后续献礼交由摄政王萧翊主事。
方柔便被迫与萧翊登上了御台高座,实在无趣。
先是北面的几个邦国部落一一上来,萧翊竟还通晓他们当地的语言,这倒令方柔暗暗吃惊。
她偏头,悄悄打量着萧翊,见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那帮使臣。她虽听不懂外邦话,可方柔能从他的神态里瞧出来,萧翊正占上风,姿态闲适地压制着对方的气焰。
人一拨拨上前,又逐一下去。
方柔听了几耳,几乎都是阿谀奉承,贺喜摄政王爷即将喜得麟子,又祝大宇风调雨顺,也有夸赞萧翊英姿风流,更荒唐的还有人张口就夸宁王妃容姿绝美,与宁王天生登对。
真是拍马屁都学不到根。
方柔觉着无趣,低下头默默绞袖子,只盼一会儿能早些离席,她要坐不住了。
只听冯淳安唱传:“颂余国诸使上前朝贺。”
方柔一怔,那是她原先想逃去避祸的地方。
颂余早先未曾与大宇结交,今年为何忽然改了心意?难不成颂余女王遇着了什么麻烦事,想要大宇鼎力相助?
正想着,方柔便抬起头,远远便见着三人自御台下缓步走来。
颂余向来以女子为尊,来人之中有两位都是女使,最后边跟着位白衣男人,生得格外高大挺拔,不过姿态却很谦卑。
颂余与大宇的风俗接近,人种模样并无太大分别,穿衣打扮也与中原无甚出入,由此,若她们不开口说话,倒还真分不太清身份来历。
方柔不由又叹,当初真是错过了好时机,否则她一入颂余,隐如烟尘,萧翊天涯海角何处寻她?
思及此,方柔心念大动,惹得肚子一紧,不由低.,吟出声。
她这细微的动静,正好与颂余使臣行礼的声音交叠。可萧翊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旋即关切地握起她的手,无所顾忌地低声问:“怎么了?”
那三名来使不得萧翊旨意,仍未正身,只是免不了好奇地朝方柔这边瞥了几眼。
方柔挣开手,摇摇头:“没事,又动了一下。”
萧翊怔了怔,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心情忽而很好。这才回眸扫过那几名使臣,让他们免礼。
也正是在此之际,方柔轻叹一口气,挪过眼,隔着薄纱打量着那三人,两位女子生得英气十足,像是办事利落爽快的性子。
她越过两人,又看了眼站在最后的那个白衣男人。
他垂眸站着,身姿挺拔,长相平平无奇,只是右脸有一道狭长的细疤,自眼下斜飞入额角,便给他添了分坚毅的气质。
方柔刚要挪开眸子,他却慢慢地抬起头,朝方柔这边望来。
只是这一眼,方柔惊得失了仪态,滕然从桌案后站起身,直视着那名白衣男子,久久回不过神。
那双眼,分明是裴昭。

◎你不该回来◎
萧翊也即刻站起身, 忙扶住方柔的胳膊,不待他开口,电光火石之间,方柔担忧萧翊会有所察觉, 即刻捂着嘴干呕起来。
萧翊的注意力果然落到了她身上, 心中大感不安。
“阿柔, 你还好么?”
方柔装模作样地干呕了几声,这才拍着心口道:“刚吃了颗酸枣, 恶心着了,不碍事。”
萧翊皱眉:“明明吃不得酸, 你偏要试。”
方柔轻声叹:“方才忽然想吃的, 可含进嘴里就不对劲了。”
她将头稍稍埋低, 姿态很柔软,瞧着像倚靠在萧翊的怀中,可脸侧着,正好能瞥见御台之下的动静。
萧翊并未察觉,抬手轻抚着她的背,帮她慢慢顺气。
那三名颂余使臣都望向方柔, 白衣男子神情自若, 一双眼明澈有神, 若细察看久些,会发现这双眸子与他的样貌极不相衬。
那男使一直望着方柔, 就在萧翊将要察觉不妥之际,其中一名自称吉古丽的女子忽而道:“王妃当少吃些酸物,脾胃失合, 身子会更加难受。”
萧翊这边把注意力落到了她身上, 他扫了她一眼, 沉默着。
吉古丽继续道:“女王陛下的阿姊刚生产不久,她在孕时少食难眠,吃少许酸物都会呕吐不止,不知王妃是否也如此?”
方柔点了点头:“吃不好倒是其次,近来越发睡不着,腰疼,背也疼。”
她稍稍正身,站在萧翊身旁望着三名使臣,话音才落之际,只觉那男使又朝她看了几眼,眸色闪过一丝古怪。
吉古丽了然道:“王妃无需担忧,待生产之后便好。”
方柔朝她感激地笑了笑,再没说旁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挪开,生怕再让萧翊瞧出些不寻常。
她心中冒出一丝古怪的想法,难不成是她忧思过重,又因颂余与丘城渊源颇深,由此才因故思人,莫名想起了裴昭?
他分明已经死在了暴雪天,这是她亲耳听何沉说出来的。
颂余使臣再无旁的言语,逐一行礼退下,御台上又新迎来一批批的各国来使,可方柔已无心留意,她的不适愈来愈明显,终于找到短暂的间隙,悄悄拉了拉萧翊的衣袖。
“阿翊,我累了。”
萧翊此际抬手,叫停了准备上前的南仓众使,那三人规矩地候在了台下。
他握起方柔的手,叫来何沉:“送王妃回去休息。”
何沉领命,春桃将方柔扶起,她朝萧翊轻轻一福,慢慢地朝帘后走去。
这一夜,方柔侧卧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虽往常也时常如此,可大多也是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因她是神思疲累,身子却拉扯着她不得安眠。
而今夜她闭上眼,总会闪过那双眸子,越回想越害怕,可其中却又透露着一丝极浓的期待。若裴昭没死呢?若他瞒天过海,也以牙还牙耍了萧翊一通呢……
她胡思乱想着,萧翊深夜归来,照例洗沐后上床,搂着她慢慢安抚。
方柔不想让他瞧出端倪,只得闭眼假寐,可萧翊知晓她彻夜未眠,如此也陪了一整夜,等到早朝之际,他累得头皮发紧,方柔倒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他轻抚着她的肩膀,低声一叹,这才翻身坐起,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地。
方柔迷迷糊糊间听见他离去的动静,下一瞬,眼前竟浮现了裴昭的脸,她心中挣扎,可却像醒不过来那般,最终沉沉睡去。
今日皇帝并未出席朝会,萧翊在散朝后去了趟乾康宫。
两人似乎已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哪怕皇帝如今身子已大好,可他宁愿每日在宫里养花逗鸟,陪淳宜玩闹,与珍嫔也越发恩爱。
朝中诸事他皆不过问,虽萧翊仍主动与他禀报,但无论大小事,统统一句阿翊拿主意便好,这样打发回去。
萧翊如若不闻,依旧如期回禀,皇帝当然也只是嘴上说说,该听仍在听。
太后多次劝皇帝重掌朝政,撤了萧翊摄政王地头衔,可他只是笑笑,回绝得很干脆。
如此相安无事,一直过了大半年。
萧翊今日踏入乾康宫时,正巧淳宜随珍嫔外出赏秋,淳宜闹着要萧翊陪她一同去,被珍嫔拉走,说误了皇叔正事该打手板。
萧翊摸着淳宜的脑袋,只说晚些再陪她。
进到殿内,皇帝正坐在软榻逗鸟,取了些干净的水,一点点捧在掌间,逗那小画眉前来手里啄饮。
萧翊站在他身后:“皇兄。”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开眼笑让他先坐,全副心思仍放在那画眉上。
萧翊端起手边的茶,慢饮道:“李明铮行将回京述职,这些时日他在云尉营办差,还算得力。一众叛军皆有安置,丘城风平浪静,兵部协同内阁修了奏疏,拟定了几名主官人选,还请皇兄过目,与臣弟一同定夺。”
皇帝笑:“阿翊决定便好,你曾在云尉营查探过,内情比我要清楚许多。”
他终于将那画眉放下,却并没将它关回笼子,任它在外跳跃。说来也奇,那画眉却并没飞走,只好奇地在他手边蹦蹦跳跳,不时发出清脆的啼叫。
萧翊看了几眼,又回转了视线。
皇帝顺手拿了张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水渍,这才在萧翊身边坐下。
冯淳安上前看茶,皇帝慢饮,赞叹几句,心情似乎格外好。
萧翊忽而蹙眉闭了闭眼,抬指在眉心按.揉。
皇帝好奇地望了过去,关切道:“昨夜熬得晚了?”
萧翊一叹:“是阿柔睡不好,想是临盆在即,身子越发不妥帖。”
皇帝了然颔首,放了杯子:“找太医院瞧过么?”
萧翊点头,只说并无太大作用。
皇帝:“我忽然想起,早些年珍嫔怀有身孕之际,也如方氏那般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当时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还是母后传来秦居士入宫请脉,另配了几副药膳,她喝了倒有奇效。”
萧翊闻言,抬眸看向皇帝,忽然有了兴趣。
“那药膳中最主要的一味产自颂余,只可惜秦居士如今不在京都,否则叫他给王妃开方试试倒也无妨。”
萧翊眸色一沉,静静地望着皇帝并未言语。
他察觉出皇帝此言并无深意,不像在试探他的心思。
皇帝顿了顿,又道:“不过颂余今年派了使臣前来纳贡,或许可直接传人问问清楚。颂余历来以女子为尊,女子免不了生育养胎,想来她们精通此道,说不定也能缓解王妃的痛楚。”
这番话倒说中了萧翊的心思,一切能让方柔好受些的法子,他都愿意尝试。
他只默默应了一声,说了句感激皇帝的话语,这便亟不可待地请了告退,赶着回景宁宫做下安排。
何沉领了吩咐前去颂余行宫请人,萧翊独自回到景宁宫,恰好逢上太医院来人例行请脉。
方柔斜倚在软榻闭目养神,眉宇间满是倦色。
凌太医亲自看过,并无大碍,只说临盆在即,估摸也就在这几日,最晚不过寒露,待平安生产后,一切不适之症都能得以好转。
方柔今日难得闹了些脾气般,低声怨了一句:“我还得忍上这样久,心里实在不痛快。”
太医只得不痛不痒地关切几句,并无实质作用。萧翊在屏风外听得分明,心中那阵焦虑再度席卷上来。
不待太医提箱子出来,他已大步踏进内室,:“凌太医,当年珍嫔娘娘怀公主时,是否也与王妃症状相似?”
凌太医忙行礼,又道:“禀殿下,当年珍嫔娘娘的主事医并非老臣,但印象中,珍嫔娘娘似乎也并不安逸。”
萧翊颔首,“后来如何解决,你可有印象?”
凌太医答:“据说是用了一味颂余出产的药。”
萧翊没再说话,挥退凌太医,缓步走到方柔身边。
她仍闭着眼,身子软得像某种小动物,就这样斜斜地倚靠着,宽大的衣袍遮挡了她隆起的小腹,不仔细看,只觉她仍与闺阁少女那般并无区别。
萧翊抬手轻抚着她的额头,方柔轻轻叹了口气。
二人一时无话,萧翊盯着她的小腹,想要抬手覆上,却又怕肚子里那位闹腾起来,惹得方柔更加不适。
他坐上软榻,轻轻将她揽进怀中,细声安慰:“皇兄说了个管用的法子,我已安排何沉去请人。”
方柔本想说人人都这样讲,无论是太医还是接生嬷嬷,来看过问过,给了不少主意,还有些偏门的法子,方柔起初不敢试,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统统无效。
可她累得不行,索性不与萧翊争辩。
也正是二人安静相对之际,何沉的声音越过了屏风:“殿下,人带来了。”
方柔这才微微睁开眼,见外头站了三人,何沉身后的两人她瞧不清楚,认不准。
萧翊将她扶起坐好,下了软榻,命春桃进来伺候,他缓步走了出去。
春桃上前,低声说:“姑娘,外头是颂余国的使臣。”
方柔讶然地看她一眼。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吉古丽,她向萧翊行了礼,二人说了几句,听着像在问颂余土产,后不知怎么又说起了当地医术。
吉古丽道:“女子害喜之症各不相同,这在我们颂余算不得奇怪,更不是疑难杂症。”
萧翊沉声:“若非皇兄提点,孤倒从未耳闻,原来颂余医术要比太医院众高妙许多。”
吉古丽笑了笑:“殿下说笑了,高妙算不上,只是颂余有一土产草药,安神舒筋,能叫女子减缓疼痛,身子不疼了,夜里自然睡得好些。”
“再有,孕时脾胃虚弱,辅以中原推崇的针灸之术一同医治,能极大缓解害喜之症。”
吉古丽说完,萧翊久久没有发话。
方柔在屏风内细听着,心中不由好奇。
良久之后,萧翊才道:“女使可带了此物?”
吉古丽答:“这是自然。此土产乃颂余独有,本就是女王敬呈大宇皇帝的一片心意。”
萧翊点点头:“女使请便。”
不待方柔回过神来,屏风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翊率先走进来,他站定在方柔身侧,垂眸朝她轻笑。
紧接着,吉古丽携同那名白衣男子缓步走来。
人还未完全绕过屏风,却听萧翊道:“且慢,女使一人入内便好。中原皇廷自有规矩,陌生男女不得私见。”
方柔忍不住蹙眉抿了抿嘴,只道萧翊一张嘴,什么规矩体统只他一人说了算,该讲礼制慎行时他置若罔闻,如今犯了心眼小的臭毛病,倒摆出副圣人君子的模样,满口礼义廉耻。
吉古丽却是一笑:“伊斯克是女王亲信医监,针灸手法高妙无比,不少颂余贵族临盆生产之际都由他亲自施针,还请殿下明察。”
“我闻说皇宫太医也是男子居多,医者只存济世之心,于男女并无二般。”说着,她抬眸看了看方柔,“王妃昨夜应当又熬了整宿,气色实在憔悴。”
萧翊蹙眉扫了眼二人,那名叫伊斯克的男子一直垂眸下视,姿态倒是格外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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