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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娇(猪猪丁)


同样的招数露了马脚,方柔一时间没了法子。她面对萧翊也再装不出温柔缠绵的模样,不仅他不会相信,于她来说也是折磨。
可她仍怀揣着一丝念想,或许她提出让步,萧翊能够答应她的请求。
她想清楚这些,拿了纸笔,叫阿妩去领东西。吃穿用戴,以前惯常爱用的小物件,都让她逐一去各司领回来。
阿妩得了萧翊的授意,不敢怠慢。
临出门前特地跟春桃对了眼色,方柔只当不知,垂眸饮茶。
等到她出了景宁宫,方柔即刻拉过春桃进了内室,让她坐下,语气严肃:“春桃,我之前待你如何?”
春桃答:“姑娘待我如亲姐妹。”
方柔沉息:“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此事知晓多少?”
春桃摇头:“姑娘,是我自己猜到的。你忽然被送去了庄子,又特地叫我照顾好那小雀儿,我觉得古怪。也许旁人一直觉得我笨,其实我只是不说罢了,你那语气听着就像今后再不见面,交代大事那般。”
方柔皱了皱眉,又听春桃辩解:“别人察觉不到,但春桃从入府开始就跟在你身边,我想我还是了解你一些。姑娘以前时常看天,还说些感慨,那时我觉着姑娘只是想家了。后来我发现姑娘的笑越发少,又与殿下起了几次争执,我虽然不懂你心中所想,但我知晓你不快活,虽心底还是爱慕殿下……”
方柔听到这,忙止住了春桃的话,暂且信了她的说辞。
“那个阿妩,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方柔对她出现在宫内有着强烈的不安,为何庄子的人都受罚被送去了小园镇,她反倒可以重回京都?
春桃忽而压低声音,警惕地望了眼外边:“姑娘,我也是今日才见她,不过,我发现她似乎很受殿下信任。我今早被何侍卫带入宫,无意间见她悄悄在院子里跟何侍卫说话。你想,何侍卫转头不就得跟殿下复命么?所以,我想她应是在替殿下做事。”
方柔稍稍蹙眉,果然,阿妩忽然被安排到她身边,绝不是因萧翊面上所言那样简单,他无非想要内外都有信得过的替他看着人。
只是,阿妩有何过人之处?又或者,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得萧翊十分信任她?
方柔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她发现,无论愿不愿意,她此行回京,倒是学会了多琢磨,多判断,也练习着揣摩人心,去想前因后果。
她以前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费这心思,如此处事实在累人。
可当下她不得不这样做,因她认同太后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她在几月、几年内都逃离不了这樊笼,可她知晓她总有一日会再离开萧翊,彻彻底底。
既然天不绝人,那她也得学着绝处逢生,无需等,就从当下开始。
因她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得办妥。
她想要裴昭完好清白地离开天牢,因她一直记的,他曾与她说过,他不愿涉及党争,只求一直在云尉营带兵戍边。
而现在能够办到这件事情的人,只有萧翊。
阿妩带着人把方柔要的物件都取了回来,景宁宫很快便有了不同的模样。
方柔原先只为将阿妩打发走,下意识提笔写名目。
等到东西带回来布置好,她才发觉某些记忆像是刻进骨子里,无心插柳之下,方柔直觉萧翊会乐见此事。
她所带的忤逆已够多了,不经意间就会对萧翊流露出抗拒和厌恶,她尚不能把戏做得那样好。
正如太后所言,她眼下若是斗不过,不若体面些,无论是于她自己,还是裴昭。
方柔进到内室,将灯盏放在榻边,又起了几个软枕靠垫,宁王府的作派与皇宫大内无差,由此阿妩取回来的东西款式与她先前所用别无二致。
瞧着眼熟,但内心很抵触。她的确离开了西辞院,可不过踏入了一座更大、更严密的金丝笼。
阿妩在外打点,拿起了大丫鬟的架势。方柔看在眼里,只觉古怪,萧翊给她允了什么好处?入宫当掌事嬷嬷,又或者去哪个司部当女官?
方柔无心打探,也不愿打草惊蛇,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察觉。
春桃铺好了床褥,地龙持续烘着,室内很暖。方柔虽穿着冬制衣裙,但件数不多,瞧着身材窈窕玲珑,春桃只觉她像是变了,可种种细节看来又像从未改变。
入夜,方柔迟迟没传饭。
她没什么胃口,心底还装着事,又担忧萧翊何时会过来,便掌了灯在榻前看书。
她见书架上有几册兵书,在丘城云尉营,裴昭的书案上放着一模一样的几本。
他看得很仔细,还会自个儿琢磨笔记,偶尔喊来张成素一同研习,说到兴头还要即刻拉了兵将在沙场演武,若是成事,便爽朗地咧嘴笑,末了竟跑来跟她邀功。
缠着她,不住地问:“我厉害么?”
得了方柔真诚的夸奖,那心都快飘到天边去似得。
本是枯燥无趣的军营生活,却在这点滴间让他过成了最逍遥的安乐窝。
方柔暗想,裴昭是真心实意喜欢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不必担心尔虞我诈哪日遭殃,他与她一直相似。
她下意识就取了册兵书翻读,随后瞧见了熟悉的笔迹,落锋沉稳有力,走势如剑出鞘,见一眼都觉得能伤人。
与裴昭不同,萧翊的笔注是直接写在纸页上的,而且,他的思维与常人迥异,所悟角度先是敌军,而非我军。
他以对手的想法拆解兵法,再以我方的优势逆向压制,于攻势发出的第一步,他已率先排布好了后三步。
方柔细细翻读着,从未察觉萧翊有这样的细节,她知晓他谨慎多谋,可这远远不够。
以前两人依偎,她没想过要去剖析萧翊于公对外的那一面。而现在,她觉得她必须要更加了解萧翊,无论她对他多么不好奇,多么没兴趣,可这关乎到她绝处逢生的机会,关乎到她未来反制逃跑的谋划。
方柔看得入迷,全然没留意到身侧的光愈浓。
她跪伏在软榻上,兵书搁在小桌,下意识道:“这回亮堂多了,方才还是暗了些。”
直到有人坐到她身后,她一怔,下一瞬却被人搂进了怀中,小桌上的兵书也被顺势没收。
方柔本能地一僵,手微微颤抖,不敢回头。
“屋里太暗叫人多点几盏灯便是,当心眼睛坏了。”萧翊的下巴搁在她的发端,他的双臂拢着她,一手捏着兵书被方柔翻开地那页,随意扫了眼。
“我之前与你讲说,你不爱听,现在倒自己拣起来读?”萧翊本还带着些笑,他的心情自然很好,从他离开书阁踏入殿内的那一刹起,见这熟悉不已的布置,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此话说完,他脸色稍稍一滞,似乎也察觉出不妥。
这唯一的变因,能令方柔改变心境习惯的,唯有现在被关在天牢的那位战神将军。
他不愿意认下,事实却由不得他,这些发生在方柔身上的小变化,所有线索都指向明确。
方柔不答话,也不敢动弹,身子绷得很僵硬,萧翊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按下那阵不悦,仍没松手,将方柔换了个姿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他松出一只手把玩她的长发。
“吃晚饭了么?”他卷起一簇青丝,在指间搓磨着。
方柔只轻轻摇头。
“在等我?”萧翊明知这不可能是方柔真心所想,可他不死心,似乎非要听方柔亲口说出一些他不爱听的话那般。
方柔沉默了片刻,很坦诚:“也是,也不是。”
萧翊一怔,有些意外听到这个答案。
似乎没有那样糟糕,但也绝不是什么好话,他听后只是没那样心烦,可算不得愉快。
他知晓方柔想与他说话,这是好兆头,可他也能料想到,她想说的事只怕他不愿听。
方柔试探着动了动,察觉到萧翊并没有蛮横地阻挠她的动作,她便快速抽身坐正,生怕萧翊反悔那般。
她挪开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却停留在那卷兵书上。
方柔便又朝后退了退,凝定神思,冲着站在屏风旁的春桃使了使眼色,她心领神会地去了传膳。
方柔这才细声道:“先吃饭吧,殿下。”

她的手腕被扣住了, 萧翊沉着脸望过来,不说话,表情已道尽一切。
方柔抿了抿唇:“阿翊,你忙了一天, 不饿么?”
萧翊蹙眉望着她, 方柔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 不存温柔,没有假意讨好, 仿佛两人就是搭伴吃个饭,能不说话最好沉默。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无论方柔像先前那样与他争吵, 与他顶嘴。又或者哭着求饶, 有所请求, 这些都代表着她有情绪、有想法,而不是像如今,任何兴致也没有那般,只为了息事宁人,面上的平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屏风外, 春桃领着人将晚膳传了进来, 逐一摆好, 小声通传。
方柔被他握着手腕,轻施力,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萧翊一怔,被她带下了软榻。
两人一同在桌前坐好, 萧翊心念一动。桌上都是他们之前在王府惯常吃的菜品, 萧翊喜欢吃本味, 吃鲜,方柔多少受他影响。
她面色沉静,拿了筷子给他布菜。
萧翊知道她心中有所请求,装出来的柔顺体贴,姿态亲昵,面上却冷若冰霜。他笃信,若他现在握住方柔的手,她定会失了这份沉着,霎时就暴露心底的不安。
可萧翊没有,他吵够了,吵累了,日思夜想的人回到身边,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傀儡,他要方柔将这些日子里对待裴昭的柔情蜜意,全都转还到他身上。
他要叫她彻底忘了裴昭,他们二人的事情关上门好好解决,他不要方柔的眸子里还偷藏着别人的身影。
方柔忙完,又默默地夹了些素食到自己碗中,送进嘴里慢慢吃着。
冷冷清清的宫殿,安静对坐,没有一丝鲜活的生气。若这是萧翊所求,方柔只觉他疯得彻底。
萧翊终于忍不住:“阿柔,你看着我。”
方柔手一颤,筷子刚夹了块藕片,就这样跌进了碗里。她转了转眸子,悄悄抿嘴,萧翊看得真切,这是她觉得委屈却又强迫自己去接受时惯有的小动作。
她放下筷子,还是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目光很沉静。
二人开始用饭时,春桃和阿妩都被叫退到殿外候着,此时大门紧闭,只有二人独处,方柔心如止水。
萧翊夹起一块虾仁,送到她面前。
她垂眸看了眼,心中泛起丝苦意,她已能肯定,那日在竹南小馆萧翊必然在场。
她与裴昭替彼此夹菜,完全发自本心喜爱,可她没料到萧翊竟计较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张嘴咬住虾仁,慢慢吃完。
萧翊的面色缓和了些,“说吧,别把事情闷在心里,闷出病来又该吃药,你又嫌药苦。”
方柔一怔,手慢慢扒紧桌沿,内心十分挣扎。
萧翊又给她夹了片脆藕,方柔顺从地吃下,他沉声:“你怪我从前不听你说话,现在给了机会,你自己不愿说,日后别倒打一耙。”
方柔终于道:“裴昭的事,可有转圜的余地?”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底的石块高高悬起,不知何时才能落下,只待萧翊作出反应。
她的十指紧张地用力,桌上的绸布都被她揪起了褶皱,萧翊看着碍眼。
席间陷入沉默,方柔不敢抬头看萧翊,生怕他转个话不让她继续说,一时心急了:“殿下,裴昭没有错,谋逆肯定是误会。他在云尉营带兵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要攀权附势,也不愿涉及党争。我很了解他,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萧翊的筷子“啪”一声被按下了。
方柔旋即收了话,下意识抬头望向萧翊,神色紧张。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方柔,“你有多了解他?抱过亲过?还是……”
“萧翊!”方柔制止他说下去。
她清楚萧翊没说出的侮辱之词,她被气得浑身发抖,瞪着他的眸子里满是屈辱和厌恶,“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般么?”
他厉声:“我哪般?”
方柔恨道:“你只会强迫我,还觉得理所当然。”
静睦的氛围戛然而止,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撕破了虚伪到不堪一击的假象,在局者无人能全身而退。
萧翊心底憋着一阵怒意,他极不愿听方柔提起裴昭时那小心翼翼、温柔克制的语气,她为他辩护,他听着刺耳。
他沉息:“我强迫你什么了,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方柔一怔,心底陡然滑过一丝愕然,这是她在丘城对裴昭表明心意的说辞,萧翊怎么会知晓?
她的心剧烈跳动着,紧张地望着萧翊,一时无言。
萧翊瞥了她一眼:“不用这样看着我,你的行踪我早已知晓,你想得到多早就有多早,你想得到多仔细就有多仔细。你是我的女人,阿柔,我在宿丘山对天地说过,这不是一句虚言。你以为你跑得了么?求到云尉营又如何,云尉大将军又如何,你还不是乖乖地回了京城。”
“你先招惹我的,身与心也早已属于我,你我已互明心意,没得反悔。我可以当裴昭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圣旨已传,我没有打算要他的命,是他自己做了选择。你不要贪得无厌,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方柔怒不可遏:“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有错在先,反倒要惩罚我,要牵连我身边的人。我命不好我认,可裴昭与这件事情本无关系,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天下唾弃?”
“放过你?”萧翊忽而站起身,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屏风之后,“阿柔,你何时学会了扯谎骗人?昨夜在西辞院的软榻,你可不是这样说。”
他将她按着,“你若忘性大,我可以帮你回忆,直到你牢牢记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说过什么。”
方柔恐惧地抓着他的手臂,不住摇头,昨夜的折.,磨历历在目,她浑身都是萧翊留下的痕.,迹,哪怕上过药也只能疏解部分不适,她深知自己承受不住。
“萧翊,别让我恨你。”她挣.,扎着,拼了狠劲要与他抗争。
他拿她当什么?心情好时和颜悦色,一旦气恼就成了掌中玩.,物?
她想起太后与她说的话,重修旧好……
她害怕这样的日子,任何不情愿都抵不过萧翊他想要,他疯起来不管不顾,给她带来的痕迹也难以消散,叫她觉得羞耻。
萧翊望着她,动作不停,她不该提起裴昭,提起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拔到一半,又被狠狠地扎了进去,更疼、更记忆犹新。
“要我放过裴昭,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他钳制着她的双臂,终于压.,制住她的动静。
方柔咬着牙,面色努力克制着,逐渐变得和缓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那模样分外惹人怜,语气恳切:“我一心待你,只求你放过裴昭。”
萧翊听得出来,她的姿态里甚至已没多少违心,为了裴昭,她愿意立刻做出妥协,明明先前还百般反抗。
她越这样,他却越不痛快,潜藏的杀心骤起。
方柔见他仍绷着张脸,咬了咬唇,继续道:“阿翊,太后劝过我,我也想过。也许没有那样难,我们试着好好相处,别牵扯其他人,好么?”
她头一次能这样软下语气,带着些他朝思暮想的哀求和绵软,可说的话分外刺耳。
尝试?没有那样难?
原来,于方柔来说,现在心平气和与他相处已变成强她所难。
而且,这一切的前提,竟是要他放过裴昭。
他还能如何放过?
一口一个阿翊,姿态放得那样低,她喊的又到底是谁?
萧翊心底的怨和怒霎时蔓延开来。
他的阿柔还是不明白,她越在意裴昭,他就越想杀之而后快,他让何沉尽快处置此事,也因深怕自己哪日克制不了,忽而改变心意让一切再无回头的可能。
他眸色如墨,轻轻捏起方柔的下巴,沉声凑近她的耳畔:“阿柔,你不一心待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阻碍落地,萧翊宽大的手掌握住柳月要,甫一用力,方柔咬牙低呼。
他欺.,身,“还有一事,我忘了提醒你。你不该放弃那孩子,那是我与你的孩子,你不能自作主张说不要就不要。这是你欠下的,受着便是。”
方柔瞪大了眼,被他捂住唇,猛地承受那一下,声音被揉,.捏在掌心,不得外逃。
一番激烈持续很久,室内地龙正烈,方柔浑身不适。她额前的碎发已湿.,透了,贴在脸侧,随她喘息的动静微微摆动。
萧翊不知疲惫那般,明明他没怎么休息,可精力好得可怕。
室内热气不散,方柔头晕目眩,想要撑起身子推窗透气,大掌按了过来,扣住她的腕,“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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