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件吊带睡衣，黑发柔顺地垂下，有几缕耷在白皙的肩头，脖颈与锁骨的曲线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渐渐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久久没听到回复，苏令仪掀开半只眼，一看见屏幕上的脸反手便把手机压下，睡意消逝了大半。
她深吸口气，半恼半笑：“程皙寒，你是狗吗，大早上给我打视频电话。”
“抱歉，我看你回消息以为你醒了。”程皙寒轻笑，将通话模式改成语音，“把手机拿起来吧，我把视频关了。”
“什么事？你要说不出什么值得打扰我睡觉的事，我就把你拉黑。”
“我今天可以见你一面么？”少年低语。
苏令仪没好气：“说了这周末没空。”
“我昨晚已经认错了，苏苏。”
“班长，我们很熟吗？我可不叫苏苏。”苏令仪不客气地说完后，挂断电话。
这一通电话下来，苏令仪的睡意也跑没了。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晴明穴轻按。
晨曦是真人这事儿本来就挺扫兴的。
苏令仪是个忠实的乙女游戏玩家，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玩，各种类型的都玩，她喜欢的就是在游戏世界里和不同帅哥放飞自我的感觉。
她之前就是把梦境当做个游戏玩，晨曦这个角色攻略了七年，始终搞不定，还是苏令仪一年前主动出击才拿下。
喜欢晨曦，仅限于对一个纸片人的真情实感。
她对现实中的程皙寒不了解，不仅无法把喜欢的感觉放在他身上，反倒是在梦里见到晨曦的时候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就很头疼。
她可没打算在高中谈个男朋友，太麻烦。
【对不起，苏苏，我们周一再谈谈好吗？】
苏令仪面无表情地打字。
【别谈了，我们不熟。】
周六晚上苏德民有个饭局，是和京城几位政商界的人物一起。
做科研到一定地步，少不了这些应酬交集。
苏德民总是喜欢让苏令仪和他一起去，希望她能学到些东西。
苏令仪不知道自己能从一群中年男人的高谈阔论中学到什么，但每回吃饭的餐厅都不错，所以不抗拒。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进包厢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位到了，倒不是苏令仪想的那样，全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三四十的青年才俊也有几位。
“苏教授，这位是周洪涛周总，之前和您提到过的。”
几个男人握手，交换名片，寒暄一阵后开始介绍家属。
“这是我女儿，苏令仪。”苏德民乐呵地把苏令仪往前推了一点。
苏令仪正要一一问好，少年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起。
周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横握的手机上还亮着游戏界面，他瞪大眼，随后扯起半边嘴角笑：“苏令仪？这可太巧了，这儿都能遇见，咱们可真有缘分。”
“你同学？”苏德民问苏令仪。
苏令仪张张嘴，最后点了下头。
“认识，都是耀华的校友。”
有了儿女是同学这层关系，中间人免去了很多热场子的话，这局本就是周洪涛希望能够认识苏德民，和他实验室合作组的，现在发现两位主角孩子认识，自然多出很多能聊的话。
苏令仪自然被安排和周璨一起坐。
“你爸爸是苏德民教授啊。”周璨好像想起了很有趣的事，连笑好几声。
苏令仪奇怪地看他：“这很好笑？”
“不是，我是笑国际部那些女的。她们老说你爸骑电瓶车送你上学，家里肯定穷。”
“和她们比我家是穷，我爸搞科研赚不了什么大钱。”
“但你爸爸就是很厉害啊，那什么什么技术，我爸特别想要。”周璨双手放在桌上，整个人往苏令仪倾斜，“她们要知道最后一个能嘲讽你的点没了，肯定气得发疯。”
苏令仪不解：“我一个普通班的，为什么老被你们国际部的盯着说？”
“害，她们就爱攀比。嫉妒你好看，总想找点什么胜过你。尤其是季苒苒，她现在完全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她搁朋友圈骂你好几回。”
“我又没加她。”苏令仪拿起筷子夹菜，“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说给我听干什么。”
“提醒你一下，季苒苒脾气特差，不讲道理的。不过我已经在她面前说了你是我罩的人，想必她多少会收敛。”周璨一副等着求表扬的表情。
苏令仪总算知道季苒苒为什么说她勾得周璨反水了。
“你之前一直没回答我，最开始你是不是受她所托来堵我？”
周璨的笑容逐渐尴尬。
“……我原本肯定不会做那种事，主要是她给的报酬太香了，我特想要的一签名篮球。”
“那你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
周璨一脸坦诚：“因为你好看。”
苏令仪也很坦诚：“谢谢。我好像问过这个问题。”
“你都不谦虚一下，说‘哎呀其实我没有那么好看’吗？”周璨忍不住问。
苏令仪扫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饭吃的差不多，但事还一直在谈，饭局离结束还早。
周洪涛见苏令仪百无聊赖，和周璨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便道：“阿璨，你带令仪出去玩玩？我看你们好像都挺无聊的。”
“成，我早觉得无聊了。”周璨很自来熟地拉起苏令仪，“你们谈完事情给我打电话。”
苏令仪一向不喜欢参加应酬饭局，便没说什么，跟着周璨出去了。
一出包厢，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
“我自己找个地方玩手机就成。”
“这家酒店有个自己的网吧，设备不错，而且禁烟，也有专门给坐着玩手游的位置，要不玩会儿？”
苏令仪拗不过周璨的热情，被他拉着去了酒店十楼的网吧。
网吧仅对入住客人开放，但周璨出示了一张贵宾卡经理就恭恭敬敬把两人迎进去，开了一间隔音手游房。
“他们估计得聊到接近十二点，来打会儿游戏吧，玩王者？”
“我不玩。”苏令仪摇头。
手游她只玩乙游，虽然知道什么王者荣耀、和平精英很火也一直没起玩的心思。
“玩嘛，很好玩很简单的，我帮你下一个。”
十分钟后，苏令仪双手握着手机开始在周璨的指导下打新手关。
为了一起组队，还加上了对方微信。
苏令仪有点理解为什么游戏这么火了，确实挺好玩，进入游戏可以看见所有微信好友的账号，很多看起来不像爱打游戏的人竟然都玩，段位还不低。
她饶有兴致地拉动好友列表，之前在海市外国语念书时认识的一个不苟言笑的学霸居然是最强王者段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校花竟然也是。
再往下拉，看见了程皙寒。
【Dawn（程皙寒）】
Dawn是晨曦的英文。
他倒不是王者段位，想必不常玩。
“来，我带你打，主要你现在段位太低了，不然我们就能一起排位。”
直到周洪涛打来电话，周璨带着苏令仪一局都没输。
合作应该谈的不错，苏德民上车前周洪涛一直热切地同他握手，说下回去他实验室看看。
“酥酱，回家再一起连麦打游戏呗。”周璨趴在后车窗笑眯眯。
苏令仪起的游戏id是酥酱，周璨看见后乐此不疲地这样喊她。
“你别带坏人了，以为人人都像你天天打游戏。”周洪涛把周璨拉下来。
苏家的车开走，周璨还一脸回味的乐呵。
“你喜欢人啊？”周洪涛问。
“喜欢，这么好看谁不喜欢。”
周洪涛笑骂着踢了他一脚，周璨谈恋爱跟玩儿似的他知道。
“滚，别招惹人。你渣了人女儿，人肯定不会和我们合作了。”
周璨叫冤：“我怎么就渣了啊？我真心喜欢美女。”
周洪涛没把他的话当真，乐得打趣：“成啊，你以后找老婆就找个聪明漂亮的改善下基因，你要真能追到苏教授的女儿，我绝不反对。”
苏令仪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朋友圈时，发现周璨发了和她一起玩游戏的截图。
【带妹妹打游戏[图片]】
没指名道姓说是她，苏令仪就没管，参加个饭局都能遇见确实挺巧合的。
周璨人并不讨厌，大咧咧地很主动，也坦诚，虽然总觉得脑子少根筋，但是苏令仪愿意交个朋友的类型。
刷完朋友圈又看了会儿微博，困意渐渐上来，苏令仪将手机发到床头柜，关灯睡觉。
再次沉入梦境，场景依然是耀华外国语的校园，音乐教室。
程皙寒已经在了，他坐在钢琴前，看向苏令仪的眼神不大对劲。
落寞中带了股幽怨，好像苏令仪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事情似的。
苏令仪：“这么看我干嘛。”
程皙寒：“你和周璨一起玩了？”
“啊，对，怎么了？”苏令仪扯扯嘴角，“我和周璨玩了几局游戏，有什么问题吗？”
“我会不开心，想玩我也可以陪你。”
苏令仪却压下眉：“梦和现实是分开的啊，程皙寒。你以前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真实的人，我自然就不拿你当真人咯。”
可这解释起来就长了。
他记得两人第一次在梦境里想见是在一场世纪有名的流星雨那晚，那天他去了一处极佳的观赏地，看完回酒店倒头就睡。
作为程家独子，从小就开始接受全方面的培养，当然也包括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防备恶意。
因为绑架勒索案切实地在他们熟识的几家人里发生过。
骤然做了那么诡异的梦，还是每晚都能看见，他无法卸下防备心。
后来渐渐发现梦里的小女孩就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古灵精怪挺可爱的。
程家对他寄予厚望，他也的确有承担这份期待的能力，可再怎么天资卓绝也只是个孩子，每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只有在入梦时可以得到一分惬意。
初见那半年他也不觉得苏苏是真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反正每回她只是找他下五子棋，和他探讨怎么在梦里造物，或者给他复述各种书的内容。
某一回，她想在梦里造个摩天轮，在始终无法成功时抱怨了一句“当时没看清迪士尼那个摩天轮的细节”。
他才突然意识到苏苏是真人，梦境只是两人相遇的地点。
从苏苏的造物里，大致可以猜出她生活的地方。
她一开始都在兴致勃勃地造各种九龙城迪士尼乐园的设施，后来慢慢开始造海市迪士尼。
偶尔闲聊时也会说漏嘴白天自己遇见的人和事。
她根本没防备心，就像个和网友聊天时把自己真实信息傻乎乎往外说的单纯小孩。
也不怎么问他，后来心智逐渐成熟后问过几次，他犹豫后没承认，她也没多问，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回事。
思绪回笼，眼前已然亭亭玉立的少女坐到了音乐教室的窗沿上，轻轻摇晃悬空的双腿，黑眸像水仙花盆地的石子儿，上头汪着水，下头却冷冷的没有表情。
“刚认识那几年，你没问过我，我就没说。”
苏令仪飞快地接上话：“年龄小的时候没意识到，我记得我上初中后，问了你好几次。你怎么答的？你说你意识不到自己是否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
“我想等你到京城读大学，突然出现在你眼前给你一个惊喜的。”程皙寒苦笑着把原本的计划说了。
“那我转学过来出现在你眼前你不承认？”
程皙寒也不知道为何触到苏令仪的霉头了。
他是没第一时间承认，可之后立刻凑上去，疯狂暗示，就差把“我是晨曦”写在脸上。
按他对苏苏了解，她不会为此生气才对。
“我错了。”总而言之认错就对了。
“算了。”苏令仪忽然叹口气，“也是我自己太漫不经心才没猜出来。现在这样怪尴尬的，我们就当……去年的二月十四，我没送你那朵玫瑰吧。”
玫瑰是她主动送的，先把“喜欢你”说出口的是程皙寒。
“苏苏？”程皙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说完，苏令仪身体后仰，从窗沿直接倒向窗外，等程皙寒扑过去看，早没人影了。
“少爷，咖啡冷了。”女佣轻声提醒程皙寒。
程皙寒这才回神，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母亲。
程夫人扫了他一眼，优雅地端起茶杯，她早发现程皙寒今天早上心不在焉，但一直没开口。
“我今天早上不想喝咖啡，麻烦帮我换一杯红茶。”程皙寒朝女佣颔首。
“上周在学校过得如何？”
“一如既往，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我听说你遇到了点小麻烦呀。”程夫人微笑。
程皙寒切盘里食物的手顿住。
程夫人无辜摊手：“我可没监视你，但八卦总是传得很快。”
“已经解决了。你要真关心我，就替我去和季夫人说两句。”
“那不成，难说你以后真要娶季苒苒呢。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就那么多，又要适龄，虽然季苒苒教的差了点，但嫁进我们家我还是有信心把她□□好。”
“母亲！”
程夫人笑眯眯地望着眉头紧锁的程皙寒。
“控制好你的情绪和表情，皙寒。”
“不和我说说你们班转来的新同学？”
“八卦你也信？”程皙寒斜睨程夫人，低头继续切盘子里的培根。
“我当然不信，但我只是突然想和你聊聊关于择偶的事。万一你突然情窦初开，喜欢上某个女孩子，可那个女孩子又没办法匹配你的家世，难免变成一件令人伤心的事。”程夫人慢悠悠地继续，“我相信你清楚你的婚姻不可能完全自由。”
“一定程度的自由还是有的，我们以前聊过。”程皙寒平静地道。
“是，但那取决于你的能力。你要是强大到可以不借住任何外力，我和你爸爸也懒得给你添堵。”
程皙寒笑了笑：“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毕竟我离法定婚龄还差得远，也没任何恋爱经历。”
“确实，我只是提醒一下。但你要现在就找个条件一般的女孩子谈恋爱，我肯定会反对。”程夫人状似随意地说完，用餐巾擦拭嘴角后起身离开。
程皙寒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因为早慧，他的父母从来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交流，把所有的问题清清楚楚地摆在他面前。毫不吝于向他展示生活的无奈和不得不做的妥协。
划亮放在手边的手机，页面还停在和苏令仪的聊天对话框。
他沉默地看了屏幕几秒，将其反扣在桌上。
在耀华外国语的第二周如期而至。
这一周的周四周五要进行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自习课的氛围相比之前紧张了不少。
苏令仪还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晚自习拿着本新买的漫画看。
她的新同桌埋头苦背历史，看她这么闲，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复习。
“我已经复习好了，没啥好复习的啊。”
所谓复习，就是因为学一次记不清才需要。
而苏令仪恰恰不存在记不清的问题。
虽然还没看见苏令仪的成绩，但班里好些人已经知道她学习不错，平时的作业几乎全对，历史默写也是次次全对。
历史老师甚至因为她默写的和笔记一字不差怀疑她是不是抄过，但站在她旁边看完她连停顿思考都不带地写完后彻底打消疑虑。
现在都知道苏令仪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真希望我也有你那么好的记忆力。”
下课铃正好响起，同桌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感叹。
“代价就是看的恐怖片都忘不掉。”
“那也成，大不了我不看恐怖片。”
两人正聊着如何化解恐怖片带来的阴影时，教室外的走廊上突然吵吵嚷嚷起来。
男生起哄的“哦哟”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里，人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苏令仪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但没听清。
程皙寒走出教室，两米宽的走廊上已经挤满人，整层楼，三班、四班、五班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一堆人靠在栏杆上，一堆人靠在墙，腾出中间的空地。
周璨站在中间，一米八几的个子醒目极了，一身校服难得好好穿了，还打了领带，手里拎了一个黑色纸袋，是一家很有名的西点屋的。
“璨哥，干嘛啊。”有男生嬉笑着问。
“送东西而已。”周璨一脸正气，“麻烦帮我把苏令仪叫出来。”
“啧啧啧，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苏令仪在位置上看少女漫，漫画里头不良少年男主跑到女主班级门口当众告白，她看得津津有味，正回味时，被人一把拉起来，推着往外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