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没带手机。”
老师吹响集合哨，周璨只得暂时作罢，屁颠屁颠跟在苏令仪后面一起去集合。
程皙寒也在篮球班，苏令仪集合时才发现更早到篮球场的他。
两人对了下眼神，程皙寒微微地朝她笑了笑。
这个班四十多人，集合站成五排，女生就只有第一排那么不到十个，体育老师看一眼就认出苏令仪是刚来的。
“你是转学生？”老师问。
“是的老师，这周一才来。”
“之前打过篮球吗？”
“没。”
老师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没事儿，我一会儿找个人先帮你把之前教完的基础补一补。”
话音刚落，队伍的最后一排响起周璨的声音，他举手自告奋勇：“老师，我可以教新同学！”
苏令仪额角一跳，这烂桃花她是甩不掉了吗。
班上男生多，纷纷发出“哦呦”声起哄，周璨一脸自信地等着老师点头，毕竟他的水平在这班上数一数二。
“你不太合适教人。”老师一盆冷水泼下来，“程皙寒，你愿意抽点时间教新同学吗？”
“我可以，老师。”相比起周璨，程皙寒的声音沉稳而温和。
周璨不太乐意：“老师，我哪儿不适合教人了，我热情且乐于助人，哪儿不比程皙寒好。”
篮球班的老师乐笑了：“你自己打的是好，但我问你，叫你教一个纯新手你应该怎么开始？”
周璨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挤出半句话：“叫她看我……怎么打？”
队列发出一阵哄笑。
周璨垮着脸放下手，他好像是没什么教学思路。
但是让程皙寒教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便宜他了。
热身结束，老师让大家分散开在各个场地练习基础运球和投球时，周璨悄悄窜到程皙寒的教学场地。
“女生力气小一些，可以采用双手投篮的姿势，两肘自然下垂，球放在自己胸前……”
程皙寒示范了一次，讲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动作点。
苏令仪站在一边安静地看完，拿着自己的球站到罚球线，找好初始动作后，慢慢地做出和程皙寒示范几乎一模一样的投球。
“双手投球不好看，我教你个帅的。”周璨走过来，大咧咧地挤开程皙寒，“看我动作，先这样，然后这样，推球，指尖拨球——”
暗橘色的球旋转着飞出，入网时发出水花般的悦耳声。
“周璨，你这样讲谁听得懂，别捣乱。”程皙寒语气尚算友好，但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并不掩饰驱赶之意。
周璨只当没看见，让苏令仪自己试试。
苏令仪没应声，只是走到罚球线，按照周璨的动作投了一次。
球砸到篮筐后落下，看来是短了些力度。
“单手投篮可以在练好双手后再练。”程皙寒挡到周璨和苏令仪之间，他发觉苏令仪的动作几乎和周璨一模一样。
打球久的人都有自己习惯的姿势，周璨那动作其实并不标准，只是他个人用起来很准。
看一遍就学到九成像是很难的事，不仅得记住，身体还要对应做出来。
程皙寒不想让苏令仪的动作像旁人，即便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学一下。
他还没开口“请”周璨离开，苏令仪先说话了。
“班长的动作适合我一点，我已经全部记住了，就不麻烦班长和周同学，谢谢你们教我。”苏令仪很客气地道谢。
周璨没听懂苏令仪话里的意思，拨开程皙寒的肩凑上前:“没呢，你刚刚都没投进，学完投篮还有运球、三步上篮，考试都要考。”
路过视察各场地练习情况的体育老师看见周璨，以为他因为不服气找程皙寒麻烦，大步走来把人拎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数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九九，你想接近别个女生意图不轨？”
“放屁，程皙寒那个比才是真意图不轨！”
周璨挣扎着被脱远了。
苏令仪和程皙寒面面相觑几秒。
“班长，我真学会了。”
“嗯，我看出来了。你的记性挺好。”程皙寒点头，没要走的意思。
“但是学会是一回事，熟练是另一回事，不形成肌肉记忆动作是很容易变形的。”
“剩下的我可以自己练，我室友会篮球，她说她晚上下晚自习后教我，一直麻烦班长多不好意思。”
“不会，反正上课也不能干别的，不教你自己练习还累一点。”程皙寒笑道，“令仪，你今天上课老很困的样子，晚上没休息好吗。”
“我昨晚睡得很好，前段时间多梦，最近不做奇怪的梦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程皙寒:“什么奇怪的梦？”
苏令仪沉吟片刻。
“记不清，醒来就忘记做梦的内容了。之前因为晚上多梦去看了医生，喝了一段时间药终于好了。”
她露出真心实意开心的笑容，拿着球站到罚球线继续练习。
程皙寒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一次次动作标准的投篮命中。
他现在真有点搞不清状况了。和苏令仪在现实重逢的那晚，苏令仪进入梦境又匆匆离开，看起来就是一时间还没消化在现实碰面了的事实。
可他渐渐发现眼前这个苏令仪，好像对梦境不知情。
但逻辑说不通，他早确认了苏苏就是真人，最早住在九龙城，大约八岁的时候和父母搬去海市，她父母是从事学术科研工作的。
这也和苏令仪从海市转学来对得上。
那只有一种可能。
苏令仪已经发现他在故意装，开始反套路他。
按她的聪明程度也很正常。
但程皙寒莫名有点心慌慌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调情式的反套路。
像是突然倒胃口，不想玩了的感觉。
他决定来记直接点探一下苏令仪的态度。
“令仪，我怎么觉得你一直不太喜欢我呢。”
少年语气有点落寞。
“没有呀。”苏令仪睁大眼，诚恳万分，“我确实不喜欢你……我指那种喜欢，但是并不是讨厌，班长你是个好人。”
程皙寒对于突如其来的好人卡一时间无语凝噎。
“我性格比较怪，班长别介意。”苏令仪真诚地道。
“不，我没这意思——”程皙寒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你不太爱和人闲聊，每回想和你熟悉点都找不到话题，所以以为你不太喜欢我。”
“班长，我们感兴趣的话题不一样，聊不到一起很正常。”
程皙寒默默回忆了一下他平时找苏令仪说的话。
不就是问问觉得作业难不难、食堂某个新菜吃过没、书店进了一批新杂志这种增进同学间友爱度的日常，哪里谈得上话题不话题。
反正不管说什么，苏令仪都能用十个字以内的一句话立刻结束对话。
还行、不错、嗯、噢、真好。
堪称糊弄学大师。
每回他还想说点什么延续一下，就会得到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那，令仪你平时喜欢什么？”
“我？”苏令仪笑了笑，“我喜欢乙女游戏。”
临着快下课前五分钟，苏令仪先去了体育馆旁的更衣室换回校服。
篮球班的老师管的比较松，对提前下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耀华的更衣室很简单，和大多数泳池的更衣室类似，男女生分开，有柜子可以存放暂时换下的校服。
苏令仪来得早，更衣室里单独的隔间还空着，来得晚又不想排队就只能就地换了。
虽说都是女生，但她还是不喜欢暴露身体。
她换好校服走出隔间时，下课铃刚好打响，穿着运动服的女生三三两两的结伴走进更衣室。
趁着不在教学区，苏令仪摸出手机看了下微博，她常玩的乙游《神明恋人》出了张新卡，角色立绘是个粉色长发帅哥，很对她胃口，她专心看图，步伐放的很慢，感觉到前方有人，停下来侧身等着对方先过。
一股蛮横的力道撞上肩头，苏令仪趔趄着后退两步，下意识先说了声“不好意思”。
她单手揉肩准备继续往前走，被带着薄怒的声音喝住。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嗯？”苏令仪回头，是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化了淡妆的漂亮脸蛋和那天在教室里满脸盛气凌人的脸对上，是季苒苒。
“你有没有家教啊，撞了人不道歉就走。”季苒苒皱着眉，上下扫了遍苏令仪，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我刚刚说了不好意思，而且好像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站住侧身让你先走了。”
苏令仪双手环抱，微扬下巴睨视对方。
“呵，言下之意是还要我给你道歉？”季苒苒冷笑一声。
苏令仪微笑：“我不需要，但你想的话我也接受。”
跟在季苒苒后面的两个女生面露震惊。
还没见过敢在季苒苒面前这样说话的人，全耀华谁不知道季苒苒是公主病晚期，在她面前别讲道理，顺着她的意思就对了。
不然吵起来，她一激动拿了手边的东西砸你，受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校长都不敢处分她，她有个极其护短的母亲。
“我都还没和你算程皙寒的帐，你反倒在我面前先耀武扬威起来，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凭你这张脸？你把周璨迷得反水了我确实没想到，但你不会觉得真能靠在耀华钓金龟婿实现阶级跃升吧？”
季苒苒脸上的轻蔑如同站在云端俯瞰，可苏令仪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又好笑。
什么程皙寒的账、把周璨迷的反水、在耀华钓金龟婿。
不看上七八部狗血豪门恩怨电视剧脑补不出这么精彩的剧情。
“建议你现在请个假，出校门坐地铁四号线，第四医院站下，那里的精神科不错。”苏令仪抬起右手，用食指点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苏令仪漫不经心的笑意像催化剂一般，极速抬升季苒苒的怒气。
整个更衣室的女生都屏着呼吸看两人对峙。
“那个女生是谁？胆子可真大……”
“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叫苏令仪。她现在坐程皙寒旁边，不过有一说一，我没看她和程皙寒有多少互动。
“哦哦，我好像在论坛看有人说她家里很穷，连车都买不起那种。”
“不会吧，我就坐她后面，我觉得她气质超女神的。虽然她人话少但人蛮好，上次问她道很弱智的题她都耐心给我讲。”
“你叫苏令仪是吧？”季苒苒上前一步，怒目瞪视苏令仪，但苏令仪比她高，她不得不抬头，气势在苏令仪淡漠的眼神下无声地被瓦解了七八分。
苏令仪没理会季苒苒的问题，直接越过她往出口走了。
“你站住！”
季苒苒回身便要抓苏令仪的衣服。
苏令仪灵巧地一侧身躲过，季苒苒因为过于用力失去平衡，没拉到着力点，整个人往前扑倒。
更衣室里响起一阵惊呼，随后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季苒苒头撞到储物柜的侧棱上头，疼的头晕眼花，等被人扶起来，苏令仪早没影儿了。
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气，气得都有点委屈了。
额角的肿痛也统统算到苏令仪头上。
“苒苒，你额头红了，要不要去校医室啊？”和她同行的女生担忧地问。
刚刚拿一下撞的不轻，季苒苒甩开扶她的手，按着额角快步走出更衣室。
迎面刚好遇上季陆离，这节体育五班、三班、国际部说一起的。
“哥——”季苒苒刚喊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
季陆离赶紧过去看她怎么回事，揭开季苒苒捂在额头的手，发现已经肿起一大块，有些淤血。
“怎么回事？肿得太厉害了，我请假带你去医院吧。”季陆离皱了下眉。
“五班那个苏令仪推我，我撞到柜子上了。”季苒苒抽泣着擦眼泪。
越来越多人悄悄驻足围观，季陆离安慰了季苒苒两句，带着季苒苒先离开更衣室，去校医室做些简单处理。
他脑中闪过那天早上和程皙寒一起在食堂遇见的女孩。
不是很能把她和推季苒苒这种事联系起来。
他本来担心的是她因为是程皙寒同桌被季苒苒针对，没想到季苒苒先吃了个憋。
校医室值班的校医忙着替一个摔伤的同学处理伤口，便给了药让季陆离先给季苒苒擦上。
“先别哭了，苏令仪她为什么推你？你们好像不熟吧？”季陆离一遍上药一遍问。
季苒苒抬手差点打翻季陆离手里的药瓶，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质问我？你是我哥你居然不先关心我，反倒问起她！”
“我没，我这不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才好处理么。”季陆离心里一阵无力。
虽然是双胞胎，但他从小和季苒苒不是特别亲密，总觉得对不上频道，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单方面照顾季苒苒，给她做的各种事善后。
他晓事一些后，季夫人就和他反复强调，这辈子都要保护好妹妹，因为她拿自己的命救过他。
季家差点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我都和你说了，她推我，她推我！”
季陆离连忙安抚：“好好好，我会找她说清楚，让她给你道歉的，别乱动，我先帮你上好药，然后我去给你请个假，去医院做个检查。”
在出校医室给国际部老师打电话请假的同时，季陆离顺便给程皙寒发了条微信。
【苒苒说你同桌推她导致她摔倒撞到头了，你能帮我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吗】
【要真是她不小心撞到推到了，麻烦她给苒苒道个歉，不然我也不知道苒苒她之后要怎么闹。】
程皙寒看见微信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
他上课一向专注，不会看手机。
苏令仪能和季苒苒遇见的时间地点，算来算去只有体育课结束后更衣室换衣服那会儿。
上完体育回教室时没见苏令仪脸色有半点变化，没想到她和季苒苒有了这么大冲突。
思虑一番，程皙寒把季陆离这两条信息合并转发给苏令仪。
过了五分钟，苏令仪回复了。
只有一个“？”。
程皙寒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再等到下一条信息。
【所以，并不是季苒苒说的那样吗？】
他又发了一条。
【不是。】
苏令仪正和崔源在超市买零食，看见程皙寒的消息，原本她都快忘了下午季苒苒找麻烦的事，这下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程皙寒她能被季苒苒这大小姐针对？
她才是真的惨，无妄之灾。
“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些体验生活的小姐少爷。今天晚自习我就让班主任把我位置调走，谁乐意和程皙寒坐？”
“是啊是啊，珍惜生命，远离程皙寒。”
崔源还没接话，两人中间挤进个小栗旬的头。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了下午的事，你放心，有我在，季苒苒不能拿你怎么样。”周璨笑眯眯的道。
苏令仪停下来，语气平静：“怎么我听说一开始你是受托来堵我的？”
周璨笑容僵住。
苏令仪拉着崔源，越过他去收银台结账。
他听见苏令仪和崔源吐槽。
“都是些什么人呐，不好好学习天天搁这儿演流星花园？”
程皙寒没得到苏令仪具体的回复，虽然知道事情大概率不是苏令仪推了季苒苒，但还是要弄清缘由才好解决。
季苒苒的脾气离不开家里的溺爱，不论谁最先挑事，季苒苒已经受伤，季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比现在还麻烦许多。
他急急地回到教室，看见苏令仪正在收拾书桌，她换到了靠窗的位置，离他足有半个教室远。
“令仪，你为什么要换位置？”程皙寒下意识地按住苏令仪桌上最后没拿的笔袋。
“窗边的位置空气好，我这两天鼻子不舒服。我已经和秦老说了，和李悠换一下位置。”苏令仪从程皙寒手里抽出笔袋，径直去了窗边的新座位。
刚回班级的路上正好遇见班主任秦晓阳，她把自己困扰的缘由直说了，秦晓阳很理解她，甚至有点抱歉自己最开始给她安排的这个位置。
原本是想着程皙寒成绩好，能够帮她迅速适应京城的教学进度。
末了还安慰她别在意，说耀华的确有些豪门之后，让苏令仪别被他们影响，专注自己的学习就行。
“不好意思，麻烦你和我换位置。”苏令仪歉意地给了李悠一块巧克力。
“你那位置是听课黄金位置，我巴不得坐呢，哪儿谈得上麻烦。”李悠笑着收下巧克力，“这往后秦老怕是都不敢给程皙寒安排女生做同桌了，他也是蛮惨。”
“确实。”苏令仪的余光扫向程皙寒。
他也在看自己。
漂亮的一双眼幽幽地望过来，仿佛会说话似的问她：为什么走。
苏令仪微笑着收回目光。
为什么他自己心里不门儿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