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的容坤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干脆利落地按了扬声器,将音量调到最大声,举着手机,仿佛拿着的是尚方宝剑。
嘟嘟嘟——
那头很快接起,传来一道女声,“干嘛,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下一秒,弯下腰腹正在喘息的梁潜猛然看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想惊扰了电话那头的人。
而已然处于上风的孟怀谦也点到即止、及时收手。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刚才斗得几乎你死我活的两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不得动弹。
第51章
容坤对这样的结果满意极了,仍然没有关掉免提,清了清嗓子问她:“池老板,我让人送过去的红酒怎么样,还算能入口吧?”
另一边,池霜压根就不知道梁潜跟孟怀谦惹出来的这出闹剧,昨天才出差回来,今天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这才慢悠悠地开车出门来了餐厅。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瓶红酒,略一思忖,才想起来这是容坤送给她的。
“还没来得及喝呢。”她语带笑意,拉长语调调侃,“容总送的红酒自然没得说,不沐浴焚香再品尝怎么行?”
程越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好似被人点了穴道的两个人。
梁潜正抬手擦拭嘴角边的血。
孟怀谦神情寡淡地立在一边,显然他们都在注意着电话这边的动静。
坤儿别救火不成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吧?这两个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能跟情敌玩命的那种人……
三个朋友或冷淡或担忧或警惕的视线,对此容坤仿佛浑然未觉,自在地跟池霜闲聊,“这么隆重?行,你要是喝了觉得不错给我发个消息,我再让人给你捎几瓶回来。”
“得了吧——”池霜懒懒地说,“别说废话了,这种小事你给我发个微信就行,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她跟容坤一直以来都是不远也不近的关系,很难定义他们是否是朋友,但如果不是有正事,容坤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他以前又不是没送来过东西,红酒、摆设的根雕以及空运水产,过去他可不会特意来电确定她有没有收到、喜欢不喜欢——毕竟这种事只有孟怀谦会做。
容坤讪笑,扫了一眼那两个人,“我今天做东,请我那三个异姓兄弟吃顿饭,就定在小苑,提前跟你这个老板说一声。”
池霜沉默了一会儿,无语极了,骂他:“容坤,你是不是有病啊??”
成年人的世界什么话都不用说得太明白。
那次在城郊马场,孟怀谦对她说过,有人提醒他梁潜并不愿意他用那样的方式照顾她。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有人”就是容坤,除了容坤跟程越,试问还有谁敢在孟怀谦说这种话,并且傲慢如他还会听进去的?
程越可没容坤精明,她甚至怀疑,程越可能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孟怀谦的心思。
因此她断定,容坤是绝对的知情人。
“你脑子里进了红酒是吗?”池霜气恼起来,也是懒得管对方是谁,全都一视同仁,“怎么,京市只有我的店在营业,你们就没处可去了,非得往我这边凑?”
“池老板,”容坤无可奈何地说,“我是你店里的……起码是钻石级别的会员了吧?认真的,做不做生意?”
池霜只恨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孟怀谦。
这要是孟怀谦如此在她面前口出狂言,她可不会这样好脾气。
无所谓,无所谓——
“做啊,怎么不做?”池霜轻笑一声,“谁叫容总是尊贵的,钻石级别的会员呢。”
容坤:“……”
他心里也苦,知道得罪这姑奶奶了,可他也没办法,他必须得想后招,不然挂了电话后,那两个人又打起来怎么办?起码得把今天混过去吧?
之后他绝对离这两个人远远地,打到肾脏破裂也跟他没关系。
“挂了!”池霜说,“您多尊贵啊,我现在得亲自去打扫会员您的包间,可没时间再跟您闲聊,得去拖地擦桌子刷碗了啦。”
容坤苦笑。
他感觉到有冷箭嗖嗖嗖地往他身上射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哪两只王八的。
收了电话后,孟怀谦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漫不经心地扫了梁潜一眼,走上前来,看向容坤,淡声道:“给她打电话,你酒是还没醒?”
梁潜自然也不赞同容坤的做法。
他也只是冷冷地盯着容坤,似是将这个朋友也怀疑上了。
容坤确定了,他跟程越上辈子可能作恶多端,不然摊不上这两个疯子,也摊不上这种破事。
“去不去吧?”
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去的话你们也消停消停吧,不然你们自己去交待脸上的伤。”
程越之前都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回味过来,瞬间醍醐灌顶。容坤问了句废话,只怕是今天下午下冰雹下刀子,这两人都得过去。
池霜挂了电话后没再把这件事放心上,气十几秒钟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是真觉得梁潜跟孟怀谦都跟她关系不大。
她措辞比较谨慎,如果不带上孟怀谦的话,梁潜的事情从昨天之后就跟她彻底没了关系。
既然都没什么关系,她犯不着为了这种小事浪费自己的情绪。
只是中午跟表姐一起吃午餐时,她想起了这一茬,顺口也就提了一句,“下午容坤他们几个要来,记得让服务员提前醒酒。”
表姐好奇:“他们几个,几个啊?”
池霜一手托腮,“你说呢,当然是四个。”
表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四个人一起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混乱的、与我们无关的情况。”池霜拿起一旁的纸巾淡定地擦了擦嘴角,“总之,我觉得很无聊,所以也不打算参与,忙完了就走,反正你看着招待,不必太隆重,就像平常一样就好。”
“你不在这里镇场子?”表姐诧异,“那他们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我可招架不住这几位!”
在霜霜不愿意说的时候,她也不太方便打听那些私事,但这段时间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孟怀谦跟梁潜这对至交八成是要闹翻,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挺好的。”
池霜看戏不怕台高,笑嘻嘻地出了个主意,“等下你把想淘汰的贵重摆件都往容坤包间送去,要是他们没长眼砸坏了,全都照价赔偿,另外,凡是在我店里闹事的,无论是谁,无论是我多好的朋友,一定要报警,免得别人有学有样,那我这开的是餐厅还是武馆啊?虽然他们四个人堆一起的知名度都赶不上我一星半点,但说不定能上个新闻让我们看看笑话呢?”
表姐叹为观止:“你真是心大!”
池霜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是习惯了,这种破事难道很稀奇吗。”
她今年也快二十七了,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怎么可能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
表姐扑哧笑道:“……行!等着,我现在就搬东西到容总包间去,怎么办,居然期待他们打起来了,反正他们有的是钱,这是劫富济贫。”
要不是包间面积有限,那是真想把店里所有想淘汰的东西全塞进去。
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期待这两个人打起来了……
下午时分,池霜还是收到了孟怀谦发来的消息,他在她面前总是含蓄而又扭捏,可能是她这两天也是特殊时期,比较矫情一点,竟然出奇地很吃他这一套——他发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
是他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拍下的夕阳一角,窗上还映着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却分外惹人注意。
事实上,她并不是他跟梁潜之间的裁判,她也没兴趣去论谁对谁错,反正只要不惹到她就好。
她可不认这对“从出生就认识,有二十多年交情”的朋友反目,是为了她。
是梁潜胡乱爱猜疑,她又没说她爱的人是孟怀谦。
孟怀谦如果认下了“她爱的人”这个名头,那也是他脸大如盆。
她盯着这张照片反复看了几遍后,还是遵从心情回复了他:【等下有空吗?昨天不是还约我吃饭?】
他秒回:【有。】
毫不犹豫,不见半点迟疑,用行动证明了他还是那个她随叫随到的siri孟。
池霜都被他逗笑:【所以你可以放他们鸽子吗?】
如果她没记错,他下午是跟容坤他们有约的,所以她才故意那样问他。
他回:【可以,随时。】
她都快被这四个字笑出腹肌:【那我们就去吃……涮肉,你昨天说的是这个吧?等会儿见。】
他回:【好。】
关了对话框后,他在聊天群里坦然地发了消息放鸽子:【等下吃饭我不去了。】
停顿数秒后,他又补充:【抱歉,晚上我还有约。】
容坤:【……】
程越:【……】
孟怀谦:【你们随意,去的话记我账上。】
群里的梁潜一直都没有吭声。本来容坤都以为这局要散了,没想到到了下班时,梁潜打来电话还是约好老时间在池中小苑碰面,三人被侍应生带领着来了包间,虽然说孟怀谦来了也只会让气氛更凝滞,可他不来……也很要命,毕竟他们几个谁看不出来孟怀谦对池霜的在意,能让他飞了这个局的,可能也就只有池霜了。容坤跟程越低头作鹌鹑状,任由梁潜把酒当水喝个没完,也只当自己是瞎了没看到,失恋的人当然有权利喝得烂醉。
梁潜本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前跟池霜在热恋时都不会将自己的种种心事说给旁人听,现在失意,更不会轻易吐露,只是一杯接着一杯,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他醉意上头。
容坤跟程越只好干巴巴聊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收效甚微。
只是要散时,梁潜让容坤跟程越先走,他想一个人坐在这里静一静。容程二人欲言又止,失恋的人发起疯来也挺吓人,反正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池霜这里发酒疯,还是随了他去。
容坤临走时,叹息一声,拍了拍梁潜的肩膀。
程越也是,他差点没忍住就脱口而出“节哀”。
对池霜来说,今天是惬意的一天。
孟怀谦带她来了胡同小巷深处,是一家店面并不大的铜锅涮肉店,事实证明,味道跟环境有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一顿晚饭,她赞不绝口,连带着看孟怀谦都比从前更加顺眼了。
京市已经进入了盛夏,夜晚也变得热闹了。
孟怀谦倒是提前买好了电影票——不过他没有主动邀约,晚饭之后是否有别的活动,他也都是要看她的心情行事。果然,从店里出来,走在小巷里,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果然吃饱喝足以后就想躺着睡觉,“真舒服,送我回去吧,我想早点休息了,好困。”
“好。”孟怀谦笑道。
电影票也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人上车后,都不需要导航,孟怀谦就是活地图,他对去翡翠星城的路是再熟悉不过。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一些些凉意的,池霜心理作祟,总觉得身上沾了些味道,将副驾这边的车窗打开,任由风钻了进来,风也吹乱了她的发丝。
就算在一条路上堵了十来分钟,池霜也不心烦。
眼看着离翡翠星城越来越近,她突然记起了一桩事,又侧过头不经意地看了孟怀谦一眼,若无其事地把车窗关上,仿佛无聊了一般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看微信消息。
孟怀谦一直注意着路况,自然也发现了快到刘哥锅贴了,一时之间他还有些紧张。
紧张之余也难掩雀跃的心情。
然而,就在离刘哥锅贴只有几百米远时,她关上了车窗,又开始在微信里跟他不知道的谁聊得热火朝天,他只能无奈一笑,总不可能催促她往外看。
她总会发现的,这份惊喜仍然新鲜。
池霜看似在闺蜜群里发疯,实则余光偷偷注意着孟怀谦,见他霍然握紧了方向盘,又慢慢松开,见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见他又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觉得很有意思,继续低头发消息:【诡计多端的男人,故意走这条路,还以为我没看穿他的心思,我偏偏不按他的套路走。】
江诗雨:【……有没有一种可能……】
肖萌:【一切都是你在胡思乱想啊宝!】
池霜:【赌不赌!!】
江诗雨:【来!】
肖萌:【怎么办,又去搜索了孟总在财富榜上的排行,我有点儿动摇了,他好像是真的是一掷千金的人啊……】
江诗雨:【如果是真的,什么时候把表叔拉进来,我想跟他说,钱太多用不完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比如我!】
池霜忍俊不禁。
孟怀谦自然也听到了她的笑声。他想,她应该是跟她的好朋友,或者家人们聊天。偶尔也会猜测,她在跟他聊天时会是什么表情,是否也会这样开心。
进了地库后,孟怀谦也习惯性地下车,要送她上楼。
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池霜今日穿着比较休闲,宽松的白色衬衫搭配短裤,双腿纤细笔直,她透过镜面壁坦然地直视身旁的男人,他下班后来接的她,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白色衬衫和西裤,轿厢内明亮的光线之下,沉稳内敛却也不失松弛感。
孟怀谦也知道她在看他。
两人明明并肩而立,却还是透过这镜面壁对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都想起了一年以前,那次她喝多了在家里难过,他这个不速之客非要过来,那时,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冷冷地看向镜子里的他。
现在她眼里满是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沉默,“才发现你好像也不矮,你身高多少?”
孟怀谦大概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也不矮”,他低笑一声,“一八七。”
池霜:“是吗?那确实不算矮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注意着电梯上行的数字,“你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孟怀谦果然一愣,“什么?”
“那你觉得你身上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呢?”池霜又问。
电梯门开了。
池霜先走出去,孟怀谦紧跟其后,这个话题却没结束,她没急着进门,而是兴致盎然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挑食?”
“……”池霜一脸“这很难评”的表情。
孟怀谦举手投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他似乎也在深思,坦诚地回答道:“我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我不是一个好人。”
不够正直、光明磊落,更是行事不端。
“无聊,打住,别跟我来剖析你的灵魂,我没兴趣。”池霜横了他一眼,“你第二大的缺点是你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无聊,最大的缺点……”
她停顿几秒钟,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将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她说道:“你有点老了。”
明年就三十了呢。
话一说完,孟怀谦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茫然而困惑。
池霜后退一步,潇洒地对他挥了挥手,他仿佛还没从石化中回过神来,她已经迅速开了门,溜了进去。关上门后,她看着显示屏里还愣在原地的被打击到的孟怀谦,赶忙捂住嘴,就怕笑声太放肆太魔性被门外的他听到。
孟怀谦几次都想敲门问她,他今年二十九岁,怎么就跟“老”这个字扯上关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池霜被电话铃声吵醒,是表姐打来的电话。
“你去餐厅看看吧,于经理刚跟我来电说阿姨打扫容总的包间,捡到了一块手表,也不知道是谁的。我这会儿还在外面办事,估计得晚上才能回。”
池霜在床上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说:“所以,这种小事他们都处理不好吗?”
“……不是。”表姐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手表值一百多万呢,于经理都怕磕坏了。价值摆在这里,你觉得这算什么小事啊?”
失物太过贵重,底下的人当然是希望老板过来处理。
不然这中间出了点什么岔子,那算谁的责任呢,谁承担得起呢?
池霜本来也是要去上班打卡,挂了电话后洗漱一番出门,开车前往餐厅。这会儿她也清醒过来了,不管是容坤还是程越,可都没有“丢三落四”的前科,她都不用打电话去求证就知道这手表的主人是谁。
估计表姐跟经理也都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这才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处理。
以前暧昧的时候,这样的手段姑且还能称之为情趣,现在都一拍两散分手快乐了,这不是给她添麻烦是什么?
真是没眼力见!
餐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