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堃思索半晌,摇头叹气道:“我倒是也想瞧一眼是哪家的姑娘,只不过沈都督护得紧,说我若是多看一眼,便剜了我的眼珠子。我哪敢多看……”尹堃说罢,呵呵一笑道:“不过瞧衣着打扮,应当是京中世家望族里的姑娘。瞧着不超过十五六岁。”
他给自己舀了一碗米粥,端到嘴边呼噜噜喝掉半碗,随便一抹嘴巴道:“我方才问的话,阿容别放在心上。我是一时想左了,以为知道那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便能提前与人家府上多来往着些。将来万一她真成了都督夫人,且不说巴结人家,起码别得罪了人家……”
听到尹堃说“都督夫人”这四个字,苑容紧紧抿唇,面上露出一丝不虞。似是安慰自己,说道:“表哥是否想得太远了些,今日这事儿并不能说明什么,兴许是有别的什么内情。况且表哥为何认为,我会知道那名姑娘是谁?”
“有没有内情不敢肯定,但瞧着沈都督对那名女子确实不同。我何曾见过都督同人共骑一匹马?”尹堃憋了一肚子好奇,营中只有他一个人见到那姑娘,无人可以讨论,回到家中,便忍不住在饭桌上说出来。“阿容别想得太多,我并非说你一定知道那姑娘。只不过你在兰义书院念书,平日里接触的世家贵女定然不少,我这才有此一问。阿容大可当我没说过这话,继续吃饭罢。”
尹堃说完,继续心大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但苑容却没了胃口,勉强等到尹老夫人吃完离席,她也站起来说道:“我吃好了,表哥,表嫂,我先回屋了。”……苑容走出正堂,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将丫鬟都赶出屋子,一个人关上门。紧接着,屋子里便传出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音。
苑容将圆桌上的青瓷茶具摔的一干二净,仍旧觉得心里意难平,又两三步走到梳妆台前,将梳妆台上的脂粉首饰都扫落一地。末了,她打开雕花妆奁最后一层,取出里头的两锭银子,放在桌上缓慢地摩挲。
这两锭银子早被她擦洗干净,兴许是常被人抚摸,表面光泽润滑。
这两锭银子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
苑容初来京城时,日常花销、打点下人都需要银子,她来前带的那点儿银子根本不够使。苑容便自己画了画,拿到街市画铺上卖给掌柜,赚取一点零花。但那画铺的老板却是不地道,原本说好苑容的画卖出去同他二八分,后来苑容的画卖得好,掌柜瞒着苑容将价格越抬越高,却仍旧只分给苑容一开始的价格。
苑容虽可以让身为神策卫指挥使的表哥尹堃摆平,但她刚住进尹府,知道不应该惹麻烦,免得尹老夫人和尹夫人对她有意见。便忍气吞声了下来。
直到一日,她再去那家画铺时,发现门口站了两名锦衣金甲的京卫,身姿凛凛。紧接着,从画铺里走出一名穿玄色织锦窄袖衣的武将,神姿爽拔,容貌昳丽。画铺的掌柜跟在他旁边,被他衬得如路边的淤泥,奴颜婢膝地搓着两手道:“沈都督说的是,我定将银两还给他们……”
原来有跟苑容同样遭遇的人,在街上拦了沈咎的马,将此事揭发给沈咎。
沈咎恰好无事,便来敲打这画铺掌柜一声。
沈咎疏疏淡淡地应一声,牵过属下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他清越疏淡的眸光从苑容身上一扫而过,几乎不做任何停留,便骑马离去。
再然后,苑容进了画铺,掌柜当即便把前两个月昧下来的两锭银子还给她。苑容回去后,一直没有动这两锭银子,将它们锁在妆奁的最后一层。每当她想起沈咎时,便拿出来看一看,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初见沈咎时的光景。
这些年她从未听说沈咎身边出现过哪位女子。京中贵女们提起他,都是又惧又怕。
可是苑容不然,她努力经营自己的才名,让自己在京中闺女圈中有一席之地。如今也有几家媒人上尹府说亲,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可那并不是苑容想要的。她想迟早有一日,沈咎能看见她,那都督夫人的位置,还有谁比她更适合?
然而尹堃今日回来竟然说,沈咎营帐中藏着一位姑娘,还同那姑娘共骑一匹马离开武场?
苑容心里恼极,抓起梳妆台上两锭银子,狠狠地掷在地上。……*
这边,卫弥月回到卫府后,第三天郁氏过来同她说道,李夫人和李淳风对她都颇为喜欢,若是她没什么意见,这便拿了她的八字同李淳风合八字。
卫弥月知道,合完八字后便要定亲,紧接着便是下聘,下聘完请罢期两人就可以成亲了。她这个身子才十四岁,八月份过了生辰才满十五岁,这么早就成亲,洞房花烛时吃得消吗?
卫弥月自然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更何况她对李淳风的确没什么感觉。她找借口推脱了,郁氏却不死心,第二天又过来同卫弥月道:“后日庆国公夫人设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许多夫人,李夫人同李淳风也会去。不若你两人再因此见一面,倘若你仍旧对他无意,娘便不再勉强你。”
卫弥月想了想,赏花宴那日她可以直播。况且跟李淳风见一面并不会掉块肉,便答应了。
到了后日,卫弥月着一件玉色苏绣折枝纹短衫,并一条娇绿色流云裙子,头发依旧只簪一支金累丝蝴蝶梅花簪。
卫繁絮今日没来,二房那边,周氏领着卫盛兰去武安侯府了。是以今儿只有郁氏和卫弥月去庆国公府。
来到庆国公府,女客前往后院的月季园。卫弥月同郁氏来得晚,她们由丫鬟领着进院子时,八角凉亭同外面的石桌上已经坐了不少女眷。
那边合欢树下打叶子牌的苏桃瞧见卫弥月,声音不高不低地唤道:“蔻蔻!你也来了?快过来,咱们一块儿打叶子牌。”
卫弥月同郁氏说了一声,走过去一瞧,石桌一圈除了苏桃和林嘉棠外,另外两人是苑容、褚若水。苏桃站起身,附在卫弥月耳边小声道:“蔻蔻,今儿你一定要赢苑容和褚若水两局……这两人见婉婉没来,便欺负我同嘉棠。我们两个玩叶子牌根本玩不过她们,你可要为我们争口气。”
说着,苏桃从丫鬟手里拿过荷包,大方地搁在石桌上,故意说给苑容和褚若水听,道:“这里头有二百两二十银子,蔻蔻,你随便打。若是输了我不会怪你,若是赢了那便咱们平分。”
“……”
在苏桃眼里,卫弥月是深藏不露。平日上课先生提问她问题,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春日宴“书试”比飞花令却能拿第二。
画画就更不用说了,一幅画惊艳众人,甚至还赢了以画画出名的苑容。
后来苏桃还听说,上巳节御和楼举办的三场试题,只有卫弥月通关了。
那这区区叶子牌,定然也不在卫弥月话下。
殊不知,卫弥月根本没打过叶子牌。
那厢褚若水听见苏桃的话,稍稍抬起眼睫,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苏二姑娘可别忘记了,你还输给我和阿容各一百两。那二百二十两银子只够再输一局的,你岂不是在为难卫三姑娘?”
苏桃被她戳穿,像一只发怒的河豚,气鼓鼓地虚张声势道:“谁说我们还会输的?蔻蔻下一局定能赢回来,是吧?蔻蔻?”
卫弥月:“……”
卫弥月没有答应,偏头看了看桌上散落的叶子牌。
每张牌上头画着万、索、筒等花色,每门从一到九,有些像后世的麻将。
而卫弥月在进月季园前,已经打开了直播,这会儿直播间里的观众来了一些,听到她们要打叶子牌,饶有兴趣地讨论——
【卧槽,我只在看红楼梦的时候听说过叶子牌,现在还有这东西吗????】
【回前面,有的。我今年过年还在姥姥家见到了,应该跟麻将玩法差不多……】
【让我来!让我来!我可是天才麻将少女!我能用二十块帮蔻蔻赢到两千块!】
【蔻蔻答应她!这两个女人看得我太烦了】……
上大学时,卫弥月跟室友用手机玩过几局欢乐麻将。
玩法她大致还记得一些,但肯定比不上经常打麻将的人,更何况叶子牌的规则和麻将还有点出入。
然而在苏桃的催促和弹幕的怂恿下,卫弥月还是坐在苏桃让出来的位置上。苑容抬起眸,朝卫弥月睇来一眼,微微一笑道:“卫三姑娘在春日宴和上巳节的表现都出人意料,想必今日打叶子牌,定也能轻轻松松的赢了我和若水。”
她话的内容谦虚,但话中语气却不以为然。
一旁观战的礼部侍郎千金李禹珍听见,几不可闻地轻轻哼笑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地道:“上巳节是阿容你没去罢了,若水定是也没把那三场闯关放在心上,不然一定也能过关的。”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苑容和褚若水去了,哪还能轮得到卫弥月出风头呢?
这话让苏桃和林嘉棠听得心头火起。苏桃翻了个白眼,从丫鬟手里接过扇子,扇两下道:“听说上巳节那三关比的是对子、射箭和解题。苑容姑娘不是最精通画画儿吗?原来对这几样也有研究?不像卫三,凡事都懂一点儿,不像苑容姑娘这般钻研一门便够了。”
苏桃的话听着是在贬损卫弥月、抬高苑容,但是在春日宴上,卫弥月画画儿赢了苑容是不争的事实。谁不知道她是讽刺,苑容连最擅长的画画儿都输给了卫弥月,还有什么可说的?
苑容脸色一变,看向苏桃似是要什么,她左手边的褚若水按住她的手,当和气佬道:“还打不打牌了?不打我可去前头看月季了。”
苏桃趾高气昂,像一只斗赢的小鸡。就连弹幕里的观众也为苏桃叫号——
【这位姐妹说的好!!!嘴上说得这么厉害,当初画画还不是输给我们蔻蔻了?】
【我们蔻蔻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的,不像某些人只会打嘴炮】
【我看这个叫苑容的气得脸都白了哈哈哈哈哈或或或】……也有一些人记得上巳节那三场闯关是在“剧组”,提出疑惑后,大部分人都默认苏桃的意思是苑容和褚若水进组后未必比卫弥月表现得差,将她们两人也当成准备进演艺圈的“逐梦少女”。
因着上一局是苏桃输了,按规矩是输者洗牌。苏桃将个烂摊子丢给卫弥月,这洗牌和发牌就落到了卫弥月头上。
卫弥月没打过叶子牌,洗牌就像洗扑克牌一样将所有牌混在一块儿,再整理成一摞就行。可分牌该怎么分?像麻将一样每人摸十三张吗?怎么决定庄家?卫弥月正打算向苏桃坦白不会打叶子牌,弹幕里有一个叫“阿翘今天瘦了吗”的粉丝说:【蔻蔻是不是不会打叶子牌?你先从牌里随便抽一张,看上面的数字是多少,从上局的庄家开始顺着往下数,数到的那人便是新的庄家。】
其他人看到这条弹幕,起哄道——
【大佬来了吗】
【原来现在真的有人会玩叶子牌??】
【快,大佬手把手教蔻蔻如何打她们的脸】
【不是,我寻思每个牌不都是这样决定庄家的吗……】……卫弥月按照弹幕说的随便抽一张牌,按照上面的“九萬”从褚若水开始数了九个数,恰好轮到苑容当庄家。
“阿翘今天瘦了吗”立刻又发一条弹幕:【叶子牌不用分牌,四个人打的话像麻将一样,每人摸五张,场上再翻开八张牌。记住啊宝宝!!!摸完不用拿在手上,倒扣在桌上就行,免得后面的人看见,如果记不住就翻开看一眼。】
卫弥月有人指导着,心里安心许多。她跟着其他三人摸完牌后,将五张牌分开扣在桌面。
第一轮由庄家先出牌,按照逆时针依次打牌。出牌的规则和麻将大差不差,倘若出牌时,场上翻开的牌中有跟自己出的牌同类的,那便两张都归为自己,选择牌面字数大的计分。倘若没有跟自己出的牌同类的,那便从倒扣着的牌中翻开一张,如果也跟自己出的牌为同类,那便两张都归自己,选字数大的计分。若不同类,那便两张牌都留在桌上。
依次翻开,直到将桌上倒扣的牌翻完为止。
卫弥月看完粉丝发的规则,迷迷糊糊地还没消化完毕,前面三人都已经出完牌,轮到她。
她手忙脚乱地先随便打了一张七万,桌上没有与她同类的牌,她重新翻开一张,九筒,也不是。
她右手边的苑容弯了弯唇,打出一张九万,然后将她方才留在桌上的七万收到自己面前。
“阿翘今天瘦了吗”提醒道:【宝宝,这个游戏最后是看积分论输赢的!别把高分都让给别人,你记一下桌上都出过什么牌,还剩下什么牌,然后再结合你手里的牌打……唉,要不我跟你说出什么牌算了!!!】
卫弥月一想这个方法可行,将系统摄像头调整到自己身前,正对着自己面前的牌。
虽然之后几轮有粉丝帮忙,但粉丝说话总会有一些延迟,她担心周围的人瞧出什么异常,几乎都是自己打的,以至于前几轮丢掉了好多分。
最后几轮卫弥月逐渐熟悉规则,出牌也熟练许多,但由于上半局积的分太少了,是以这局结束后,她是最后一名。
褚若水将桌上的牌推到卫弥月面前,示意卫弥月洗牌,对一旁观战的苏桃道:“看来苏二姑娘找的救兵没能力挽狂澜。怎么样,苏二姑娘的二百二十两银子已经输完了,还打吗?”
苏桃睇给卫弥月一个安抚的眼神,咬了咬牙道:“为什么不打?这局的筹码我先欠着便是,我相信蔻蔻会给我赢回来的。”
闻言,苑容轻轻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我瞧着卫三姑娘是个新手,苏二姑娘将所有赌注压在她身上,可别血本无归。”
几人说话的功夫,卫弥月已经洗好了牌,选出新的庄家,正好是她自己。她本就是新手,做庄家的话另外三人针对她一个,更是难上加难。
苏桃提醒道:“蔻蔻,你要是不想当庄家,可以不当的。”
卫弥月回她一个安抚的笑,“我想当呀。”
话虽如此,苏桃还是被她上回奇烂的打法教会了做人,再也不敢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第一轮卫弥月先出了二筒,将场上同类的九筒收到自己面前,算做自己的积分。
接着苑容、褚若水和林嘉棠依次出了牌,轮到卫弥月时,“阿翘今天瘦了吗”担心卫弥月乱打,立即发弹幕告诉她应该出什么牌,正好是卫弥月想出的那张牌。
卫弥月出了一张六万,换下来一张七万,算是无功无过。
一圈过后,又轮到她,场中翻开的牌中没有与她同类的。她只能先打一张,但打哪张也很关键,因为若是与她接下来翻开的牌同类,那她依旧能得分。
卫弥月小时候背的古诗多,记性也不错。刚才洗牌时她已将牌的顺序记得七七八八,知道下一张牌是九万,便出了一张三万。
于是两张牌都被她收到面前。
这一局结束,卫弥月得分比褚若水高十二分,险胜。
因着她是庄家,每人都输给她二十两银子,她统共赢了六十两。
苏桃似又瞧见了希望,大言不惭道:“我就说蔻蔻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对面褚若水从丫鬟手里接过青瓷小盖钟,拨了拨茶叶轻抿一口,笑道:“输了这么多回,总是会赢一回的。”
言下之意,便是卫弥月运气好罢了。
然而,接下去的几局,卫弥月便让她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运气好”。
卫弥月记忆力好,能记住桌上所有出过的牌,从而算出倒扣的牌中有哪些牌。并且她还有弹幕帮忙,倘若她拿不准时,便看“阿翘今天瘦了吗”建议她出哪一张牌,通常不会出错。
是以这一局也是卫弥月赢。
卫弥月连着赢了四五局后,苏桃扬眉吐气,苑容和褚若水脸色却不大好。
是以下一局,苑容不动声色地给她下方的褚若水喂了许多牌,以至于卫弥月和褚若水的得分不相上下。
眼见场中倒扣的牌不多,轮到卫弥月出牌,卫弥月手中有跟桌上翻开的牌同类的牌,但她没有出那张,而是出了另外一张没有同类的,再翻开一张倒扣的牌。
——那张翻开的牌恰好是玉麒麟。
相当于“万万贯”。
有了这张牌,加上卫弥月先前的得分,她稳赢。
林嘉棠将自己的牌扔进牌堆里,算道:“蔻蔻统共赢了六局,其中坐庄四次,加上方才摸到的玉麒麟,共赢了三百四十两银子。”她一边说,一边让丫鬟从荷包里往外掏钱道:“倒是便宜了阿桃。”
那边褚若水和苑容见林嘉棠给银子,便也让自己的丫鬟拿出荷包。倒不是吝啬几十两银,只是多少给的有些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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