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昭和帝这次却未有问答,而是先将他的试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问:“朕昨日得知,你乃松溪郡善商,曾得朕之恩典,可于朝堂继续经商。”
“朕今日只问,若你入朝,可还要继续你手中的生意?”
陆尚不及细想,依心回答:“学生手中生意乃学生苦心经营所得,若论用心,绝不逊于寒窗十年,学生既得皇上恩典,自当感念圣恩,将手中生意用心经营下去。”
话音刚落,只听阶上传来一阵大笑,昭和帝亲启御笔,道一声“善”,随后直接在他的试卷上写了“首位”二字。
陆尚之后,整场殿试便算结束了。
昭和帝离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殿试的最终结果就送来了。
左相双手接过圣旨,展开看见前头的几个名字,却是分毫不觉意外,他将圣旨递给传旨太监,微微颔首,接下来便是公榜了。
“昭和十一年,恩科排名如下——”
“三甲第一百八十八名,头州郡李家庙李书。”
殿试的排名是从尾往前念的,三甲一百八十八名念完,紧跟着便是二甲的五十名,庞亮和冯贺皆在此列,庞亮排名第四十二,冯贺排名第三十八,另外便是会试时的第二名张建宁,殿试只得了二甲第十三名。
待二甲所有人念完,陆尚仍未听见他的名字。
走到殿试这一步,就不存在落榜一说了,若不在二甲三甲之类,毫无疑问,定列一家头三名。
“一甲第三名,南岭郡府城白向晨!”
白向晨向前半步,屈膝跪下:“学生,叩谢圣恩!”
“一甲第二名,远岭郡靠山村廉兴!”
却见中间的一个身材高健的男人站了出来,陆尚对他有点印象,便是那个提出开西域商路的人。
廉兴同样出列,接旨谢恩。
只剩最后一个:“一甲头名——”
陆尚不觉敛目,静听内侍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松溪郡府城陆尚!”他身侧紧握的双手不觉松开,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他定了定神,向侧面横跨一步,如同前两人那般,一掀衣摆跪伏在地:“学生,叩谢圣恩!”
这回,却是左相亲自将写了排名的圣旨交到他手上,交接之时,又道一声:“恭喜状元郎了!”
与此同时,陆家府上。
主卧的卧房外围满了人,从陆奶奶到姜父姜母全围在了门口,屋里不时传出一二声响,更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连着换了好几盆热水。
今晨用过早膳,姜婉宁突觉身子不大对劲,等把府上的大夫都喊来后,她已站都站不住了。
姜母当时就说:“莫不是要生了?”
田大夫等人过来后,才看了一眼就道:“夫人这是要生产了!”
此话一出,整个陆府都嘈杂起来,客房住着的接生婆全被喊了过来,而府上丫鬟婆子则负责扶姜婉宁回房。
就在她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却是彻底发动了。
姜母等人被请出房门,连同几个大夫也在屋外等着,屋里只留了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们,自一声“用力”后,便只余姜婉宁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压抑着的哭诉声。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屋里蓦地响起一阵婴孩的哭啼。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接生婆抱着用襁褓包裹住的孩子出来,欢喜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太太,是个小小姐!”
顿时,门口几人全围了上去。
陆奶奶和姜母站在最前,两人并不敢去碰刚出生的小婴孩,只有眼睛始终黏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舍得移开,姜父则被挤在最后,只能垫着脚去看。
不等他们将小小姐看个清楚,又听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房的下人领了信使进来,才一进到院子就大喊道:“老爷中了,老爷中了!老爷中了会元!”
陆家大喜, 却因当家远行和主母卧床,不得不将所有庆贺事宜都往后推延。
但此番去往京城参加会试的不仅陆尚一人,还有当地的大小书院, 零零总总也能凑出个三四十人去,这些人在会试放榜后也给家中和老师送了新儿回来, 自然也有提及会元名姓的。
远的不说,就说冯贺他给家里来的书信上, 就说了陆尚高中会元的事,且冯家对姜婉宁生产的时日也略有了解,这么掐指一算, 便知陆家这是双喜临门了!
冯老爷和冯夫人赶紧备了重礼, 既是含了对姜婉宁教导独子的感谢, 也是以近友之姿恭贺陆家双喜临门, 除了一些常见的礼物外, 另有给新生儿准备的长命锁和襁褓小衣等物。
夫妻二人来了陆家, 果然就听陆家添了千金, 素日被母亲和乳母一同照看着,全家正是高兴的时候。
姜婉宁未出月子,屋内也不方便进外男, 便只有冯夫人进去看望, 她留了许多妇人生产后的补品, 又夸了小小姐漂亮,陪在姜婉宁床边坐了片刻,见她露出两分疲态,只好暂且告辞。
而冯家夫妻二人离开后,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家人,这些多是家中有孩子在无名私塾念书, 今年又过了会试的,也是同冯家一般,既是准备了庆贺之礼,也给孩子备了礼物。
姜婉宁不方便操持这些,就全权交给了姜母去处理。
又过两日,曲家也来了人,曲恒在陆府待了半日,因着衙门有急事处理,不得不匆匆离去。
但曲恒的夫人小于氏却是留下了,带着两个姑娘,说好要在陆家住一段时间,也好帮着照顾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等到了晚上还能帮姜母拢拢账,将各家送来的东西都盘点清楚。
陆奶奶虽没参与待客之事,却也是不得闲的。
她往常就起得早,自家里添了千金后,更是恨不得整天都守在姜婉宁房里,若是孩子哭闹了,她比乳娘的动作都麻利,抱起孩子有是轻晃又是哄的,全家再没有比她更上心的了。
当然,众人在关注孩子的同时,也未落了姜婉宁。
随着生产之后,她是彻彻底底了放松下来,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笨重了,从睁眼到合眼全有人照顾,便是孩子都有乳母照看,省了她接连起夜的困扰。
通常情况下,她身边都会守两个人,陆奶奶是一直在的,再就是姜母和小于氏轮换着来,无论是下床走动还是喝水吃饭,往往只需要说一声,很快就有人伺候到手边上。
原本的一日三餐也变成一日五六餐,一部分是滋补品,另一部分就全是合着姜婉宁喜好做的各种菜点,也不似旁人家那般为了下奶或什么的,只全是为了大人好。
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来陆家拜访的客人渐少,家里清静下来,这才有人想起:“说起来,婉婉生了一个姑娘,可有给陆尚去信儿?”
姜母问完后,见着一众面面相觑的人,瞬间明白了答案。
她颇是哭笑不得:“这咱们只知道陆尚高中会元了,却没跟他说添了个女儿,他肯定也是知道婉婉生产的,这久等没有消息,还不知会如何着急呢!”
“快快,快去准备纸笔,叫婉婉亲自给他写一封信去。”
旁边伺候的丫鬟转身就准备往书房去,谁成想还没等走出房门,就听身后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姜婉宁忙道:“不许去!”
丫鬟转回身来:“老夫人……夫人说……”
姜母也有片刻的惊讶,摆了摆手,示意丫鬟稍等片刻,而她则问:“婉婉这是什么意思?”
姜婉宁抿了抿唇,眉眼往下一落,声音清清冷冷的,无端添了一股意气:“谁也不许给他去信,他若是想知道,便叫他自己回来看。”
“……”姜母琢磨了好半天,才听出她话中的怨念来。
她忍俊不禁,张口想劝她莫任性,可转念一想,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小夫妻俩之间的情绪,思虑片刻,索性也不多嘴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看离陆尚回来还有一段日子,如今也就是刚结束殿试,琼林宴办没办还未可知,再说光是他赶路回来,少说也要一月时间,你能忍心叫他担心那么久,我却是不管的。”
姜婉宁蹙了蹙眉,小声嘀咕一句:“怎么不忍心……就是不给他写信,有什么事且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姜母听着她这孩子气的言论,也只能掩面而笑。
而旁边的陆奶奶听了这话竟都没给大孙子打抱不平,还应和道:“婉宁说的对!咱不理他,就叫他自己回来看!”
正说着呢,被她抱在怀里的小曾孙女又哭闹起来,陆奶奶登时忘了什么陆尚孙尚,满心都是哎哎呦地哄小曾孙女了。
正如姜母说的那般,远在京中的陆尚自殿试结束后,却是没有一日不揪心的。
那些前来拜访欲与新科状元交好的学子们见他整日苦着一张脸,还以为是自己的言行举止惹了他不悦,一问才知,原来状元郎这是忧心家中待产的妻子,许久没有收到消息,正满心忐忑呢!
说起这个,众人就不得不想起——
那日圣上钦点一甲前三后,一甲三名被内侍伺候着上了马,正准备沿京城绕城一周,便是左右百姓都站得挤挤挨挨。
谁成想这位状元郎一马当先,驾着高头大马就差飞起来,其速度之快叫两边的小姐们都忘了丢花丢香囊,等再回神,街上只剩下被远远落在后面的榜眼和探花。
今科状元之容貌并不逊于探花,这叫好些小姐们等着一睹真容,若能有幸得其青眼,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头来莫说青眼,便是状元郎的模样,她们都没能看个清楚。
往年要足足两三个时辰的打马游街,今年在状元郎的带领下,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姐们的绢花香囊砸在手里,连街道上都干净了许多。
据说状元郎游街结束后,一头便扎进了房里,前后不足半刻钟又跑了出来,直奔城门的驿馆而去,赶上了当日最后一波信使。
现在想来,只怕状元郎当日也是急着给家中妻儿送信的吧?
殊不知,这看似难以置信的猜测,恰恰就是事实。
陆尚连着给家里去了两封信,却始终未能得到姜婉宁的回信,而他算着时间,其生产的日子也就这几天,哪怕这几日新送出的信件未到,之前总该有书信的吧?
若非宫里已送来了琼林宴的邀帖,陆尚恨不得当日就离京回家。
偏偏他不光走不成,还要应付许多前来拜访结交的学子,便是那不得不参加的琼林宴,都安排在了六月底,还要等足足一个月!
陆尚试图找皇上求个恩典,奈何他尚未授官,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往上递折子了,无奈只能等着。
他许久等不到家里的来信,便只能通过一封封的去信排解心中忧虑,等到了六月中,更是将书信改成一日两封,就差住在驿馆了。
同时因他这一番作为,那些欲将他邀至家中的大人们也歇了心思,一时猜不出他到底是真心系家眷,还是故意演这么一出,好借口不去参加各家举办的宴会。
但不管是哪种理由,陆尚皆躲开了授官前的站队。
六月二十五,从京城来的第二封信送到了陆家。
与书信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位身着官服的报喜官,他们身佩大红绢花,头戴红色束带,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明明只是代传科举科举结果,却也端得一派意气风发。
府上的门房再次闯入院中,跪在房门前先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声道:“禀夫人,禀老夫人老太太,京城的报喜官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房门应声而开。
姜母和陆奶奶结伴出来,不禁问道:“可是老爷又高中了?”
门房未能得到确切消息,只道:“小人不知!但京城来的报喜官就等在门外了,还有老爷送回的信,他们后面还跟着好多百姓哩!”
听到京城来了人,姜母一时无措。
这种时候理应叫姜婉宁亲自出去迎接的,奈何她还未出月子,实在无法出门见风,而她受身份影响,其实并不是适宜出现在官员外面,可若是只叫陆奶奶一人出去,恐会轻慢了对方。
就在姜母百般为难之际,却听她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竟是姜婉宁走了过来,她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头上缠了抹额,因着怕受风,索性又用头巾包了脑袋,基本将所有容易受风的地方都包裹住了。
姜婉宁说:“我去吧。”
“可是——”姜母迟疑。
姜婉宁摇了摇头:“没事的,我都包裹严实了,快去快回,应是无碍的,您和奶奶也准备一下,与我同去吧,还有给报喜官的红封,往里头多放些银子。”
姜母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只赶紧招人拿了红封和银子来,一人二十两,争取快去快回。
三人结伴而出,才出了陆家大门,就跟两位报喜官撞见。
两人当即下马,在问清来人身份后,面上顿时扬了笑,二人一拱手:“恭喜状元夫人!”
早在得知京中来了专门的报喜官时,姜婉宁就有猜测,陆尚此番应是进了一甲。
可当她真听见这个名次,还是不觉眼前一晃。
跟在她左右的姜母和陆奶奶更是惊呼出声,不敢置信道:“状元?真的是尚儿吗?”
“千真万确呀!”报喜官道,“陆老爷高中状元,应在琼林宴结束后方归,小人等提前来报个喜,也好叫状元郎家中宽心。”
“这这这——”姜母和陆奶奶对视一眼,皆瞧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而跟在报喜官身后的那些百姓更是惊讶,很快便是议论不断,互相打听着这位陆老爷是何许人也,他们松溪郡竟也出了状元!
第83章
松溪郡与京城相隔甚远, 凡是传回来的消息,一般都是过去半月甚至一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收到陆尚高中状元的消息时, 说不准对方已参加完了琼林宴,下一步就是授官归家。
姜婉宁谢过两位报喜官, 又亲自送上了红封,念及两位官爷一路赶来风尘仆仆, 又差了下人带他们去城里有名的酒楼休息两日,住宿和吃食等一应花销全记在陆家账上。
两位报喜官也没有过多推辞,道了一声谢, 便牵马随仆从离去。
余下的姜婉宁等人也没有在门口过多停留, 她才看了一眼手上的信封, 就被姜母和陆奶奶拥回房里。
从门口到卧房这一路, 她的视线就没从两封信上移开过。
便是姜母打趣她:“也不知道谁狠着心一封信也不肯给京城写, 嘴上说着狠心话, 这一瞧见京城的来信儿, 简直是魂儿都给勾没了……”
姜婉宁嗔怪地瞧了姜母一眼,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自这日起,京中的来信是一日紧着一日, 哪日要是中断了, 转过天来能一次送来三四封, 陆尚约莫也是回过味来了,不似之前那样追问家里情况,多是说了自己在京中的见闻,再在就三两句抱怨。
像什么——
阿宁定然是忘了我了, 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给我一点回信【忧伤小人】。
果然爱会消失吗?阿宁于我的爱竟只有几月时间【痛哭小人】……
也不知阿宁给我生了个小闺女还是小小子,是不是她/他抢走了阿宁对我的爱【发怒小人】!
这些小埋怨后面还总要添几个简笔画, 将陆尚的心情直白表达出来。
姜婉宁看得忍俊不禁,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渐渐散去了。
只她几次提笔,临了了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再一算时间,总归也不差一两个月,还不如等陆尚回来了,夫妻俩见了面,没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
就这样,陆尚从月初等到月底,仍是没能瞧见从松溪郡送来的信。
而这一转眼,琼林宴的时间也到了。
自殿试放榜,二甲三甲的进士都收到了各方的拉拢,反是一甲前三因着各种原因,至今没有与朝臣有过交往。
陆尚一连一个月时间,要么守在驿馆顾影自怜,要么就一头扎进京城的各大商行里去,中途还参观了李辉家的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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