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珩掐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定格许久。
“阿杳,你不必为我这样......勉强自己。”宁珩垂眸,“若你害怕,那间暗室我可以命人封掉。”
温雪杳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眼帘看他,虽然眸子有些颤,声音却格外坚定认真,“不害怕,我想看。”
良久,宁珩沉默着从榻上坐起身,弯着腰将榻边的鞋子套上温雪杳的双足。
他一把将人抱下地,牵着人的手,十指相扣。
以一种不容许她再反悔逃脱的姿态,将人带到那面庄严规整的书架前。
清润的声线一反常态的暗哑,他拽了下她的手,示意道:“阿杳,既然想看就自己打开,我不拦你。”
青年的声音温和,两人依旧牵着手,丝毫未松开。
温雪杳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摸向书架,随着细微的摩擦声,两人面前敞开一条幽静如漩涡般的窄道。
四周寂静,只剩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纠缠交错。
宁珩一眨不眨盯着温雪杳的后脑,全程默不作声,沉默地看她走过整间暗室,然后重新回到她怀里,仰起头,笑弯了眼。
她夸他:“上次没来得及仔细看,阿珩哥哥竟将我画得这般好看。”
此时再看那画上少女裸露的雪肤,温雪杳再不会觉得害怕作呕,至多有些羞恼,且羞更多。
她的目光落在画中人那一片光滑雪白的肩上,不知想起什么,弯弯的眉眼忽地低垂。
手指不自觉抚摸过那平整的画皮,美好,没有一丝褶皱。
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不由惋惜露出落寞的情绪。
宁珩察觉她情绪的变化,紧抿的唇忽然动了动,俯身印在她按着肩膀的手背上。
“它也很好看。”
温雪杳愣了下,随即无奈笑道:“阿珩哥哥,你不用像哄小孩子一般哄我,我也......我也没那么脆弱,不过是两道疤罢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眼底的光到底是暗了些许。
“没哄你。”宁珩牵着她,将她抱到几步外的桌案上。
温雪杳因这般突如其来且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圈住他的脖颈。
然后就见青年眸光流转,钩子似的。
昏暗的室内,青年的话音莫名染上缱绻的情,色,气息。
修长而有力的手落在她前襟的盘扣处,哑声问:“可不可以?”
鬼使神差般,像是受到引诱,温雪杳轻轻点头。
雪白的肩膀露在清寂的空气中 ,她害羞的视线低垂,就看到青年另一只原本扣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勾上了旁边的玉笔。
笔锋染着红色。
不过一吻的间隙。
再睁眼,就见自己被青年按在桌案上的后肩落下了一朵鲜艳盛开的红梅。
洇湿的墨迹在雪肤上晕染开,绽出娇艳欲滴的一株。
温雪杳手臂撑在桌案上, 浑身发软,侧脸仰起去追寻宁珩的视线。
幽暗的环境中,身后青年似乎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她下意识选择追逐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媚眼如丝,雪腮薄红的模样落在青年眼中有多么令人心颤。
玉笔不知何时掉落在案上,将青年素白的衣衫氤出一片浓墨重彩的昳丽颜色。
那只方才还执笔作画, 尽显端庄的手,此刻却染尽风流,微凉的指腹触碰在枝头的一株梅花上。
指尖轻轻一抹,便将那一朵盛开的花瓣揉开碾碎。
他的指顺着花枝的脉络, 抚过那条软嫩的新疤, 顺着她曲折的脊骨一路蜿蜒而下。
在手下少女迷蒙咬上下唇的那一刻,他俯身, 将滚烫的唇印在她后肩凸起的玉骨上。
温雪杳的心猛地一跳, 呼吸寸乱。
她强忍着身子传来的怪异绵软感,想用唇齿紧闭咬紧牙关这样的笨法子, 抵挡身体身处涌出喉咙的呜咽。
她的手下按着一张素净的画纸, 上面染了几滴方才宁珩在她身上作画时掉落下去的墨迹,早已斑驳。
本就在忍耐的边缘,偏在这时,青年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两腮,稍一用力,她的唇齿便松开。
如崩断的琴弦奏响低鸣, 带着余韵回声,飘荡在幽谧的暗室中, 霎时间点染一簇火花。
宁珩的浓黑如染墨的眼底晕开一抹暗红,她牵着温雪杳的手, 唇附在她耳边,带着时轻时重的喘声,让她知晓自己此刻的为难,“阿杳,我好难受。”
温雪杳失去一只手的支撑,另一只手根本撑不住自己酥软的身子,肘部弯折,顿时被抽去力气伏在桌案上。
宁珩眯着眼,眼尾狭长。
犹如行走在钢丝上的人,步步危险。明知在危险的边缘,他还是忍不住挑衅自己忍耐的极限。
修长的指头一勾,无比灵活的抽走少女脑后固定盘发的玉簪。
三千黑丝散落,少女的羽睫蹁跹颤动,刹那间,仿若从身下画纸中走出的女妖。
点点微光洒在她半边粉雕玉琢的面上,浑身散发出蛊惑人心的气息。
宁珩收紧的指尖陷入掌心,呼吸霎时凌乱。
温雪杳的脸红得滴血,被青年牵引着落在他身上的手像是被对方喷薄的血一同点燃般,浑身紧张的说不出话。
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不可控。
换做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可现在的她尽管也羞愤欲死,可却没有了害怕或者想逃的心思。
不仅是心绪的变化,就连身体的变化也尤为明显。
这样的温雪杳连她自己都倍感陌生,可是似乎并不讨厌潜移默化中带给她的改变。
听见温雪杳半天没有回应,宁珩克制地松开她的手。
“我不做别的,让我再抱着亲亲你,好不好?”青年的嗓音既隐忍又温柔。
温雪杳身软心也软,明知这一切早已过了她心底那根线,她还是忍不住想纵容答应他。
于是她点了点头,小声回应,“就一会儿。”
然后还不忘提醒,“你别乱来,婉婉姐姐还在府上。”
宁珩吻着她的后颈,忍不住问:“她不在便可以了?”
温雪杳羞赧地回瞪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珩哑着嗓子闷笑,喉结滚动,原本轻柔的吻忽地变成了啃咬。在少女吃痛轻哼出声后,又恋恋不舍松开嘴,换成温柔的舔舐。
就在温雪杳也被他吻得逐渐迷糊之时,一道叩门声伴随着熟悉的男音响起,穿透紧闭的屋门与空荡的书房,直抵暗室。
温雪杳霎时清醒,忙伸手推他,开口时嗓子都是软的,“是宁侍卫。”
宁珩停下吻,下颌抵在她肩上平复呼吸,半晌才从她身上离开,目光却依旧黏着在她身上流连不肯移开。
少女的皮肤本就白,嫩得很,吻时稍微用力,就落下红痕。
他的眼神一暗,又想俯身吻她。
温雪杳又气又急,推不开人,只好自己偏头去躲他的吻。
这一吻没有落在他想吻的红唇,偏移落在她的耳垂上。
温雪杳本以为他会收敛作罢,谁知他又用湿热的舌尖卷着她的耳垂慢条斯理玩了起来。
耳边传来屋外第二次叩门声,温雪杳再也忍不住,用尽全力在对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宁珩稍显意外地顿住,抬首不偏不倚对上温雪杳的视线,任对方瞪圆了眼怒视他。
须臾,他揪着人的衣襟提起来,将她身上被褪下一半的衣裳重新一件件穿好。
等将人抱下桌案,才用手捂着腰间被掐过的部位道:“夫人待我还真是心狠,又咬又掐。”
温雪杳想辩驳,却想起自己的确咬了他也掐了他。
她自知理亏,躲开他的视线,“你方才不是也咬我了......”
“那是夫人昨日应允我的。”宁珩话音还有些委屈。
温雪杳一噎,“可我方才又不是故意的,宁侍卫两次叩门了,肯定是有急事寻你。”
宁珩憋了下嘴,牵着人的手往外走,没接话。
温雪杳瞧着他这幅受尽委屈的模样,咬了下唇,小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娇气,说你两句,怎得还......还委屈上了。”
身前人脚步忽地一顿,似是不可置信地回头,“夫人掐我也就罢了,现在又嫌我年龄大了?”
温雪杳霎时无语凝噎。
她干嘛非逞这一句口舌之快。
****
宁珩牵着温雪杳一路走出暗室,没让人再往外走,而是将她往书房的椅子上一按,“你在这坐着,我出去瞧瞧十一找我有何要事。”
温雪杳坐下又起身,“你们在书房说就是,我正好回去看看婉婉姐姐。”
宁珩挡在她身前没动,视线落在她潋滟的唇上,和衣襟都遮不住的两块红痕上,眸色渐沉,“你就这般去?”
温雪杳先是一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用指腹碰了下唇,滚烫肿胀的触感直令人心惊,也就不必去想脖子上还有什么。
宁珩被她不知所措的模样逗笑,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先在书房里等我片刻,至少等我打发走十一你再出去。”
说完,手指又碰了碰她脖颈的皮肤,“至于这个,你用脂粉遮一遮,或许可以?”
温雪杳憋了下嘴,小声嘀咕道:“脂粉,你倒是知晓的清楚。”
说完,她重新坐下去,伸手朝着宁珩劲瘦的腰间一推,“行了,我听你的便是,你快出去吧,别让宁侍卫等急了。”
宁珩安顿好温雪杳后走出书房,宁十一等在门外。
两人视线相接,宁珩忽地正色,压低声音道:“发生了何事?”
宁十一跟随宁珩多年,见对方无意动作,便知此事只能在书房外说了。
宁十一犹豫的功夫,宁珩便觉出不对劲,他厉声将院中下人遣散,只余他与宁十一二人。
“有什么消息?”
宁十一沉声道:“八王爷病重。”
宁珩皱眉,“八王爷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重?”
“探子传回的消息是,遭贼人下了毒。”
“可有解药?”宁珩声线愈冷。
宁十一摇了摇头。
见状,宁珩呼吸一滞,问道:“季小王爷可知晓此事?”
“季小王爷与八王爷有密线往来,应是比咱们知晓的更早些。”
前脚才有人将手伸到了八王爷身上,后脚季氏兄妹就被官家暂时留在京中,其中算计一切的人,应是早有打算欲将八王爷一脉牢牢攥在手中。
“八王爷所中之毒来势汹汹,怕是撑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若是季子焉他们现在返回封地还能见上八王爷最后一面,可瞧着官家的模样,并不会轻易放人。况且除了官家,还有人在暗中想将季子焉与季婉婉的性命捏在手中。
对方既然能对远在封地的八王爷下手,想必迟早也会将毒手落在季子焉和季婉婉身上?或者说,他其实早就对季婉婉出手了。想让季婉婉远嫁他国,一定也是那人计划中的一环。
可若是早在季婉婉和亲一事上便有了算计,那人谋划得也太早了些。如何不着急除掉京中的皇子,而是要将目光放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八王爷身上?
他心中隐隐有猜测,这一切一定与元烨有脱不开的关系。
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一点,他不着急除掉二皇子,却处处针对八王爷他们,就像是他知晓未来皇位会与八王爷一脉有牵扯似的。
有可能么?
宁珩眉头皱得死紧。
宁十一:“世子,如今季小郡主住在咱们府上,关于八王爷一事,可要暗中告知她?”
宁珩摇了摇头,“不必,既然季子焉已经知晓此事,告与不告,亦或是何时告,只看季子焉抉择就是。我们不必插手。”
说完,他看向身后书房,提醒道:“此事也莫要与夫人提起。”
宁十一点头应是。
****
转眼就到了开坛祭法这日。
天还没亮,宁珩便来到皇城司。
百姓对建造“长生殿”一事本就颇有微词,加之上京城中又涌入一批流民,更是令本就动荡的人心变得惶惶不安。
在此节骨眼儿上,官家居然还要大开国库开坛祭法,这令百姓如何不激愤?
温雪杳醒来,见宁珩不在,忆起他若日叮嘱的不要出府之事,便干脆去找季婉婉和宁宝珠。
宁宝珠听说三人要去冰窖内喝花茶,一口便应下,但季婉婉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原因无他,原是她想起今日兄长季子焉也要观礼开坛祭法,于是便差遣丫环出门到天坛边上远远看了一眼。
她听之府外今日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没了心思喝花茶。
这边宁宝珠与温雪杳才一坐下,季婉婉就猛地站起身,朝着两人道:“天坛那边,出事了。”
温雪杳乔装打扮一番赶到后, 只见到满地狼藉。
哪里还有官家的身影,有的只是侍卫拔刀相向,将百姓逼退的残暴场景。
温雪杳三人在马车里遥遥忘了一眼, 还没等其余两人反应过来,她就大声喝道让车夫调转回府。
还好她反应及时,没被远处急红了眼的百姓追上。
马车上, 季婉婉与宁宝珠也是一脸后怕,谁能想到从前和乐安宁的长街上竟会涌出一群暴民。
不仅如此,暴民间似乎还混入一些面上流脓生疮的人。那些人更是趁乱生事,逮住稍显富贵的人便按在地上将对方一通搜刮。
身上值钱之物尽数被抢走, 连好些的锦衣长靴都要掠夺。
开坛祭法霎时间就演变成了一出人间惨剧, 徒留满地唏嘘。
三人坐在车上一时间沉默无言。
等马车摇摇晃晃飞速回到宁府,三人皆是脸色煞白。
温雪杳与季婉婉二人尚且算是淡定, 而一旁的宁宝珠早已被方才的场面吓得六神无主, 哭得泣不成声。
身后府门才刚阖上,宁宝珠脚一软, 便抓着温雪杳的小臂瘫软跪倒在地。
她显然还没从刚才震惊她的场面中回过神, 脑海中满是流民与普通百姓为争夺几两碎银而大打出手的模样,更有那脸上生疮的男子快步逼近她们马车时张牙舞爪宛若恶鬼般的虚影,接连不断令人心慌胆颤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明明年初还好端端的......
可现如今,上京城怎么变成了炼狱一般?
她紧紧握着温雪杳的手臂,明明对方身量比自己娇小得多,更比自己年幼几岁。
可此时就像是看到主心骨一般, 她如藤蔓般恨不得牢牢攀附在对方身上。
含着泣音,哭诉道:“嫂子, 这外面的天究竟怎么了,我好害怕, 兄长他何时才能回来?”
“只是突发的民乱,应当不会持续太久,宝珠你莫要怕,再怎么说夫君他护在官家左右,想必比我们更安全得多。”
话虽如此说,但温雪杳也知这话或许就只能姑且用来宽慰宁宝珠,就连一旁的季婉婉都瞒不过。
等将宁宝珠好生劝回院子,温雪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宁珩近几日的叮嘱,迅速吩咐下人将宁府大门紧闭,也勒令今日要外出采买的人皆不准踏出府门一步。
门卫都换成了府里的老人,为防止府内人心惶惶,温雪杳只道是府里有吃里扒外的贼人,今日要严防死守将那小贼活抓。
安排好一切,她与季婉婉勉强能松一口气。
几乎是异口同声。
“宁世子不会有事的。”
“季小王爷不会有事的。”
说完,两人齐齐一顿。
漫长的沉默过后,还是季婉婉先一步借打趣活跃着低沉的气氛,“雪杳妹妹如今真是生疏了,以前都是随我一道唤兄长‘哥哥’的,如今却称他‘季小王爷’。”
“你这般与他生疏,他听到嘴上虽不说,心里还不知有多难过。”
难得季婉婉还有心思逗乐,温雪杳要短暂地忘却外面的混乱,勉强撑起一抹笑,“季小王爷是胸怀宽广之人,才不会像你说得那般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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