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早已对此积怨已久,近日的疫病与开坛祭法可以说是压死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如此荒淫无道的君主,百姓如何能不乱。
有民愤,有□□,便正是成事之机。
不乏有人想趁此机会拨乱反正,亦或者——大义灭亲。
宁珩扯唇,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后拍拍手中的碎屑,“二皇子以为自己能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的第一人,却没想到操纵这一切的人便是等着他如此做。”
“到底是篡权夺位,不论出于何种目的,百年后仍旧免不了为人诟病。”
“可若等二皇子逼宫杀掉如今的官家,元烨就能扣他一道弑君弑父的谋逆罪名,最后便能堂堂正正登上那个位置。等他即位后,饶二皇子一命,并以庶民的身份将对方流放,再用手中的药方救治那些苟延残喘的百姓一命。众人便只会感叹他元烨不仅心中仁慈,更为国为民,乃是一代明君。”
宁珩说完,起身望向屋外。
暗夜中高悬一轮孤月。
月色黯然,周围环伺的群星也愈发暗淡。
阴冷偏僻的夜色,直令人后背发凉。
床边的季子焉紧紧皱着眉,“弑父、弑兄,枉顾众生安危,陷万民于水火,江山怎能落入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手中?”
闻言,宁珩默默颔首。
****
临近第二日清晨,小厨房才将药熬好端上来。
整个熬药的过程,元烨全程紧盯。
尽管已经由两名侍卫分别采购药材,但元烨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两张药方中分别有一味药是无用的。
他独自挑拣好药,才交给下人去煎。
药熬好,元烨亲自分出三碗。一碗自己先行喝下,另外两碗则是留给温雪杳的。
剩下的药渣,则是直接命手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倒进铁桶中一把火烧尽。
做完一切,他才端着药碗走入屋内,他将其中一碗搁置在外间的桌上。
屋内,温雪杳在窗下的长榻边上坐着,瞧见送药的人是宁珩忍不住微微皱眉。
元烨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是因为见到自己而感到厌烦。
霎时间,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然而只过了一瞬,他不知又想到什么,脸上怨怼的神色顷刻间消失殆尽,十分好脾气地扬起一抹笑,柔声道:“小姐,我知你现在不愿见我,但药总要喝不是,就算与我过不去,你也不能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温雪杳闻言抬头看向他,只有元烨一人,他身后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没有跟进来。
温雪杳告诫自己冷静,唯有冷静下来才能更快想出对策。
半晌,在元烨第三次催促出声后,温雪杳终于给出回应,她平静道:“若我不喝呢?”
元烨脸上依旧维持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狠戾,“小姐,若你不肯自己喝,我便只有用别的法子喂你了。”
“别的法子?”温雪杳古怪看向他,就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抹了抹唇角。
温雪杳想到什么,当即一阵反胃,几欲作呕。
元烨见她满脸厌恶鄙夷之色,落在唇角的手指忽地僵硬。他也不清楚为何明明能预料出温雪杳的反应,却不惜让她误会厌恶自己,也执意出言逗弄她。
分明这个结果不是他所期待的。
元烨咬了下后槽牙,正想说什么,就见温雪杳认命似的朝她伸出手。
少女的手心柔白,交错的纹路泛着淡粉的嫩色。
元烨喉咙一滚,将手中的药碗稳稳放在温雪杳手心。
瞧见对方乖顺屈服于他的模样,他心中隐秘的角落里叫嚣着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快感。
然而这股快感还未维持片刻,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少女巧笑嫣然地直勾勾盯着他,随之“失手”打落了手中的药碗。
药汤浸湿裙摆,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与剩余的药汤一同四分五裂洒落一地。
“抱歉,手有些软。”温雪杳的眸子晶亮,嘴上吐露歉意,可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惭愧。
瓷碗撞击地面的声音,第一次令温雪杳觉得无比悦耳。
她好整以暇地与对方相视,元烨只怔一瞬也没恼,就见他不疾不徐转身走向外间,不多时,又端着一个盛满汤药的碗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没再给温雪杳选择的机会,一手掀开衣摆,以膝盖半跪在温雪杳身侧的床榻上。
左手死死捏着她的下颌,用虎口狠狠撬开她的唇齿,掌心往下一按,使得对方不得不被迫仰起头来。
紧接着他抬起右手的药汤,猛地抵在她的唇边灌进她的咽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温雪杳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喉咙大开,便有倾泻入注的苦涩药汤灌进喉咙。
直到一碗药半洒半灌堪堪入腹,温雪杳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窒息感让她感觉自己仿若濒死,就像一尾脱水的鱼儿,险些就要丧命于屠夫手中。
见手中的药碗已空,元烨笑着收手,仿佛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般。
卷起自己的袖口,一点一点,温柔的擦净她脸上斑驳的水痕。
“小姐,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乖些呢?”元烨的话音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温柔,“偏要违逆我。”
正当元烨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纤细脖颈上的水痕时,温雪杳一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口,随之猛地挥动手臂。
随着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在元烨耳边落下,他偏头笑道:“小姐,第二次了。”
“无妨。”他的视线扫过温雪杳震怒的脸,半晌后挑了下眉,无所谓地耸肩,“小姐的衣裳湿了,我去找人拿干净的衣裳给你换下。”
温雪杳抿着唇,死死盯着他,却没有拒绝。
温雪杳的心中更加警觉。
她接过元烨递来的衣裳,见对方没有走的意思, 温雪杳盯着他一动不动。
僵持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元烨才起身往外走,边道:“我出去, 你换就是。”
他面色自然,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方才的行径有多无耻。
温雪杳环顾一周,在对方行至外间时终于出声:“等等。”
“嗯?”元烨脚步一顿,回眸看过去。
“我要沐浴才能更衣。”
元烨上下打量温雪杳一眼, 她忽然身染疫病, 昨夜本就冒了半夜的汗,方才打翻药碗泼洒一身, 又被他强行灌药导致上衣也淋湿不少。
这样的要求听起来倒是无可厚非。
元烨并未多想, 在这些小事上,他乐于满足温雪杳。
“隔壁耳房就有浴桶, 我让人给你烧水。”
温雪杳点头, 手不由自主扯了下黏在皮肤上的衣领,催促道:“快一些。”
元烨似乎想到什么,愉悦轻笑,“小姐还是如从前一般苦夏害热,也是我昨日疏忽,竟忘记让下人伺候你洗漱一番。”
温雪杳本就难熬伏天, 加之昨天一路从上京城奔波而来,又病了大半夜。
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净过身子, 想必已是忍耐到极限。
这样的认知令元烨觉得他与温雪杳又熟稔不少,仿佛她还是曾经自己所了解的温家三小姐。
他心情愉悦, 指派下人去小厨房烧热水,传来两个伶俐的丫头,让她们待会儿服侍温雪杳沐浴更衣。
两个瞧着比温雪杳还要年长几岁的侍女乖觉站在一边,眉眼低垂温顺。
“她们也是追随你的死士?”温雪杳皱眉看向元烨。
元烨自然知晓温雪杳心中的顾虑,对方心中的顾虑又何尝不是他的。
比起温雪杳,他更怕让旁人知晓如今宁世子的夫人在自己别院中。
他要得到温雪杳,却从未想过要给自己扣上一顶强夺臣妻的帽子。否则他也不必设计让温雪杳假死,再借用温初云的身份与他堂堂正正站在一起。
“你放心,她们都是我从北城带回的母族旧部,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元烨信誓旦旦。
****
温雪杳与两个侍女走进隔壁耳室,她快速褪下外衣,不动声色打量二人。
入水的动静有些大,木桶中水波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
“你们都是北城来的?”
水声险些将少女低缓的话音淹没,对面屏风上挂着温雪杳褪下的衣裳,嘀嗒落下的褐色水珠坠在地上,氤湿一片水迹。
两条细白的手臂撑着木桶边缘,温雪杳抬眸仔细盯着两人的表情。
听闻温雪杳话音的下一瞬,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目光齐齐看向窗外,没有出声回答而是躬身行了一 礼。
温雪杳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在她思索犹豫之际,其中一名侍女忽地走近,借着拿瓢舀水的功夫,抓着她的手心写下一个字。
——宁。
侍女在温雪杳的手心写了一个“宁”字。
温雪杳再没有犹豫,更不敢耽搁功夫,忙伸手指向身后屏风上的衣裳。
两个侍女方才进门时只听元烨命令她们二人服侍温雪杳沐浴更衣,却无从知晓先前屋子里发生何事。
顺着温雪杳手指的方向,侍女从屏风上拿起那件旧衣,就看到里外三层衣裳的衣襟以及下摆都被染上了深色的痕迹,凑近去闻不难闻出有一股药草苦涩的气息。
侍女眉头紧皱,登时犯难。
本以为能留下药渣,方便她们藏在身上,可眼下这该如何是好?
温雪杳边往肩头泼水,边示意侍女走近,她压低声音道:“药渣都被元烨烧了,我能想办法留下的只有这个。”
“宁夫人,但万一待会儿出去七皇子不让我们二人经手去洗你的衣裳......”
温雪杳伸手朝其中一个侍女身前一指,“以防万一,你最好将我的里衣换在你身上。”
闻言那侍女眸子一亮,只要她们能将沾染药汤的衣裳带出这间院子,从元烨的眼皮子底下躲过去就好。
侍女当即按照温雪杳所说快速将自己的衣裳脱下,单挑出温雪杳染湿的里衣穿好,才去穿自己原本的外裳。
穿戴整齐之后,温雪杳伸手拿过侍女的里衣,往上面撒了些水,这才让她重新将三件衣裳套起来挂在屏风上。
不知不觉,窗外的日光已经悄然爬上枝头。
嫩绿色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
温雪杳穿着新衣裳,推开耳室的房门。
早晨的空气难得带着一丝打破盛夏黏腻的沁爽,微风拂面,令人的心情都不由疏散开朗。
元烨就站在院中,距离耳室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见温雪杳出来,他的心像是猛地被击中,仿佛自己两世的执念如今就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洗好了?”元烨问。
温雪杳没搭理他,对方也不恼,笑眯眯地继续道:“衣裳可合身?”
似是猜到温雪杳不会给他回应,他便自顾自接话道:“我瞧着倒是正好,小姐,我还是了解你的。”
静谧祥和的清晨小院,院中人之间却仿若隔着鸿沟天堑,不多时就陷入一片死寂。
元烨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他没再看温雪杳,而是朝着旁边两个侍女摆手道:“没你们二人的事了,先下去吧。”
话落,两人齐齐躬身,就踩着小碎步往门外走去。
才刚走出三步,就听身后忽地又响起元烨的命令,“等等,手中的衣裳留下。”
侍女垂眸往回走,在元烨面前一步外的地方停下脚步。
元烨扬起下颌,示意抱着衣裳的侍女往身后看,“扔进去就不必管了。”
说完,他才转身同温雪杳解释:“小姐,衣裳既然脏了便不必留,你若想换新的,我再让人给你拿就是。”
温雪杳无所谓地偏移视线,直接往屋内走。
眨眼间,对面哪还有温雪杳的身影。
见她走进屋里,元烨也没了在外面逗留的心思,只盯着侍女将温雪杳弄脏的旧衣丢进院中的铁桶,又看着人往里点燃一把火后,便转身追随残影快步走进屋内。
一旁的侍女全程低头躬身,待人走后,二人才掉头离开院子。
屋里,元烨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继续与温雪杳搭话,“小姐应当饿了吧,我命人给你备膳?”
温雪杳此刻的确饥肠辘辘,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回应元烨哪怕半个字。
她心中记挂着那两个侍女是否成功与其他人接应上,更在担忧宁珩此时如何了。
他是否知晓自己已经想了法子命人将沾染汤药的衣裳运了出去?
昨天瞧他身上就已经生出明显的红疹与脓包,元烨那个黑心的家伙自然不可能好心到命人给宁珩他们喂药,那他今日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思及此,温雪杳忧心忡忡的模样全然写在脸上。
一旁的元烨从最初的忍耐逐渐演变成愤怒。
他可以接受温雪杳对他冷淡,却无法接受她待旁人火热。
外间桌上已经摆满一桌美味珍馐,元烨阴沉着脸入座,见温雪杳出神的模样,咬牙打断她的思绪,“小姐,过来吃饭。”
温雪杳本想忽视他,但转念一想还不知后头会发生何时,与元烨这种人置气实在犯不着,还不如化悲愤为食欲,积攒体力,也好应对后头的事。
如此想明白之后,温雪杳毫不犹豫起身,走到外间桌前,坐在距离元烨最远的位置,端起碗筷便开始进食。
元烨脸上的阴沉之色稍稍缓和,将自己面前的几道菜往温雪杳面前推,“小姐,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我一样都没忘记。”
温雪杳执筷的手一顿,心中作呕。
连她都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被逼无奈,竟也能用如此冷漠刻薄的语气同旁人说话。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这些吃食我早就腻了,不仅腻了,如今哪怕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说话时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可元烨就是觉得,她口中觉得“反胃”的东西不是满桌子吃食,而是坐在她对面的自己。
霎时间,积蓄在元烨心头的不甘与愤怒如洪水般将他心里勉强筑起的堤坝冲的溃不成军。
胸腔中燎原的荒芜无限蔓延,最终将他残存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猛地起身,手背青筋暴起,将面前的圆桌重重掀翻。
碗碟摔了一地,有些砸在温雪杳的鞋面上,留下脏污不堪的油渍。
他双目赤红越过满地狼藉,一手狠狠掐住温雪杳的脖颈,令她整个人重重撞上几步外的墙面。
“你为什么偏要与我作对?”
“为什么!”
他大声咆哮,双眸透露出的晦暗夹杂着近乎绝望的疯狂。
“明明我只是想让你爱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
在他不断收紧的指骨下,温雪杳紧闭双眼,脸色惨白一片。
微涨的唇不见一丝血色,她猛烈地挣扎着,却只能任由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
不过片刻,元烨像是突然找回神智。
他瞧着面前被自己掐到将要窒息的人,身子猛地一惊,霎时松手。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张阴柔的脸变得青白。
元烨颤抖着手去触碰温雪杳脖颈上刺目的红痕,脸上的泪珠慌乱落下,战战兢兢呢喃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伤害你......”
温雪杳猛地抬眼,“没有想伤害我?”
她唇边的笑意讽刺,喉咙嘶哑,开口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的刺痛感。
元烨崩溃地哭着想要上前抱她,口不择言地胡乱解释,不知究竟是说与温雪杳听,还是说与自己听,只为寻求那一丝慰藉。
“没有......我没有,你的父兄和爹爹不是我害的,官家多疑,他才是那个刽子手......小姐,我最后明明帮你手刃仇人了啊,你怎能认为是我害你?”
“还有温初云,我根本没有打算娶她,只是她背后还有魏兰舟,魏兰舟手中有兵权,我才不得不妥协。你为何便不能理解我呢?待我除掉他,将一切掌握在手中,那些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你呢?”温雪杳近乎失声地怒吼。
“我?”元烨不知所措地退后两步,忽地踩到什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待他看清脚底险些绊倒自己的乃是一片瓷碗的碎片后,他忽地拾起那快碎片就往温雪杳手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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