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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宿敌错认后(赵中语)


在城里暗寻了半月,就快放弃时,竟有人直接将他送到了官府。
戚少麟听完嗯了一声,他头疼得实在厉害,不想多说话。
庄远又试探问道:“世子,那日你为何会落下山崖?”
“元景叛变。”戚少麟简单吐出四字。
庄远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愤愤道:“难怪那日后再没见过他,我还当他也掉崖摔死了,连墓碑都为他立了。”
戚少麟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的墓碑你是不是也立好了?”
“属下不敢。”庄远轻咳一声,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久在心中的困惑:“世子,你当时是不是失忆了?”
他记得在越州,世子护着秦玥,还叫她阿姐。两人状似亲密,他的言行举止全然不像平日的作风。
戚少麟寒着脸,开口道:“你说呢?”
庄远不知他的意思,又不敢继续追问,乖乖闭嘴站在一旁。
戚少麟缓过那阵疼痛,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喝了一口后问起侯府近况。
庄远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说了。世子失踪了不久,府中便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夫人明里暗里撺掇侯爷,要新立世子。
戚少麟听完嗤笑一声,“这才两个多月,就等不及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先回京城?”
“不急。”戚少麟放下茶杯,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我那身衣裳去哪了?”
他现在身着白净的中衣,原来那套被换了下去。
“在屏风后。”庄远走过去抱起衣物,放到桌上:“这还要么?”
那身衣裳又是血又是灰,连粗糙不讲究的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世子。
戚少麟一件件拿起,皱着眉穿回身上。他掸开外衣时,一抹绿色掉了出来。庄远低头捡起,是一团竹编的东西,不过经过百般蹂|躏,早已辨别不出是什么了。
戚少麟刚要开口让他丢了,后转念一想,这东西留着或许还有用。他拿来放进身前衣襟,坚硬的棱角抵得他胸口一痛。明白痛的部位是什么后,他眸色冷了几分。
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偏偏这时候才记起。
“那些人呢?”
庄远愣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谁,“都关牢房里了。”
“先放了。”
“放了?”庄远一时以为自己听错。
“嗯。”戚少麟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土,“找到我的事别声张,你派人调查一下谢家和项家,晚上来项府回禀。”
“项府?”
“是。”戚少麟迈着长腿走出门。
福祸相依,连老天都帮着他,除了秦玥,或许还能有别的收获。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特别忙,更新字数比较少,大家见谅

回到项府外,天色已经擦黑。
戚少麟绕着围墙找了一处地势好的,手脚灵活地又翻了进去。放眼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景色,不在秦玥院里。周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他沿着一条卵石路徐步往前,远远瞧见了秋岚的身影。
他稍加思索,便跟了上去。
暮色时分,项府看似平静,实则里边的人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项池与秦玥对坐在书房,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屋内气氛紧绷。秋岚端着沏好的雨前龙井,轻手轻脚地呈到二人间的小桌上。
“秋岚,你先出去。”项池开口打破沉默。
秋岚低声应答,垂首退下,顺手关上房门。她实在费解,不就是阿野不见了,公子为何破天荒地对玥姑娘摆了脸色。
屋内静谧无声,秦玥眼神不知望向何处,蹙眉想着什么。茶凉了一半,项池才出声道:“今早父亲临时有要紧事出门,明日谢老夫人八十寿辰,他让我去。”
秦玥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听见项池继续道:“谢三公子特意嘱咐了让你也去。”
秦玥本想推辞,可想到上次欠下谢季容那么大一份人情还没来得及答谢,再回绝他的相邀属实有些说不过去,点点头答应了。
“他还说让你带上你那位表弟。”项池轻笑一声,“戚少麟倒有本事,连谢季容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能对他上心。”
秦玥知道项池一向不喜谢季容,但他为人稳重,说话有尺有度,这样夹枪带刺极为少见。她也不喜欢。
“阿玥,”他换了一种语气,目如刀锋般看向秦玥:“你是不是也对他上心了?”
这样直白的目光如同烈日,能探入一切阴暗角落,也叫秦玥被刺得别开了脸:“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躲避让项池心底的猜想加深了几分,他太了解秦玥,如果她心思坦正,绝不会是这副神情。莫名的慌乱与不安渐渐升起,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逝去。
“你明白,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他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阿玥,是不是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他只要装傻充楞,再做几件让你感动的事,你都能全忘了?”
“我没忘。”秦玥正视他,一字一句道:“我从没忘记他是谁,带他回来也是为了要挟戚家,否则就算他死了又与我有何干系。我当然对他上心,他若是没了,我如何报仇,我父亲的消息又从何得知。”
她说到最后语调上扬,清冷的声音充斥整间书房。项池的话犹如一记警钟砸在她心上,让她不得不直面心底的矛盾。她是感激阿野的,可归根究柢,他是戚少麟。
她坚决的态度让项池清醒过来,“对不起,我···”
“你不必说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你不是一直想关着他么,等他回来后,你想关便关。”
项池未置可否,“过了明日,我就带他去京城。”
墙外无人注意的地方,青年修长的身影隐没在阴影里。伫立良久后,他悄然离去,留下一地碎叶。
派出去的人都没带回消息,到了夜深时候,秦玥不再等待,回了清墨院。
秋岚被她叫去休息了,到了寝屋门口,她发现里边的灯亮着。她心中微动,小心推开了门,果然见到戚少麟端身坐在屋中央的圈椅上,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她说不出是惊是喜,“你今天去哪儿了?”
戚少麟缓缓抬起头,眼神在她身上掠过一圈后,露出一个笑:“阿姐,你怎么才回来。”
许是夜深人静,秦玥恍惚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一样,更清晰了。她无暇顾及其他,走进又问了一次:“你去哪儿了?”
临到身前,看到他脸上的青紫已经破败的衣衫,她蹙眉道:“身上怎么了?”
她这样一问,身上那些伤好似更疼了一些,戚少麟微微扬起下颌,将脸上的情形全然展露。他看着秦玥半垂的睫毛,依旧痕迹明显的嘴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太闷了,所以翻墙出去逛了一圈,买完东西没钱付账,就被人打的。”
他竭力学那个傻子说话的语气。
“你这样不打你打谁!”秦玥轻斥道,“你先回去睡吧,之后别乱跑了。”
她搪塞他回房,准备派人去主院通知项池。
戚少麟几乎是下意识地牵住她的衣角,顿了片刻后才道:“阿姐,疼。”
秦玥拍开他的手,走到里屋翻找了一阵,拿出之前剩的药塞到他身上:“你回去自己涂吧。”
“我看不到。”
秦玥觑了一眼他的伤,想到项池所说的话。明日过后他就走了,便遂了他的心意最后帮他一次,她也不再欠他什么。她重新拾起药,熟练地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像之前的每一次。
浓烈的药味钻入鼻间,仍旧盖不住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戚少麟望着她专注的神情,视线又回到了她嘴上。昨夜的触感犹在唇边,香甜温软,仿佛是桂花酿的味道。
只是不知道过了一日是否还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手已经绕到了她身后,稍一用力,她整个人便落到了怀中。
秦玥毫无防备地往前倾,双手本能地撑住他胸膛。
戚少麟那处刺青正在她掌下,不由自主地疼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也伤到了?”秦玥移开手,神色紧张地问道。
戚少麟挡住她的视线,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形状较早上更为怪异的绿色竹编狗,“被它硌到了,阿姐,府里真的很无趣,你要出门就带上我吧。”
照他方才听的话,他在这待不了多久了。明日谢家宴出府,正是反戈一击的好机会。
秦玥看着这个小东西,脸色软了软,后点了点他额上的淤青,“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出什么门?”
说完不由分说地赶他回自己房间。
戚少麟握着带有余温的瓷瓶,信步走到门口,突然脚下蹿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戚二傻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在他腿上,而是歪着脑袋盯着他,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戚少麟轻笑一声,抬脚兜了兜它的下巴,“你知道是不是?”
连狗都比她聪明。
他一开口,戚二傻又乐腾腾地摇着尾巴绕着他转,连带着汪汪叫了几声。
“嘘,”他将手中竹编玩物丢到地上,堵住了戚二傻的嘴,“别告诉他们。”

夜深人静,清墨院偏房里,戚少麟仰面卧于床上,睁着眼看着顶上的床幔。
霍然躺下,疲乏席卷至全身,可他却睡不着,脑中不断回响起无意中听到的话。房里窸窸窣窣地,是戚二傻在啃咬东西。他听得烦闷,正要开口训狗,就见它支起脑袋,竖着耳朵警觉地看着窗户。
“咕咕~”窗外传来两声鸟叫。
戚少麟起身静步都到床前,轻手拉开窗栓打开,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外面小心警惕的庄远。
庄远翻身进屋,小声嘀咕道:“世子,你这屋可真难寻,我翻遍了大半个院子才找到这儿。”
又偏又远,比他在侯府的住所还简陋。
“废话少说,查到什么了?”戚少麟亦是压低了声音。
庄远凑近道:“谢家是城中首富,各路生意都有所涉猎,手下掌控着不少马帮漕运。项家平日只做些小买卖,两家似乎并无生意上的往来。”
小买卖?戚少麟玩味,若真只是小买卖,怎么养得起这偌大项府里的那么些人,单是那些身手不凡的护卫,一年都要耗费不少银子。何况他记得谢季容曾说过,谢家有意与项家联姻,两家私底下绝对有更紧密的联系。
庄远继续道:“不过我听说谢家大公子今日出门,貌似是要去延靖县,连自家祖母的寿辰都不参加。”
延靖县是西南边上的一个小县,并没有什么可以交售出大价钱的货物,除了一样——矿石。项之耀也是今早临时出的门,此番一联系,戚少麟心中有了猜想。他思忖少顷,对庄远道:“你连夜通告知州,让他备下人马,明日谢家府外听我指示。”
“为何不直接捉了这起子人?”庄远问道。
“项家在泾州盘根这么多年,想一网打尽没那么容易。再者说,我还等着他们带我去京城,看看在他背后的到底是谁。”
他仔细想过,现在动手难免打草惊蛇,容易从这断了线索。单凭一个项之耀,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但他身后的人却不一定了。尤其是他们拿捏着秦玥,既不真心待她,又处处对她恭敬,不知道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
戚少麟又吩咐了一些其他事,才让庄远离去。
“属下告退。”
谢府盛宴,泾州豪贵几乎汇集于此,谢家更是包下了城中最大的聚福楼供宾客玩乐。
项之耀不在,对外应酬的担子就落在了项池身上。秦玥身份特殊,不想跟在他身旁,就独自到楼外的水榭中休息。
她坐下不过几炷香的功夫,许久不见的谢季容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阿玥,别来无恙?”他还是那副散漫不羁样子,丝毫没有主人家的忙碌。
“三公子怎么还得空?”
“有我父亲和二哥在,这些事轮不到我。”谢季容走到她对面坐下,“小表弟怎么没一起来?我还特意嘱咐阿池了。”
今日一早秦玥便直接出门了,没有知会戚少麟,免得他又要缠着来。
“阿野身子不舒服,在家养着。”秦玥觉得在外面走了一遭,她也变了不少。从前她奉承以诚待人,现如今这样的谎话信手拈来,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是该不舒服。”谢季容意味不明地笑道:“毕竟挨了那么一顿打,若是寻常人早没了半条命。也多亏表弟皮厚,耐打。”
秦玥听他话中有意,问道:“三公子知道阿野受伤?”
谢季容却是不肯再多说,只道:“阿玥,看在你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上,我还有一句忠告。”
他用之前劝她提防项池的语气对她道:“今日你若是遇上麻烦,便到城西的万安茶肆,那是我的地方,或许能帮得上你。”
他说得云里雾里,但无半分玩笑。秦玥忍不住追问:“我如何帮你了?”
她成日都在项府,鲜有出门,与谢季容的交集仅在上次共同回泾州。算下来是他帮了自己才对。
谢季容欣赏了一番她茫然疑惑的样子,压身靠近,低着嗓音道:“你帮我除掉了大哥这个对手,可不是帮了我天大的忙?”
他越说越绕,秦玥不解其意,只听他吐了一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后,又恢复平日的纨绔模样,对着边上的泾河直抒胸臆,吟了一首豪情壮阔的诗。
秦玥也远眺流逝平缓的河水,心中不停揣度他方才的话。她明白谢季容虽然看起来闲散游惰,但私下里为人绝不简单,否则也不会以庶子的身份走到现在的位置。他是知道了什么,而且那件事还与自己有关。
河风袭来,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她的思绪也如缠绕的青丝一般,繁复交杂,理不出一点头绪。从回泾州开始,她就仿佛置身于薄雾中,周围的一切虚虚实实看不清楚。
当局者迷,但好像除了她,其余人都是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她迷失在这错综复杂的棋盘之中。
“阿姐。”
她凝神苦思之时,身后响起一声轻唤。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幻听,回过头时,竟真的看到戚少麟长身立于廊下。他额上的伤还很显眼,原本俊逸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一眼望去十分突兀。
“你怎么来了?”秦玥记得出门时项池又多派了一倍的人手看住他,怎么还是让他跑了出来。
“为什么不带着我?”戚少麟语气平静,不是撒娇,更不是埋怨。
秦玥心底生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当着谢季容的面,她语气如常道:“阿野,你伤还没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表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玥何苦赶人家回去呢。”戚少麟还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谢季容开口打圆场。
戚少麟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对秦玥道:“我不回去。”
秦玥心里犯难,暗暗给了秋岚一个颜色,示意她去找项池。秋岚默契地一点头,默默走出水榭。
三人鼎峙了一阵,最后还是谢季容充当好人,指着河边的一艘游船对两人道:“干坐无趣,不如去河上散散心。”
来水榭中小坐的人越来越多,秦玥不想戚少麟暴露在众人眼下,便颔首答应,提步往渡头走去。
谢季容起身正要跟上,前方的戚少麟忽的顿住脚步,侧过头睨他:“谢三公子就不必去了。”
谢季容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那祝世子与阿玥玩得尽兴。”
戚少麟挑眉,颇有些意外道:“你倒是聪明。”
“哪里,比不得世子万分之一。”
戚少麟不再理会他,大跨步朝秦玥走去。
游船小巧,只能容得下几人。船夫在一头撑船,秦玥与戚少麟对坐在船尾。
水波粼粼,映照着河边的景色,岸上人影绰绰,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游出一段距离后,秦玥让船夫往回划。秋岚去通知项池,走远了待会她找不到自己。
她目光一直放在岸上,没有留意到对面戚少麟的脸色越发幽暗。适才在水榭中与谢季容相处时她还言笑晏晏,现在与他独处便一字不发,连装都不愿装了。
昨夜说的那番话想必也是她心中所想,想来也是,秦常锋本就是个手段厉害的,他的女儿又会好到哪里去?
“阿野,”秦玥突然开口,“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戚少麟停下脑中的臆想,问她:“什么事?”
“不论之后发生什么,我都想···”
秦玥刚起了一个头,岸边便一阵糟乱。她停下声望去,远远看到人群中项池骑在马上,对她大喊:“阿玥!”
他后面还接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她没听清。项池勒着缰绳,面色焦急地又喊了几声。声音被风断断续续吹到秦玥耳边,只字片语中,她明白听懂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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