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脆便不想了。
“你的背怎么样了?”沈祁语盯着他敞开的....胸膛,“这几日大概好了一些?”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萧玦迅速变了脸,然后冷笑一声。
也没别的原因,二人在萧玦换药这件事情上出了一些分歧。
沈祁语原本并不排斥给萧玦换药,男人嘛,光个上半身很正常。她给萧玦换药也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偏偏在换药的时候萧玦说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的恩情我以后定会好好报答。”
这上半段话听着像是没什么问题,但紧接着萧玦又说。
“到时候也请皇后娘娘如此趴在床上,我给你好好按按。”
沈祁语给他换药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如此趴在床上。”
六个字,差点给沈祁语CPU干爆了。
视线里的萧玦裸着上半身,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若是日后也要她“如此”,那跟邀请她圆房没区别。
说白点,这在沈祁语耳朵中就是开黄腔。
再一联想到萧玦那在朝堂上绝不吃亏的性子,当天沈祁语直接将药塞在了唯译怀里,然后夺门而出。再往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去给萧玦换药了。
而有时候男人的脑回路要么总是直来直去要么就是慢一拍,等萧玦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歧义有多大的时候,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根本没那意思啊!
他只是想给沈祁语按按而已,像以往自己母亲给自己按摩那样。
可纵使他再怎么解释,沈祁语也保持眼睛聋了耳朵瞎了的架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接下给自己换药这活儿了。
到最后在萧玦的眼里,就变成了沈祁语刻意远离自己。
为此两人还冷战了一个晚上。
沈祁语也冷笑一声,“你冷笑什么?”
萧玦哼一声,“我没有冷笑。”
沈祁语就这么看着他,“.......”
她其实有想过男人是不是偶尔也得哄一哄什么的,但是转头又一想,不行,她也得有原则和底线。
她得把萧玦那在和她说关于二人之间的话题时不过脑的习惯改过来。
说错话可以,但她得让萧玦知道说错话的后果。
“没有冷笑?”她学着萧玦重复人说话的模样,“竟然这种笑算不上冷笑的话,那日后我也一直同你这么笑了。”
她说着说着又冷哼了一声,实打实告诉萧玦她一定说到做到。
萧玦:“.......”
他抬头看了一眼沈祁语,又朝着二人周围扫了一圈,没见到任何台阶的影子。
他下不来。
沈祁语又冷笑一声,转身直接走了。
萧玦一愣:“诶!”
诶没用,人已经走了。
偌大的御花园,他一个人在此......
因为天气渐热,他身上又裹着层层白布,为了防止流汗感染伤口,这些天他都只穿着裤子和一层薄纱。
他很清楚的记得,沈祁语笑过他“颇为妖娆”。
于是此刻。
此情此景。
他真的很像一个被用完就丢的.....
萧玦:“.....”
现在,此刻,最好是,没人,来触他霉头。
正想着,唯译从假山后面跑了过来。
“陛下!我在城郊买到了梨幽城很出名的糕点,但是祁语姐尝了说太甜了不好吃。”他咧着嘴嘎嘎乐,“但我觉得挺好吃的。”
萧玦抬起眼皮,悠悠朝着唯译看过去一眼,“.......”
会挑时候。
他连看都没看那盒糕点,冷笑一声,“你祁语姐还会有错?她说不好吃自然是不好吃了,她都说了不好吃你还觉得好吃,没品味的东西。”
唯译愣在原地:“.......”
嗯????
沈祁语捏着块看着就很甜的糕点, 慢慢悠悠朝着州牧府的地牢方向走。
这糕点是唯译塞给她的,非说什么是梨幽城很著名的糕点,好吃到让人流眼泪。结果她往嘴里塞了一口, 差点让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跟吃糖有什么区别?
还是那种比糖还甜了无数倍的糖。
她直来直去, 在唯译无比期待的眼神中,淡漠着脸说了一句好难吃。然后也没管少年好似被伤到了心一样的神情,拿着那块她咬了一口的糕点,扭头就走。
好吧,她承认,有点被萧玦气到上脸了。
所以她现在要去地牢好好再用用自己的脑子。
紫嫣还被关在那里。
隔了这么些天, 她大概冷静了许多。心思沉淀下来,同自己说话大概不会再那么阴阳怪气拐弯抹角。
当然, 如果她一如之前那般同自己讲话, 那便再将她关上那么几天。连续下来,人自然也就老实了。
沈祁语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好人。
将差点送自己上西天的人关在地牢里且不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所以不排除如果她再次被惹上头可能真的会杀人的行为。
如是想着,她将那块糕点丢在了路旁的草丛里。
狭小走廊里的蜡烛因为燃烧得剧烈发出滋滋的响,配上那慢慢悠悠的步伐, 很容易就能给人心理带来不小的压抑与恐惧感。
“参见皇后娘娘。”
一众狱卒齐齐下跪喊了一声。
沈祁语淡淡摆了摆手, 视线朝着其中一间牢房里看过去。
几日下来, 紫嫣只是头发有些乱了, 衣服有些皱了, 除此之外,跟与那日在怡红院时没什么区别。
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神色高傲。
但若是只看表面的话, 气势还是输了沈祁语一截。
毕竟一个狼狈一个光鲜。
“参见皇后娘娘。”她虚虚地行了个没什么规矩的礼。
沈祁语没说话, 就这么盯着紫嫣的脸看。
她确实是好看,皮肤细腻, 眼睛水波盈盈。明明这里是个可以说得上寒酸的牢房,但她只是站在这里,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忽然有了让人心迷神往的颜色。
难怪能成为怡红院当仁不让的头牌。
“你的情况本宫都了解了。”
沈祁语也没让她起来,只是自顾自坐到了一旁的长凳上,姿态慵懒。
她若是真的装起来,好好用上了这张脸,风光当真是不输任何人。
此话一出,紫嫣愣了一瞬,看向沈祁语的眼神里开始带上了丝丝警惕。像是在纳闷是否是秘密暴露了,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沈祁语淡淡一笑,“你自东南被拐来这里做花魁,想必也吃了不少苦。本宫与陛下商量了一番,决定带你回京都赏你一座宅子。”
她说这话时语调又缓又柔,像是真的在怜悯着某个身世凄惨的女子,想给她的下半生一个好的归宿。
但紫嫣不是傻的,她如何能就这样轻信于人。
“娘娘心胸当真是宽广。” 她毫无诚意,“妾身自倍感荣幸。”
沈祁语就当没听出来她的不当回事,自顾自演,“今日本该将你赐死的,但看在你是慕林姐姐且慕林救了陛下命的份儿上,这是破格之下的决定。”
她紧紧盯着紫嫣的眼睛,“你这就跟着本宫出去吧。”
看着一派威严的皇后之相,实际上下一句该说什么沈祁语是一点也想不出来。
反正谎话她张口就来,重点信息在“不经意”之间给出去之后,剩下的,就是紫嫣的事情了。
监狱里静了一瞬。
沈祁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可惜这里没有茶,不能给她拿来装样子。
天上忽然掉下个弟弟这样的事情,估计给谁都会懵那么一点时间吧。
她最好是有慕林这个弟弟。
沈祁语眼神渐渐冷下来。
早在她还在冒充大绪公主与怡红院那女子谈生意的时候就已经反复提及了“紫嫣是否还是处子”这个问题,但次次都被绕开了。
要怎么解释呢,那边确实不好解释。
若说还是,那便是顺了公主的意,这花魁肯定是要被带走的;但若说不是,那她们这怡红院的花魁花点钱就能与之共度良宵,还当真是不值钱,下面的生意也就完全处于下风了。
沈祁语其实完全不在乎这个问题,只是当时不知如何切入话题,看着那花魁阵仗那么大所以以此作为切入口罢了。
但现在看来......
她无意中问出来的问题显然是另有玄机。
一个在怡红院里不愁吃穿,但为了保命选择直接抛弃慕林的女子,对于“生”这个字,显然是有着执着的。
那日她与萧玦在冲进慕林二人所在的屋子的时候,在外面听到了几句话。
而如今在对面的人是当朝皇后,再说直接点,是可以杀她不需要理由的存在,她腰杆却是笔直。
怎么说呢。
她确实有点心眼子,但,可能不太多。
就差把“会有人来救我”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可谁会又或者说谁有能力去救一个被两千精兵围着的花魁呢?
想了一圈沈祁语脑子里只出现了南旭一个人的名字,可那两千精兵可不是摆设。
绕来绕去,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要开战了,混乱之时就是紫嫣被救走的时候;第二,那男人用什么花言巧语迷了紫嫣的心神。
第一种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不说州牧府外就两千精兵,边关处还有上万将士呢,这战争哪是说打就打的?
那便只有第二种了。
冒着风险找人跟紫嫣说会来就她,让她安心等他。
大概就是因为紫嫣有他的秘密,但又因为不好杀了她,所以只好给她精神上的慰藉,让她死死把秘密含在嘴里。甚至那人还可能在外面烧香拜佛,祈祷自己可以早点杀了紫嫣。
男人,贱。
不过沈祁语虽然话说着让紫嫣跟着自己出去,但却没有一点要开这个牢门的意思。
当场就给里面的人看笑了。
“皇后娘娘这是在跟妾身开玩笑吗?”紫嫣盯着那锁看了一眼,“娘娘好像没有放妾身出去的意思。”
沈祁语脸上适当露出一些恍惚,“本宫当然得确定你是慕林的姐姐之后才能放你出去,若是放错人了,岂不是闹笑话?”
她像是有些遗憾,“毕竟慕林说你和她姐姐长得一样,我又不确定,当然得问问你。”
那抹遗憾被紫嫣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眼里,沈祁语在遗憾不能杀了她。
“我当然是。”紫嫣抿唇,神色中的谨慎有些挡不住的意思,“只是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只知道是从东南方一路被带过来的,以往的种种其他都不记得了。”
沈祁语点头,“嗯......”
还算聪明。
但是因为太紧张了,聪明的不够到位。
东南方是沈祁语故意说的啊.......
古代的天要比现代蓝不少,越蓝,说明天气越发炎热。
“将紫嫣姑娘带去西南方向的院子里安置好,换洗衣服也备点好的。”沈祁语朝着紫嫣看了一眼,又接着吩咐,“切不可怠慢了紫嫣姑娘。”
将皇后娘娘体恤人民的风范勾勒得栩栩如生。
眼见着紫嫣消失在走廊拐角,沈祁语飞速撤下那张沉着冷静的脸,提着裙子迅速往萧玦所在的院子跑。
开什么玩笑,她头一回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耍心眼子,肯定要跟萧玦报备一下,要是有什么差池还能即使止损。
她直觉紫嫣只是和慕花花有着同样一张脸,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南旭肯定还和紫嫣有联系,紫嫣身上也肯定有南旭的秘密,她必须和萧玦说。
只是她这边跑得匆匆忙忙,却在拐角的时候,和同样跑得匆匆忙忙的唯译撞了个结实。
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的少年,偏偏身子骨却硬朗得很,当场给沈祁语撞得眼冒金星,差点倒地不起。
她要是在这个世界是个贫苦人设,定要靠这一撞发家致富不可。
沈祁语边龇牙咧嘴边想。
“你上赶着去投胎吗?”沈祁语没忍住,“跑这么快干什么?”
唯译当真是快要哭出来了,“祁语姐....陛下他....陛下他.....”
沈祁语心一紧,“陛下怎么了?”
唯译实实在在哭出来,“陛下他羞辱我!”
“.......”沈祁语顿了两秒,“啊?”
唯译哭得当真是伤心至极,看那样子,似乎是忍得肺都快炸了才没有将鼻涕擦在沈祁语身上。
“陛下怎么能那么说呢!!我才十六岁!还没及冠呢,怎么能让我去成亲呢!”唯译吸吸鼻涕,往前走一步,“祁语姐你要替我做主。”
沈祁语反射性往后退一步。
唯译的眼泪和鼻涕对她来说攻击力属实是有些巨大。
“有话好好说。”沈祁语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别离我太近了。”
唯译眼眶的眼泪又有决堤之势。
沈祁语:“.......”
“你既然年未及冠便不可成亲,陛下一定是忽悠你的。”沈祁语试着安慰他,“你信得太过轻易,不如先别哭了好好想想这话的真实性?”
“不是!!!!”清澈的泪水自唯译眼角滑落,“陛下说让我先与女子日夜不离,等及冠了再跟我置办婚礼!!!”
沈祁语也被这发言雷了一把,可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便又听唯译说。
“陛下说他必须也让我吃吃成家以后的苦!!!”
沈祁语眨眨眼睛,“......”
于是这眼睛眨着眨着她忽然就笑了。
“陛下说让你吃吃成家以后的苦。” 她笑得和善,“他可有跟你说具体是什么苦?”
唯译盯着沈祁语的脸,喉头一哽。
根据他长此以往训练出来的警觉感,他很清楚地察觉到对面的女人浑身的气场已经变了。
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没....没有。”他忽地止住了眼泪,“只....只说了这么一句。”
沈祁语醍醐灌顶般笑着啊了一声,随即沉着脸迅速往萧玦所在的地方走。
徒留唯译一人站在原地,心中缓缓漫上浓浓的恐惧感。
萧玦正在屋内悠闲喝茶。
他逮着唯译一通教训加恐吓, 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此时此刻除了觉得有点热以外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有点期待下场雨, 散散热也是好的。
头顶上传来明显慌乱的脚步声, 一听就是某人因为太急了某只脚踩空了而在苦苦挣扎。
但他还是掉下来了。
虽然抓着房梁保持住了平衡。
萧玦盯着头上缺了好几块的瓦,“.......”
“你是太久没有爬墙退步了是吗?”他慢慢悠悠放下二郎腿,笑里全是威胁,“你最好今日给我把房顶修好。”
冒冒失失的,以往种种像是都白教了。日后若是回去,指定得叫其他人看笑话。
到时候又哭唧唧的, 惹得其他暗卫说自己苛刻他。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说他两句就喜欢哭。
而唯译却有些说不出话, 他刚刚是上屋檐之后一路抄近路赶过来的, 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在乎那个房顶?
“祁语...祁语....祁....”
喘了半天没见他说出什么完整的话。
萧玦眼神却变了,“祁语也是你能喊的?”
“......”唯译喘着气儿,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怎么样,笑了一声, “祁语姐.....杀过来了。”
萧玦:“......”
没人性的臭小子。
沈祁语带着和善的笑杀过来的时候, 屋内空无一人。
但那茶杯还盛着半杯水, 再将手背靠在凳子上, 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自凳子上传过来的热意。
很明显, 人刚走。
再配上屋顶上那不算小的洞。
沈祁语原本还算和善的笑终于在此时此刻带上了杀意。
唯译这无风自动的墙头草。
她微喘着气坐到刚刚萧玦坐过的凳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新的水。
无所谓。
她不着急。
没人能在她手上躲得过十五。
而这天气好像是人情绪的反应。
沈祁语是眼睁睁看着这天黄下来的。
没错,是黄下来, 不是黑下来。
整个世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滤镜, 皮肤传来的闷热感似乎预兆着什么。窗外的鸟儿飞得很低,鸣叫声显然频繁起来, 扰得闷热感更胜。
古代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唯一能解暑的便是手上那小巧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