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这不重要!”
号钟道:“你把手放琴上。”
说着他又有些紧张起来,这可是酒店里最后一个人了,要是还是不是他命定的琴师可怎么办啊!
俞崖照做了,她将双手置于琴弦之上,那柔韧的丝弦接触她指尖带了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只见七条琴弦开始逐根开始亮起,号钟双眼发光,是了!一定是她!
他一把上前握住了俞崖的手:“就是你了!来和我学琴吧!”
号钟在激动下没有发现其实那琴弦只亮起了五根。
俞崖看着自己指尖的金光也愣了一下,她喃喃说:“真的可以教我节奏吗?”
“江馆长,快醒醒!是她!真的是她!我命定的琴师!”
被吵醒的江言睁开了写满生无可恋的双眼,她看着凑到她眼前的那张大脸,想也没想直接开口道:“玄哥,杀无赦吧!”
一旁睡在沙发上同样被吵醒的黑猫金色竖瞳闪耀。
“……”
号钟立马怂了,他小心帮江言拉好被子,还故意拍了拍被子一角:“江馆长您继续睡。”
“呵呵!”
已经被吵醒了叫她还怎么睡?
江言坐起来说道:“说吧。”
号钟得了应允脸上表情重新切换回了“激动模式”。
“江馆长!我测过了!她一摸我琴弦我琴弦就都亮了!和当初伯牙一样!所以一定是她!”
“她学得可快了,就一晚上她就已经掌握了很多。”
“我……”
本来还在热情分享的号钟突然闭了嘴,他垂着头道:“好像教会了她也没有用。”
“我连一根琴弦都没有了,她用什么弹啊。”
江言看着这才发现事情关键的号钟有些无奈,合着这把琴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啊。
她拿出手机点开APP进入了修复模式,她将那个拍照页面对着号钟拍了两张,就开始等着看分析结果。
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要修好他的。
【待修复文物:名琴号钟
基本情况:琴面破损,琴弦丢失。
损坏程度:百分之八十七。
修复难度:丝弦技艺失传,制作原材料绝版。
修复建议:替代品“今虞琴弦”。】
江言看着APP给出的分析一时有些头疼,看起来琴身的修复难度并不大。麻烦的是琴弦。
如果只是技艺失传的话,APP肯定能修,但是这个原材料绝版就有点麻烦了。
古琴的修复和其他文物不一样,其他文物可以寻找替代品,只需要保证文物外表一致基本就可以了。
可是古琴还需要使用。
这就代表她必须找到最合适的琴弦才行。
但是看APP都说绝版,那可真就麻烦了。
虽然APP这次好心给了一个替代品,不过江言还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她抬头看了看已经缩成一团开始自闭的号钟十分无奈。
“别丧了,我会修好你的,到时候让你和你的琴师一起重新被大家认识。”
让着跨越数千年的琴声再一次在这世间响起。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沮丧的号钟立马精神了,他扒拉在江言床边:“江馆长!请务必修好我啊!”
江言点了点头。
她在网上查了“今虞琴弦”。
网上说这个琴弦是由一个苏州制弦师方裕庭应《今虞》琴家的恳请合作,经多年时间的摸索,终于试制成功古琴丝弦,当时称“今虞琴弦”。
只是现在老先生已经作古。
不过好在老先生还有一个弟子在世,江言查了一下那位弟子的住处,立马决定订机票启程前往苏州。
不过……她看了看自家那一群在海岛上玩得高兴的文物,决定还是不带他们一起了。
将他们都安排妥当,江言依旧是领着两人一猫“出差”去了。
等坐上飞机,她才惊觉她不是来度假的吗?
说好的海岛度假呢?结果度假的还是她家那群熊文物?
江言气鼓鼓。
江言到了苏州没有耽误,直接就到了那位传说中今虞琴弦唯一传人潘仁旭的住处。
那是一座远离市中心的小院子,收拾得很是雅致。
江言在门口敲了敲门,隔了很久才有一老人来开了门。
老人看起来年岁很大了,背已经佝偻了,眼睛好似也看不太清,他凑得很近,好似在看这是谁。
江言立马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潘老先生您好,我是江言……”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潘仁旭大声打断了,他偏着头指着耳朵:“说什么?!大声点!我助听器忘了戴!”
江言一愣,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但是她还是拔高了声音说:“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我做一副今虞琴弦!”
不知道眼前的潘仁旭老人是没有听清还是什么,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隔了很久他直接转身进了屋子。
江言站在眼底也不敢动,只能稍微打量着一下院子里。
那里面的墙上挂着一些养蚕的工具,但是大部分已经有了明显的风霜痕迹,看起来似乎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隔了一会儿,潘仁旭老人又出来了,只是觉得这一次他戴上了助听器。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江言然后说:“你是学古琴的?”
江言摇了摇头。
潘仁旭又问:“那你做古琴制作的?”
江言又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是,你来要什么今虞琴弦啊?!”
潘仁旭似乎有些生气,转身就准备关门,江言立马道:“潘老师,我是搞文物修复的,我现在手里有一把名琴,需要琴弦。”
一听这话,潘仁旭又转头看她,这次他还特意戴了眼镜。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你刚才说你叫江言?是山海博物馆的那个江言吗?”
“对!就是我!”
知道老人家都谨慎,江言立马拿出身份证和工作证证明自己。
等看过证件,潘仁旭的脸色才好了起来,他带着点笑容说:“我知道你,你为咱们国家的文物历史圈做了很多好事!”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啊,你要这今虞琴弦,我也是帮不了你。”
“不是不想帮,而是我花了一辈子,也没有学会我老师的技法,这琴弦啊……我制不出。”
“你要是要普通一点的,我这老家伙还能给你做一做。”
“不过我年纪也大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了,做出来的质量也不太行了。”
潘仁旭说着脸上就多了好些惆怅来。
“我也没有个徒弟,不然也还能……”
说着他又苦笑道:“我也想打算收徒传艺,但我之前每月也就收入700多元,这样微薄的薪水能让年轻一代跟着我安心学艺啊?”
“算了,不想了。”
潘仁旭长叹口气,又觉得自己说多了,马上道歉:“不好意思啊江馆长,和你说这些烦心事。”
江言看着面前老人摇了摇头:“没关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多和我说一说。”
她知道,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人去听这个老人说这些了,所以他才会见到她就碎碎念那么许多。
但是其实他是想说的,毕竟总要有什么证明他这一辈子。
潘仁旭一听眼神一下就亮了。
“好!那江馆长你进来坐。”
江言进了门才发现这个院子虽然看起来雅致,但是里面并不大,还有些简陋。
这不该是一个大师住的地方。
“江馆长别嫌弃,随便坐,我给你泡杯茶。”
江言看着老人桌上那个已经有些生锈的茶叶罐,她知道老人可能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她马上答:“不用了潘老师,我其实就爱喝白水,还就喜欢自己倒的。”
“您坐下吧,我来!”
她把潘仁旭按椅子上,自己去忙活。
潘仁旭坐下后却开始感叹:“家里好久没有人来了。”
“师父啊,是个天才,其实他以前只做二胡和琵琶的普通弦,但是被一被邀请尝试这古琴丝弦,他就入了迷。”
“那时候他没日没夜研究,翻了好多古籍,尝试了好多种蚕丝,可以说每一个环节他都实验了不下万次,最终还真给他成了!”
“那是一段好时候啊,我们做的琴弦供不应求,全国的有名古琴家和制琴人都来找我们买。”
“可惜后来……我师父仙逝,丝弦虽然还在在断断续续地生产,却时有时无,后来又由于原料不行了……”
“那再也不能算是今虞琴弦了。”
“江馆长,我帮不了你啊。”
江言听着老人充满遗憾的话语,她转身将水杯放松人面前,然后说:“潘老师,您还在。”
“你在,这个技术就绝对不会失传。”
“我们来试试重新制作今虞琴弦吧?我会帮您的。”
江言一脸笃定地看着潘仁旭,她不希望这个技艺失传,也不希望眼前这位老人在晚年还带着遗憾。
她更不希望以后的人只能在历史资料里去知道他们也曾重新找回失传的华夏传统丝弦技术,它的名字叫今虞琴弦。
潘仁旭看着眼前的江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师父。
他师父那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然后说:“小潘,来和我做琴弦吧。”
潘仁旭的眼里突然涌出来一点泪水,他赶紧抬手捂住眼,隔了好久他才说:“好!”
好,师父。
这一刻时光好像倒转了。
“听说了吗?这次霓虹那边好像带来了新的丝弦,说是复活了我们华夏古琴琴弦的传统制法……”
“我知道,说是还要在咱们上海国际乐器展览会上首发,你说他们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在我们华夏首发,这不是打我们脸吗?”
“这有什么办法?我们这边研究了这么几十年,还是没有能复刻出来,明面上是咱们的技术,可是以后啊可就是别人家里的了,唉,这就是命啊。”
“也不是不能吧?以前那个今虞琴弦不也是成功了?我家里还珍藏着一些呢,就是舍不得用,这东西现在真是用一根少一根啊,要是是方老先生做的,那就更好了。”
“方老先生那是成功了,可是现在不是又失传了吗?他就一个弟子,那弟子现在还收不到徒弟,他们那琴弦估计是要断根了,一想到以后咱们的古琴都得用上霓虹的弦,我就有点……”
“那有什么办法?这人家堂堂正正复刻出来的我们也不能说什么,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吧?至少还有得用。”
“而且……到时候再看看实物吧,也不一定真如他们说是那么好。”
第78章
第二天一大早江言就依约又来到了潘仁旭的家里, 她一进门就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老人,看着格外的精神。
潘仁旭一看到江阳就乐呵呵地说:“小江来了?吃早饭了吗?”
“可得吃点,咱们今天得去好几家养蚕的地方看看, 这做丝弦啊原料是最重要的。”
江言点了点头说:“好,潘老师,不过我还有点别人事情想请您帮忙。”
一听这话潘仁旭想也不想直接应下来:“你说,有我这老家伙能帮上的就行。”
江言拿了一张刚签下的租赁合同递过去:“麻烦潘老师跟我搬这里去, 离很近,就在隔壁一点。”
“主要是跟你学制弦肯定要上一段时间,我就租了这房子, 房子很大,我们也住不过来, 想着您一起过去, 还能多点学习时间。”
话虽然这么说, 其实江言就是想给潘仁旭换个好环境,却又不想他觉得亏欠。
潘仁旭戴着老花镜看了看那合同上的地址,正是他家附近的一座大宅子。
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租金价格, 他也听出来了江言的用意,正想拒绝,又听江言说:“那边院子大, 也方便我们操作。”
这话一出, 潘仁旭看了看自己的小院子,确实不适合。
他叹了口气, 看着江言:“你啊……”
这小姑娘还真是会劝人。
江言立马笑道:“潘老师这是答应了?那我帮您收东西。”
有陶五和小明,又因为离得近, 他们很快就搬好了家。
等收拾好,潘仁旭就按捺不住了:“好了, 咱们该去看蚕了。”
江言连忙答好。
他们上了车,潘仁旭就开始给江言上课了。
“小江啊,你知道咱们做丝弦要的是哪种蚕的丝吗?”
江言也是做了功课的,马上就答:“柞蚕。”
得了这个答案潘仁旭的脸上立马露出愉快的笑来:“对!就是柞蚕,这其实是一种野蚕,《禹贡》上记载,古青州贡“檿丝”,是一种“山蚕之丝”,当时的青州缴纳檿丝是为了用来做琴瑟。”
“我师父当年为了研究这檿丝到底是什么蚕的丝翻遍了古籍,后来在《齐名要术》里得到了答案。”
“檿丝特别强韧坚牢,里面记载其“中琴瑟”,意即就是可以用于制作丝质琴弦。”
“这丝弦啊的丝啊,首要就是要坚韧,不能一弹就断了吧?”
江言点头,她知道这些在他们现在随便一搜就能得到的答案,在当时需要这些前驱者做出很多的努力才能真的考究出来。
这也是知识传承的意义。
很快他们就到了郊外,这边住着的都是一些养蚕人。
因为现在真丝服饰的发展,这些养蚕人的日子其实过得都不错。
江言扶着潘仁旭下了车,他看了看路又一次感叹起来:“我也是十多年没有来这边了,也不知道我那些老朋友们还在干这行没有。”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多了点惆怅,十多年前他彻底不制弦了。
他寻着记忆往里面走,来到了一间房屋门口,他敲了敲然后喊:“冯成!在不在啊?”
随着他的声音,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只是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他脸上先是有一丝疑惑,然后才恍然大悟:“潘叔是你啊!你好多年没有来过了啊!”
潘仁旭也认出来了眼前人:“小二子?”
说着他回头告诉江言:“这是冯成的二儿子。”
他又问:“你爸呢?”
冯二一脸怅然:“唉,前几年就走了,他年轻时候太累了。”
潘仁旭一愣,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只能感叹一声知交半零落。
冯二也不想太扫兴,马上说:“潘叔,你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潘仁旭这才回过神:“我来买丝。”
这话一出冯成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买柞蚕丝?”
他是知道潘仁旭是做什么的,他以前小时候就经常看到他来家里找他爸爸买丝,那时候他可算是他们家的大客户了。
潘仁旭把头一点:“是啊,我这……”
他想说这是他徒弟,可是又觉得不合适。
人家江言好好一个博物馆馆长,来给他这个穷匠人当徒弟?那可太天方夜谭了。
他看了看江言,也想不到怎么介绍她,就见江言上前一步说:“我是潘老师新收的徒弟,和他学做丝弦的,今天特意来买原材料,您只管给我们最好的就行。”
潘仁旭一听“徒弟”而子眼眶就有些热,却不住点头:“对,给好的!”
冯二一听这话脸上的尴尬更明显了。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潘叔,您也是我们家老熟人了,我就不瞒你了,咱们这一片所有养蚕户的柞蚕啊都被人家霓虹给包了。”
“不是我们不卖你,是真的没有。”
“您也知道前几年蚕丝生意不好做,好几家咱们省内的真丝厂都差点倒闭了,也是靠霓虹那边让他们代做正绢才回了点血的。”
“所以啊,那些厂去年帮着牵线,就让我们把柞蚕丝都给卖霓虹了。”
所谓的正绢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织法的真丝面料在霓虹的名字。
而这些厂原本生产的是属于华夏的另一种传统织物,在华夏被称为花萝。
不过由于市场和利润问题,现在反而是霓虹那边对于真丝买的使用更广泛了,很多华夏的真丝纺织厂家都在帮霓虹代工正绢。
这是市场决定的。
潘仁旭一听这话脸上就有些急了:“一点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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