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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婵娟/我的蛇蝎娘子(石阿措)


苏灵筠这会儿刚梳好头,闻言回头看了眼江怀谨,他朝着她微点了下头。
苏灵筠便拍了拍素竹的手背,道:“你去请蕙兰小姐到外房坐一坐。”
蕙兰是江怀谨的妹妹,但人有些害羞腼腆,不爱说话,苏灵筠和她没说过什么话,她也从不往她这边来,今日一早就要来找她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苏灵筠略一思索,拿着自己的口脂走到床旁边。
“夫君,你气色看着不好,若这么见蕙兰的话,她一定会发现你受伤的事,我给你抹点口脂,让气色显得更好一些,如此她便不会怀疑了。”苏灵筠自作主张道,说着就伸手抹了点口脂要往他唇上涂。
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江怀谨,就被他捉住了手腕,苏灵筠以为他受了伤,只能任由自己捉弄,却没想到他力气还在,她无法挣脱他的钳制,索性不再挣扎,“夫君觉得这么做不妥?”她道,对上他无波无澜的目光,她微低着头,道歉道:“是我自作主张了。”
江怀谨自认为自己善于看人,但眼前这女人是个意外,从一开始他对她的判断便失误了,她真的很善于伪装自己,江怀谨脸上突然绽放一温润亲切的笑容,“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没必要这般……麻烦。”
他放开她的手腕,手掌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苏灵筠错愕地看着他的脸贴近自己,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这才明白他那话中深意。
苏灵筠很生气,或许是从得知他想要她性命开始,愤怒就开始在心头一点一点的积累,直到现在,愤怒积满,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戏弄,就能让它彻底地爆发出来,她想也没想,就狠狠地推开他。
看到他因为撞到伤口而疼得闷哼,她心中有股莫大的快感,只不过这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她就恢复了理智,她假装没注意他撞到了伤口,用羞赧掩饰心中快慰,“夫……夫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怀谨也没生气,一手捂着伤口,微笑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褪去那温婉娴静的姿态,她倒像是发急了咬人的兔子,看着生动无比,“娘子这话好笑,你我是夫妻。”他悠悠的声调一转,变得温柔似水,“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亲吻不是很正常么……”
他的五官线条其实不够凌厉硬朗,偏阴柔一些,当他那苍白的唇染上了苏灵筠唇上嫣红的色泽,便有股动人的妩媚风情,但苏灵筠此刻的心思却不在美色前面,她满脑子都是他那句‘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
那不是她那夜与程清清说话的话?是巧合?还是他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苏灵筠猜不准。
在苏灵筠心慌意乱时,他又说着暧昧不清的话,“男人对女人做这样的事,当然是因为喜欢……我说我很喜欢你,你信不信?”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耳酥,苏灵筠心又是一颤,她当然是不信的,一个字也不信,只不过她曾经太过执着于他,听到这些话,难免还会受到影响,她强迫自己稳定心神,这个男人惯会用花言巧语迷惑人,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她千万不要被他蛊惑,重蹈覆辙,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都是夫妻了,还说这样的话。”苏灵筠语气平静地道,“蕙兰还在外头等着,别让她等久了。”说着就转身出去请江蕙兰进来。
江蕙兰在外头等了许久,一盏茶都喝没了,她这位嫂嫂才出来见她,心中不禁感到有些不悦,只是脸上没有显露出来。
“嫂子不会睡到这会儿才起吧?”
她说话虽是温温柔柔,脸上也挂着腼腆的微笑,但苏灵筠但却听出了其中的淡淡讥讽,她有些惊讶,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
江蕙兰是妾室所生,她生得不像江父,估计是像她死去的那位生母,容貌有些艳冶,不过因为她性情腼腆,不轻易与人言语,所以便减去了几分妖艳之气。
苏灵筠佯装不知她话中带刺,态度柔顺地笑道:“你哥才起,我侍奉他更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苏灵筠冲着她显得这般亲切,江蕙兰也没了为难她的心思。她与苏灵筠不熟,苏灵筠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但她还是不喜欢她,只因她抢走了自己的兄长。当然,她讨厌的不止苏灵筠,还讨厌她的表妹程清清。
“我有话要与哥哥单独说。”江蕙兰走到内房门口,忽然转头与苏灵筠道。
苏灵筠顿住脚步,含笑点头,她乐得不进去面对江怀谨那一张脸。
“小姐,我怎么觉得这蕙兰小姐对您有些敌意?”
看了眼来到自己身旁的素竹,苏灵筠唇边浮起抹苦笑,她想不起来自己有得罪过她,问题大概还是出在江怀谨身上。
苏灵筠抬脚要走,忽听里头传来江蕙兰愤怒中又带着点撒娇的声音:“哥哥,你定要替我做主,杀了那瞎了眼的狗男人……”
苏灵筠表情瞬间呆滞,她和江怀谨不愧是兄妹,都是一样的表里不一。
苏灵筠摇摇头,抬脚离去,没有再去听屋内人说话。
午时,程清清来了,说是来探望她的病情,苏灵筠没有拒见她,还把她请到了听雪院。
那天晚上两人闹了龃龉后,第二日程清清就随李氏回了苏家,两人并没和好。以往两人再不和,表面都是和和气气的,那天是两人第一次撕破脸,这会儿面对面,气氛有些尴尬。
“清清,母亲近来可好?”苏灵筠先开了口,态度一如既往的和顺如春,好像两人从未有过龃龉。
程清清点点头,没了那晚的气焰,“舅母身体康健,表姐不必担心。你身体无碍了?”
苏灵筠微笑,“已经没事了,劳你挂心。”
程清清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苏灵筠的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苏灵筠吃了一惊,敛去笑容,看了一旁的素竹一眼,示意她出去,然后伸手搀扶程清清,“清清,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清清不肯起身,待素竹出去后,她泫然欲泣道:“表姐,我错了,那天晚上我不该与表姐说那样的话,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是嫉妒表姐能和江哥哥做夫妻,一时糊涂了才说那样的话,其实江哥哥是敬重你的,他从来没有憎你,厌你。表姐,那天你说的对,我不清醒,我魔怔了。”
如苏灵筠所说,她后悔了。苏灵筠和江怀谨还是夫妻,她不该那么快与她决裂,而且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刺激不了苏灵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这几日她让丫鬟给江怀谨传过几次消息,他都不肯见她,这让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都怪我太爱江哥哥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程清清哭得楚楚可怜。
“表姐,你那天说不会怪我,是真的吧?”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苏灵筠。
大概早就清楚了程清清的真实面目,所以她现在种种表现都没让苏灵筠感到惊讶,看着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嫩面庞,她内心不起波澜。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苏灵筠语气柔和,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了眼内室,“夫君就在屋里,你可以去见见他。”
程清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想到被苏灵筠嘲笑,想到被她冷淡,就是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甚至还大方地让她去见她夫君。
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女圣人?
“我去蕙兰那边,你和夫君好好说一下话吧。”苏灵筠没有理会她质疑的目光,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情真意切地道:
“清清,我说过,我一直拿你当好姐妹,这句话并不是虚情假意。”
苏灵筠言罢就走出了房间,留下一脸茫然的程清清,她怔了片刻后,才往内房走去。
苏灵筠出来后,甚至体贴地帮两人关上了门,素竹在一旁甚是不理解她的行为: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能让表小姐和姑爷单独待在同一屋里?”
苏灵筠转头看了她一眼,“素竹,你很闲么?那么帮我去采摘点荷花回来。”
素竹问:“小姐要荷花作甚?”
苏灵筠微笑,“我自有用处。”
素竹没办法,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地去了。
苏灵筠将素竹支走后,绕到屋后。
屋后人高的杂草丛生,树木茂密高耸,阴翳异常,就算是白日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所以底下的人都不往这边来。
苏灵筠至卧室窗下,这面窗离卧室的床近,凑过去隐约能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苏灵筠之所以让程清清与江怀谨独处,并非她有多么善良大方,她不过想听听两人会说些什么,是ʟᴇxɪ否又要商量着如何害她性命。不过,这可能性应该不大,在她的屋里谋划如何杀她,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苏灵筠还是高估了程清清,不说她没有弄死她的念头,只说她根本就没这个胆儿。
苏灵筠怕纱窗会映出她的身影,就只是站在窗口的墙边,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直到程清清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
“我实话与你说吧,你这位妻子可不像表面那般端庄贞洁,先前你捡的那面帕子根本不是她送给我的,帕子原本是她叫我帮她送给方公子的,我不愿替她做这轻佻的事,她就一直求我,我逼不得已才同意,谁知这帕子被你捡了去,我担心她名誉受损,才谎称她送我的。她与方公子情投意合,背地里早就有了奸情,让你戴了那绿头巾。”
苏灵筠听到程清清一番污蔑的话,脸色不禁一白,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逐渐恢复了冷静,然心中的怒气却怎么都无法消弭。
屋内,江怀谨背靠在床的围栏上,一腿曲起,手肘抵在膝上,他神色专注地听完了程清清的话,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好像对自己戴绿头巾的事完全不介意,甚至还笑得出来。
“既如此,你为何不一直瞒下去?”他漫不经心地回。
江怀谨的确不介意,他对苏灵筠说不上有情,自然不介意她移情别恋,与方恒私相授受,且他也不是傻子,程清清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程清清怔怔地看着江怀谨,她突然觉得他与表姐很像,都是那种别人怎么刺激,都能做到无动于衷,言笑晏晏的人,而且说出来的话总是出人意料。
他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假,没有露出一丝难过,只问她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
“我若替她隐瞒,就是欺骗你,江哥哥,你叫我该怎么办呢?”
程清清楚楚可怜地凝望着他,然后袅娜地行至床沿坐下,纤手放在他的腿上。
此刻她恢复了些许理智,强迫自己变得柔软下来。方才,她质问他为何这几日不肯见他,他说忙,回答得甚是敷衍,又见他还在床上坐着,这让她不禁怀疑,他和苏灵筠关系变好,一时间气急,也不管有没有证据,就把苏灵筠和方恒的事捅露了出来。
“这的确让人为难。”江怀谨笑吟吟道,目光定在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不知怎的,脑子里浮起的却是苏灵筠,顿觉没意思起来。
“我忽然觉得你表姐有些可怜了。”江怀谨忽然说了句让程清清莫名其妙的话。
苏灵筠容貌不如程清清,性情也不如程清清讨喜,她和一般闺秀比其实丝毫不差,但她不够出类拔萃,在程清清的衬托下,便显得愈发不起眼。
她喜欢的东西也总是被程清清夺去,比如父母兄长的疼爱。程清清似乎也以抢夺自己表姐的东西为乐,知道苏灵筠有意于方恒,转头就去勾引方恒,将这门亲事毁掉。这么一看,他这位妻子还真是可怜。
江怀谨的声音太低,站在外头窥听的苏灵筠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听到程清清一连三问,句句隐含怒火。
“她可怜在哪里?你同情她?江哥哥,你终究还是对她心动了?”
心动?江怀谨听着觉得有些可笑,“这倒没有,可怜人亦有可恨之处。”末了又阴恻恻地,“她就算死了,也不可怜。”
程清清是欺负她,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反击,苏灵筠很清楚她这位表妹的德行,那面帕子只是个诱饵,为的是引她去勾引方恒,她知道程清清不会把帕子给方恒,所以在帕子上混了凉药来害程清清。
不论是狠毒还是心计,苏灵筠明显在她之上。在苏灵筠的衬托下,程清清便显得太过愚蠢,因为她的愚蠢,让她那张拥有安阳城第一美人之称的脸也减少了几分吸引力。
不过,她根本没必要紧张,她还是合他心意的,要在二人之间,他肯定是选择她。没有哪个男人会想不开选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程清清蠢归蠢,却拥有美貌。
让苏灵筠这样的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实在让人不放心,不过她一直装得知书达礼,温婉端庄,对他又嘘寒问暖,他倒想看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苏灵筠把耳朵贴到了窗上,便听到了江怀谨那句‘她就算死了,也不可怜’,心中不禁闪过抹寒意。
她知道江怀谨想要她死,但她从未亲耳听到他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这令她不禁想起他先前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以及亲密的行为,一个巴不得她死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程清清从屋内出来,脸色不是很好,和江怀谨这次谈话并不愉快,她隐隐感觉到江怀谨变了,虽说他的话语中并未表露出对苏灵筠的喜欢,但他已经不似以前那般对苏灵筠视若无睹,甚至在说起她时,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他对一个人生出极大的兴趣后,或许就离心动不远了,这是程清清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她却无能为力,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她却连见江怀谨一面都难。
“清清。”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清清一抬眸,看到苏灵筠从前方徐徐走来,像是刚从江蕙兰那边回来,她停下脚步,等苏灵筠来到自己身旁,才低声唤了声表姐。
“你与夫君说完话了?”苏灵筠目光往屋内看了眼。
程清清点点头,在苏灵筠面前她又换了一副面孔,一副乖巧讨喜模样,好像从没有在江怀谨面前说过她坏话似的,“表姐,我先回去了,下次我再来看你。”她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免得与江怀谨的关系弄得更僵,她要好好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好在她已经与江怀谨越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苏灵筠没有挽留她,目送她离去后,转身回到卧室,江怀谨依旧是先前的姿势,没有变过,不知道是不是一动就会扯动伤口的缘故,他闭着眼养神,对于她的到来,他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不想理会。
苏灵筠站在门旁边片刻,暗暗吸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她神色如常,不曾露出一丝端倪,轻柔地问:“夫君可要喝水?”她知道他没睡着。
江怀谨睁开眼,瞥了她一眼,然后“嗯”了声。
苏灵筠倒了杯水,走到床沿缓缓坐下,将水杯递过去。
江怀谨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扬起的眼眸掠过若有似无的嘲弄,他没有伸手接水,只是看着她且不说话。
苏灵筠怔了下,才意识到他可能是要她喂他,他左手可能是抬不起来,但右手没事吧?苏灵筠不想喂他,但举得手累,只能妥协地坐近一些,把水递到他唇边。
“夫君是连右手都动不了么?”她表面关切,实则抱怨。
“嗯,一动就疼得要命,有劳娘子了。”他回答得干脆,脸不红,心不跳,言罢就着她得手喝了几口水。
见撒谎都不打草稿,苏灵筠敢怒不敢言,待他喝完水,她连忙收回水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她随口一问:“夫君没有告诉清清你受伤的事?”
江怀谨扬起眼睫,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她?”他好似很不理解她一般,然后语气又抱怨似的,“娘子,我之前竟没有发现你这般大方,让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共处一室,竟一点都不吃味,要是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一定会无法接受。”
他笑吟吟地说着亲昵的话语,好像两人真成了那恩爱的夫妻,要不是听了方才他的话,苏灵筠也许真会心生动容,但此刻她内心平静如死水,泛不起丝毫涟漪。
“你是怕清清担心你才不肯说的吧?”苏灵筠并没有露出拈酸吃醋的神色,甚至微微一笑,“夫君,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讨好我,我知晓你和清清是真心相爱的,你们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不会阻拦你们的,我不当那恶人。”
见她不为所动,又把他说的话当做是对她的讨好,江怀谨突然就不想和她说话了,他笑容敛去,神色变得有些散漫,“我想静一下,你出去吧。”他说完便阖上双眼,不打算再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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