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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婵娟/我的蛇蝎娘子(石阿措)


离苏灵筠不远的另一雅阁,湘帘卷起,两名身着黑衣服,虎步熊躯的男子从里面出来。卫無立在门口,正要放下帘子,却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素竹,紧接着又见沈凛从雅阁内走出,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素竹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一抬眸与卫無对上目光,内心一慌,下意识地转身背对他,完了,也不知道他方才有没有看见沈凛,她慌忙进入雅阁,将此事禀报给苏灵筠知晓。
苏灵筠闻言亦有些慌,卫無既在,那么江怀谨应该也在,他伤势还未痊愈,来此作甚?
“小姐,要过去么?”素竹紧张地问,要是被江怀谨知晓小姐与其他男人在此见面,那可就遭了。
比起素竹的惊慌失措,苏灵筠则淡定许多,思忖片刻,她沉声道:“不必了。”
苏灵筠先一步离开映日酒楼,回了府邸,刚回到听雪院,就被薛夫人唤了去,薛夫人问她出去做了什么,苏灵筠只说去了品相书肆买书。
“你这丫头,成日只知道看书,这书有什么好看的?”薛夫人从小就不爱看书,却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的妻子,谁成想找了个书呆子回来,到底是自己挑的儿媳妇,有苦也得咽回去。
苏灵筠无可奈何,只能低着头,乖乖挨训ʟᴇxɪ。
面对她这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薛夫人纵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了,“我给你的药,你还没用上?”
苏灵筠脸有些发热,低声回:“还没用。”
她猜到薛夫人会问此事,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江怀谨伤势还未痊愈,她哪里敢给他用那样的药,又不能与薛夫人说出实情,就只能被架在火上烤。
从薛夫人的屋里出来,苏灵筠忧虑重重,薛夫人让她抓紧时间和江怀谨行周公之礼,还给了期限。
回到听雪院,一进屋就看到坐在椅子中,端着杯子品茗的江怀谨,见到她,他放下杯子,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像是特地在等她回来。
若是以前不曾熟识他的时候,她会认为这是善意的笑容,但如今,苏灵筠只觉得那笑容有些瘆人,她知道卫無肯定会将她出现在映日酒楼的事告诉他。
“夫君,你回来了。”苏灵筠微笑道,转头看了素竹一眼,示意她出去,这丫头一看到江怀谨就慌里慌张的,不必说话就会露出马脚。
素竹出去后,苏灵筠冉冉行至江怀谨身旁,刚坐下,就听到他漫不经心地笑问:“你今日去了何处?”
“映日酒楼。”苏灵筠回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反正卫無已经看见,她再来狡辩也无用,倒不如如实相告。
江怀谨目光落在她坦然自若的面庞上,仍旧含笑道:“卫無说,他看到沈凛从你待的雅阁里走出来。”江怀谨内心最关心的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映日酒楼,是巧合还是她跟踪了他,然说出来的却是与沈凛有关的话,看来他还是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苏灵筠闻言脸上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夫君口中所说的沈凛可是之前在大街上拦住我轿子的那名登徒浪子?”
江怀谨目光紧攫她平静的眼,“嗯”了声,随后端起杯子,慢慢地品茗,对于她接下的解释,仿佛一点都不关心。
“夫君,你莫要误会。我不认识他,更没有约他见面,是他突然闯进了雅阁,那人是什么样的德行,夫君也是知晓的,他本想轻薄我,我立刻威胁他要喊人,他有些畏惧,便走了。”
苏灵筠一边解释一边打量他的神情,他脸上几分散漫,几分冷漠,好像完全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话,也不在意她有没有被人轻薄。
等她说完,江怀谨放下杯子,也只是漠不关心的回了句,“原来如此。”
苏灵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心下始终怀着不安。
听完苏灵筠解释了她和沈凛的事后,江怀谨突然不大关心她为何会出现在映日酒楼了,至于原因,他懒得去细想。
“你去映日酒楼做什么?”不过,他还是随口问了下。
“只是想去那里坐一会儿。”苏灵筠目光流露出抹向往,“我以前做姑娘时便喜欢去那里。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便是在映日酒楼?”苏灵筠为了不让他怀疑自己以及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说起过往之事。
江怀谨沉默,他不记得与她的初见是在酒楼,甚至不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如今听了她的话,才隐约想起来当初在酒楼里,程清清身边的确站了一位姑娘,不过她的面目却是模糊的,“那时,你也在清清身边?”
听着他微讶的语气,苏灵筠唇角笑容一滞,内心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感想。
当时,她的确与程清清站在一起,不过这男人就算再无视她,也不至于不知晓当时站在程清清身旁的是她吧,他们那时明明还说话了。
苏灵筠如今回想起来,还会记得他当时锦衣华服,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他也朝着她们这边看来,不过他看的是她的表妹,程清清。
她一点都不意外,程清清就像是沐浴过春雨的海棠花,张扬明艳,受人瞩目。
“夫君不记得也无可厚非,毕竟清清乃绝色佳人,我站在她面前,一点都不起眼。”
她唇角露出苦涩的笑,虽是故意做出抱怨他的样子,不过内心的不平也是真的,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过他,她对两人初遇的场景那样刻骨铭心,结果他根本不记得那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看着她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江怀谨内心莫名地产生些许同情,他伸手轻咳一声,“可能是因为你当时很安静吧。”在他过往的一些记忆中,她一直是个沉静内敛的人,所以总是让人不禁忽略她,忘记她的存在。
苏灵筠定定地看着他,难得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味,“我们当时说了话。”
当时他的同伴不小心冲撞到了她,反而还出言调戏她,是他制止了那名同伴,还替他向她道歉了一番,当时他温雅持礼的模样深深印在她的心底。不曾想,一切都是假象。
“……”江怀谨根本不记得她当时在场,更遑论记得与她说过话,他们并不是正常的夫妻,娶她也是被逼无奈,他根本没必要对她心怀愧疚,也没必要因为她露出受伤的神色而去安慰她,本想敷衍几句,然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却成了:
“不论如何,你不必妄自菲薄,清清有她的动人美貌,你有你的知书达礼,幽娴贞静。”当然,他夸她的这些大概都是她装出来的,只是要让他说出她别的好处,他想不出来。
“夫君,真的么?你真觉得我好?”苏灵筠有些诧异,她是真没想到江怀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她,而不是敷衍了事。
江怀谨但笑不语。苏灵筠见状也不好再追问,今日这事这事应该是应付过去了吧?
这时,敲门声响起,两人齐往门外看去,秋菊站在门口,禀报道:“大公子,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江怀谨微颔首后长身而起,随秋菊而去。
苏灵筠看着江怀谨修长优雅的背影,目光微微沉下。
他的答案是什么,她其实并不在意,就算他嘴上说她好,也不代表他内心是这般想的。
江怀谨去了薛夫人那处后,就没再回来,直到入了夜,苏灵筠卸了晚妆准备歇下后,他方回来。
他沐浴过,穿着宽松的墨绿色长袍,两袖飘逸如云,及臀柔顺的长发半挽着,行动间逶迤出优雅的风姿。
从他无视自己的举动看来,苏灵筠觉得他心情大概不是很好,示意了眼素竹,素竹将手上的凤梳放下,便退了出去。
苏灵筠从镜子里看到他,他坐在她睡觉的小榻上,似乎是在看着她这边,苏灵筠微垂下眼,拿起梳子缓缓地梳起头发来,一边思考着他为何如此。
他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一副冷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会不会是因为薛夫人又和他说了与她有关的事?
若真如此,她此刻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免得他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或者做出轻佻地举动来逗弄她。
苏灵筠梳了很久,身后的人还是在那坐着,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心中轻叹一声,无奈地放下梳子,起身,转头看过去,发现江怀谨还在看她,那双墨眸似乎沉淀着一些晦暗的情绪。
苏灵筠不大情愿地走到他身旁,柔声道:“夫君,很晚了,还不歇下?”
江怀谨扫了她那挂着淡淡笑容的温婉面庞,莫名地有些烦,他不喜欢仰视别人,伸手轻敲了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苏灵筠看过去一眼,犹豫了下,才坐过去。
“方才你是没看见我么?”他道,语气有些冷。
嗯?苏灵筠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对上他那隐含威慑的目光,她无法去细想这句话,只是下意识地回:“我看见了。”
她无辜的神色落入江怀谨的眼中,他修眉微皱,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心中的烦躁又添一层,但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也没歇下?”他语气有些不善。
苏灵筠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人大概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她好过就是了,她默了片刻,才小声地回:“夫君,我在等你回来。”
江怀谨先是一怔,心头的烦躁莫名地消散,只是眉眼间依旧笼着冰霜,“等我做甚?”
“……”苏灵筠头隐隐作痛,从他冷峻的反应来看,这个答案不仅没让他满意,反而更令他生气了。
她斟酌再三,道:“夫君别误会,我是想帮你检查一下伤势,你自己不是不方便……”苏灵筠说着说着语气就弱了,甚至最后的“上药”二字还没说出口,就住了嘴,只因他的神情越来越冷,让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明明是大热的天,苏灵筠却仿佛处于冰天雪地之中,身体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她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夫君,我想起来有件事忘记叮嘱素竹了,我去她那里一趟。”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
苏灵筠还没走几步,就被江怀谨凉凉ʟᴇxɪ的声音绊住了脚跟,她想继续往前走,但腿脚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听从着身后人的命令,僵硬地往回走。
转眼间已经回到江怀谨的身边,苏灵筠认命地坐回到原位。她想,她内心是怕江怀谨的。
此时,江怀瑾又换了另一副面孔,仿佛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娘子,你什么变得这般火急火燎的?一件事办完,才到下一件事。”他笑若春阳,语气也温柔起来。
为何会怕他呢?因为他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测,她怕他表面对她笑吟吟,背后阴她。
苏灵筠压下心头的惴惴不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样,“我以为夫君的伤无碍了。”她垂眉敛目,一副温顺很好欺负的模样。
但江怀谨可不觉她真的好欺负,她习惯以这副面目示人,让人以为她循规蹈矩,胆小柔顺,当她做起坏事时,别人才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每次看她这副模样,江怀谨都会忍不住感慨,当初自己是如何看走眼的。“我什么时候说无碍了?自以为是。”
还是很恶劣的话语,不过他语气变了,笑中带着点亲昵,便好像在调情一般。
苏灵筠忍了,柔声问:“药在哪里?”
江怀谨从袖中拿出药瓶,递给她,苏灵筠接过放在一旁,伸手要帮他除去衣服,但手伸到一半,又犹豫起来,“夫君,你把衣服脱一下。”
“你没手?”
淡淡的声音传到苏灵筠的耳中,她垂着的眼眸稍微抬,瞪了眼他的后脑,还不是因为担心贸然上手,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苏灵筠原本想反驳,但想想还是和婉地回:“我有手的。”苏灵筠算是想通了,他若想找茬,不论她怎么做,他都能找到她的错处,既如此,她没必要再缚手缚脚。
苏灵筠说完就上了手,他只着了一件,而且衣服宽松又柔软,她轻轻松松就将它褪到了腰际。
纱布大概是他自己缠的,缠得乱七八糟,苏灵筠看不下去,想把它解开重新缠裹。结在他身前,苏灵筠不想过去面对他,唇一动,想开口让他自己解开那结,但又想到他那句‘你没手么’,便打退堂鼓了。
她略一迟疑,伸手穿过他身躯两侧,他的胸膛很宽阔,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便贴在了他背上,就像是从背后环抱住他一般。
苏灵筠后知后觉地僵住,收手不是,不收手也不是,在这磨蹭的空隙里,她鼻间嗅到一股淡淡香气,好像是花香,又好像是别的,他沐浴的时候应该用了香露。念头刚起,她一阵懊恼,她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硬着头皮去拆结,却因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手胡乱地往他身上摸了好几下。
当柔软的身体贴上来那一刻,江怀谨身体不觉紧绷了下,下意识地想推开她,又觉得这么做显得他被她吓到了似的,于是忍住了冲动,只是他没想到苏灵筠得寸进尺,不止对着他的背吹气,还在他的腹肌上摸来摸去,占足了他的便宜。
她这是故意勾引他?江怀谨黑了脸斥责,“摸够了么?”
苏灵筠惊了下,一不小心把那结弄成了死结,她动作顿住,连忙解释:“我没摸,我只是想要解开纱布。”
见她还舍不得离开,江怀谨有些心烦,语气也重了几分,“放手。”
苏灵筠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她连忙缩回手,尴尬地从他背上离开。她一离开,他便长身而起,动作利落地穿好了衣服,苏灵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上药了么?”
“罢了。”江怀谨淡淡道,她这般磨磨蹭蹭的,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穿好衣服,他没有再坐到苏灵筠的身旁,而是走到不远处的紫檀木桌前,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母亲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你我同屋不同床,今晚你就回床上睡吧。”
苏灵筠目光从自己的位置移到他的身上,心中不禁猜测,他不会是怕她对他做些什么,才故意坐远的吧?
要如此的话,他也太可笑了,不说她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他又不吃亏,他在怕什么?
江怀谨对上苏灵筠古怪的目光,眸光微闪,暗自猜想,她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思考无果后,他索性直问:“你不愿?”
她不愿什么?苏灵筠愣了下,然后仔细回想了下他面前说的话,她心口一沉,难不成他以为是她告诉薛夫人他们没同床的事好叫薛夫人斥责他?
“我从未与母亲说过此事。”苏灵筠替自己辩解。
怪不得他回来之后就没给她好脸色,原来是为了这事,他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她巴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
江怀谨微讶地看了她一眼,他问她愿不愿,她倒急着辩解,这不禁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并未说是你,你心虚什么?”他笑道。
苏灵筠也笑了,不过是气的,“我心虚什么?”本来就不是她与薛夫人说的,压下心头火气,她好声好气地道:
“我估摸着是今早底下的丫鬟进来收拾屋子时看到了榻上的铺盖,就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夫君伤势未愈,还是单独睡比较好,我今夜还是睡在这榻上,明日一起来把铺盖放到床上即可,母亲断然不会发现。”
江怀谨本来就没有怀疑她,是她自己反应过激,才让他多想了,此刻听出了她语气的认真,江怀谨就不打算再就此事讨论下去,“既如此,随你。”他无可无不可道,言罢,起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往大床走去,她自己想睡那张连翻身都困难的小榻,他没必要劝她,身边无人,他睡得也香。
待他睡下之后,苏灵筠灭了灯,室内瞬间黑黢黢一片。苏灵筠并未站在原地等着眼睛适应黑暗,而是摸着黑直接往西施榻走去,结果一不留神却踢到江怀谨方才坐的那张椅子,疼得她忍不住“哎呀”了声,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轻笑声。
苏灵筠有些恼火,回头瞪了他一眼,明明灯离他最近,他却故意不灭,等着她去灭,这人当真是讨厌至极,以前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真是瞎了眼了。
苏灵筠忍着火气,不发一语地回到榻上躺下,目光往床的方向看去,黑乎乎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她恼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床,伸手摸了摸磕疼的膝盖,她眼睛里氲了层水雾。
苏灵筠以为江怀谨与自己一样无法在黑暗中视物,所以方才她肆无忌惮地瞪了他好几眼,不成想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映入了江怀瑾那双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深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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