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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宠妾(绿窗红袖)


顾七沉着脸把信看完,当即修书一封,连着崔十的那两样东西,当晚就让人给崔十的父亲送去了。
等人出去了,菱月伸手抚上顾七的襟口,巧笑道:“七爷也太坏了。”
顾七捉住她捣乱的手,略用力捏了捏:“招蜂引蝶。”
菱月贴靠在顾七身上,目光又柔又媚:“那七爷是蜂还是蝶呀?”
第二日,崔十的父亲奉上拜帖,亲自登门谢罪。
崔十被好一顿家法伺候,屁.股都给打烂了,里裤和伤口血糊糊地混在一处,丫鬟给上药的时候,崔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泪,崔十哭着喊冤:“还不都是姐姐告诉我说那丫头向来勾三搭四的,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嘶,要不然我能做这样的事儿吗!”
二太太见菱月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想把身边的大丫鬟金凤塞给顾七,顾七没有答应。
二太太心里不痛快,把菱月叫去数落一顿:“子嗣是大事,老七不知轻重,你作为老七的枕边人,很该知道规劝才是。贤惠二字不光是要求妻子的,放在你们这些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道:“有那不知道的,还当是你狐媚,缠着老七不撒手。真耽搁了你七爷的大事,我怕你吃罪不起。”
在老太太跟前,在顾七跟前,菱月可以撒撒娇,可是在二太太跟前,菱月只有唯唯而已。
菱月心里很清楚,二太太对她早有芥蒂。
二太太一早想在顾七身边安排一个亲近人,天长日久的也好拉近和顾七的母子关系。结果这一局到底是老太太拔得头筹,二太太心中是老大的不乐意。
偏又在丁嬷嬷身上吃了一个哑巴亏。
桩桩件件加起来,二太太越看她越不顺眼。
如今菱月进门一年半,顾七独宠于她,她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二太太就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对菱月渐渐开始不客气。
从慎安院出来,菱月心里闷闷的,晚上见到顾七这个始作俑者,菱月少不了要诉诉苦。
“……您怎么赔我?”
夜深人静,菱月一身素白的里衣,一头乌发粗粗地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前,她坐在床头,单手托腮,哀怨地望着顾七。
顾七光是看着菱月这模样就觉得喜欢,他也承认这件事上他有很大的责任,把菱月揽入怀中,他想了想道:“赔你回你家里看一看,好不好?”
菱月眼眸一亮:“真的?”
顾七见她这般高兴,心里也十分柔软:“怎么不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菱月紧紧地依偎在顾七怀里:“七爷对我真好。”
两人当即商定了日子,菱月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了梁氏。
出门子一年半,菱月终于能回家看看了。
甄家得了消息,连甄二都高兴得坐不住。
梁氏早早地就忙活起来,把各色家什擦洗得是一尘不染,家里各处都打理得立立正正、亮亮堂堂的。
到了正日子,又早早地打发甄二买来各种上好的果脯和鲜品,生怕招待不周。
马车停在街口,菱月拉着顾七进了院子,甄家夫妇二人上前给顾七行礼,顾七早早地叫了免。
梁氏心里实在欢喜,顾七这样的贵人能带着菱月回娘家,可见菱月确实受宠。
更重要的是,菱月看得出与顾七十分亲近,脸上也重新有了神采,分明与之前所见不同。
一家人重新团聚,彼此间有着说不完的话。
顾七在堂屋喝茶,甄二陪客,菱月拉了梁氏去西厢房说话。
梁氏悄悄告诉菱月一件事:“前一阵子府上来人挑家生子,你爹给管事的打了招呼,隔壁那几个全给涮下来了。哼,活该!”
这说的是隔壁的甄四嫂子一家,她家里过得不容易,双方又是亲戚又是邻居的,甄家一向是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谁成想甄四嫂子丧了良心了,为虎作伥,把甄家给坑害惨了。
这话提醒了菱月:“要不您和我爹换个地方住吧。换个大点的宅子。银子不够的话我出。也省得和那一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膈应。”
梁氏摇头:“我才不搬。我心里一点都不膈应。看见那一家子的倒霉样子,你娘我心里不知道多畅快了!每天饭都能多吃一碗!”
菱月失笑。
小小的一方院子,承载了菱月太多的记忆。
顾七一开始答应带菱月过来看看,只是为了哄菱月高兴。真等到了地方,顾七也想多看一看这个菱月从小长大的地方。
菱月拉着顾七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的,想起院子里发生过什么趣事,就一样一样地告诉他。
最后来到菱月以前所居的西厢房。
顾七仔细打量了西厢房,和顾七见惯住惯的屋子自然是不能比,但是整洁雅致,是顾七想象中菱月会住的屋子。
靠墙一个矮柜,顾七拉开第一格的抽屉。
里面放了两本书,顾七拿出来,一本《本草经》,一本《伤寒杂病论》。
梨白院的西厢房里也有一些菱月带过去的书,顾七都看过,品类繁杂,顾七随口一问:“这两本怎么落这里了?”
有风吹过,吹动了书页,簌簌有声,也吹动了遥远的记忆。
看顾七又去拉别的抽屉,菱月有意岔开话题,故作好奇地询问:“七爷找什么呢?”
顾七饶有兴致地在菱月未嫁时的闺房里探索:“找找看你有没有什么小秘密。”
菱月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一笑掩饰,回答得半真半假:“有也不能告诉你。”
西厢房里菱月的东西梁氏都保管得很好,一样也没有动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菱月以前的针线簸箩就放在多宝阁最上面一层,顾七身量高,一眼就看见里面还有未做完的针线,他一伸手把针线簸箩拿了下来,把里头未做完的针线拿在手里赏玩。
是一个荷包,用料不算很好,做工却相当讲究。
顾七捏着这个半成品打量片刻,忽地发问:“这荷包怎么只做了一半?”

菱月嫌屋子里闷, 一边支开窗子一边随口答话:“谁知道当时怎么落这里了。”
顾七让人给甄家准备了一车子的礼品,几个小厮正在往院子里搬,菱月看见王达, 岔开话题道:“晴叶和王达的好日子定下了没有?”
王达是顾七的贴身长随, 跟随顾七多年, 前途是尽有的, 他父亲又是金陵顾府的大管事, 家里条件好,他和晴叶二人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顾七回答了这话,他手里捏着荷包,又问:“要不要带回去做完?”
菱月回转过身体,表情自若地道:“料子都发旧了,还要它做什么。”
菱月怕家里人不自在, 并没有留下用饭,她没碰铺子里买的果脯鲜品, 梁氏亲手做的糕点倒是多吃了两块, 临走又装了满满一匣子。
带上马车, 顾七看着这熟悉的糕点匣子, 好像想起了什么趣事一般,脸上现出一点笑容,曲起食指在匣子上笃笃地敲了两下。
却说为着崔十这件事, 二奶奶也被叫回娘家狠狠挨了一顿教训, 闹了个没脸, 待回到惜红院,二奶奶把屋门一关, 对着菱月指名道姓的就是一顿咒骂。
这时候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
二奶奶警觉地住了嘴,钱妈妈拉开屋门,没见有人,遂厉声斥道:“什么人!还不快滚出来!”
拐角处慢腾腾地出来一个人。
顾七带了菱月回娘家探亲,菱月也投桃报李,这几日正在给七爷缝制一件新的里衣,午时铃铛从大厨房给橘团儿取了牛乳回来,一进屋就气道:“刚我回来的路上,遇见几个婆子在那嚼蛆,不知道说咱们什么坏话呢。我刚一靠近,她们就散了。”
菱月手里拉着丝线,不在意道:“府里什么时候能少了闲话。只要咱们行得直坐得正,怕的什么。随她们去就是了。也值当你气得这样。”
隔一日,芳儿过来找菱月说话,菱月见她神色有异,便把丫鬟们都支了出去,芳儿这才说出要紧事:“了不得,今个儿上午我听见几个婆子在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进门前私下里和外头的男子定了情了,这可如何是好!”
菱月手上当下一停,她放下针线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见说那外头的男子姓甚名谁?”
芳儿摇头:“我只听见两句,没听见她们指名道姓。”
菱月陷入沉思,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一年多来一直风平浪静,如今怎么会突然刮起这样的邪风来?
见芳儿担心,菱月稳住心神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且也拿不到什么实证。这种时候多做多错。不管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咱们千万不可自乱阵脚。”
这种事情菱月也不好开口跟顾七讲,过了一段时日,倒是顾七率先发作,很是发落了一些嘴碎的丫鬟婆子。
菱月见顾七一切如常,知道顾七并没有疑心她什么,这才略略心安。
江南的梅雨季节似乎一路来到了京城,连日来阴雨不绝,许是时气不好的缘故,菱月小病了一场。
大奶奶让人请了大夫过来,看到许茂礼的那一刻,菱月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时光在许茂礼的身上镌刻下痕迹,比之过去,如今的许茂礼身上更多了一些沉稳。
菱月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日,两个人隔桌而坐,菱月让丫鬟去沏茶,屋门大敞着,外头只有绵绵的雨声,衬得周遭越发安静。
菱月问许茂礼:“这两年,你怎么样?”
许茂礼顿了顿,道:“没什么不好的。你呢?”
菱月实话实说:“七爷他对我很好。我现在的生活比我原先预想的要好得多。别无所求了。”
许茂礼早就听说顾七爷很是宠爱甄姨娘,如今亲眼见到,也知传言不虚,他笑了笑,道:“那就好。”
时光过去,菱月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她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关心许茂礼:“你成亲了没有?”
许茂礼微笑:“快了。”
开下方子,许茂礼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开雨伞,颀长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绵绵雨幕里。
菱月没有多愁善感的空闲,她让绿波去大奶奶院子里打听打听,是派的哪个人去请的大夫,怎么这么巧就请了许大夫来。她须得查出这里头的猫腻,府里刚出来那样的传言,她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绿波回来的时候还带来大奶奶院子里的一个丫鬟,那丫鬟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大奶奶那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先给了人一个耳光,这丫鬟边哭边说:“我得了吩咐刚从院子里出来就被二奶奶的人给拦住了,非要拉我去二奶奶院子里玩,我原说不去的,她说二奶奶正好要使人出府去,捎带脚就把大夫给请了,不用我专门跑一趟,我就……”
菱月见这丫鬟可怜,让绿波带了人去洗脸,好言好语地把人给送走了。
听见二奶奶的名字,菱月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二奶奶是从何得知的呢?
神思微动,菱月低声吩咐了铃铛一件事。
铃铛前脚刚走,大奶奶就派来一个管事妈妈,管事妈妈奉命给菱月送来三两人参,是大奶奶给菱月压惊的。
管事妈妈带着笑赔不是:“都是底下的丫头贪玩坏事,那许大夫年纪轻轻的,原不配给姨娘看病的。姨娘可千万别误会了大奶奶。”
大奶奶误以为菱月是嫌弃许茂礼资历浅薄,以为她有心怠慢。
打发走这管事妈妈,铃铛回来复命:“甄四家的半年前给调到了二奶奶的院子里做粗使,前不久不知怎么得了二奶奶的赏识,还给提拔上来了。”
前后的脉络浮现,菱月的思绪霎时清明起来。
打发走丫鬟,屋门一关,菱月一个人静静地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是传言,后是把人带到她跟前,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动摇不了她的根基。二奶奶攥住了这个把柄,绝不会满足于此,必有后招。
菱月分析二奶奶的后续行动,无非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七爷跟前去。
她就算能见招拆招,到底失于被动。
唯一的破解之法……
菱月心里乱糟糟的,身上越发的不舒坦,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
傍晚时分顾七回来,外头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衫,顾七却并不在意,一进屋先伸手探她的体温,微烫,脸上也红红的,顾七用掌心包住她一只手,在床头坐下来:“怎么一点没见好?好像比早上还重了点。”
又问:“你吃药了没有?”
菱月靠坐在床头上,点点头道:“吃过了。总要有个过程的嘛。”
顾七伸出手,修长温热的指腹抚过菱月的头发、额头、耳朵和脸颊,好像摸不够她似的。菱月偏头躲开,用手帕掩口,低咳了两声:“七爷还是避一避,这几日不要过来了,万一再过了病去。”
顾七把她揽进怀里:“早点把身体养好,操心那么多。”
菱月偎在七爷怀中,隔着衣料感受到他的心跳和体温,心口似有一股暖流涌过。
她的手也红红的,顾七捏了两下,说道:“这病来得突然,是不是前几天做里衣累着了?以后就交给针线房去做,或者让丫头们做,你别动手了。”
菱月不认:“和这有什么相干?我又不是没日没夜地做。再说了,我喜欢给七爷做些针线。七爷不也说我做的里衣穿着舒服?”
顾七这才不说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顾七道:“等你病好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菱月脸上红红的,微笑起来竟也相当动人:“是什么?”
“等你病好了就知道了,是你喜欢的东西。”
菱月抱住顾七的胳膊,脑袋枕在他肩头的位置。
她心里清楚,因为二太太的缘故,也因为这场病,七爷这是在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呢。她本来想一鼓作气地把事情对七爷和盘托出的,可是眼下气氛太好了,让她不忍打断。
她想过了,这件事二奶奶绝不会轻易罢手,事情一定会闹到七爷跟前。她与其等着人来发难,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索性跟七爷坦白算了。
菱月闭上眼睛,心跳乱了一拍。
第二天菱月烧得更厉害了,顾七派人请来太医,两日后菱月烧退了,就是还有一些咳嗽,得再养一段日子。
两个丫鬟抬进来一个半人高的盒子,说是七爷吩咐的。
菱月心中一动,她亲手打开盒子,是一把七弦琴。
纹理古朴,外观典雅,伸手抚过琴弦,声音悦耳,犹如明月照山泉,是一把极好的琴。
菱月对着琴发了一会儿呆。
晚上顾七回来,问她喜不喜欢,又让她给琴起个名字。
菱月寻思了片刻:“就叫它‘和鸾’吧。”
“鸣凤”与“和鸾”,听起来好像是一对的。
“——和鸾,”顾七慢慢地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丫鬟奉上茶水,顾七让人都退出去,屋子里只有她和七爷两个人。
菱月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开口,顾七见她神色不似往日,伸手探她的额头:“怎么?难道又烧起来了?”
菱月呆呆地摇头:“没有。”
顾七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得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须臾,晴叶匆匆敲门进来,神色间不见往日的沉稳,急急开口道:“荣怡堂来人报信,说老太太晕倒了!”
整个荣怡堂已经乱成了一团,府上数得上号的人都赶来了,下人已经拿了顾府的名帖去请太医,一番扎针行药之后,老太太终于慢慢醒转过来。
太医给开了药方,整个夏天慢慢地过去,秋天到了,顾府里头的树叶都从深绿变成了黄色,太医已经换过一轮,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夫都给请了一个遍,药方换了不知道多少,都不见多大效用,老太太一日比着一日地消瘦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老太太这是大限将至了。
老太太心里也有数,一日她把左右都遣了出去,单独拉着顾七说心里话:“小七,祖母这辈子能享的福都享尽了,活到了这把岁数,也是高寿,祖母足意了,没什么想不开的。如今咱们顾府,儿孙满堂,子孙兴旺,别的我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有一件,祖母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方氏和你五哥的事,我是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当时你母亲看中了方氏,我当时就觉得她的脾性未必与你相合……那个时候,我要是把这门婚事拦下就好了……婚姻之事,原就不能只论家世……是祖母一时迷了心,结果生生耽误了你……”
顾七轻轻拍打老太太的脊背,给老太太顺气:“那些事情和祖母有什么相干?再说都过去多少年了,孙儿早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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