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琲正要道谢，但当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她立刻闭嘴了。
“学姐，真巧又碰上了。你也是来图书馆自习吗？”背着双肩包的凌颀缓缓收回手，礼貌地开口。
莫琲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眼前摊开的书本上，没搭理他废话的意思。
凌颀的搭讪被冷落了，脸上也什么尴尬的，只是心里有一丝不解。因为颜值高，他从小到大的异性缘都不错，从没有碰到过对他爱理不理的女生。眼前这位学姐，可以说是难得的例外了。
凌颀停在原地，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学姐——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泡泡袖棉衫，乌黑的长发梳成一条马尾，额头白净饱满，睫毛漆黑浓长，鼻梁略高，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显得清冷。
不知为何，凌颀对她的好奇心倍增，甚至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莫琲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直言：“我说你干嘛一直站在这里？打扰到我看书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凌颀心里的诧异更明显，忍不住低声问她：“学姐，冒昧问一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上一回走路不小心碰撞到她，他已经诚恳地道歉了，她不至于为那点事情一直记仇吧？可为何她此刻看他的目光这么冷，连语气都不耐？他非常不解，自认为凭自己的外形条件，还不至于招人烦。
莫琲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冷淡地重复：“我说你打扰到我看书了。”
凌颀愣怔了一下，稍后便对眼前的冷面学姐道歉：“不好意思，盯着你看确实不礼貌。”
莫琲干脆用手做出一个“请离开”的动作，凌颀终于尴尬地一笑，迈开了脚步。
凌颀选择在离莫琲几排远的一个座位坐下，坐下后拿出书和笔，顺便戴上耳机听音乐。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今天一大早的就有些烦躁，没什么心情看书，修长的手指飞速转着笔，神情若有所思。
不久便有一个陌生女同学走过来搭讪，凌颀看了一眼对方那再普通不过的长相，丝毫兴趣都提不起，礼貌地婉拒了对方要手机号码的请求。
凌颀又把目光投回前方。幸运的是，他忽然看见坐在冷面学姐身后的同学站起来，手提书包离开了座位。凌颀没怎么思考，立刻也起身，利落地收拾好随身物品，直接朝那个空座位而去。
凌颀坐下后，拿出书包里的空白笔记本，打开一页，持笔写下一行字，然后撕下来，仔细折成一条，轻轻又精准地往前面的桌面上一掷。与此同时，他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谁知坐在前面的莫琲正心无旁骛地看着书，连胳膊边多了一个纸条都没发现。
等了两分钟，凌颀没了耐心，故意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咳嗽声过于扰人，莫琲的注意力被打断，余光总算是瞟到手边的纸条，顿时觉得奇怪。她拿过纸条，打开一看，见纸条上写：一直盯着学姐看确实很冒犯，那我老实交代吧，学姐你在我眼里显得有点可爱。
莫琲顿时皱眉，本能地回头一看，果然一眼看见眼眸含笑的凌颀，他正微微挑眉地对她示意这纸条是他写给她的。
盯着眼前这张貌似人畜无害的俊脸，莫琲瞬间像是倒了胃口一般，想也不想便将手里的纸条丢回他的桌面上。
凌颀对莫琲的反应很意外，却又分明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引。准确地说，漂亮的冷面学姐让他觉得很有挑战性，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莫琲转过身，默默咬了咬牙，心想凌颀的老招数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上辈子凌颀就喜欢在图书馆给莫琲传纸条，专门写一些撩人的情话，当时莫琲看到会脸红，心里甜甜的，每一回都将他写的纸条折叠好夹在书里，回去后收藏在一只玻璃瓶里。
除此之外，凌颀还会为她买早餐和零食，同样让她觉得很甜蜜。
莫琲曾一度以为凌颀对她很好，却没意识到他对她的好都是低成本的。就在他们毕业后双双领到实习薪水的第一个月，她开心地在网上下单，买了他心仪很久的昂贵球鞋送给他，然而他的回礼只是一只小熊钥匙扣，价格不到三十块。当时他还特地对她解释：“我得存老婆本啊，所以现在送不了你太好的礼物，但你放心，我的存款将来都是你的。”
想到上一辈子在凌颀身上浪费的大量时间，莫琲真想再转过头去狠狠抽他一耳光。她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很快稳定好情绪，迅速把桌面上的书和物品放进书包里，起身走出了图书馆。
凌颀看着学姐走出图书馆的曼妙背影，在心里分析说：挺有性格的，和以往遇到的女生不太一样。
因为不想被凌颀盯上，莫琲走出图书馆，来到教学楼前的花坛边，随意坐下，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热闹氛围里看了一会儿的书，直到快上课了，她合上书走进了教学楼。
今天上午的课是《金融经济学》和《现代货币理论》，即便莫琲上辈子都学过了，时隔那么长时间大部分知识点也忘得差不多了，重新认真地听讲一遍很有必要。
雷俐俐因为睡过头，在上课十分钟后带着饭团从教室后门潜入，往莫琲身边一坐，低头如仓鼠一般啃起饭团来。涂了厚厚一层辣椒酱的饭团味道不轻，被嗅觉灵敏的老师发现，停下讲课，认真地说：“上课不要吃早餐，会影响到其他人，要吃就去门口吃。”
雷俐俐讪讪地把啃了一半的饭团放下，等一节课结束，饭团早凉了，口感不行，她也懒得吃了。
结果是，上午四节课结束，雷俐俐拉着两位室友风驰电掣地赶往食堂。
不巧，正是用餐高峰时间，食堂人不少，热门菜也几乎被买光了。
“我的剁椒鲢鱼头没有了！”雷俐俐捶胸顿足，悲痛地提声，“就差那么几分钟，我的宝贝怎么不等我！”
唏嘘间，鼻尖忽然嗅到一阵香喷喷的剁椒味，雷俐俐转头一看，一个白皙英俊的男生就停在她面前，微笑着说：“学姐，真的不好意思，最后一份被我买走了。这样吧，我让给你吃好了。”
雷俐俐朝男生凝眸一看，心想缘分啊，这不是开学第一天在校门口遇见的帅学弟吗？他本人近距离看也太好看了吧，这皮肤怎么比女生还要细腻呢，鼻梁还如此高挺，是蚂蚁能流畅坐滑滑梯的程度，最要命的是一双温柔的双眸……
“你拿去吧。”凌颀善意地表示。
一刹那，雷俐俐从浪漫的氛围里清醒过来，拿出温良学姐的风范，摆手婉拒：“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从不夺人所爱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这个，不过是顺手买的。”凌颀温和地解释，“既然学姐你这么喜欢，就让给学姐吧。”
“这样啊，那我再去帮你打一份你喜欢的菜？”雷俐俐有些拒绝不了剁椒鱼头的诱惑。
“不用，我今天也不是很饿，想吃清淡一点，两个蔬菜足够了。这份就当是请学姐吃的吧。”凌颀大方地说，“对了，学姐你坐在哪里？有点沉，我帮你端过去。”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人真好啊！”雷俐俐觉得今天走大运了，很快回头拿目光对准角落的一张桌子，心情不错地表示，“那边，我和我朋友一起的！”
凌颀淡定地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自己很感兴趣的那个人。其实他一早就看见她们三个结伴走进食堂，理所当然地猜到她们会坐在一起吃饭。
雷俐俐很快带路，凌颀跟着她来到她朋友面前，然后将自己餐盘上的剁椒鲢鱼头放在她们桌上。
“谢谢你割爱啊！你人真的太好了！对了，你看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座位，要不就一起吃吧？”雷俐俐雀跃地提出邀请。
听到此，正在喝汤的莫琲放下勺子，一张脸都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颀特意看一眼莫琲，见她面色不善，垂眸客气地说：“不用，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他说完礼貌地一笑，很快往和她们隔着过道的那个座位走去，然后一个人坐下。
雷俐俐也坐下吃饭，一边吃一边去看凌颀，很快凌颀感受到她的视线，也看回来，微笑地对她点头。于是没多久，他们就聊上了。雷俐俐问他的名字，凌颀作答，又礼节性地反问她们，雷俐俐便热情地自报家门，还介绍莫琲和云凭岚给他认识，说她们都是大二金融学一班的。
见他们一直聊天，莫琲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伸腿在桌子下轻轻踢了雷俐俐一下。雷俐俐反应过来，和莫琲的视线对上，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你别再和他说话了。”莫琲皱眉提醒。
“为什么啊？好不容易认识一个帅气又热心肠的学弟，聊几句不很正常吗？”雷俐俐一脸理所当然，“他人真的很可爱，刚才在打菜窗口……”
“打住。”莫琲听不下去，忍不住告诫她，“你别被一个人的表象给蒙蔽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就是一个单纯的大可爱吗？难道还能害到我什么吗？”雷俐俐觉得莫琲的防备心用在一个帅学弟身上太奇怪了。
莫琲无语了，回想上辈子失恋后，雷俐俐在电话里痛斥凌颀四十多分钟，说凌颀简直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渣……
“琲琲，你对这位学弟有偏见吗？”云凭岚好奇地在莫琲耳边问一句。
莫琲无法对她们解释上辈子发生过但这辈子还没影子的事。她干脆点头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云凭岚有些纳闷，很快往帅气学弟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穿着干净，吃相也斯文，并没有哪一点让人看不顺眼的。
“琲琲，你真奇怪……”雷俐俐还没说完。
“算了，既然琲琲不喜欢他，我们以后看见他就离他远一些。”云凭岚护短地说。
“我真搞不懂你们了。”雷俐俐的声音闷闷的，神情也有点颓丧，“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认识一个帅学弟，不把握机会也算了，以后看见了还要绕道走？”
这样想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剁椒鲢鱼头也不是那么香了。
不远处的凌颀很快用完餐，特地走过来对学姐们告辞，社交礼仪可谓十足。走之前，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逗留在莫琲脸上，薄唇轻微上扬，看着她说：“学姐们，我们下次见了。”
莫琲嫌恶地转过头去。
开学第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周六这一天，莫琲一早就收拾好随身物品，去学校门口等妈妈俞映竹来接她。
当俞映竹的车准时停下，她摇下车窗，直接朝女儿招手。莫琲立刻笑了，几乎是如一只归巢的鸟般飞过去。
一上车，莫琲看见妈妈尚且年轻的脸庞，心里涌上一阵心酸：妈妈这时候还不到四十五岁，微笑时连眼角的纹路都不明显。
“怎么了？盯着我看什么呢？”俞映竹奇怪地问，“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不是。”莫琲轻声说，“我就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特别漂亮。”
俞映竹一听，干脆拿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少拍马屁，我一个中年妇女哪里还谈得上漂亮。”
“在我眼里，妈妈永远是漂亮的。”
“好啦，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俞映竹目光明了般地对上女儿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一起去逛商场，我给你挑几件秋装，还有皮鞋。当然，只要是你想买的都直说，趁今天都买齐了，下周我又得去出差了。”
俞映竹说完，扭过头直视前方，潇洒地启动车子出发了。
一路上，莫琲一直侧着头，安静地看着妈妈的模样。
俞映竹离异多年，很早开始自己学做家具生意，如今在城北有一个近百平米的门面房，直接和工厂合作定制家具。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不依赖旁人，因此十分劳累，出差也算是家常便饭。
莫琲想起上辈子，在自己和凌颀恋爱后的一段时间，妈妈找了一个时机，告知她自己已有一个恋人，他们可能会再婚。当时因为太年轻，加上得知那位姓杨的叔叔带着一个正上高中的女儿，莫琲觉得情况实在复杂，于是直接反对：“你想和青春期的孩子培养感情就太难了，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和他做普通朋友吧。”
俞映竹听出女儿的不赞成，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最终也是为了女儿，拒绝了她的男朋友，以至于直到莫琲结婚了，她还是单身一人。
后来有一天晚上，俞映竹在家里的卫浴间滑到，摔到了尾骨，因为家里没有第二个人，她凭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爬到客厅才拿到手机喊了救护车。等莫琲于深夜赶到医院，看见妈妈一人闭眼躺在病床上时，那一刻莫琲才感觉到了深深的悔意。
那位杨叔叔早在被妈妈明确拒绝后经亲戚介绍认识了其他的阿姨，妈妈后半辈子大多数时间会孤身一人的事实常常刺痛着莫琲的心。
回忆至此，莫琲看向妈妈的目光带上了心疼，同时在心里自责。上辈子的自己简直自私又愚蠢，潜意识认为一个中年女人要追求爱情太不切实际了，因而她对妈妈的再婚没有选择支持。想必当时妈妈嘴上没说，心里是很沮丧的。
妈妈一直是性格坚强但不善表达爱意的女人，莫琲也曾误会自己在她的心里没有工作来得重要。尤其是在和沈霄衍结婚后，因为沈霄衍一直不愿意接近丈母娘，妈妈为了不使女儿为难，来的电话也少了。久而久之，母女俩的关系变得疏远了。
妈妈退休后，一个人养了一只猫，隔三差五上传爱宠的各种照片在朋友圈晒，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兴趣爱好了。
莫琲和妈妈坐在一家淮扬菜馆的卡座沙发上吃饭。俞映竹和往常一样，吃几口便看一眼手机，忙着回复生意上的各种信息。
“妈，吃完饭我们就回家吧，我不想去逛商场了。”莫琲体贴地说，“反正我衣橱里有不少衣服，再多买几件也没意思。”
“哦？”俞映竹的心思还在短信上，似乎没听清女儿在说什么。
“我们回家休息一会儿，晚上去外婆家吃饭吧，顺便陪她聊天。”莫琲提议。
上一辈子，莫琲的外婆在莫琲二十五岁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病情随着时间加重，到最后竟是谁也不认识了，全部记忆像是一堆沙融化在了大海里，杳渺无踪影。
俞映竹放下手机，看向女儿，顺手拿起汤勺搅了搅碗盏，温柔地说：“难得今天我能陪你，你真的不想去逛商场了？”
“我真的不想逛商场。”莫琲认真地表示，“就这样说好了，我们吃完饭后回家休息，等傍晚再去外婆家。”
“你倒是有孝心。”俞映竹欣慰地笑了，“也好，是该去看看你外婆了。老人家也孤独，除了小苏阿姨，也没有谁能聊天的。”
莫琲点头，很快放下筷子，双手叠在一起，和一个乖学生似地看妈妈，笑着说：“妈，我问你一件事，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什么事啊？”俞映竹看着女儿正襟危坐的模样，一时间猜不到她要问什么。
“就是，你现在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啊？”莫琲的目光露出狡黠的笑意。
俞映竹没料到女儿问的是这个，向来直白且带着些许锐利的眼眸难得划过一抹窘迫。她手握着汤勺，表情似乎有些犹疑，但始终不想欺骗女儿，定了定神后说：“有啊。”
出乎意料的是，她瞧见女儿的脸上当即展露出大方明朗的笑颜。
“你们交往多久了？是不是有段时间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莫琲心情不错地八卦下去。
“我和他认识一年多了，谈不上经常见面，短信聊天比较多。有时候我店里需要帮忙，他就会过来帮我……我和他目前也谈不上很亲密，与其说是男女朋友不如称对方是挚友。”俞映竹有些尴尬地说完，抬手拨了拨头发，又赶紧问女儿，“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有预感啊。”莫琲避重就轻地说，“我就是觉得你有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老杨他……他是一个朴素的好人。”想到那个朴实无华的男人，俞映竹笑容温暖，也不想再隐匿这段感情了，“他人不太会说话，但交给他的事他都能及时办好，让我觉得很靠谱。”
“那就是男朋友啦。”莫琲对妈妈的恋情很有兴趣的模样，“和我说说他的情况吧。他多大了？职业是什么？是不是本地人？”
“我怎么倒像是你的女儿了？要你来盘问我这些了？”俞映竹失笑，慢慢拿手托腮，心里的负担瞬间轻了很多，干脆和女儿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有机会带你见一见他，有什么问题你当面问他吧。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他，我就不继续和他见面了。放心，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除了亲情，其他的我不强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