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璟眸中闪过精光,并不否认刘衍的猜测。
“我们做个交易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而我,承诺十年之内,不出兵北凉。”刘衍微笑道。
耶律璟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半晌才看向刘衍道:“这是什么交易,难道你出兵,我就怕你了吗?更何况我们两国签了议和条约,你们陈国陛下是不会率先撕毁合约的!”
“如果是我们大皇子殿下,就一定会。”刘衍笃定地说。
耶律璟一怔。
“大皇子已经十九岁了,几年之内,陛下就会禅位于他,他仇视北凉,你应该知道。只要他继位,就必然会对北凉用兵,如此一来,三皇子你为北凉王位多年的筹谋,岂不是要落空了?”
耶律璟呼吸粗重了起来,微眯起眼,毫不掩饰对刘衍的杀意。
“你让耶律真来陈国,想搅乱定京,也为你探听消息,可你也未免太看得起美色的力量了。”刘衍嗤笑一声,轻轻摇头,显得看不上耶律璟的手段,“你想得太复杂,却做得太简单,你这种做法,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而与我交易,我能给你承诺。”
“我在想……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会更好?”耶律璟的眼睛像盯住了猎物的凶兽,瞳仁中杀意森森。
刘衍泰然一笑:“你觉得,你能得手吗?”
耶律璟沉默不语。
刘衍又道:“考虑我的建议吧。你想搅乱定京,最简单的,就是把你知道的内奸的消息告诉我,引起陈国内讧,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吗?与此同时,我承诺十年不出兵,你就可以放心去谋取王位。”
耶律璟狐疑地盯着刘衍:“我怎么相信你,我们是敌人。”
刘衍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无常有之敌,有常有之利。”
“什么意思?”耶律璟不解皱眉。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刘衍叹了口气,“战场之上,我们是敌人,但此时,我们可以是盟友。”
耶律璟心中已经被打动了,但仍有最后一丝顾虑。
“我知道你,你忠君爱国,现在却在做叛国之事,这不合理,必然有诈。”
刘衍微笑着摇头否认:“我不是叛国,而是……锄奸!”
耶律璟沉沉地看着刘衍,许久之后才说道:“当初出卖消息给我的,是薛笑棠。”
刘衍离开了小秦宫,耶律真才缓缓走到耶律璟面前。
“哥哥,刘衍的话能信吗,他真的能说动陈国大皇子不对我们用兵?”
耶律璟冷笑一声:“这个承诺,听听就罢了,他不对我们开战,我们却要吞掉陈国。真儿,别忘了你来陈国的目的。”
“知道了,可是哥哥,他不守承诺,我们又何必告诉他薛笑棠的消息。”
耶律璟冷然道:“让陈国内乱,不是正好吗?既然我们找不出薛笑棠背后的主谋,就让刘衍自己去找吧。能驱使薛笑棠的,必然是陈国朝廷的一方极强势力,让刘衍和他们硬碰硬,就是我们北凉的机会。”
耶律真垂首道:“是……哥哥,我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
耶律真道:“定王喜欢那个叫慕灼华的女人,他喝醉了酒,喊了两声这个名字。”
耶律璟眉梢一跳,咬牙道:“那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好,定王喜欢她就更好了,越喜欢越好,只有爱之入骨,才能伤之入骨。”
刘衍回到朱雀后巷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他站在临着隔壁的那堵墙边,看到了慕灼华二楼闺房里传出了亮光。
郭巨力的大嗓门喊着:“小姐,我去给你烧水沐浴。”
慕灼华不知道应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了。
刘衍踟蹰了片刻,正要走开,却见二楼的窗户被打开了。慕灼华便站在窗口,似乎是觉得闷热,脱去了外面的罩衫,手中拿着一把团扇用力扇着风。扇着扇着,动作又停了下来,她痴痴望着天边的明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一脸苦恼的模样,拿着团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又长长叹了口气。
刘衍看着她生动的样子,忍不住便微微翘起嘴角。
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刘衍想起分别时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心中越发好奇,还未等自己想明白,身体便已诚实地飞过了高墙。
这番动静自然是惊到了正坐在窗边的慕灼华,她吓得站直了起来,团扇遮住了嘴,杏眼瞪得圆圆的。
刘衍一笑,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竟是直接从二楼的窗口翻身进去。慕灼华连连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打量刘衍,半晌才道:“王爷,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刘衍却不理会她的控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方才一脸烦恼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
慕灼华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显露出窘迫的神色:“你不要问,和你没关系。”
这话不但无礼,还有些欲盖弥彰了。
刘衍狐疑地打量她,凑近了看,才发现她此时卸去了易容,白净细腻的芙蓉面,一双清澈乌黑的多情眼,比平日的她多了说不尽的妩媚风情,让刘衍忍不住呼吸一滞,目光暗沉了几分。
“我、我……”慕灼华咬着唇,懊恼地皱起眉头,“下官方才失礼了,王爷,天色这么晚了,您在这里不方便,会让人说闲话的。”
刘衍自然知道自己今晚鲁莽了,夜闯女子闺阁,实在有些过分。他本想走了,见慕灼华神态异常,却又不愿走了。
“本王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看着心情不好。”刘衍猜测道,“是北凉人让你受委屈了吗?”
“不是。”慕灼华闷闷说道。
刘衍越问,慕灼华也越是烦躁气恼——果然是不记得了!
她深呼吸两口气,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却冷不防地闻到了一股脂粉味,她皱皱眉头,又仔细嗅了嗅,果然,那脂粉味是从刘衍身上传来的。这种脂粉味,自然是小秦宫才有的气味,刘衍不但去了,想来还呆了不短的时间,身上的味道才会这么浓。
慕灼华本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此刻顿时平静了下来——呵,多大事啊,不就是被啃了一下吗,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这大半日的,她一会儿觉得刘衍可能真的喜欢上她了,觉得对不起刘衍,一会儿又觉得是刘衍吻了她还忘了,是刘衍对不起她,想来想去净是在折磨自己,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男人嘛,喝酒狎妓,都是常事,她父亲见一个爱一个,跟那种逢场作戏的男人比起来,说不定还要好上一些,起码他不会事后当没这回事。
慕灼华想着,心便缓缓冷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缓缓道:“王爷,下官没什么事,姑娘家每个月都有几天不爽利的。”
刘衍先是疑惑了片刻,才缓缓醒悟过来,面上便有些尴尬了,他轻咳两声,后退了一步,道:“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明日若是不舒服,便去理蕃寺告假,这几日你辛苦了,本王会多批两日假给你。”
慕灼华态度有些冷淡,若是往常她定然是笑容满面千恩万谢地讨好,此刻却只是淡淡点头,语气平平说了句:“多谢王爷。”
刘衍满腹疑惑,但慕灼华已经是一副送客的态度了,他微一皱眉,便从慕灼华的房间离开,还未等他落下,身后的窗户已经“啪”的一声关上了。
这……分明是生气了……
刘衍立在墙头,有些莫名地看着紧闭的窗户,一个纤瘦的轮廓从窗边离开,竟是一个影子也不给他留下了。
刘衍眼中的光瞬间便暗淡了许多,心口处又被那种陌生的酸胀感淹没,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旖旎缱绻的画面,他闭上眼睛,那些香艳的画面,那些温软的触感,便愈加清晰。
这是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满怀的温香软玉,柔美的曲线紧贴着他坚实的身躯,她在他身下哀哀切切地乞怜,平日里伶俐的唇舌只能断断续续地溢出喘息与低吟,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扣在怀里,摘下了温文的面具,发狠地顶着她,惩罚她见异思迁,处处留情。看到她泫然欲泣,他却又心疼了,轻声哄着她说——乖,不疼了……
恍惚从那场梦里醒来,天还未亮,他让人打来一桶冷水,洗去身上的黏腻,换了一身衣服,在初晨中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可是看到慕灼华恹恹的模样,他险些便又失态了,不敢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也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家休息,可是一回来,他便又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窗下……
果然只是一场梦……
刘衍自嘲一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接近自己,原是别有所图,从未真正用过心,倒是自己……一头栽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刘衍回到自己院落,执墨迎了上来,他伺候刘衍多年,一眼便看穿了刘衍有心事,低声问道:“王爷可是遇上了难题?”
刘衍苦涩笑了笑:“这个难题,恐怕你也无从解释。”
女人心,素来难以揣摩,更何况是那个七窍玲珑九曲回肠的慕灼华,谁能知道她心里盘算些什么。
慕灼华借口对他说是来了小日子,但他先前分明听到郭巨力喊着给她备水沐浴。他虽然是个男人,却也有几分常识,哪有姑娘家来了小日子还沐浴的,所以慕灼华分明是故意骗他,不说实话。
刘衍自忖没有得罪过她,便想也许是其他人欺负她了,但以慕灼华的本事,她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非常善良了,还有谁能占得了她的便宜?
刘衍叹了口气,把心思收了回来,对执墨说道:“今日耶律璟告诉我一件事,当初出卖陈国,向北凉走漏消息的人,是薛笑棠。”
执墨瞳孔一缩,震惊道:“怎么会是他……王爷确定,耶律璟说的是实话吗?”
薛笑棠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怎么会是他出卖了王爷?
刘衍道:“我与耶律璟做了交易,答应十年内不出兵北凉,他想引起陈国内讧,自然愿意把内奸的事告诉我。”
“那他还说了什么?”执墨眉头紧锁,十分费解,“薛笑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耶律璟说,当年有人在他传递消息,把我们的布局详细告诉了他,还把我给袁副将留的记号画了出来。所以后来他仔细留意了路上的每个地方,抹去了我留下的所有印记,让士兵留下错误的记号,把袁副将的人带进了他们的埋伏圈,袁副将的士兵死伤过半,最后只带着少数几个士兵逃出包围。”
“云想月说,袁副将带着几个士兵去救她们母女,想必就是之后的事了,为什么袁副将逃出埋伏后,不回军营?”执墨推测道,“难道……薛笑棠一早就想好了,要把叛国的罪名推到袁副将身上,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死无对证。”
“薛笑棠很有可能一早就抓住了袁副将的家人,打算以此要挟他就范。他早有预谋,把袁副将的部队送给耶律璟,但以防万一,一定还派人尾随,发现袁副将没死,便会以他家人的性命为诱饵,将他带走,秘密杀害。”
“薛笑棠竟然是这样的人吗?”执墨有些不敢置信,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哑声道,“王爷,薛笑棠是个孤儿,他年少时受过济善堂的恩,因此视柔嘉公主如珍如宝,几乎言听计从……”
“你怀疑是柔嘉公主?”刘衍眉头一蹙,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此事关系重大,需要多番查证,执墨,你把这件事告诉执剑,明日你们便分头去追查薛笑棠的过往。”
执墨点了点头,问道:“那属下另外调派人手看守这个院子。”
刘衍眼神一动,默许了执墨的做法。
他盯着这里很久了,但慕灼华也十分小心谨慎,始终没有动手,久到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怀疑错了……
自从发现刘衍并非不能人道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之后,慕灼华就自觉和刘衍保持了安全距离,并且在言语上庄重自持了许多。
这一点,刘衍也明显察觉到了,慕灼华非但是不亲近他了,甚至还有些躲着他。与此相反的,是慕灼华和刘琛明显熟络了许多,刘衍几次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已经是了解慕灼华的个性了,她若是存心讨好,没有人能逃出她的掌心,即便是固执又骄傲的刘琛,最后也免不了被她蛊惑。
刘琛来理蕃寺找刘衍的时候,刘衍状似无意地闲聊道:“我昨日看到你和慕灼华在宫门外似乎聊得很开心,之前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刘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我误解她了,她见解不俗,人也大方健谈,和她聊天我总觉得受益匪浅,有时候遇到什么想不通的,我就想找她聊聊。”
刘衍淡淡一笑:“是吗,那也挺好。”
刘琛没察觉到刘衍的异常,自顾自说道:“我在想要不要向父皇请个旨意,让她继续回来讲学,左右这两日北凉使团便要离开了,她也能得了空闲。”
“不行。”刘衍脱口而出,才觉不妥,刘琛疑惑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刘衍掩饰着说道,“我之前说过使团离开后要赏她,提她为六品主事,之后她只会更忙,恐怕没时间讲学。”
刘琛也没有多想,打着商量道:“她对北凉事务甚是熟悉,就让她三日来讲一次北凉的军事经济,想必是不花多少功夫的。”
刘琛说成这样了,刘衍再推脱也是不合适,便淡淡应道:“那我安排一下,再问问她的意思。”
刘琛点头道:“对,也要问问她,之前让她受了委屈,总不好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刘衍见刘琛已是如此看重慕灼华,心头更是沉了几分。
因为接待北凉使团之事,刘衍与慕灼华虽然每日都能见上几面,但说的话却不超过三句,这三句里至少还有两句是“参见王爷”。刘衍想逮着慕灼华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忙得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北凉使团离京,理蕃寺众人将北凉使团送出定京十里,才正式告别。
耶律璟看着刘衍的面色,敏锐地察觉到了刘衍神色的异常,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定王神色有异,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刘衍淡淡笑道:“三皇子回到北凉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耶律璟大笑道:“哈哈哈,你我二人是暂时的盟友,永远的敌人,看你不高兴,我便高兴了。”
被封为静安公主的耶律真换上了陈国公主的服饰,缓缓上前与耶律璟告别。
“哥哥,一路保重。”耶律真用北凉的礼仪与耶律璟告别。
耶律璟扫了耶律真一眼,显然对这个妹妹并不怎么上心。“你在陈国自己注意分寸,做事小心,不要给北凉丢脸添麻烦。”
耶律真咬了咬唇,委屈得红了眼眶,却似乎对耶律璟十分畏惧,只是轻轻点头,不敢多语。
昭明帝封她为静安公主,便是提醒她,要安静,要安宁,不要惹事,更不要挑事。这几日耶律真都被关在皇宫大内,太后找了最严厉的老人教导她规矩和礼仪。耶律真在北凉虽然也不受宠,但好歹是个公主,从未有下人敢对她这么不客气,然而如今身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她也只能忍下了所有委屈。她对皇宫实在害怕得很,好在今日之后,她便可以搬到柔嘉公主府上,由柔嘉公主教导她公主的礼仪。她虽然也害怕柔嘉公主,但柔嘉公主看起来可比宫里的人和善多了。
看着北凉使团的身影逐渐远去,耶律真一行清泪滑落脸庞。刘衍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美人垂泪的模样打动,例行公事说道:“陛下有旨,让静安公主为三皇子送行后,便直接去柔嘉公主府上。”
耶律真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我知道了,请王爷派人带我过去。”
“公主请上马车。”
刘衍看着耶律真上了马车,这才指定了一队侍卫送耶律真前往公主府,他带着理蕃寺众人打道回宫。
慕灼华身在队列之中,听到身旁同僚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耶律真的美貌。
“北凉女子和陈国女子的容貌确实不一样,白得像雪一样。”
“眼睛的颜色也比我们浅。”
“真不愧是北凉第一美人,耶律璟是想把她嫁给定王殿下,定王殿下不为美色所动,直接认下来当侄女了。”
“废话,你什么时候看过定王殿下亲近女色了,更别说是敌国的女人了。”
“难怪定京里老有传言,说定王殿下不是有隐疾,就是好男色……”
谁说他不近女色,只不过是瞒得好罢了。
慕灼华心中腹诽,脑海中又浮现刘衍亲吻她的画面,她面上一热,用力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忘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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