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人倒是会讨好人,却不知道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慕灼华心中忐忑莫名,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刘衍,他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慕灼华小心翼翼问道:“下官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让王爷不高兴了?王爷若是不喜欢,直说就是了,下官一定会改!”
刘衍在心中轻轻叹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所见所闻,仿佛一根刺扎在了心里。原来自己并不是特别的,原来她对谁都是这样,但这又有什么错呢,身在官场,逢迎上官,她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你方才去了哪里?”刘衍轻声问道。
慕灼华压低了声音道:“大皇子腿上的伤崩裂开了,不想让人发现,下官偷偷给他包扎了一番。”
刘衍恍然大悟,但心情却也没有好上多少。
“你在营地里不要四处乱走,你把耶律璟得罪狠了,今天下午他没有当众杀你,不代表便放过你。”
慕灼华吓了一跳:“他真的敢在定京杀我?”
刘衍道:“他行为乖张,出人意料,否则便不会一身战功还被排挤出北凉王城了。”刘衍见慕灼华皱着眉头,轻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下回还敢顶撞他吗?”
慕灼华认真说道:“怕虽然怕,但若有下回,还是得仗义执言的,王爷护着下官,下官也得护着王爷,不能让他羞辱了王爷。当然,以王爷的机智,若要反驳他,他也是讨不到好的,只是王爷尊贵,他还不配让王爷开口,这种小事就让下官来为您分忧吧。”
刘衍忍俊不禁,叹了口气:“你这张嘴啊……若存心气人,脾气再好的人也让你气死,若有意讨好一个人,又有谁能忍住不喜欢你……”
慕灼华怔怔看着刘衍的眼睛,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的光与热,竟灼得慕灼华心头一烫,忍不住低下头去。
她本意是想博取刘衍的好感,然而现在好像成功了,自己却没有得逞的快意,反而莫名地心虚……都怪郭巨力说她骗财骗色骗心……
她有骗财吗?那五千五百两,都是她凭实力赚来的!
她有骗色吗?不小心看了他两次裸、体而已,又没有干点什么……
她有骗心吗?
慕灼华低着头,看着刘衍修长的影子……
男人的心,还不是天女散花,见一个爱一个,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骗了,又有什么打紧?
晚宴之上,觥筹交错,北凉人喝酒又烈又凶,一副要把陈国人全体灌倒的架势,尤其是耶律璟,分明对定王不怀好意,直接拿着酒坛子与定王拼酒。当年刘衍中的渊罗花之毒,是他亲自抹在箭头上,那毒性多强,他自然清楚,他就是要看着刘衍痛不欲生,苦苦挣扎,没想到刘衍居然没死,这世上还有人能解渊罗花之毒吗?今日狩猎,可见刘衍身手还在,但他还是心存怀疑,想看看刘衍的酒量,一个人身体好不好,由酒量便可见一斑。
慕灼华担忧地看着刘衍,但此事她却帮不上忙了。她自然知道刘衍的身体状况,但此时刘衍必须撑住场面,不能让耶律璟看出破绽,否则耶律璟知道刘衍身体的真实状况,北凉一定会蠢蠢欲动,再起战乱。
刘衍面不改色地喝下两坛烈酒,依旧谈笑风生,反倒是耶律璟脸上先显现出了醉意,双眼迷蒙地说起胡话来。慕灼华趁机站起来说道:“你们三皇子醉了,还不赶紧扶他回帐篷。”
北凉的使者这才架着耶律璟回去。
刘衍面色如常,耶律璟离开后,他也拱手回了帐篷。
慕灼华因为身为唯一的女官,便没有与其他官员住在一起,而是和后宫女子的帐篷挨在一块,柔嘉公主特别关照,让她的帐篷比旁人舒适许多。
慕灼华回到帐篷时,看到柔嘉公主已经回来就寝了,旁边一顶帐篷灯火亮着,却没有人。慕灼华拉住一个路过的宫女问道:“这顶帐篷是谁住的?”
宫女答道:“回大人,是静安公主的帐篷。”
慕灼华这才恍然想起来,耶律真被封了静安公主,奉旨跟着柔嘉公主学礼仪。
“静安公主还没回来吗?”
宫女道:“静安公主说是去见北凉皇子了。”
慕灼华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迟疑地走进了帐篷,又猛地一震,转身就冲了出去,在营地里一路狂奔。
刘衍的帐篷离慕灼华的帐篷不近,慕灼华一路飞奔,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来到了刘衍的帐篷外。她没有通报就猛地掀开帘子进去,果然如她所料,耶律真在这里!
刘衍因服了慕灼华给的药,方才在外面看不出来醉意,此刻酒劲开始缓缓散发出来,白皙的俊脸上开始泛出红来,他醉眼湿润而迷蒙地倚靠在床头,耶律真俯下身去,右手抓住了刘衍的腰带,轻轻解开。
慕灼华大喝一声:“参见公主!”
耶律真吓了一跳,手一松,腰带落在地上,玉石撞击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你怎么会在这里!”耶律真一张绝美的脸蛋露出羞耻又惧怕的神情。
慕灼华气喘吁吁道:“柔嘉公主问您怎么不在帐篷休息,咱们陈国的女子,是不能半夜三更呆在男人房里的!”
耶律真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咬牙道:“我只是……方才见定王喝醉了,想扶他上床。”
慕灼华微笑道:“此事不劳公主操心了,有下官在此,自然会让人过来服侍,还请公主尽快回去,免得柔嘉公主担心。”
慕灼华搬出柔嘉公主恐吓她,果然耶律真还是怕了,立刻就从帐篷内逃了出来。
慕灼华这才松了口气。
妈呀,北凉人真阴险,耶律璟不但想灌醉刘衍,还想让耶律真趁醉劫色,好当上定王妃,没羞没臊的北凉人,都有了叔侄名分了还不死心……
幸亏自己机警!
慕灼华缓缓走到刘衍床前,咕哝道:“王爷,下官可是救了您的贞操呢……如果您还有的话。”
刘衍被这一番争吵闹得睁开了眼,一双湿润漆黑的眼迷醉地看着慕灼华,看得慕灼华心上一颤,脸颊发烫,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刘衍的腰带被耶律真扯下落在地上,外衫便松了开来,松松垮垮地落在肩头,露出白得有些微透的亵衣。慕灼华的目光忍不住在那亵衣上逡巡,布料紧绷着勾勒出肌肉的线条,刘衍虽然多年没有带兵,但练武的习惯一直保持着,看似瘦削的身材,却有一身精瘦有力、线条优美的肌肉。
慕灼华是见过他的身子的,非但见过,还摸过,非但摸过,还扎过……
刘衍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哼。这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听得慕灼华半边身子都酥了,看着刘衍色气撩人的姿态,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她当初居然说他年老色衰,真是有眼无珠……
“咳咳……王爷,您哪里不舒服吗?”慕灼华挪着脚步上前,轻声问道。
刘衍支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水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水……”
慕灼华立刻过去取了水壶,倒了一大碗水给他。刘衍接过碗,手有些颤抖,水泼落了三分之一在身上,本就半透的亵衣便成了全透了。
慕灼华也不是没见过刘衍的身体,但这么若隐若现的,似乎比全然裸着还好看……
刘衍喝完了水,慕灼华接过碗放在一旁,说道:“王爷,下官找个人来伺候您吧。”
刘衍难受地闭眼皱眉,哑声道:“不必……”
慕灼华想走,又觉得这么走掉不太合适,可惜这次狩猎执剑执墨没来。她看着刘衍一副迷离的模样,猜想他此刻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说不定都不知道她是谁了。
慕灼华心头一跳,都说酒后吐真言,要不然……
“王爷……”慕灼华蹲下来,在刘衍耳边轻声问道,“你晚上是不是不高兴啊?”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那声音听着又甜又软,带着三分哄骗的意味,让刘衍眉眼皱得更紧。
慕灼华又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啊?是谁惹你生气了?”
刘衍抿着湿润的薄唇,蹙眉不答。
“是丧心病狂的耶律璟吗?”
“还是骄傲自大的大皇子?”
刘衍置若罔闻,慕灼华不信邪了,嘀咕道:“总不会是乖巧老实的慕灼华吧……”
刘衍的眼睛霍地睁开,一双墨玉般漆黑的眸子闪着火光,紧紧盯着慕灼华。先前那种感觉又将慕灼华定住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锁定了猎物,动弹不得。刘衍灼热的手掌勾住她的腰,猛一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慕灼华一惊,来不及反应便被刘衍一个翻身压在了床上。
第三十四章
刘衍双手撑在她耳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仿佛巡视自己地盘的王者,慑人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刘衍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慕灼华像被烤化了的一团雪,瑟瑟发抖。
“王爷,你起来,我疼……”慕灼华颤声道。
刘衍的呼吸粗重,身上烫得很,听到了慕灼华的话,哑声问道:“哪里疼?”
慕灼华结结巴巴说:“后、后腰撞到床了。”
刘衍的右掌挤进了慕灼华的后腰与床板之间,紧紧贴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揉捏着,低声道:“乖,不疼了……”
慕灼华愣了一下,随即“蹭”的一下,整个人像被火点着了一样烧了起来。刘衍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腰上的肌肤,他或轻或重地揉按着,一股酥麻的感觉自尾椎处蔓延开来,让慕灼华半边身子都软了。
“王、王爷……”慕灼华双手撑在刘衍胸前,却没有力气推开他。
刘衍的手从后腰处离开,在慕灼华面颊上摩挲着,游移到了她耳后,后颈,他眉头微蹙,似乎要把慕灼华的面孔看仔细,慕灼华茫然无措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双眸,下一刻,刘衍的薄唇带着灼人的热意,吻住了她。
慕灼华霎时懵了,傻傻地看着刘衍近在咫尺而幽暗深邃的双眸,胸腔中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击着,刘衍微微扬起下巴,略显笨拙地摩挲着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两具炽热滚烫的躯体紧紧交叠,一声沙哑撩人的低吟自喉间溢出。
不、不对……
慕灼华瞳孔一缩,用尽所有力气挣开了刘衍的桎梏,从床上滚了下来,坐倒在地。她惊吓地捂着自己的嘴唇,唇上的湿润和微麻告诉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慕灼华再顾不上说什么了,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逃了出去。
慕灼华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殿试的时候出了意外,她也没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慕灼华捂着双颊,沁凉的夜风也吹不散脸上的滚烫。
这是单纯的酒后乱性……吧,他都不知道她是谁呢吧,估计谁在哪里都会被他啃一口吧,估计是耶律真对他不三不四撩起了火,自己才无辜遭殃……
慕灼华深呼吸了几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沮丧地发现,做不到。
阿娘说,女人陷进感情里,就会变笨,她还没陷进去呢,只是被人强吻了一下,怎么也变笨了呢?
慕灼华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一闭上眼就看到刘衍压着自己的画面,让她浑身又都烫了起来,双眼湿湿的,咬着被子哼唧。
翻到左边想一句:他真可恶!
翻到右边想一句:他真好看……
第二天,慕灼华无比忐忑地去见刘衍。
刘衍已经一扫昨夜的醉态,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又是精神焕发的样子了。看到慕灼华一脸倦容,他还关心地问是不是睡得不好,慕灼华恹恹地不想理人,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看样子,刘衍是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这让慕灼华松了一口气,又憋了一口气——始作俑者心安理得,她却要饱受精神上的煎熬,如此不公!
真是没地方说理了!
回到定京之后,刘衍给萎靡不振的慕灼华放了一天假,让其他人给耶律璟作陪,带北凉使团游定京,慕灼华松了口气,拱拱手便跟刘衍告辞回府了。刘衍习惯了慕灼华的溜须拍马,逢迎讨好,骤然见她一副厌世脸,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和担忧,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慕灼华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北凉人的事,一会儿又想着刘衍的酒后乱性,她自诩聪明的脑袋左右摇摆着,却是一件事都想不明白,更不会注意到刘衍对她的担忧。
慕灼华回到朱雀后巷的家中,郭巨力正在洗晒被褥,见慕灼华阴沉着张脸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物事迎上前去:“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慕灼华扯了扯嘴角,大步走进家中,“定王给我放了半日假,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小姐肚子饿吗,我给你煮点吃的?”郭巨力追着慕灼华进了屋。
慕灼华摆摆手说:“吃不下,我要想些事情,你不要打扰我。”
慕灼华说着走进了书房,反手便关上门,留下郭巨力一脸莫名又担忧的表情。
“小姐……是不是来月事了?”郭巨力皱着眉头嘀咕,“日子也不对啊……”
慕灼华走到了书桌后走下,呆了片刻,才拿起纸和笔。她脑子有点乱,必须借助外物来理一理思路。
她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过了半晌回过神来,只见白色的纸上满满当当写满了两个字——刘衍。
夏日炎炎,小秦宫里却春色一片。
今日刘衍包下了整座小秦宫,招待所有北凉使团的人。在小秦宫最奢靡的包厢云梦泽中,刘衍陪着耶律璟饮酒听曲。
云梦泽是一处水屋,四面环水,因是引入了活水,人在屋中便能听到淙淙水声,水中被倒入了不少冰块,消减了夏日的暑气。四面用薄如蝉翼的白纱笼罩住,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纱后妩媚的身影,那是歌姬们在纱帘后奏乐,缥缥缈缈,宛如天籁。
耶律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抬起搁在小秦宫的头牌云芝腿上,另一个当红的舞娘云曦坐在耶律璟身侧,为他斟酒揉肩。耶律璟享受着美人的殷勤,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的刘衍。
“没想到,你我二人会有这样相对饮酒的一天。”耶律璟浅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更没想到的是,你中了渊罗花的毒,还能活下来。”
刘衍淡淡一笑:“我陈国地大物博,多少神医,区区渊罗花,不算什么。”
“可我看着你,总觉得你不是他。”耶律璟啧啧摇头,“你如果是定王,那就不像了,如果不是定王,却又太像了。”
“让三皇子失望了,定王没有死。”
耶律璟笑了一声:“呵,我怎么会失望呢,我只是意外,你的亲信精锐都死光了,你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活下来,我以为你们陈国的将军是有血性的,宁死不辱。当年与你对垒,看你杀敌奋不顾身,如今竟然这么惜命。”
任耶律璟如何挑衅,刘衍面上始终带着淡而冷的微笑。
“三皇子可尝过人血的滋味?”
耶律璟一怔,随即咧嘴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确实尝过。”
刘衍道:“我也是。”
耶律璟定定地看着刘衍,刘衍举起了酒杯,轻轻晃动杯中深色的液体,一抹深红色晃过他的眼底:“滚烫,带着腥味,还有铁锈味……那个人,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师父,我从军第一天,就是他带着我,教我。后来,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掐住我的脸颊,逼迫我吞咽他的血。”
“他的血凉了,又有一个人过来,他是我的兄弟,在战场上,他可以把后背交给我,而在生死之际,他选择把命交给我。”
“后来我陷入了昏迷,不记得还有多少人,把他们的鲜血和生命给了我。”
“三皇子,如果你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也舍不得死。”
刘衍淡淡一笑,放下了酒杯——他再也喝不下这种颜色的酒液。
“我以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如果战场上与你相见,我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杀了你。但现在不行,我的命很珍贵,而你,不配。”
耶律璟眯起眼,狠狠瞪着刘衍,良久一笑道:“你恨我,恨北凉。”
刘衍轻轻摇头:“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实属常事,我不恨。我只是想找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
耶律璟神态变幻莫测,忽地一把推开了身旁的美人,冷然道:“全都退下!”
美人们登时被吓得作鸟兽散,偌大的云梦泽,只听到清凌凌的水声。
刘衍道:“我知道你们来陈国的目的,当年你识破我的布局,早做埋伏,必然是我军中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这个人的地位不低。后来我重伤昏迷,大军士气涣散,你们本可以趁机进攻,有高层作为内应,你们必然能得到一场大胜,以此作为议和的价码,能给你们更多的利益。可是你们没有,所以我猜测,给你们透露消息的那个人,或许并不能为你们所掌控,甚至很有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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