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师父说的有道理,我又没有医名,输得起,扎错了我还是学徒,师父,明天我再试试。”
“知道就好。”施菀说着将药方交给他:“这是以前的知县、现在的安抚使陆大人要的,明天他要赶回江陵,务必在明早之前制成药丸。”
“陆大人啊……”学徒说着笑了起来,那笑分明是有暧昧和意味深长的感觉,拿着药方就走了。
施菀便明白,有以前的关系,她又去过京城,加上七夕节陆璘将那香囊那么一抛,估计所有安陆人都不觉得她和陆璘清白。
她和陆璘清白吗?好像也确实不清白。
她突然在想,自己在坚持什么呢?
怕影响名声?似乎不是;是已看破了红尘,无情无爱,只想行医?似乎也没有。她的确会因他的话而动摇,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安陆时,她有安陆得救的振奋,也有自豪。
她怕的是重蹈覆辙,怕的是再一次惨败。
可现在的她不再是以前的她,就算嫁错一次,她也输得起,嫁错人不影响她的医名,至于清白名声,好像也不影响,在旁人眼里,她就是和陆璘纠缠在一起的。
第二天一早,五儿又来找她,她正要去药铺,就被他接到了陆璘家中,说是陆璘又严重了。
施菀怎么想也不知怎么又严重了,如果他真有好好休息好好喝药应该不会的,除非他没听话,又劳累了一夜。
到陆璘房中时,陆璘已经起身了,正在喝药。
五儿说:“施大夫,是大人让我去叫你的。”说着就慌不迭退了出去。
陆璘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了,人恢复了大半,丝毫看不出昨日还在高烧。
她明白过来,五儿的意思是,是大人让我骗你的,不关我的事。
喝完药,石全对施菀点点头,端着药碗出去了。
施菀还没开口,陆璘就到她面前道:“确实骗了你,但看在我马上要走的份上,就宽容宽容,怎么样?”
施菀指指桌边:“坐过去。”
陆璘乖乖坐了过去,她在对面坐下,替他把脉。
到底是年轻,休息一夜,病况就好了很多。
“虽是不烧了,但还是要注意,这两天尽量早些睡,药丸拿了也要记得吃。”她说。
他问:“怎么样?有好好想想我的提议吗?不要你侍候我,我有空就来侍候你,你想让我换个大宅子我就换个大宅子,你不要,就住你那里也行,你要允许我进你房我就进你房,要不允许我们就做个挂名夫妻,绝不勉强,怎么样?”
施菀看向他。
“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陆璘立刻就抓住机会回答道:“当然!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儿子都要打光棍了!我母亲用她的办法没办成,还得罪了你,现在我自己就办成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施菀不说话,他立刻道:“你要不信,我给他们写信,他们定然同意!”
她又沉默一阵,说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陆璘此时紧紧看着她,心中激动又惊喜,却又不敢表露得太过,怕希望转瞬即逝,所以将这激动与惊喜压抑着,但从双眸的光亮里能看得清晰明白。
她压低声音问:“韦超是你杀的吗?”
陆璘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眸中那光亮一暗,回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总关心它做什么?”
施菀道:“我后来见到了他身边的下人,知道了一些你和他在飞星楼的事,也许他和你扯过一些胡话,但那是没有的事。我在清雪庵时,的确落了单,他也的确进来了,我当时害怕,提前躲进了后院,它们后面有几棵松树,还有个小池子,我当时就躲进了那池子里,他没找到我就被人喊走了。
“但我虽没遭他的害,却在堕胎后受了凉,虽然后来有调理,但身体总归是不如以前,我不知道如果说我和你……我是说如果,如果成婚,会不会有孕。”
陆璘走过来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不要说这些,我只想要你,什么韦超,什么有孕,我都不在意,我只想余生数十年,你还愿意陪在我身旁。”
“那……我先去药铺了。”她说,有些不适应,又有种想快点逃离的想法。
陆璘连忙拉住她:“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没有……”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道:“我再想想。”
听这意思,竟是又反复起来。
陆璘看着她笑了笑,默认她是已经同意了:“好,如今处处洪涝,我没时间,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要等洪涝过去才会得空一些,一有空我马上过来。”
“也不必,救灾要紧,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担在你身上,你不可大意。”施菀说着,推开他,转身就走了。
陆璘追到门口:“等我回来!”
施菀看他一眼,往后门离去了。
步入雨衫巷,她步子才慢了下来,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仿佛又要下雨,天空带着一层灰,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落下暴雨来。
十六岁作出那个决定时,她懵懂无知,却义无反顾;如今已过去将近十年,她二十六岁,再一次作出这个决定,这一次大概算得上是深思熟虑,作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难预料,但她想她输得起。
二十六岁,再次去爱一个人。就这样决定吧,她仰头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第119章
陆璘赶回江陵了,施菀在药铺过着如以往一样平常的每一天,只是每到下雨,她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去?怎么一下起来就是大雨暴雨?各处的大堤还守得住吗?
陆璘那里没有消息,但七月底,听闻应山县将要分洪,半县的百姓离开家乡暂时住进了安陆县附近的安置草棚。
没几天,杨县丞找到施菀,让她去安置点诊病,不知是什么原因,安置点的百姓生了拉肚子的病,还会传人,这儿都知道施菀在之前大疫中立功,便找到她,希望她去看看。
施菀很快带了几名伙计去了,一片空地上,大片的草棚,老人咳嗽,婴儿啼哭,征调的民夫和妇人正在给人打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愁容。
只是拉肚子,所以并没有将病人隔离开,施菀亲自到草棚内给人诊断。
第三个草棚,生病的是个老人,施菀要把脉,他却不让。
他儿子在旁边劝了很久,他也执拗道:“看什么大夫,吃什么药,让我死了算了……”
他儿媳劝道:“爹,刚才的衙差说大夫看诊不收钱,您就给大夫看看吧。”
“看了是饿死,不看是病死,倒不如让我病死。”老人道。
这一说,儿媳也低头抹起泪来,儿子也是沉默着不说话。
施菀问:“为什么会饿死?官府不是会施粥吗?我看了,那粥还挺稠的。”
老人闭着眼不开口,儿媳说道:“他们把堤给炸了,我们的房子和地都淹了,还能吃什么,可怜我们那地里的粮食,都能收了……”
“炸堤是为分洪,若不分洪,决口之后淹得更厉害。你们放心,分洪到应山县是江陵府的决策,既然是为救整个荆湖北路,官府一定不会置你们于不顾的。”施菀安慰道。
儿媳仍是哭,老人冷哼一声:“向来只有种田的养活当官的,哪有当官的管种田的。女娃,你不用管我了,让我就这么去,我这辈子饿够了。”说完,闭上了眼睛,一副对任何事不理不睬的样子。
“爹,你别这样,只要我活着,总会给你挣一口吃的。”儿子说。
施菀眼见他们如此,连忙道:“以前的官府我不敢保证,但这次管荆湖北路防汛和赈灾的是朝廷从京城派下来的,他是我们安陆县以前的知县,名陆璘,我能确定只要他在,就绝不会不管你们,你们的房子会赔给你们,你们明年收粮前的粮食也会分发给你们。
“前年安陆大疫想必你们也听说过,他是朝廷命官,也冒着染上瘟疫的风险留在安陆县城,带百姓一起度过劫难,这一次,他同样会这样。”
这时儿媳道:“这个我听说过,他们说的朝廷来的大官是他吗?”
施菀点头:“正是。”说完看向老人:“你们看这草棚虽简陋,却还是能挡风雨;粥菜也简单,但分量是够的,能吃饱;我来看病也不收诊金,到时开了药,也是用大锅熬了分发给你们,都不要钱。官府知道你们的牺牲,艰难之际,在尽全力照顾你们,等洪灾过去,一定会给你们补偿的。”
老人此时已睁了眼看向她,施菀道:“来,我给您看看吧,早些看了,好早些熬药。”
老人没说话,却是依言将胳膊伸了过来。
诊完病,施菀开好药方交给杨钊,并说道:“稍后大人派人和我一起到杏林馆去,先送第一批药来,我们药铺以成本价把药给您。”
杨钊摇头:“上面交待了,药材都由官府拨款,哪敢让施大夫白忙活,就按平常药价算就行了。只是要先记在账上,待日后一起结算。”
“如此,也好。”施菀回。
说完这些杨钊就去忙别的了,施菀转身看向安置点的一座座草棚,虽拥挤嘈杂,却也有条不紊,疲惫中透着安宁。
这是她想象中洪灾来临的样子,如果那天晚上安陆知县没被抓回来,如果陆璘没来到江陵,安陆县以及其它地方想必都已是一片汪洋吧。
八月初,施菀听到消息,说是陆璘会去一趟安陆段的沔水河堤,然后再去一次应山县百姓的安置点探望百姓。
这种情况,身旁自然有大量官员跟随,不会有时间空出来。
没想到下午才过,五儿却来了,从药铺内将她叫了出去。
“石全大哥说,陆大人不在安陆久留,下午就直接走了,要在离安陆县城三十里外的驿馆内歇一会儿,他派了马车过来,接施大夫去驿馆与大人见一面。”
施菀问他:“现在?”
“是,现在,马车在大人宅子后面等着。”
施菀犹豫一会儿,点点头:“好。”
她放下药铺里的事,到陆璘家门后,上了马车,由石全陪着。
三十里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石全拿驿符先带她进去,才进房间,外面便传来响动,是陆璘的队伍到了。
“施大夫稍候,我去看看。”石全说着出去了。
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随后陆璘开门来,见到她,唇角微扬,转身将门关上,走进来几步,站到她面前。
施菀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此时见他,竟不知道说什么,不由将头低了下去。
他坐到她身旁,温声道:“在安陆实在走不开,就没去找你,我还怕你不过来。”
施菀自然知道轻重,他是安抚使,担负着抗洪的大计,若是让安陆的官员和百姓知道他先去大堤,再去安置点,最后去找了个女人,那别人怎么看他?又怎么看朝廷?
她问:“官府不会不管安置点的百姓吧?”
陆璘立刻回:“当然不会,后面会赈粮,也会还他们房子的。”
施菀放下心来,又问:“现在八月了,雨量好像少了一些,最危险的时候是不是过去了?”
“算是,但要到九月才算洪峰真正过去。”
她又问:“所以,安陆应该不会决堤了?”
“不会。”陆璘一一回答,随后看着她问:“你愿意来见我,只是关心汛情是不是?都不关心关心我吗?”
施菀被他问住,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挺好的。”
其实面对他,她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说些什么话。
陆璘伸手过来要拉她,才碰到她指尖便被她避开了,将手握起来,收在了袖中。
陆璘只好作罢,轻咳了一声,和她道:“其实上次也路过安陆,本想抽空和你见一面,怕你觉得我救险不用心,也就作罢了。要写信,每次动笔写几个字就被打断,下次都不记得要说什么了,最后一封也没写。”
施菀说道:“你不必过来,也不必给我写信,去忙你自己的事,真有空就多休息。”
“反正写信你也不会看是不是?”他笑着反问。
施菀看他一眼,没说话,他突然凑过来,趁她没回过神就亲了一下她的唇。
她惊了一下,随后就立刻偏过头去,与他移开了些距离。
这时石全在外面喊:“公子,用饭了。”
陆璘站起身来,朝外正色道:“进来。”
门被推开,随从将四菜一汤端了起来。
施菀问:“你没吃饭?”
陆璘坐到了桌边:“若是在安陆吃,想必是酒宴,又得耗费许多时间,直接走,也就省下那些时间了。”
说完问她:“和我一起吃一些?”
施菀摇头,只是起身坐到了他旁边。
“现在已是申时了,你若是早上用的饭,到现在就太晚了,饥一顿饱一顿也会病的。”她说。
陆璘放了筷子看她,眼带欢喜地回道:“今天是意外,我以后尽量定点用饭。”
从这里能看到外面随从已经在准备启程了,施菀料到他肯定还要在天黑前赶去下一个地点,便说道:“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用饭吧。”
陆璘连忙问:“这么快就走?”
“药铺里有事。”她说完就起身。
“等一等——”陆璘叫住她,转身去屋内将随身包裹里一个木匣拿出来,送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施菀看看他,疑惑地将木匣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朵枯萎的花。
“这是有一日路过一处山地看见的,红色的花,开得尤其美,堪称娇艳,是我从没见过的花,我想你大概也没见过,想让你看看,就把它摘了,可惜,到现在已有四五天了,就这样了,但你闻,还挺香的。”陆璘说。
施菀不知是好笑,还是无语,最后拿着那朵枯花打量半天,和他道:“你还不如让它开着,白白折掉一只生灵。”
陆璘看着她道:“又没拔它的根,待后面有空,我带你去看。”
施菀没回话,将枯花装入木匣,拿着木匣走了。
傍晚,她回到了雨衫巷的院子,将之前放杂物的那只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大摞信,堆在那朵枯花旁,点了灯,坐到房中,一封一封拆开看起来。
都是他那时在京城的一些琐事,看得她时而蹙眉,时而发笑,时而深思,大多都是发笑。
到最后,她也想给他写点信,但提了笔,想到他,又觉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无奈将笔放下了。
自从决定再试一次后,她好像对他陌生起来了,不知用什么身份、什么模样和他相处。
一直到九月,五儿给她送来一封信。
那是上午,她在药铺中,刚将病人送走,拿茶杯喝了口水,五儿便来了,将一封信交给她,笑道:“施大夫,给你的信。”
他送来的信,当然是陆璘寄的。
陆璘寄信有时是让身边人跑一趟,有时是加在公函里走驿站发到安陆来,都会让五儿代接,然后再转交到她手中,这样方便一些,不必她专门守着。
她接了信,五儿又说:“施大夫要是回信,也交给我,我替您送到大人手上。”
施菀礼貌地一笑:“暂时倒不要。”
“好好,那施大夫看信。”五儿说完就退出去了。
到中午的间隙,她才将信封打开,结果信封里却装着另一个叠起来的信封,看上面的字,竟是从京城送到他手上的。
这是……他自己的家书?他把他的家书送给她做什么?
她狐疑着将信打开,里面却是陆尚书的语气。
信上说,来信家中已收到,他如今已年过三十,婚姻之事,自己想作主便由他作主,父母一切照准,并不反对。只是明年上半年他多半要回京述职,趁那时在京完婚最好,婚后他们要回江陵便回,一切随他的意。
施菀看了出来,陆璘这是向她证明他家人的态度。
但他这也太急了一些,现在回信就送到了安陆,推算下来,至少在八月初他就给京城写信了,说不定还是七月底。
这可真是几头不误,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她竟莫妙心慌。
九月一到,便是秋高气爽,雨不再下了,各江各湖水位也慢慢退下去,汛期过了,剩下的是赈灾。
但粮价和往年一样,官府管制下,没有人敢囤积居奇,安置点的百姓也搬去了新地方,似乎那场洪灾过去了就过去了。
然后是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陆璘突然回安陆了。
那时施菀刚要歇诊,五儿来了,非要叫施菀出去一趟,一出去,她就看到了墙角的陆璘。
她怔了一下,那种不熟悉、有些局促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是有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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