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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门(苏幕幕)


施菀没去看一旁的绿绮,自己别过头静静坐着,看着外面的山色。
看着看着,便湿了眼眶,只觉浑身无力,连如此坐着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因时候不早,回程的马车走得很急,到陆家,施菀推说身体劳累,让丫鬟去向陆夫人回命,自己进了疏桐院,一头倒在了床上。
泪水就那么淌了出来,她闭上眼,不知怎地,想到了送她来的三婶离去时和她说的话。
那时三婶知道她决定嫁给陆璘,叹息道:“这样富贵的人家,能嫁进来,自然是好事,只是……以后想必也有为难的时候,你可要想好了。”
那个时候她回答,“想好了”,她确确实实想好了,作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头扎进这不见底的深渊中。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荣华富贵。
那是当然的,她一个乡下来的孤女,得到这么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怎会不努力去抓住?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为那温润公子所沉沦,要用一生,去守他一次回眸。
她因家中遭难、爷爷离世而从安陆找到京城,本为求救,并不是来让陆家履行婚约的。
可偏偏,她见到了陆璘。
十六岁的她,还是个不曾见过任何世面的少女,突然见到了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而他又对她那么好。
那时她尚不知一个受过儒学教育的世家公子是可以对所有人和气的,也不知他本是那样外表温润内里清冷的人,她懵懂无知,又情窦初开,一眼便将心深深相许,然后又遇到了一力要让她嫁给孙子的陆家爷爷。
陆家爷爷因为忘记婚约而心怀愧疚,他要偿还。而她呢,虽无知,却也知道嫁给他,是唯一接近他的机会,所以在公爹问她,是否愿意听从爷爷意思,嫁与陆璘时,她回答了愿意。
从此,她便成了那个强行将自己和陆璘绑在一起的人。
而后她才得知陆璘早有互相心许的人,也才感受到陆璘对她的冷漠,但一切都晚了。
只是当时,她还有侥幸,觉得天长日久,他会将目光投向她,毕竟她是他妻子,也会是他孩子的母亲,还将他视作自己的一切。
可是,她未想过,若一个人心生厌恶,他是不愿去多看她一眼的,更不会给她那么多的机会。
她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在乎。
躺了一会儿,到夜幕降临,她从床上起身,拿来铜盆,将自己写的几页诗稿放在铜盆里点燃。
这些诗,是她看了无数诗词后自己写的,然后从写的诗里挑出几首来细心誊抄,放在桌上,只等有机会被陆璘看到,知道她也在用功。
可现在她如此绝望,如此颓丧,她突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写诗作词上实在没什么天份,绞尽脑汁写出一首诗来,说不定还不如王卿若随兴吟诵几句水平高超。
她特地看过王卿若十三岁时写的咏雪诗,是很好的,不愧为京中第一才女。
初来陆家时,她穿得寒酸,不懂行礼,说着安陆方言,十六岁的年纪,却比陆家十五岁的丫鬟还瘦小,从安陆乘了一路驴车到京城,历经半年,脸上晒得黝黑……
那个时候,虽然陆璘娶了她,但她自知自己连给他做洒扫丫头都不配。
现在,三年过去,她穿上了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吃上了以前没吃过的锦衣玉食,她很努力很努力,读书,学官话,学礼节,学京城贵女的所有一切,然后到了现在这样,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变得不错了。
可是,她只是在学京中的贵女,而王卿若,可是贵女中的佼佼者。
为什么她要觉得自己能比得过别人?
她常常想,三年前的自己是那么有勇气,敢一头扎进这片苦海,但如今看来,三年后的自己依然很有勇气。
这一刻,她很累,此情此境,夜色寂寥,回想今日种种,以往种种,她从未有过的灰心丧气。
火光在铜盆中越烧越旺,将之前无数个深夜冥思苦想的心血烧之殆尽,她想,就这样吧,她想放弃了,她不要再喜欢他了,就让他去和他的王姑娘在一起吧,或者和绿绮,和谁都好,总之不会是她。
她在陆家本就沉默、边缘,如今更是失去了精神气,越发萎靡起来。
就在这关头,弟媳田氏那边的昌哥儿生病,人手不够,又有红玉主动请缨,田氏便将红玉借用了过去,说是借用,却不知还有没有还的时候。
施菀病了,吃了几副药下去,有些效,但无心茶饭,食不知味,人便没精神,病也好得慢,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五六日。
然后,暑热消散一些时,德春宫峻工,陆璘回来了。
陆夫人喜不自胜,在沉香院内设宴,为陆璘接风洗尘,这放了以前,是施菀最喜欢的时候,她会一遍遍试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会忍不住想涂上胭脂,作出最端庄娴雅的样子,和他见上一面,可这一次,她听到消息,盯着窗外看了好半晌,最后回道:“和母亲说,我身子还没好,怕给大家染上病气,就不过去了。”
她亲口拒绝了这样盼也盼不来的机会。
过不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哪怕多看绵儿一眼,多看昌哥儿一眼,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总归陆家的热闹也不属于她,她就在这里不去打搅旁人就挺好的。
下午,沉香院那方不时传来欢笑声。
锦心端来了饭菜,是从宴席菜里分出来的,红烧狮子头,油焖笋,芙蓉鸡片。
她没胃口,一口也没吃,就坐在房中发呆,以前会抓紧时间学刺绣,看书,练字,学作诗词,如今知晓这些没用了,不想学了,竟然突然之间不知道能做什么。
原来她做什么都是因为他,当不为他,便没事可做。
陆璘,他今日也是开心的吧,不管怎么样,他不用再去德春宫了,她知道,他不想去修德春宫,不想做那什么宫使,他更想回到集贤院。
只是如今王相公被罢了相,他重回集贤院,又会想起恩师来。
沉香院的宴席直到天黑才停歇。
陆璘回到清舒阁,绿绮与其他几名丫鬟正在收拾他从德春宫官舍处带回来的行礼。
见到一只竹篮里放的满满几包药材和几罐枇杷露之类的东西,绿绮问:“这药是上次家里送去的么,怎么还剩这么多?公子都没喝?”
陆璘看一眼药,想起来什么,问:“我喝了那小份的药,一剂便好,也是方大夫开的?”
绿绮想了想,拿出一小包药来,问:“公子说的是这样的?”
这药因为剂量少,只用纸折了个三角形包着。
陆璘点头道:“是。”
绿绮说道:“这个不是方大夫开的,好像是少夫人自己去找药铺开的。说起来……”
她悄悄打量着陆璘的脸色,慢慢道:“听说少夫人病了还没好,今日连宴上都没去,说起来也这么多天了,该不会是怄的吧……”
陆璘正色问:“什么?什么怄的?”
绿绮便说道:“之前昌哥儿病了,三少夫人那里人手不够,便找二少夫人要了红玉过去,反正她现在领着管家的事,说一声便行,却没想到没两天二少夫人就病了,别人都说是被这事怄的,二少夫人没有陪嫁,身边人本就不多,现在被要走了一个,便只剩锦心了。”
陆璘许久没出声。
绿绮不知道自己这风透的有没有用。
她并不希望施菀在陆家太过势弱,甚至被欺负死、或是孤独病死。
她是夫人安排给公子的姨娘,若有一天进房,那施菀便是她的主子,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不希望施菀太弱。
比之更不希望的,是别人代替施菀来做这夫人。
施菀这样柔弱无争的人做主母再好不过,若是换成个像三少夫人那样嚣张跋扈的,她们的日子才不好过。
但绿绮自己也不过一个丫鬟,她能做的,无非就是提醒一下公子了。
陆璘自己将行李中的书拿出来,去书架放好,似乎对这事不以为意。
直到绿绮以为自己终究白忙一场的时候,他突然道:“你们整理着,我去那边看看。”

施菀坐在房中,看着窗外栖在梧桐树上的鸟儿。
夜里黑黑的一团,不知是什么鸟,形单影只,就那么站在树枝上,她看着鸟儿,鸟儿看着她。
锦心进来,二话不说将窗子关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收回了目光。
锦心问:“少夫人什么时候歇息的?”
施菀喃喃道:“我再坐会儿。”
锦心看了看一旁分毫未动的饭菜,叹了口气,又问:“少夫人还没用晚饭呢?要不然我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
施菀摇摇头,想了想,说道:“今日是宴席,想必都是大菜,我没胃口,只想喝点粥。”
锦心冷笑道:“少夫人这话说的,这么个时间,怎么再去煮粥?说好要发放的碳火今日也没发放,没个一两刻的,火也生不起来,我要让煮粥,那李妈妈又要拿话讽刺我。”
施菀看她一眼,知道自红玉走后,锦心觉得红玉有了好去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所以脾气更大了一些,她懒得争论,也不愿再说话,只无力道:“那便算了,你把饭菜端下去吧。”
“那我便端下去了。”锦心一边收着饭菜,一边叹息道:“要说少夫人你还挺挑剔,宴席上的饭菜不吃,点心不吃,也不知要吃什么。”
施菀明白,她是在嫌自己事多。
但才病愈,她确实吃不下油荤和甜腻,只想吃清粥小菜,身边的丫鬟不知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她挫败地看向别处,恍然间,竟见到了一道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橘黄色的朦胧烛光中,陆璘自明间过来,站在次间的门口处,面色疏冷,却是光洁如玉,身姿如松,明明昏黄看不清,却又似发着光一样。
她不由就激动起来,紧张起来,心底仿若涌出一道热泉,将她浇透。随即又是满心的羞愧,羞愧于整个陆家,也只有她会被丫鬟如此讽刺、埋怨,而她既无指使人的气魄,也无怼人的铁嘴钢牙,只能无可奈何。
她愈发紧张,硬着头皮才道:“夫君。”
正收着碗盘的锦心听见这声音,抬起头来,不由也吃了一惊。
陆璘极少出现在这里,几乎从没有过,锦心愣了半晌,才道:“公子来了?”
陆璘淡声道:“饭菜送下去,尽快把粥送过来。”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气势汹汹,只是理所应当的一句吩咐。
锦心立刻低头道:“是,我这就去。”说着就端了漆盘下去。
房中只剩施菀与陆璘两人,又是夜间的烛火之下,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着,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走了两步,与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收敛好心神,强作镇定道:“夫君怎么来了?”
陆璘仍站在明间,没往前迈一步,只说道:“绿绮说你病了?”
施菀连忙回:“已经差不多好了。”
说完才想起自己今日没去宴席上是称病的,便又补充道:“再吃两副药,应该就全好了。”
陆璘说道:“你身边的丫鬟是母亲安排来侍候你的人,管束她们尽心尽力做事,不只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职责。”
施菀点点头,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几乎无地自容。
随后他又说:“我过来,是听说三弟妹要走了你这里的人,你人手不够是不是?”
施菀这几天都没出门,但大概也能料想到这事会被下人们传来传去,却没想到连陆璘也知道了,她更觉得惭愧,解释道:“弟妹缺人,红玉自己也想走,我知道她本来也不愿意待在我这儿,不愿强人所难,所以……”
“弟妹此举有失妥当,明日我去同大嫂说,让她再给你这里安排人,锦心若不尽心,你也可以将她换去别处。”陆璘说。
施菀连忙回说:“不用麻烦夫君,我明日自己去和大嫂说便好。”
“我既回来了,就我去说吧。”陆璘回答。
施菀不再说话。
如果陆璘去说,那便算是亲自替她出头,而且三弟媳本就是从大嫂这里分走的权力,如果陆璘为这事找上大嫂,大嫂少不得要赔不是,回头也要和弟媳生气,如此也算狠狠回击了弟媳。
施菀早已神魂不守,觉得老天爷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他不是心里全没有她,他还是把她当妻子在维护的。
陆璘说道:“以后有为难的就同我说吧,没见着我的人,也可以让绿绮转达。”
施菀攥着手,内心欢喜:“是。”
陆璘继续道:“我来找你,还有一事。”
施菀抬起头来:“夫君说。”
“之前你给我送去的药,有三剂你说治咳嗽的药,绿绮说是你去找药铺开的?”
施菀点头:“是。”
想了想,又说道:“那时走到路上,突然想起爷爷常用这药方来止咳,我想着药方简单也便宜,就顺手去买了。”
“原来是你爷爷的药方。”陆璘说道:“那药方有效,我有位认识的老先生便被咳疾所扰,我是想问你,可否将药方给我,我转赠给他。”
爷爷在医术上很有见地,但也为这见地而自得,当作造福子孙的财宝,向来不轻易外传,但此时此刻,施菀早已不记得这些,立刻就点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她想,爷爷的方子能救更多的人,也是好事不是吗?就算不是陆璘要,为了治病她也该给的。
说完,她便道:“那,我写给夫君。”
陆璘点点头。
施菀去桌前拿了纸和笔,又看看砚台,要去外面打水。
陆璘回道:“我去吧。”
说着去院中舀了水来,走进次间桌旁,倒了些在砚台里,顺手替她磨起墨来。
他的手在烛光中都透着白皙,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捏着那一方黑色的墨锭,缓慢而有条理地游走于砚台间,一圈又一圈,砚台中的水渐渐浓稠,变黑。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的手会那么好看,一个人磨墨会那么雅致,她就那么看着,然后想起很久以前,他被催情药所惑,也曾用这双手捧过她的脸,抚过她的肩。
她在烛光下红透了脸,连呼吸都被自己不由自主屏住,直到他开口道:“好了。”她才回过神来,趁势低下头掩藏自己的龌龊遐想,拿笔到他身前的砚台里蘸上墨。
“枇杷叶两钱,冬桑叶两钱……”
她认真写着每一个字,只觉得自己练了那么久,才在今天派上了用场——可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灯光太暗,她觉得自己的字很一般,连平时练的都不如。
心中再次挫败,她果然没有一样是做得好的。
药只有四样,几笔就写完了,她看着差强人意的几个字,无奈放下了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了咬唇。
“就这几样。”她说。
陆璘将那药方拿起来看一眼,说道:“我倒认出了冬桑叶,长喜却非说是樱桃叶。”
施菀想:这两样是很像。但还没开口说话,陆璘便问:“你练过字?”
他大概还记得,最初陆家因安排婚事,让她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父母的名字,她那字不只如五岁小儿,还错了两个字。
施菀回道:“练过一些,但写得还是不好。”
“进步很大了。”陆璘说:“我那里有几副字帖,王羲之或欧阳询的倒适合你,你若有心,可以去挑挑,找一副喜欢的照着练。”
施菀欣喜若狂,却维持着镇定,稳稳答:“好。”
陆璘没再说什么,拿了药方便离去。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低下头,看着他站过的桌边,看着他磨过的墨,伸出手,小心捏过他捏过的墨锭,仿佛还能感知到他的指温。
她怎么能不喜欢他呢?她做不到,明明那样失落,那样绝望,可他来看她一眼,和他说两句稀松平常的话,她就将之前的失落忘得九霄云外,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她笑了起来,想起自己还可以去找他拿字帖,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或许,她还可以问他自己练哪副字帖好,也可以让他点评自己的字。
十多天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光,换上了晴空万里,春风徐来。
隔天,大嫂萧氏虽大着肚子,却还亲自带了几名丫鬟过来,给施菀赔礼道歉,称是自己疏忽了,竟让弟妹在病中也无人照顾,说着便吩咐几名丫鬟好好做事,又送了几包燕窝银耳桂圆之类,要给她补身。
萧氏本就是说话行事滴水不露的人,如今存心说起好话,自然是抹了蜜似的动听,倒让施菀不好意思起来。
萧氏走没一会儿,田氏也来了,也将红玉送了过来,一边斥责身边大丫鬟愚笨,自己忙忘了,也不提醒着,竟忘了红玉这回事,如今也算完璧归赵,一边又关心地说施菀这里但凡缺东西,尽管和她说,她虽只忙些杂务,但能做的一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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