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字写得歪歪斜斜的——
【白菜豆腐馅小包:一元3个】
游烈:“…………?”
他信了她的邪。
游烈在校门外的垃圾桶旁停了三秒,最后还是没把包子丢进去。
节省粮食不说。
小姑娘身上那件白T一副穿了三代人还要再传三代的架势,两块钱对她说不定确实算巨额支出。
于是价值两元巨款的白菜馅小白包子,就挂在某位大少爷手腕上,跟着他一晃一晃地进了校门,又到了教室。
一路惹起回头无数。
最后端端正正供上了游烈的课桌。
然后昨晚同样基本没睡的某位大少爷就趴到了课桌上,深灰色卫衣兜帽往上一扯,俨然是做好了睡一节早自习的战斗准备。
可惜没如愿。
不知道睡了多一会儿,察觉了某种气息进犯到个人领地,游烈耐着躁意,从臂弯间微掀露出一截眉眼。
然后就对上了蹲在他课桌旁,高腾那宛如智障的眼神。
“哎,烈哥你醒了啊?”
高腾兴奋地从包子那儿转过来:“不是,看论坛里刚刚聊,我还以为他们造你谣呢——这袋包子什么情况啊?体验生活?”
游烈眉眼躁戾地翻向里面,声音沙哑:“狐狸报恩。”
高腾茫然地挠头,朝过道后扭:“烈哥刚刚是不是给我讲了个寓言故事?”
“听不懂,”姚弘毅似笑非笑,“不怕死你就再问问。”
高腾汗颜,下意识放轻了声:“不至于吧?烈哥昨晚回家的时候,看着心情还行啊?”
“明显昨晚就没睡好,他那起床气,你命大你就尽管试。”
“……”
高腾显然是不敢试的,但又对这“供”在游烈桌头的包子实在好奇,他隔着塑料袋,前后左右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这包子有什么特殊的。
“会不会只是看起来普通?”高腾问姚弘毅,“说不定馅料很独特?”
“多独特。”
“金子的?”
“……”
姚弘毅一言难尽地看了他眼,扭头坐到自己位置上,不搭理这个智障了。
高腾原地磋磨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烈哥,我早上没吃饭,要不我替你尝一个吧?”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
高腾罪恶的爪子伸向闷着水雾的塑料袋,还没落上。
伏桌的男生抬起冷白的手,缓慢地扯下卫衣兜帽,支起身来。
游烈斜靠上墙棱,没表情地抬眼:“尝吧。”
“?好嘞!”
高腾拿起袋子就要打开。
那边游烈撑着颧骨,打完了个哈欠,漠然倦怠地睨着他:“咬一口,牙给你打掉一颗。”
刚张开嘴的高腾:“……”
几秒后,教室前排都听得见,最后一排传来高腾的鬼哭狼嚎——
“烈哥!一个包子而已,我还是你亲生的兄弟吗烈哥?!”
第9章 女朋友
“论坛里说得对,烈哥绝对是有女朋友了!他甚至还瞒着我们!”去升旗广场的路上,高腾坚定得十分悲愤。
姚弘毅低着头玩手机:“论坛里的你也信。”
“不是,你想啊,高一开学军训那会,每天早上往烈哥桌上送的早餐五花八门,都够开间早点食堂了——你什么时候见烈哥拿过一份?不全都给班里分了?”
“说不定那包子只是扶老奶奶过马路送的。”
“那他为什么都不让我尝尝?”
“……”
姚弘毅被烦得不轻,嫌弃斜他:“就算烈哥有女朋友,你伤心什么。”
“昨晚论坛里那帖子,我押的可是于茉茉!芭蕾小女神多漂亮啊?2分58秒的纪录也是她的,烈哥为什么会不喜欢她?”
“你又知道不是于茉茉了。”
“于茉茉送早餐的话,肯定是带蕾丝花边蝴蝶结的小点心盒!”
“……”
高腾说完半天,没听见回应,他扭头一看:“你这么看我干嘛。”
“意外,”姚弘毅感慨地抬手一拍,“我们腾宝竟然开始长智商了。”
被摁了下脑袋的高腾:“?”
“姚弘毅你撸狗呢,叫谁腾宝?你大爷的给我回来!”
“……”
新德中学每周一次升旗仪式,除非天气原因,否则从不延误,周一的早自习过半后,全校都得拉到升旗广场上列队观礼。
校领导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肃整校容,做上周的通报表扬或者批评。
姚弘毅和高腾来得晚,到的时候各班都基本站齐了。
旁边一路好几个班的女生悄然回着头,目送着他俩经过,又都在没看到第三道身影时失望地转回去。
两人显然已经习惯了。
高腾正眉飞色舞地做计划:“等明天体育课,我想法儿套一套烈哥的话,你就负责在场边盯着,看有没有给他送水——我操。”
“?”姚弘毅扭头。
“完了,”高腾从主席台方向转回来,“乔公公不在——肯定是巡班去了!让他碰见烈哥在教室里睡觉,那不得出事?”
姚弘毅脸色也不太好看。
乔公公是新德中学纪律主任乔旺发的外号,因为他说话细声细气的,对学生要求又严苛得变态,不知道从哪届缺大德的学生里传下来了这么一个外号。
每回只要是他负责巡查,铁定要揪出一堆逃升旗的,拎到主席台上点名批评。
无独有偶,他也是校领导里最不待见游烈的。
高腾扭头就准备回教室喊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往回走两步,他们就被旁边路过的年级主任喊住了:“姚弘毅,高腾!你俩又干什么呢?升旗就要开始了,归列。”
两人对视后,高腾悲壮地望了教学楼的方向一眼:“烈哥保重,兄弟救不了你了。”
“……”
十分钟后。
夏鸢蝶站在单独陪她在列外的老苗旁边,正默背着手里的小单词本,就忽听见了主席台下的一片低声的骚乱。
紧跟着,就是身旁老苗无奈的一声轻“嘿”。
夏鸢蝶不解地仰起脸。
正前方的主席台上,几个学生跟在一位男老师的身后,多数灰溜溜地耷拉着脑袋走上台。
自然是因为有个例外。还例外得十分扎眼。
那头漆黑碎发睡得凌乱,像不适应晃眼的日光,那人上台前还抬膊遮了下眼。
等他放下修长松握的指骨,黑色圆石落回掌心,也一并抄进口袋。于是深灰色卫衣松垮撑起,裹出男生隐约而挺拔的肩腰线。卫衣下,长腿比例更优越得过分,明明是罚上主席台,被他走得堪比模特T台。
再配上他身上那股子漫不经心的松弛劲儿,也难怪此刻半场的女生目光都黏在他身上挪不开。
学生阵列里,兴奋的低声和窃窃私语,在夏鸢蝶听得见和听不见的范围里逐渐蔓延。
少女没表情地抬了抬眼镜。
身旁的老苗尴尬地过去台下等处理情况了。她低回头,继续翻了一页她的小单词本。
就在新单词背到第三个词意时,几句极轻的闲聊,从某个角落钻进她耳中。
“……女朋友?不可能吧?”
“真的,好些人亲眼所见,烈哥拎着份早餐进的教室,一班的人说现在还在他课桌上摆着呢。”
“那也不能说是女朋友啊?”
“好像有人在学校外面看见了,说是个女孩塞给他的。”
“啊?难道真是丁怀晴?”
“那就不知道了,大家也在猜呢。”
“……”
无言的震惊里,单词本被夏鸢蝶木着脸捏紧。
女、朋、友?
早知道会有这么离谱的谣言传出来,她宁可背负良心的拷问,也绝不会在那个时候搞什么两清的早餐偿还的。
可惜悔之已晚。
夏鸢蝶只能一面在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没人会想到是她送的,一面重新仰起脸,朝主席台上望过去。
也是巧了。这会刚好轮到某人上前挨训。
纪律主任乔旺发站在台上滔滔不绝,但抬头的学生基本都在看他身旁的游烈。
夏鸢蝶也没有例外。
游烈好像多数时候都是这样一副眼皮也懒抬,一视同仁地孤立所有人的状态,却又藏不住那张再冷淡也过分瞩目的脸,随意一支便挺拔清冽的身架,像金子戳沙里,孤高的鹤立鸡群。
有些人天赋如此,很难不注意。
乔旺发大概也发现了,脸很黑地结束了他的长篇教育:“游烈,逃升旗仪式也就算了,你校服呢?为什么不穿?”
“……”
插着兜的游烈终于在这一秒掀抬了漆黑冷淡的眼。
他像是没睡醒,长眸懒狭起,跟着这句问话,本能驱使他下意识将眼神隔空逡巡过高二一班队列,最后在某个扎着长辫格外显眼的少女身上一驻。
四目相对,夏鸢蝶心里不安隐隐。
乔旺发没等到任何回应,更沉了脸:“我问你,校服呢?上台反省都这个态度,你是不是想被记过?”
台下的学生意识到什么,顺着游烈的目光就要往高二一班的方向看。
夏鸢蝶眼角一跳,正要挪开。
台上,游烈先她一步,懒洋洋地垂回了眼。大概是刚醒,男生低哑声线听起来情绪松散又厌倦。
“忘了。随便吧。”
说话时他大概发现睡得口干,虚着眸焦点,无意识舔了下薄抿的唇。
侧颜冷漠得有点性感。
台下一顿,然后有男生起哄的流氓哨吹成了片——
“吁!”
“烈哥帅!”
“……”
不知是那一秒里台上那人垂下的额发掠过的光影,还是那句将她藏起的倦怠散漫的回答,或者他与她眼神交擦过的瞬间,夏鸢蝶只是忽然觉着,好像有什么飞鸟似的东西从她空空的胸口里掠过去。
她听见不知名的羽翼扇动风起。
而遮蔽天空的阴翳过后,悄然勾出一道清隽挺拔的模糊长影。
在新学校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一切基本都算得上顺利。
嗯,基本。
夏鸢蝶低回头,假装不察觉走过自己课桌前,两个学生带点讥笑地瞥过她那只开了线头的笔袋的眼神。
她从里面取出笔来,望向教室黑板一角写着的今日课表。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了,上物理。
乔春树趁课间去接水前和她说过,一班的物理老师姓孟,是个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的男老师,脾气多数时候都很好。因为他是高二上才换的物理老师,带他们也刚两周,所以其他方面还存疑待定。
物理是夏鸢蝶除了数学外最喜欢的科目。
准确说,她喜欢一切能用逻辑定理归纳和解决问题,不需要大篇背诵的学科。
在她和乔春树说了这句原话后,乔春树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留下两个沉重的字。
夏鸢蝶觉得自己很无辜。
不期然地,她还想起了不久前刚用疑问句的同一个词“问候”了她的某人。
“……”
夏鸢蝶翻开本子的手停顿,眉心轻蹙。
怎么又想起他了。
“哎?我没走错班级吧?”
一个意外又陌生的男声忽地勾回夏鸢蝶飘走的神,她仰头看向教室门方向。
抱着教案的年轻男老师倒退回去,望了眼班级铭牌,他才迷惑地歪回头来看向坐在第一排第二列首桌的夏鸢蝶。
几秒后,男老师反应过来:“你们班来新生了?”
“是啊,孟老师,您是不是又没看老苗发的群消息啊?”班里中排有女生笑嘻嘻地搭话,“您不会是把老苗屏蔽了吧?”
“嘘,这可不行胡说。”
孟德良夹着教案进来,笑眯眯地上了讲台。
和其他老师提前上课的习惯不太一样,进了教室后他就做自己的事,全当底下吵吵闹闹的学生们不存在。
直到上课前三分钟的预备铃拉响。
在教室的一班学生们自觉开始回位,班级里也渐渐安静下来。孟德良这才从整理好的教案材料里抬头,仍是笑眯眯地提了眼夏鸢蝶。
“这小姑娘看着像南方人呀,哪里转来的?”
夏鸢蝶属实有点意外,刚抬起头。
后排不知道哪个角落,有个男生怪声怪气地藏着脑袋来了句——
“村里来的!”
“……”
一句过后,不论有意无意,教室里顿时没憋住成片的笑声。
夏鸢蝶张开的唇轻抿了抿。
借着扶眼镜的手势,她一声未吭地低回头去。
台上,孟德良显然愣了下。
然后便是许久的、近乎漫长的,他一个人的安静。
直到教室里最后一丝笑声都尴尬停下,几个带头哄笑的学生开始有些不安,偷眼去瞧讲台上那个仍旧笑眯眯的,带着金丝眼镜却一个字都不再开口地望着他们的男老师。
有晚了一步回来的学生——譬如换了个楼层才打到热水的乔春树——进教室后,察觉这诡异气氛,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地回了位置。
乔春树扭头,无声小心地给夏鸢蝶做口型:
‘这是怎么了?小孟老师发火啦?’
‘看他也不像啊。’
夏鸢蝶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一秒,上课铃正式打响。
铃声后,更加死寂的教室里,孟德良终于淡去了笑,他仰头看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儿有个平日里就最爱捣乱出风头的男生,这会正把脑袋压得低低的,死都不肯抬头的架势。
“这第一节 课自我介绍那时候,忘了和你们说,我小时候也是农村孩子,”孟德良拿食指轻托了下眼镜,“要是村里来的就比你们低一等,那要不我下去,坐着听,你们谁觉得自己出生在城市里就高人一等,谁上来讲这堂课,行不行?”
“……”
讲台上的年轻男老师确实文质彬彬,说话都斯斯文文的,透着点安静。
但愣是唬得偌大教室都没了动静。
死寂般的几秒过后。
“啪,啪,啪——”
散漫而清凌的鼓掌声,从教室后面某个方向响起。
继而蔓延,成群,最后连起整个教室,无论其中是否还有一点点的不服气或是异议,全被逐渐响彻的鼓掌声盖了过去。
掌声里,夏鸢蝶微微抬头,她朝讲台上温柔地笑望着她的、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老师轻轻颔首。
这是她想做的第一件事。
而她想做的第二件……
夏鸢蝶攥了攥指尖,直到掌声结束,所有人回归上课状态,她才慢慢松开——
她忍住了。
少女没有回头。
最后一排,在高腾歪着头的目瞪口呆的神情前。
游烈懒洋洋垂下了手。
“不是,烈哥,”高腾挠头,声音压得再低都藏不住他的不可置信,“您这是,几个意思啊?”
“没睡醒。”
游烈依旧是那副倦怠冷淡的眉眼,他蜷起腰腹,趴回桌前,声音低低地又阖回去眼:
“…梦游,不行?”
第10章 你也配
孟德良课上的那番话后,高二一班的学生们对夏鸢蝶的排斥和敌意确实有了明显的消解。
应付恶意总是需要耗费额外的时间。
现在能省去这个麻烦了,夏鸢蝶对孟德良很感谢。只是这种难得轻松的心情,甚至没能持续到周一的第一节 晚自习——
晚自习前,夏鸢蝶和乔春树一起从食堂回到教室。
两人刚坐回位置,夏鸢蝶还没来得及想好第一节 自习要先做哪一科的作业,就被教室前门外的声音叫起。
“夏鸢蝶同学在吗?”
一个陌生的外班学生从教室门口探头,“我是学习部的。你的新教材到了,苗老师让我带你过去取一下。”
夏鸢蝶犹豫了下,从桌前起身。
乔春树扭头:“这学年十几本书呢,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自己就能搬回来了。”
“你确定?”乔春树不是很相信地瞄了眼同桌小姑娘看起来纤细白皙的小胳膊腿儿。
“嗯。”
谢绝了乔春树的帮忙,夏鸢蝶也不好再迟疑,就跟着教室外等她的女生一起下楼去了。
昨天她才刚到新德中学,学校占地又很广,楼区繁多,夏鸢蝶目前只认得去食堂和去升旗广场的两条路。
女生领她走的显然不是其中任何一条。
走了将近五分钟,还没到,夏鸢蝶眼神微起了波澜。
“同学,请问,取教材的地方还没有到吗?”
对方没回头:“快了,就在体育馆前面。那个草丛后面的蓝色走廊看见了吗?走到头,进门就是。”
“好的,谢谢。”
“……”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地从体育馆外的台阶下走过去。
好巧不巧,此时台阶刚上来两个人——
去校内超市买了功能饮料回来的高腾和姚弘毅。
“哎,那个是不是咱班那小乞丐?”高腾疑惑地回着头,进了体育馆里,“她怎么会和丁怀晴的朋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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