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她耳心就疼得厉害,可也没时间再去医院了。
通往Helena科技名下智能制造基地的路上,计程车里,夏鸢蝶本想给自己买份消炎药,结果一查基地附近,方圆数公里,除了酒店宾馆外都没什么人烟。
这是建在荒山里吗。
夏鸢蝶苦叹了声,只能揉着耳心作罢,祈祷今晚别发作,让她睡个安稳觉,哪怕就三五个小时也行。
不过前提是,签字的事得先搞定。
机票订得匆忙,能订上的最近一班航班也在中午前了。好在夏鸢蝶订的是一家以提前下班闻名业内的航空公司,起飞稍晚了些,但到达时间竟然比原定还提早了半个多小时。
出了机场,她就直奔制造基地。
等到了基地附近,夏鸢蝶发现自己的判断有误——倒也不是荒山,正相反,上百亩的基地里外,周围随处可见的都是一片绿色,四处平坦沃野,只是也确实没什么人烟的样子。
即便到了基地,要见到材料部门的负责人依然不是什么易事。
夏鸢蝶倒是早有准备,但单进入基地这一项,就跟基地大门的保安室进行了将近半小时的自证和“磋商”。
又经历了一番过五关斩六将和诸般推阻,最后甚至狐假虎威地搬出了那位技术特助的联系方式,夏鸢蝶终于来到了制造基地的箭体组装车间外,寻到了这位材料部门负责人的确切踪迹。
可惜组装车间就是真正基地的核心区域。
只凭夏鸢蝶的临时通行证和一系列材料文件合同证明,对方怎么也不可能放她进去。
不过没关系,只差临门一脚,她耐心好得很。
……除了有点饿。
忙碌告一段落,夏鸢蝶姗姗想起她今早早餐之后,就没来得及再喝一滴水的事情。
蹲在车间楼外,台阶下,压着西装短裙的年轻女人抬起白皙手腕,看了眼红丝带的腕表。
五点半了。
大概是大脑也终于反应过来,将胃部的饥饿感和灼烧感一并传了回来。
夏鸢蝶轻叹了声。
且不说附近不知道哪里找得到便利店,单说此刻,她也不敢从这个车间门口挪走半点。
谁知道这位佛面难见的材料总,会不会恰巧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出来了?
再忍忍。
社畜生活哪有什么饭不饭的,饿不死就行。
夏鸢蝶等着等着,就看见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颗黑色的圆点。
在她以为是自己累出了幻觉前,迅速密集增多的水点砸在地上,且有愈来愈快也愈来愈大的趋势。
夏鸢蝶仰头看向夜色渐合的天。
……下雨了。
夏鸢蝶短暂地有点茫然。
毕竟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一天可以同时经历这么多件狼狈又倒霉的事情。
好在她一贯对不走运这件事感到习惯。
夏鸢蝶没给自己哀叹的时间,已经从台阶下迅速起身,双腿今天有些劳累过度而发出的本能抗议被她忽略,她闪身躲到了车间楼外那片不大的门廊下。
虽然四野透风,这偏西北地越临近晚上还越冷得厉害,但至少淋不到雨了。
靠在门廊下,夏鸢蝶一边拿手机查着周边设施和城建,一边盘算着今晚要怎么度过。
毕竟这雨俨然是越来越大的节奏。
在她靠胡思乱想来屏蔽冷饿交加的疲惫感的漫长时间里,一个多小时后,组装车间出来的第五拨人中,夏鸢蝶终于一眼捕捉到了那位材料部门负责人的面目身影——
“纪经理!”
夏鸢蝶立刻起身,第一步还因为腿软险些跪到了地上。
好在稳住了,她拎着文件包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您好,我是东石翻译项目组一组组长夏鸢蝶,也是这周峰会翻译项目的负责人,今天上午通过您的助理联系过您……”
夏鸢蝶语速轻快,咬字清晰,节奏感十分明显,确保在对方不耐烦前说完自己的信息并且能让对方捕捉到重点。
这也算她的专业技能了。
这位材料部门负责人显然很是意外,上午在几百公里外通过秘书给他打电话的负责人,竟然晚上就出现在了眼前。
还是这荒郊野岭的制造基地内。
可以想象对方今天一天付出了多少心力精力,而虽然极力掩饰了,但面前一副清丽美人相的译员,从微微凌乱几缕的鬓发也能看出这一行路上的艰难。
纪乾安稍软下心:“行,情况我知道了。你等等吧。小刘,你在这边陪她。等我们这块参数谈完给你发信息,你就带她过来。”
“没问题的,纪总。”
“……”
一小时后。
下得天空闷沉、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了的如瀑大雨里,夏鸢蝶终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制造基地发动机性能试验区的办公楼走了出来。
停在台阶上。
夏鸢蝶拿起手机,点进这次翻译项目小组的临时群聊。
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热聊成片,但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往上翻了。反正有急事他们会打电话而非群聊灌水。
按住语音条,夏鸢蝶将略微苍白的唇凑近手机,在雨声里尽力清晰咬字。
“签字拿到了,收工。签字文件我用手机转扫描件发给你们,你们明天一早就去Helena材料部拿资料文件。我这边大概明早……”
夏鸢蝶一顿,看了眼雨势不减的夜色,改口,“明天返程。”
发完回复消息,算是结束了今天最后一件公事。
之前的小刘给夏鸢蝶拿了把基地外借的共用伞,但雨势太大,她勉强撑着它到了大门的保安亭,及膝半身裙的裙尾都有些湿了。
“姑娘,这雨太大了,没有人来接你吗?你自己今晚肯定没法走啊。”
保安室里的值班人员已经不是下午和她掰扯许久的那个了,换了个和气的大哥,对方捧着只泡了半杯绿茶叶子的玻璃保温杯,关心地从窗户探出头,看向在保安室外歇停的夏鸢蝶。
“谢谢大哥,我看附近有没有车。”夏鸢蝶朝对方点头。
“这个点了,这基地附近又荒凉着呢,还下这么大雨——城里那些跑车的怎么可能往这边走,哪里接得到单呐!”
大哥十分热情,也不排除是一个人在保安室里闷坏了。
夏鸢蝶只见着他干脆放下保温杯,从保安室里绕出来,到檐下还冻得搓着胳膊:“娘嘞,这么冷的天……姑娘,你是基地办公楼里的员工吧?我看你穿这点衣服,非着凉不行,你今晚还是回办公室过夜吧,这里是真打不着车啊。”
夏鸢蝶那边刚放下手机。
保安大哥说得没错,附近根本没有接单的网约车。
计程车在这个时间这个大雨里显然也不可能往这边的荒郊野岭里开。
“我不是这个单位的,临时过来办点事,”夏鸢蝶谢过对方的好意,“您进去吧,我在这儿再等等网约车接单,顺便看雨能不能小些。”
保安大哥都笑了:“你这姑娘性子还挺倔,这个点想等到车?除非你自己能叫一辆——”
话声未落。
雪白的远光大灯忽然穿透了雨幕。
璀璨难视的车灯前,细密飞溅的每一滴雨丝都被映成碎落的流光。
一辆纯黑漆光长轿车披斩开这场铺天盖地的雨,从夜色里疾驰而来,将夏鸢蝶眼前漆黑的前路照如白昼。
它减速,最后刹停在怔住的两人面前。
保安大哥懵回神:“姑娘,这车,你叫的?”
大哥把那句“你这还怪舍得花钱的”咽了回去。
因为车窗降下来了。
车内灯正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点开。
驾驶座上,乌发松散而凌乱的男人侧望过来,凌厉眼尾勾抬,夜色里的漆黑眸子如孤高的寒山远星。
他面色不知原因,冷得近苍白。
淡了血色的薄唇微微开阖,游烈的声线在雨夜里低哑而沉倦。
“上车。”
“……”
夏鸢蝶怔在了雨幕前,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车里的那道身影。
他不可能在这儿。
就算他在苍城、在基地附近,他也不可能会出现在她面前。
夏鸢蝶几乎要认定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或者梦境了。
直到旁边弯腰看去的保安大哥一下绷回来,惊得差点颤了声——
“游、游总?!您怎么还亲自开车过来了?”
“……接人。”
游烈眉峰紧皱,额角微微见汗。只这几个字音里,他颧骨都颤了下,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下颚线愈发绷得凌厉冷峻。
夏鸢蝶回过神。
真的是游烈。
即便万分不解,在他职员面前,和他发生言语交锋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事情。
只是坐一辆车而已…没什么的。
“谢谢。”夏鸢蝶给自己做过心理工作,下意识地抬腿走向后排,她撑着伞停下,抬手要拉开车门——
纹丝不动。
锁上了。
夏鸢蝶犹豫了下,从副驾车窗探头:“游总,车门……”
却见方向盘上,凌厉屈握的修长指骨正捏得极紧,用力过度的骨节泛起苍冷的白。
夏鸢蝶看得微怔了下。
而那人微偏过黢黑的眸,他侧颜依然冷漠,唯有声线哑得厉害。
“夏小姐当我是你司机么。”
游烈冷倦转回,漠然得不再看她一眼:“副驾。”
“……”
夏鸢蝶顿了下。
直回身,她拉开副驾车门,迟疑地坐了进来。
雨下得愈发大了,敲落在车窗上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
萤火似的路灯缀在雨雾中,朦胧难辨,仿佛通往希腊神话里梦神摩耳甫斯那座虚幻沉沦的梦之国度。只有车前大灯洞穿雪亮,映得雨帘如流光,架起穿过无际黑暗的光桥。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夏鸢蝶在这场夜雨里冻僵的身体和感知总算是一点点活了过来。
上车后,她就自觉在车载导航里选了目的地。
那是她白天下飞机后就在附近订的一家酒店,离着基地不到十公里。从基地一路过去畅通无阻,理论上,即便是下雨,十分钟内也就到了。
然而……
夏鸢蝶微微偏过脸看向身侧的车窗。
雨滴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小,几乎快要直落了。
不是她的错觉——车速一直在减慢。
副驾上的女人轻捏紧了身前的安全带。犹豫了几秒,她偏眸望向身侧。
上车以后,这是夏鸢蝶第一次朝驾驶座的方向看。
游烈此刻双手扶住了方向盘,握得很紧,□□上的真皮软套被指骨扣下明显的压陷。
他指节泛白,手背上紧抻起清冷修长的筋脉。
而那张清峻侧颜也更透出苍白的冷感,额角碎发被微微汗湿,垂了下来,勒得他眼尾锋锐而薄厉。
却有种将碎的紧绷感。
上车前还只是隐隐觉着,现在夏鸢蝶已经能确定了——
游烈的状态不太对。
就算他再厌恶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再顾不得那些纷乱心绪,夏鸢蝶忖度着语气,低声问:“游总,你…还好吗?”
“——”
车身在她话声里忽然轻晃。
夏鸢蝶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扶住座椅两侧。
像是从幻梦里短暂地清醒过来,游烈迟缓地意识到车里还有她的存在,他矜得凌厉的眉抽颤了下。
后怕如阴翳薄纱蒙上那双漆黑的眼。
方向盘侧打——
黑色轿车蓦地刹停在雨夜的路边。
夏鸢蝶握紧安全带,认真思考起如果游烈要把她在这里丢下车,那她是往前去酒店还是往后回基地的问题。
毕竟七年前,她就把他抛弃在了洛杉矶那场不弱于今夜的滂沱大雨里。
这属于现世报了。
夏鸢蝶在心里叹气时,就听见驾驶座方向,传来游烈低哑沉倦的声音。
“你会开车吗。”
夏鸢蝶怎么也没想到,上车以后游烈第一句和她说的话是这个,她有些懵,下意识扫过这辆车里低调奢华质感的内饰。
“撞了的话我要赔吗?”
“……”
游烈折起手肘,虚枕着靠在方向盘上,半截清冷漠然的眉眼露在夏鸢蝶视线里。
听她开口以后,他眉尾像是很淡却也很熟悉地抬了下,夏鸢蝶不确定他有没有嘲弄地扯一下唇角。
他以前会这样笑她的。
“你是还债上瘾么。”游烈像要碎掉的低声抑在雨声里。
正走神的夏鸢蝶没听清,但莫名地心头剧烈一跳。
她偏过脸去盯着游烈:“什么?”
那人却不说话了。
游烈缓了几秒,从方向盘前直起身,靠上椅背,他屈起的指骨有些微颤,慢慢将领带拽松,又把衣领下的扣子解开。
漆黑碎发下反衬着冷感的苍白,却也让他半阖着眼的侧颜都更蛊人。
夏鸢蝶慌转了回去,望向车外。
可车外太黑了,只有连天的雨帘。
车窗上影子将车里映得清晰,她能一丝不差地看清,连他喉结深沉滚动的弧度都性感分明。
“…换座位。”
领扣松开后,雨夜带给他的窒息感似乎也略微消解了些。
游烈倦怠地哑着声,“你来开。”
夜雨的湿潮仿佛透窗,空气都变得暧昧而黏腻,夏鸢蝶只觉着那人身上某种冷淡质感的薄冽气息从四周侵蚀着她的感知。
短裙下原本就拘谨的腿更朝车门拢去,夏鸢蝶别着脸没回头:“别了游总,我赔不起。”
“……”
游烈似乎很低地嗤了声。
只是他今晚的气息实在轻忽难辨,夏鸢蝶还未听明,就忽然感觉座下的皮椅向后退去。
她惊慌回眸,游烈的指骨正从那排内饰按键中抬起。
和她的座椅一并后退的是游烈的驾驶座。
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夏鸢蝶不回头地摸上车门:“那游总把这边车门打开?”
“在车里换。”
豪车除了内饰顶配,舒适感自然也是拔尖,其中最显著的指标就是空间感。譬如在这一辆内。
尤其是座椅后调之后,两人交换位置可以算得上轻松——
车窗外大雨瓢泼,拒绝的理由都没法找。
夏鸢蝶解开安全带,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
这没什么。
于是穿着短裙的女人起身,被雨水沾湿的睫毛安静垂着,她细白手指拂过他身侧纯黑的皮椅,尽可能保持最大距离地挪向驾驶座。
而驾驶座里,懒支着长腿的男人跌垂着眸,清冷无声地望着女人慢慢从身上隔掠过去的纤细腰肢和裙臀。
雨滴再次重重地砸上车窗。
像是刺耳的轰鸣,叫游烈咬紧的颧骨抽动了下,他更紧颤地阖上眼。
夏鸢蝶屏息,正要将右腿跨过游烈西装长裤修裹着的腿,猝不及防,额头抵着的车顶,雨声重砸下来。
她惊神,被雨水湿透了的鞋底一滑,重心失衡——
车门被踹得一声闷响。
夏鸢蝶狼狈地跌坐进游烈怀中。
“——”
夏鸢蝶僵住。
准确说,她坐到了游烈腿上。
这一秒夏鸢蝶脑海里电闪雷鸣,本能思考着“七年前拿了几百万无情甩人”“七年后花完了钱趁下雨天在车里对前男友欲行不轨”——
这两桩罪加起来,在游烈这儿是死缓还是死刑立即执行。
她是会被推开还是直接开门被扔进雨里。
但都没有。
夏鸢蝶慢半拍地收回感知——
和她早已熟悉的他总是炙人的体温不同,此刻游烈身上很冷,仿佛在雨里冻过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就连夏鸢蝶坐下时不小心按到的,游烈垂在身侧的手背指骨都寒凉,她像是按在了冰棱上一样。
即便是在西北地,七月份的夏季里,正常人也绝不该这样。
夏鸢蝶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感知他额头的温度。
却见被她坐在腿上阖着眼昏过去似的一动未动的游烈,在她指背将要覆上他额头的前一秒,忽偏开了脸。
他声音冷淡疏离,像浸着冰:“坐够了没有。”
“——”
夏鸢蝶恍然一僵,想起她和他早就不是可以这样亲近体谅的关系。
相似小说推荐
-
天生拍档(一只薄薄) [现代情感] 《天生拍档[刑侦]》全集 作者:一只薄薄【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4-01完结总书评数:1571 当前被...
-
成为偏执男主原配后躺平了(陵渡) [穿越重生] 《成为偏执男主原配后躺平了》全集 作者:陵渡【完结】晋江VIP2023.09.18完结总书评数:4799 当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