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色道:“想必是随了郭络罗贵人吧。”
映微笑着道:“嫔妾看倒是不见得,这郭络罗贵人从前就身形苗条,也就有孕时丰腴些,如今每每到钟粹宫瞧六公主,再好吃的东西总尝上两口就好了,嫔妾怎么劝都不肯多吃。”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爱美的,用郭络罗贵人的话来说,她本就样貌不出众,不大得皇上喜欢,若是再长胖了,后宫之中就更无她的立足之地。
像映微这样爱吃吃喝喝,还好吃不胖的,后宫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皇上扫了她一眼:“那你的意思是六公主随了朕不成?”
映微强忍着笑道:“嫔妾可没说这话,是您自己说的。”
皇上笑了笑,没有说话。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每次到了钟粹宫,见着映微,他的胃口总能好上不少。
两人正陪着六公主一起玩耍时,候在外间的顾问行就走了进来,说有要事禀告。
皇上是心领神会。
今日的折子他已批阅完毕,想必是索额图那边有了动静,所以顾问行言语才如此含糊。
他站起身道:“你就陪着六公主一起玩吧,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乾清宫了。”
映微并未多想,抱着六公主,挥舞着她的胖胳膊道:“好,咱们与皇阿玛说,要皇阿玛早些休息,身子最重要了。”
皇上笑着应好。
他前脚出了钟粹宫大门,后脚脸上的笑就沉了下来:“可是索额图那边有动静了?”
顾问行忙道:“是,索额图大人身边的小厮全部招了,当初平贵人服用了那不干净的东西,的确是索额图大人授意而为。”
“这事儿倒与春萍没什么关系,说是有一次索罗图大人趁着家中举办宴会,平贵人饮多了酒,醉的不省人事时偷偷要她身边嬷嬷将这汤药灌进去的,从始至终平贵人并不知情……”
夜幕降临,所有的一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可就算这般,顾问行却依旧能瞧见皇上那阴沉沉的脸色,甚至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皇上,索额图大人身边那小厮该如何处置……”
皇上冷冷道:“杀了吧。”
说着,他更是添了一句:“还有当日动手的那个嬷嬷,也一并解决了,他们虽不是主谋,却也是帮凶!”
顾问行连忙应是。
皇上心头是火气乱窜,恨不得将索额图也一并解决,只是索额图乃朝中重臣,暂时还动不得。
接下来这一夜,皇上都睡得不踏实,先是梦到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去世时的情形,孝诚仁皇后躺在他的怀中泪水涟涟,直说放心不下太子,可不过他一眨眼的功夫,他怀中的人就变成了映微……
这梦做的太过真切,直接将皇上吓醒了,
此事天还未亮,他却是冷汗涔涔,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当天早朝,皇上更借着从前圈地一事,当众斥责索额图。
索额图直道冤枉,恨不得当众说起明珠等人从前也不是没做过此等事情,可皇上却不过小惩大戒一番,怎么到了他这儿,皇上又是旧事重提?
若论情分,索额图自诩比明珠更胜一筹,当年他曾随着皇上生擒鳌拜,又是故去孝诚仁皇后与平贵人的叔父,是太子的外叔祖……皇上怎么一点颜面都没给他留?
他当即怀疑是不是明珠在背后捣鬼。
可他眼见皇上怒气愈盛,当即就跪地认罪,请皇上发落。
等着下朝后,他从先前的香饽饽一下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一个个大臣们恨不得绕道而走,生怕与他沾上半分。
唯有明珠含笑迎了上来,更是似笑非笑道:“……我听说索额图大人最近像是运势不佳啊,先是身边小厮不见,如今更是屡遭皇上斥责,我要是你,索性与皇上告假几日,躲在家里避避风头,实在不行去寺庙上上香也是好的!”
索额图就算心中郁结,可当着明珠的面却不会表现出来,含笑道:“多谢明珠大人关心,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有这份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儿,还不如想想等来日皇上大封六宫时,你们家那位惠嫔娘娘该怎么办吧!”
明珠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果然止住了。
惠嫔如今不得宠,光凭着一个大阿哥在皇上跟前却是站不住脚的,虽说他与惠嫔皆觉得来日一个妃位跑不了,但事情一日未定下,他们心里就一日不得踏实。
索额图瞧他脸色如此,冷哼一声这才离开。
没两日时间,索额图嘴角就长了一圈燎泡,当真如明珠所言趁着沐休之日前去寺庙上了几炷香,但却收效甚微,皇上大有一股盯着他不放的架势,急得他恨不得问问皇上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惹皇上不高兴了。
但索额图也就想想而已,可没这个胆子,若他敢将这话问出口,只怕皇上会怒气更甚。
伴君如伴虎。
这道理,他一直都明白。
他甚至还如从前一样,偷偷写了封写信递给了宫中的映微,只是,这封信是谁沉大海,也不知是他宫中那条线断了,还是映微假装没收到信。
索额图思来想去,便找到了映微的阿玛,他的兄长噶布喇。
对于这位兄长,索额图一直不大瞧的上,这人是索尼嫡长子,从小得索尼亲自教养,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本事不大,不务正业,要不然,后来索尼也不会选他这个庶子来教养,更不会允许他来担起整个赫舍里一族。
但如今,索额图能求的也就这个兄长了,想着他近日喜欢古玩字画,甚至还打开库房选了几样好东西出来。
等噶布喇回府后,听小厮说索额图在书房等着自己,心中很是惊愕。
进书房一看,他瞧着案几上还摆着几样古玩,心中暗想到底今日是索额图吃错药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索额图公务繁忙,没时间与噶布喇寒暄太多,很快就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像对我不满意似的,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还拿出来训斥我一番,所以我想请你进宫找平贵人一趟,看能不能……”
谁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噶布喇就打断他的话道:“不能。”
他虽与索额图是兄弟,但一嫡一庶,容貌不大相似,性子更是南辕北辙,他不似索额图圆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当日你说要送映微进宫,我就是一万个不同意,紫禁城那是什么地方?当初若不是太皇太后赐婚,阿玛根本就不会答应将映微姐姐嫁进皇宫!我折损了一个女儿进紫禁城不说,又将映微也送了进去!”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送映微进宫,好叫太子身边有人照料,宫里头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宫里发生什么事儿,咱们是两眼一摸瞎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难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你也要找映微不成?”
“后宫不得干政,这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怕映微惹皇上不高兴,我这个当阿玛的却怕!”
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甚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索额图见他火气这样大,原想着要映微帮他求求情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道:“看你这话说的,平贵人是你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侄女了?我如何会不疼她?”
“我也不是要她在皇上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只是想叫她打听打听皇上为何对我不喜,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哪里算是干政?”
可不管他怎么说,噶布喇就是不松口。
最后,噶布喇见他没完没了,更是扬声叫人送客,最后更是道:“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亲自拿扫帚将你赶出去!”
他最疼惜的孩子就是映微,每每想到映微都会心痛,就算知道映微在紫禁城里过的好,可紫禁城再好,哪里比得上家里?
故而,他实在难对索额图有好脸色,更觉得索额图实在是忒不要脸了些!
索额图没法子,只能讪讪而归。
映微是收到了索额图来信的,当日她与索额图暗中来往一事败露后,她与皇上也曾商量过是否要继续与索额图来往。
后来再三思量,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想要看看索额图到底是何等狼子野心。
她收到这封信后并未放在心上,更没在皇上跟前提起的打算。
她相信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每日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日一早起来,映微就觉得元宝有些不对劲,平素它听话又乖觉,吃吃喝喝后就窝在她身边睡觉,甚至它好像知道六公主娇贵,离六公主远远的,若好奇时顶多在六公主摇篮旁瞧上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但今日元宝却一直缠着映微,喵喵叫个不停。
连向来照顾它的阿圆都拿它没办法。
映微只好将元宝抱了起来,哄起它来,只是作用并不大,她皱眉道:“莫不是元宝不舒服?小全子,你去猫狗房找人来瞧瞧元宝。”
猫狗房养着擅医治畜生的大夫。
很快就有小太监来了,给元宝瞧了瞧直说无碍,最后更劝慰起映微来:“……平贵人您莫要担心,想必是今日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猫狗房里的猫儿狗儿的都不对劲,要么狂吠不止,要么四处乱窜。”
映微看向怀中的元宝,也就在她怀中,元宝稍微老实些。
她略一沉吟,很快就察觉不对。
动物远比人敏感许多,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她只觉得这小太监的话站不住脚,如今虽是炎炎夏日,但前两日才下过一场雨,今日天气不算十分炎热,当即就出去瞧了瞧,只见院子里香樟树下的蚂蚁成群结队,像在搬家一样。
阿柳更是道:“贵人,不好了,您书房鱼缸里养的鱼儿都跳了出来……”
若说将才映微只怀疑是不是要地震,这一刻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当即就要小卓子快些将这消息告诉皇上与太子,又要小全子马不停蹄将这消息送去慈宁宫。
映微则连忙回屋将六公主抱了起来,还不忘差阿柳与荣嫔说一声。
荣嫔向来紧张三阿哥,如今与映微都到了院子里,更是惶惶不安道:“……今儿一大早本宫就觉得心里闷闷地,难道真的是要地震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从前本宫只听四川一带地震频发,本宫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还从未遇上过地震,但愿是虚惊一场。”
映微低声道:“嫔妾也愿是虚惊一场。”
小卓子将消息传到皇上跟前时,朝中已有大臣察觉不对,当即就命小太监请宫中各处主子移居院子,一些珍贵地瓷器、古玩更是连忙收起来,大臣们各司其职,将这消息一级级传下去,想着能保多少人就保多少人。
就在这时,梁九功却匆匆赶到钟粹宫,都来不及行礼,只道:“荣嫔娘娘,平贵人,皇上吩咐下来,要你们小心些,好生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映微与荣嫔齐声应下。
荣嫔知道,梁九功如今过来一趟交代这么几句,皆因皇上在意映微,与她可没什么关系。
梁九功是寸步不离守在钟粹宫。
他瞧着皇上方才心急如焚地模样,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恨不得要亲自过来钟粹宫陪着平贵人才是。
映微怀中抱着六公主,只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渐上,却依旧不见地震来袭。
小卓子更是将打探地消息带了回来:“贵人,不少妃嫔主子们都已经进屋了,您不若也回屋歇一歇?咱们警醒些,有什么不对劲再出来也不迟,外头这样热,当心重了暑气。”
映微额头上已经冒着细细密密地汗珠。
哪怕躲在树荫下,却也挡不住热浪一阵阵袭来,她怀中的六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热的直哭。
映微没法子,又是叫乳娘拧了凉帕子给六公主擦身上,又是要乳娘打扇。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坚决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不如再多等等,起码要等着元宝没这么闹腾了再回去也不迟,到这个时候,动物比人警觉许多,再等等看吧!”
荣嫔本欲带孩子回屋的,可觉得她这话甚有道理,便也一同在树荫下等着。
随着元宝再次焦躁不安,很快映微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有几个胆小的宫人已尖声叫了起来,映微却道:“别慌,没事儿的……”
映微在前世也经历过地震,知道遇上这种事不能慌,一慌就乱了,一乱就容易出事。
随着震感一阵阵来袭,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平息。
阿圆怀中的元宝也渐渐安静下来,又变成从前乖觉的模样。
映微又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井水也不再翻涌,青瓷缸里的鱼儿也悠然游了起来,这才带着六公主重新回屋。
钟粹宫虽无事发生,但别的宫殿就没这么幸运,有人踉跄跑出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有人被墙上掉下来的古画砸伤了脸……虽说紫禁城上下早有防备,并无严重人员伤亡,但一时间也是乱成了一团。
一直守着映微的梁九功却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将才他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宛若千百斤,既怕平贵人受伤,又怕地震来袭,有人浑水摸鱼冲着平贵人下手……若是如此,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今见这位主子没事儿,梁九功也能功成身退:“……您好生歇着,想必皇上正担心您,奴才还急着回去给皇上回话了。”
“有劳公公了。”映微点点头,吩咐道:“这次地震一事,只怕京城内外损失不小,皇上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还请公公转告皇上保重龙体,莫要累坏了自己身子。”
梁九功正色应是:“您放心,奴才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等着进屋后,映微则开始写信问候起家中的阿玛和远在庄子上的姨娘,更对春萍道:“你去内膳房说一声,中午我的菜只要一荤一素一汤就够了,这地震一闹,只怕朝中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很。”
她也能想到后宫中一个个妃嫔的的德行,怕是顶多抄抄经书拜拜佛祖装装样子而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虽未经过地震之苦,可前世却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凄惨的人,想着如今能多出一份力算一份力。
她更是将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命春萍偷偷送去给皇上:“这事儿莫要声张,是我的一份心意,要皇上一定要收下。”
春萍却有些迟疑:“可主子,这也太多了,宫里头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您总要自己留点吧?”
说着,她更是道:“再说了,这国库不是有银子吗?难道还缺您的银子吗?”
映微知道自己这些私房银子对如今境况来说是杯水车薪,却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道:“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方才荣嫔娘娘都说了,她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地震,京城都这样严重,更别说别的地方,朝廷里怎会不缺银子?听我的,快去吧!”
春萍无奈,只好捧着厚厚一包银票子去了乾清宫。
殊不知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去,若说李太福晋前来一事让太皇太后对映微很是满意,如今这事儿,更是让太皇太后对映微是刮目相看,更问起苏麻喇嬷道:“……皇上将银子收下了?”
苏麻喇嬷点点头道:“奴才听说皇上收到这银子后愣了好一会儿,可还是命人将银子接了下来。”
因映微此举,太皇太后心里略感欣慰,可想着如今朝堂内外乱成一团,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吩咐道:“皇上与诸大臣如今是忙的脚不沾地,咱们这些女眷也不能光做做样子,你与佟贵妃说一声,即日开始,后宫上下开始节衣缩食,能省则省,咱们虽不能替皇上分忧,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苏麻喇嬷应声下去。
地震一事远比皇上想象中更加严重,除京城外,河北、山西、河南等地死伤甚多,衙署、民房受灾严重。
纵然皇上雷厉风行,立即召集内阁、九卿各部商量对策,任命以明珠为首的诸大臣负责灾后重建与赈灾一事,更是下令各官员检举揭发贪官酷吏,若情况属实,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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