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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从军(若然晴空)


刘陵来长安时只有十二岁,她是藩王之女,有翁主名号,加上淮南富庶,刘安又给了她许多钱财,少女很快迷失在长安的奢华生活里,然而一日大过一日,她逐渐发现自己的作用了。刘安为了遮掩自己结交群臣的目的,甚至不惜推出女儿的清名,刘陵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成了到处勾搭男人的尤物。
过了二十岁还没出嫁之后,刘陵就想开了,她真的开始勾搭一些模样过得去的男人,自此之后,她渐渐发现男人这种东西是非常好上手的,凭你如何君子谦谦,正直刚强,嘴上骂得再厉害,基本都逃不过美色勾引。
看着眼前两位少年郎,刘陵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以她的私心来说,自然更愿意撩拨成色漂亮的霍去病,可父亲要求她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也要让振武侯这个在朝没有根基,没有什么利益牵扯的人上他这艘大船。而霍去病是旗帜鲜明的卫家一脉,就算愿意和刘陵相好,也不可能为了美色抛弃家族利益。
而刘安下达给女儿的命令里,“无论使出什么手段”,就意味着最坏的情况是要刘陵付出美色勾引的。
刘安其实最想拉拢的人是卫青,可刘陵在卫青身上已经失手过一次了,而且卫青油盐不进,仿佛没有任何欲望,刘安拉拢不成,已经备下了刺杀计划,命暗探隐匿长安,一旦他起事,即刻诛杀卫青。
说实话,挺儿戏的,最儿戏的点在于,这事刘彻全程知情。
淮南王能派女来做间客,刘彻自然也可以派间客往封国,事实上刘彻的间客遍布各地,这是从他刚亲政时就在做的事,除了派出去的间客,他还养了一支私底下的探子,并不摆在明面上,刘彻将这支探子命名为直指,也称绣衣使者。
刘陵在长安的居所里,刘彻就安置了三名绣衣使者,三个人除了监督刘陵,也互相监督,防止其他人被策反,这样的卧底配置算是非常高的了,像木兰霍去病这些刘彻很信任的臣子,基本上就是一府一个绣衣使。
刘陵言笑晏晏,像是对两名少年都有些兴趣,掩盖她对木兰的势在必得,她甚至对霍去病表露了更多的好感,然后款款风情地瞥木兰一眼。
叫她失望的是,即便她已经妖娆放浪至极,两个本该血气方刚的少年却各有各的怪异,霍去病完全是一副厌烦警惕的模样,那花木兰看着要呆笨一些,但更叫她吃惊,因为除了最开始惊诧于她滑落了衣裳,他之后竟然就没怎么看她了。
刘陵含着笑,还想再争取一下,她不相信两个人都不受她的诱惑,但这时前方忽有内侍高声传话,让木兰和霍去病去前面伴驾。
霍去病立刻道:“翁主回车驾里吧,别叫风沙吹面。”
他说着关心的话,但很快跳下马车,拉着木兰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拽着人走了。
人的速度没有马快,但这会儿大车队向前行进速度是很慢的,霍去病一边拉着木兰走,一边警惕地道:“淮南王女多情,长安人尽皆知,她……总之你不要和她牵扯。”
连女人手都没有摸过的小郎,到底还是说不出什么侮辱性的语句,但意思是表达明确的。
木兰一脸震撼,想说什么,但很快被拉着跑了起来,等跑到帝王车驾前,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刘彻看上去休息得很好,笑问道:“王女如何?”
霍去病闭口不言,木兰看着刘彻的笑脸,老实地道:“世间少有。”
刘彻不免为霍去病叹了一口气,也同样说了声,“刘陵荤素不忌,士庶不分,再美也莫去沾她。”
算起来刘陵也是刘彻的堂妹,但谈起她时,天子言语漠然,还不如后一句嘱咐木兰不要沾染时来得殷切。
木兰郑重应了一声,天子极少这样教她去做什么事,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车队行至傍晚,终于有了大军的踪迹,刘彻亲自上前迎接卫青,对他大加赞赏的同时也封赏了许多有功将领,当着文武官员,列侯面前,刘彻加封卫青为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统率诸将军,卿之下皆拜,同时益封食邑,赐千金为贺。
因为卫青本人的食邑已经益封至一万八千户,多出来的部分,刘彻再次加恩之前还没出生的卫青幼子,使他三子皆侯。
但凡见过这样的荣耀,武将们没有不心潮澎湃的,木兰离得已经够近,却还是看不清卫青脸上的神情,明明是站在平地上,她却有种自己在仰望着什么的感觉,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看到身侧的霍去病双手握拳,面上泛红,黑眸里仿佛有波涛汹涌。
霍去病也似有所觉,微微侧过脸看向木兰,也看到了她尚未褪去兴奋的脸色。
一眼相顾,便知君心。
来时颇为漫长的路途,回去的时候却快极了,木兰都没怎么回过神,已经跟着车队进了长安城,她本想去拜访卫府,但很快看着人潮想明白了,这些时日卫府必定门庭若市,她和卫将军关系近,实在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霍去病也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和卫青说话,但不准备跟他回府,他一向是不爱热闹的人,卫青知道他有了陛下赐的宅邸,还养了弟弟,就这么过了也有段时间了,也没有坚持,还看了一眼一直在神游的木兰,笑着对霍去病道:“在长安捂了一冬,你们都白了不少,不过木兰我原先以为肤色本黑,没想到也能养得这么白皙。”
霍去病顺着卫青的视线看了看木兰,惊讶地发现确实是这样,他见过的木兰基本都是黑黑的脸蛋,这一个冬天待在长安,木兰确实白了很多,而且脸颊上还带着点红晕,卫青忽然见到还不大敢认。
肤色白只是叫人看着顺眼一些,所以卫青也没有多说,随口夸几句而已,但霍去病起先没注意也就罢了,等注意到了,总觉得这白里透红的圆圆脸看起来分外招人。
过了几日,卫府门前还是络绎不绝有人来拜访,卫青不肯收礼,但若人家上门只为拜访他,和他说说话,也不能一股脑推拒了,有个叫宁乘的方士,自言有大事相告,也挤进了拜访的人流里,一见卫青,便道:“大将军如今位极人臣,三子封侯,声势烜赫,然高而见危,不知大将军曾虑计否?”
卫青愣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请宁乘往下讲。
宁乘接着又道:“大将军尊荣至此,军功其一,皇后懿德为其二,如今王美人见幸天子,身有龙胎,然家贫无依,天子未虑及,将军何不将天子所赐千金转赠王家,图一内援,得以高枕无忧?”
卫青不知该说什么,他大致是听懂了的,王美人有孕他一回来就听说了,不过阿姐失宠不是忽然的,是最近这两年渐渐地无宠了,是以家中虽然忧虑,但还有个缓冲过程。
他在外拼命打仗是为了让家人安心,但眼前这人说得仿佛也对,王美人如今得宠,有一就有二,她以后还会诞下皇子皇女,天子还没想到加恩王家,既然她家此时贫困,那送去些银钱,安抚宠妃,让皇后在宫里过得安心些,这对卫青来说并不难堪。
卫青思索许久,觉得很有道理,但这方士可能不知道千金的分量,别说千金,五百金就够一户人家在长安生活得富庶无忧了,而且天子所赐,实在不好全部转送,卫青折了五百金,在王美人老母寿宴时着人送过去。
寿宴第二日,刘彻就知道了,他不怒不喜地去了王美人宫中,王美人正在缝制婴儿衣物,见到天子很欢喜地上前来迎,刘彻把这事告诉了她,并问她怎么看。
王美人有些迷茫,不知刘彻是什么意思,她试探着笑了笑,问道:“大将军怜我儿外家,故此馈赠?”
刘彻冷笑一声,王美人吓得抬手捂住小腹,在天子冰凉的眼神下面露惶然,刘彻在她肚腹上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既是仲卿馈赠,叫你阿娘收下就是。”
天子拂袖而去。

第74章
刘彻离了王美人宫殿, 命人召见宁乘,让他去东海做官,然后召见张汤, 提及关在廷尉狱里的王美人幼弟, 给了暗示。
张汤会意,其实王美人那弟弟犯的事不大不小,倘若天子宽容, 直接放回家也行, 要是天子生怒,砍掉脑袋也不冤。
起因是自从王美人得幸之后, 王家虽然也有人巴结,但天子没有半点加恩, 甚至没有赏赐,难免使得王家怨怼,不敢怨天子, 只能怨旁人。
这年轻人和友人在酒肆里吃酒,醉后痛骂卫家,称卫家一门奴子,是姐弟同侍天子才有今日威风。被怕惹火上身的酒肆主家喝止后,王家年轻人于是借着醉劲打人, 那酒家被打了个半死, 脸上破相,还被打瘸了一条腿。
刘彻一直为这事冷待王美人, 如果没有怀孕的事, 王家也就那样了, 但现在火气不能向王美人发,总得有个发泄的途径。
有些话不必说明, 刘彻只是召见张汤时询问了近期一些案件,然后提及一直关在廷尉狱的王美人幼弟,提了却不提要放,反而又和张汤询问犯人的审问手段,张汤就懂了。
张汤把王美人幼弟从廷尉狱里提出来审了审,将天子提及的审问手段都上完一遍,轻刑在前,重刑在后,人刚好咽气,然后次日通知王家来领尸。
送走哭嚎连天的王家人,张汤洗干净手,擦了擦脸,熬夜加班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闻到一股蒸鹅的香气,严肃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木兰其实也不是每一次来都带蒸鹅,只是张汤家有个很喜欢吃蒸鹅的小郎君,未免看到这小郎君失望的面孔,木兰只能多带蒸鹅了。
张汤的夫人在冬日里又怀了一胎,如今肚子看起来不算太大,行走无碍,木兰虽然有些害怕孕妇,但张夫人到底是熟悉的人,说了几句话就平缓下来,等张汤回到家,就见木兰坐着,他家小儿张贺正在比划自己的学业如何繁重,师长如何严厉,母亲面容严肃,却也没有斥责张贺,夫人笑得开心极了。
张汤板起脸,说道:“倪宽的学识连我都敬佩,你这小儿得幸在他门下学习,不想着好好读书进学,还和花叔叔弄鬼!”
张贺的比划停住了,明显有些畏惧起来,木兰拍拍他的额头,见张汤进门,张夫人去给他解下外衫,张汤自在地脱了靴,换上木屐坐下,木兰这才问道:“兄长,这倪宽的学识当真如此厉害?他还收学生吗?”
张汤应了一声,点头道:“倪宽是我廷尉府里的高才,陛下见过他的奏章,便说这不是寻常人,我素日待他也很客气,你家幼弟年岁刚好,有心的话,我明日去问问他。”
木兰连忙点点头,又道:“他收女徒吗?”
张汤眉头都不皱一下,淡淡地道:“又不是外头的塾师,不讲究这个,他自家的小女郎也在院子里跟着向学,我去说说,他会应的。”
先前只说问问,这后一句直接都不装了,想来也是,顶头上司的廷尉,本来就正教着人家的儿子念书,教一个是教,再教两个也是教,何苦得罪上司。
木兰谢过张汤,又问了束脩,她其实也记得霍去病在替霍光寻找学师,但是不知道他那边的人选是否定了,她信任张汤的眼光,但霍去病和张汤没有交情,想想也就罢了。
张贺虽然惧怕倪宽这个先生,但想到有人来陪他受罪,心情还是好了许多,悄悄拉着木兰问,“花叔叔,我能长一辈吗?我又算师兄,又算小辈,索性抵掉好不好?”
小少年很是苦恼,花叔叔的弟弟妹妹和他年纪应该差不多,那他这个做师兄的岂不是还当晚辈,实在是丢面子。
要不是木兰在,张汤已经准备上手了,辈分这还能抵掉的?
在张家吃了一顿饭,木兰骑上马去卫府,今日早上萧载来了一趟,没去见她,只是拉着王小娘说话,然后王小娘让宝儿来叫木兰,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和木兰说话,却是一件叫木兰惊诧万分的事。
昨日宫中宠妃王美人家中老母寿宴,卫将军馈赠五百金,这事木兰还没听到风声,但萧载已经弄清了前因后果,他思考了很久,然后发现这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聪明人总有相似之处,自作聪明的蠢人各有各的离奇,那向卫青进言的宁乘,如果不是个蠢人,就是蠢人指派来的,目前来看宁乘是个蠢人的可能性更高。
大将军得胜归朝,正是煊赫之时,不说卫青是天子一手提拔,就是个普通的和天子没什么交情的武将,功高到这个地步,天子也得爱他两三年,这个时候就劝卫青居安思危,提出的解决方案却是赠金宠妃,讨好后宫,他真当卫家一门外戚是钻营的方士啊!
和大部分人毫无察觉不同,萧载在和卫青做幕僚的那段时间就隐约察觉到天子的消息极其灵便,他大胆猜想,小心实践过两回,认定天子在各处都有眼线,一切有怀疑的地方按照最可怕的怀疑去想,他让最能信任的王小娘和木兰单独联系,再让木兰去卫府和卫青单独联系,避免被天子探听。
这极其小心的一串联系,传的不过是几句话,木兰来到卫府之后,按照萧载的叮嘱,和卫青去了府中的一处亭子前,开阔地带远比关上门窗的室内更不容易被窃听,木兰回想了一下,对卫青道:“萧载说,大将军昨日赠金王家,天子一定会来询问,他想问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卫青有些奇怪,只道:“谓宁乘言及,王家家贫无生计,馈赠些许,并无他意。”
他倒还是知道掩盖一下打点后宫,让皇后过得舒心些的目的。
木兰其实感觉卫青的应对很正常,但她还是按照萧载说的和卫青解释道:“萧载说,无需多言,天子问起时,大将军就说以为宁乘是王家来人,告之家贫,所以送些钱财,就如接济一般。”
萧载这番郑重叮嘱,在卫青和木兰看来是比较莫名其妙的,木兰还觉得卫青本来准备好的应对和萧载说的差不多,但卫青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此事我明了,劳木兰走这一趟了。”
木兰摆摆手,她比较在意的反而是萧载所说的,各府都有人监视,她把这事和卫青说,卫青反而笑道:“不必心忧,天子只这个脾气,我知道府里侍花者两名,都是天子派遣,你府上阿彩,也是天子探子,去病那里,他应该也知道。”
木兰呆住了,她惶然地道:“阿彩……她是我买来,是公主、她不是被她舅舅卖给公主的吗?”
卫青宽慰地道:“皇命是皇命,情分乃情分,未必不是你选了阿彩,她才成为探子,天子如此安排一个受恩之人在你身边,也是信任的意思。”
木兰一时还是不大能接受,卫青又安慰道:“不必多想,怪我,早知不与你讲了。”
木兰艰难地摇摇头,“不,多谢大将军告知我。”
家中是她最放松的场所,阿彩也是她很信任的人,保不齐哪一天被阿彩撞破女儿身,她还傻傻请求不要说出去,知道了该避着谁,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木兰这里还没离开卫府,天子使者已经上门,让卫青入宫相见。
和萧载设想的严肃问对不同,刘彻是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御池前召见的卫青,他不止没有严肃问询的意思,还满脸笑容,带着些稀奇似的问道:“仲卿何以无故赠金王家?”
卫青想到萧载让木兰来带话,到底还是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语气平平地道:“宁乘谓王家无依,赠些银钱与他家度日,并无他意。”
刘彻自然深知卫青不是那等钻营的人,他气恼的甚至不是卫青讨好宫妃,而是那王家何德何能,卫青的军功是封赏在食邑里的,那千金不是赏赐,而是他这个做天子的以千金为他贺之,王家凭什么心安理得受下五百金?也多亏是五百金,要是按照那宁乘所言,卫青当真以千金转赠,刘彻都不管王美人是不是有孕了,这一家当死!
如今听了卫青这个平平的回答,刘彻心里好受多了,这不就和王家派人来和大将军乞讨一样嘛。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恭谨的卫青,说道:“后宫诸事,仲卿不必挂心,许多人肖想卫家的富贵,以为送一女入宫,朕就要予取予求,何来也?”
刘彻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他对宫妃一般都不错,但很少惠及宫妃家属,这事王家可能无辜,里头有别人下手,也可能是宁乘真的认为卫青要靠讨好宫妃来稳固家族地位,不管如何,但真的把他给气到了。
卫青一时不敢回答,刘彻也没有再往下说,他带着卫青在池塘边喂了一会儿蚊子,然后又赐了五百金,让卫青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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