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苍天薄幸,而是苍天开眼啊!
赵破奴决定把这事咽下肚子里,这年头人还是很信鬼神之说的,万一血流数日不死这事传扬出去,天子觉得吃了将军可以延年益寿怎么办?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木兰能下地走动之后,霍去病领着八百骑兵归营,骑兵后跟着数千战马,战马后用绳子捆着许多的匈奴人,他仅有八百人,却俘虏了几千匈奴兵!
李广只是听了一耳朵,就觉得天旋地转,抓着李敢的衣领子问,“多少?具体抓了多少人?”
李敢挠挠头,“我听见汇报说是俘虏连带杀了的,一共五千二百四十三人,八百俘五千啊!卫将军这外甥,别看长得俊,还真不是靠脸得幸的主儿。”
李广算了一下,他们父子俩统计在一起,五千二百二十人,霍去病一个毛头小子带八百骑,俘斩五千二百四十三人,比他们多了二十三个人头。
老将军眼前一阵阵发黑,莫非我李广,真的没有名将的才能吗?
他的目光落在憨实的幼子身上,眼神再度坚毅起来,不!不可能!都是这蠢笨小儿拖了老子的后腿!
李广一脚把还在夸赞霍去病的李敢踢出营帐外了。
第40章
霍去病立下大功的消息很快传遍军营, 其实在此之前,军士们对这位少年贵人多有看不上的,认为是和韩说一样, 被天子派来捞些军功得赏的。
韩说至少还占一个安静听话不惹事, 对谁都客客气气,霍去病那就真是谁都惹不得,人家亲舅舅带的兵, 不仅什么委屈都没吃过, 还一来就拉走了最精锐的骑兵,虽然只有八百, 但个个都是好手,也叫一些千夫长心里不痛快。
最可气的是, 他还自带两个庖厨,一问才知道那是天子专门赐的,连嘀咕几句都不行, 这样一个年轻将领,怎么能叫人信服?
人家每日带着自己的兵早出晚归,压根不在军营里混,听闻他提拔亲兵的标准都和别人不一样,要蹴鞠好的。
前几日打起仗来, 这人一直没出现, 不少人心里鄙夷,等到战后卫将军派人去寻找匈奴第三路大军, 还有人猜测小霍校尉那一行是被这支匈奴大军给剿灭了, 可谁能想到结果是反过来的啊!
八百个人, 把五千骑兵给俘虏了!就是五千头猪也没这么容易牵回来吧?
确实是没那么容易牵回来的,将领丢了王子的脑袋想要投降, 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将领投了,降将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普通士卒成了俘虏,那还有什么出路可言?好一点的,去给汉人卖命打仗,做汉军中的三等奴兵,坏一点的直接充作奴隶,这是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的。
霍去病直接在这些俘虏里划分出三六九等,让听话的去管不听话的,同时许诺这些人都能活下来,给将领更高的许诺,许以降将的地位,本身就是由这些降将带出来的亲信努力地在俘虏里维持秩序,才把这五千头猪牵回来了。
卫青并不准备让霍去病的许诺落空,他在降将里挑出两名封为校尉,令他们掌控自己的亲信下属,其中有个名叫高不识的年轻降将,收拢了自己的亲信,还特意去感谢了霍去病,他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汉将以后一定能带领更多的军队,要提前打好关系。
匈奴人并不是一个坚固的整体,而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高不识就来自一个中等部落,因为距离王庭近,没少受到压迫,诸如荒年被大部落带走大量牛羊,导致部落里许多老人孩童饿死这些,都是发生过好几次的事情,投了汉人也没太大心理负担,对于很多匈奴降将来说都是如此。
匈奴部落是没什么连坐说法的,儿子投降了老子照样带兵,何况高不识还是个光棍。
活人和虏首一向是同等计功,霍去病自己算算也知道大致能给他封什么样的侯,所以回来的一路上整个人骄傲得意极了,匆匆和卫青交接完俘虏,就满脸高兴地道:“事情都完了吧?舅舅,我去找花将军了!”
卫青拉住说完就想溜的霍去病,叮嘱道:“木兰受了些伤,昨天才好些,不要闹他太久。”
虽然医者说是轻伤,但卫青是昨日才看到木兰外出走动的,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看外甥这兴奋的劲儿,别把人带去蹴鞠了。
霍去病跟谁也不爱跟木兰蹴鞠,他就是纯粹觉得军中只这一个同龄人可做知己的,其他人他都瞧不上,更别说和这些他看不上的人炫耀军功了。
木兰早晨洗了一个热水澡,头发还有些潮湿,梳理整齐后披散着没有束发。她这会儿正在营帐里伏案写叙功战报,她是很老实的,这次韩说一直没能派上用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于是先把她认为军功最大的李家父子写上,之后是赵破奴,她自己反而没有过多着墨。
亲兵来通报,说是霍校尉来见,木兰连忙把笔放下,一边让人进来,一边向外去迎,霍去病到底走得快些,一把掀开营帘走进来,见到木兰,含笑拱手道:“花将军。”
木兰许久没见过霍去病了,自长安出发时还是面白俊秀的少年,吃了这几个月的苦头,脸庞晒得微微发黑,人也瘦削了一些,但那股精气神实在像是被打磨出来的兵刃一样散发着光芒神采,且脸上洋溢着喜气,叫人看了就替他高兴。
她也拱手还礼,贺道:“霍郎君得此大胜,必定可以封侯了。”
霍去病听了这话,一点都不谦虚地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眉眼弯弯地道:“我的运气实在不错,那日傍晚,我在一处草丛见到大军行过的痕迹,追踪到一处水源地,发现那支匈奴大军竟然毫无防备地在扎营……”
这骄傲的少年人,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他仅有的一次战事经历来。
木兰不觉得有什么,她要是能得这样一场漂亮的大胜,也想和人多聊聊,只是她每次大胜,旁人的反应都比她热烈许多,她又不善言辞,只能憋着,这会儿看霍去病说得痛快,她也觉得挺高兴,仿佛自己也跟着痛快了一场。
霍去病说着说着,脸皮忽然发红起来,挠了几下耳朵,不大好意思地道:“在将军面前说这个……我是不是有些烦人?”
他想说的其实是丢人,可少年脸皮薄,话出口就替自己委婉了一些。
木兰摇头,她诚恳地道:“我觉得这场战事很精彩,听十遍都不觉得烦。”
她从未打过这样以少胜多的精彩战事,虽然军中对她多有夸赞,夸赞得她都有些茫然了,但木兰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多。
在她看来,汉军的战力是比匈奴人要高出一些的,后方有充足的补给,一名骑兵配备两到三匹战马,兵刃也比匈奴人锋利,每次出战的兵力都经过朝廷商议,人数都是多于匈奴人的,木兰觉得换个人上也能赢,无非赢多赢少罢了。
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事,之所以能够常常大胜,难道不是因为大汉的国力胜过匈奴许多吗?
木兰真的觉得霍去病很厉害,让她带着八百人去打五千人,实在是难以想象结局,她或许带着大家一起死了都说不定,而且不提战果,当时霍去病能做下这个决定,本身就是极大的勇气了,他哪里是缺前程的人呢?
被木兰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霍去病一肚子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了,他……他是来炫耀的,可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炫耀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装作喝茶掩饰了一下,霍去病轻咳一声,说道:“我听舅舅说了,将军受了些伤,伤势要不要紧?”
这就是废话了,木兰摇摇头,犹豫着说道:“似乎是不打紧了,原本流了几日的血,昨日已经不流了,也一直没感觉疼痛……”
她说着,眉头拧起,道:“今日反而清神气爽,应该是这几日的汤药起了作用,让我散了很多瘀血。”
霍去病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实在也没到理解这个的年纪,生他的阿娘,府里的婢女,亲戚家的长辈,谁都不会让他接触到这些。木兰已经得出结论,而且脸色确实不错,他便也没有多说。
木兰的话少,霍去病其实也不是很多话的人,但作为朋友,总要有个话稍微多些的才能聊得起来,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木兰不经意地提起了韩说的事,她一早上都在琢磨这个,很是头疼。
霍去病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不如给他一个夺旗之功。”
木兰摆出倾听的姿势,霍去病道:“陛下让韩说来军中,并没有要他以后领兵的意思,只是想找个由头给他些功绩,军功就那么多,分薄给他难免叫其他人不服,那就说他夺了伊稚斜的王旗,使得军心大振,这功劳可大可小,大可封侯,小可得赏,让陛下自己来给……对了,这次没人斩将夺旗吧?”
霍去病是真不知道,一场规模这么大的战事,一般要不是俘虏了对面的将领,就是乱军阵中不知道是谁把对面打死了,斩将夺旗这样的事反而是很少见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靠得有些近,木兰不自在地挠挠脸颊,说道:“伊稚斜是我杀的,我的伤也是他打的,但是王旗确实没人去夺。”
霍去病一噎,主将都被杀了,士气肯定被打击到最低了,这时夺旗还有什么用呢。
他也是惊奇,这年头居然还真有将军冲上去和对面将军捉对厮杀吗?伊稚斜这样的凶狠老将,几个人冲过去围着他砍,都不一定能杀死吧?
霍去病给木兰出了这个主意,等她一笔一划写完韩说的“夺旗之功”,才迫不及待地问起当时的细节。
万人阵中取敌将首级,这不是诸子百家里最离谱的小说家,他们编的演义故事里才有的情节吗?
霍去病哪怕只是听着木兰干巴巴的叙述,都似乎能想象到那时的凶险杀机,他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冲上去搏杀了这一场。
一直讲到伊稚斜死去,木兰顿了顿,忽然说道:“我躺在地上,看到天上云彩很少,天气很好。”
那日天是很蓝很漂亮的,地上尸横遍野,血流十几里。
第41章
木兰在长安那段时间, 看过一些陈家收藏的书籍,里面也有一些兵书,她不大能看得下去, 因为兵书本身反复去教的那些东西是死板的, 很难用上的。真正的让她感受到厉害之处的,也就是孙武兵书和三篇淮阴侯韩信的兵法。
孙武子讲武德,讲战略, 讲行军, 而少言战术本身,而韩信讲用人, 讲因地制宜,说战时见机, 两人都不详谈打仗的事,不会教你遇上这个用什么应对,因为兵无常势, 水无常形,自古名将,无有看兵书而成者。
木兰是花了不少时间看了不少兵书,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浪费时间了,霍去病真就是从小什么兵书都不看, 骄傲地宣称兵书都是庸人看的东西, 庸人教庸人怎么打仗,他看之无用。
反正木兰仔细读完孙子兵法和韩信兵书, 发现那些竹简字里行间就一句话, 为将者, 脑子要灵光。
而兵书上不教的东西,木兰也已经渐渐懂了, 带领一支军队,尤其是人数多的军队,首先要对军队有足够的掌控力,其次是要狠得下心,狠得下心的同时,不要想太多,否则夜夜都睡不好觉,对士卒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
慈不能掌兵,李广倘若没有这种狠心,光是那全军覆没的一战,就能让他夜夜惊梦,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来打一场翻身仗。
木兰以为自己应该是很仁慈的人,女人的仁心和慈性常常作为美好的故事在百姓间传唱,可她几次战事经历下来,发现自己会对战死的士卒怀有伤感怜悯之心,但仅限于发放抚恤时的厚赐。
到了战场上,她什么都不会去想,战事结束后,那种折磨人的善良也不会时时纠缠她,她仍然夜夜安枕,一觉到天亮。
李广一定是这样的人,卫将军大概是这样的人,而眼前的同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吗?
木兰想了很多,但没有再往下说。
霍去病从木兰那儿出来,就去找人蹴鞠了,蹴鞠是只要有个球,随意圈一块儿空地就能玩的游戏,所以军中会的人不少。这会儿大胜过后,大家都很轻松,还有不少人围过去看,也有想加入进去的。
李敢就可眼馋了,他也是惯会蹴鞠的,只是打从两个哥哥接连早亡,他一个幼子被迫承担了长子的责任,从前的那些玩戏就不能再沾了,见霍去病在军营里都敢圈地蹴鞠玩乐,而不管是卫将军还是花将军,都没有制止的意思,他眼巴巴地过去围观了一场。
霍去病不认得李敢,见他人高马大的,又一副很想来玩的样子,便招呼道:“下来玩?”
李敢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他有些犹豫,但见霍去病把蹴鞠球颠了几下,顿时就移不开眼了,解了身上的佩刀就跳下了场,换了一个累得不行的亲兵下场。
蹴鞠场上顿时又热闹了起来,支持李敢的人可比支持霍去病的人多,不一会儿又来了许多人围着看。
战后的军营里,气氛是很轻松愉快的,木兰像个落了几天功课的蒙童,紧赶慢赶把叙功战报写完,她的字比较生嫩,写起来很费工夫,还有些不会写的字,于是把桌案搬到了卫青的营帐里,两处军帐合一起做大帐,卫青还替木兰整理了军功数额,才把焦头烂额的木兰解救了出来。
两人带兵的法子如出一辙,因为木兰最开始就是在卫青身边学的,卫青会把军功公正地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甚至会给征发兵比募兵更丰厚的赏赐,因为征发兵大多穷苦,是要归乡的,这种李广觉得匪夷所思而且浪费时间的事情,在木兰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卫青如此细化军功,对功曹的摧残极大,往往粗算下来,虏首的数目能凭空多出好几千,然后再一个个计较这里面的出入,不知要折腾哭几个功曹。而换成其他将军就很简单,大头军功自己吃下,小额军功亲信补上,再提拔一二杀敌英勇的底层将士安抚人心,使得底层士卒看到上升渠道不至于闹起来,这一场大胜的战果就可以分配完成了。
更别提卫青和木兰两人还要给士卒发放一些赏赐,要知道,除非天子亲自下令犒赏三军,否则一场仗打完,最正常的是征发兵滚蛋,募兵得一些薄赏,战利品还是主将得大头,亲信分一些。
李广在军中的声望一直都很高,原因就在于战利品的分配他不沾手,从不留余财,大头赏赐分给立功下属,对待募兵极好,不克扣军饷,这就已经让李广带兵的士气非常高了。
木兰初次从军就在卫青军中,回乡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难道是卫青长得俊吗?还不是因为发了六头牛给她。
这次匈奴大军是来劫掠的,能分下去的战利品也并不多,卫青和木兰商议决定,征发兵来这一趟不容易,将匈奴人身上的皮毛衣物发给他们,而兵器铁器这些作为战利品分发给募兵,如果朝廷赏赐不多,这两次战利品的分配已经能让士卒们有一些收获了。
对这个,李广的评价是自找麻烦。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繁琐的战后清点,而且认定了征发兵不会记恩,这些满脑子想着活着回家的怂货就算得了再大的恩惠,也不会抛出性命跟着将军干,而且下一次征兵也不一定是他们带。
老将军为这事嘀咕了有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可把李敢在外头玩疯了。
霍去病喜欢蹴鞠,李敢又是个中高手,两个校尉各带一队人蹴鞠,比亲兵们畏手畏脚和他踢球来得痛快许多,霍去病一开始经常让人去叫李敢,后来都不用叫了,李敢每天都趁着李广不注意溜出去,和霍去病蹴鞠玩。
远在长安的刘彻收到捷报,也很欣喜,这场阻击战他派了不少兵力,军粮齐备,还把目前为止寻摸到的最好的将领,卫青和木兰一起撒出去带兵,相当于赌博一场把手里的筹码都押上了,不就是为了得一场漂亮的大胜?
大胜后头还带着一场惊喜,霍去病八百精骑乱军取胜,袭杀匈奴王子,俘斩五千,对于新将首秀堪称惊艳,刘彻喜悦之余,生生琢磨了一夜,给霍去病琢磨出一个好听的封号。
勇冠三军者,当为——冠军侯!
至于其他的人,刘彻没有动太大的心思,先给韩说封了关内侯,再给李广父子封侯,赵破奴加五百食邑,随后一笔封赏下去,又很大手笔地赐金给卫青和木兰,金银绸缎不计其数,但没有加食邑。
赵破奴先前只是关内侯,食邑千户而已,加点就加点了,但万户侯之上,加食邑是很严格的,除非打出了远超先前的大胜,刘彻也没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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