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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菩提(白霭星)


推翻大周,光复端朝。
二十多年前,大周开国皇帝赵春芳率兵攻入神都。端朝覆灭,李氏皇室唯一逃出去的皇子李晋在江北密谋造反,尔后又被赵春芳亲手斩杀。
本来端朝就应就此覆灭,谁料十来年前,民间开始出现一个团伙。他们自称苇绡教,打的济世为怀,光复端朝的旗号。行踪隐秘,多为劫富济贫之事。不知不觉间,这苇绡教也壮大起来,成为朝廷的隐患。
“你们呆的那个山洞,薛卿派人仔细搜过。确实找到有人住过的痕迹,而且除了你们发现的木牌,还有一些被人吃掉的兔骨。”
“那日在达摩寺行刺的几具尸首,经过解剖,他们胃里还有未消化完的兔肉。”
赵如意屏住呼吸。
赵墨直勾勾看她,“所以,意图行刺朕,又挟持了你的,是苇绡教的人。”
赵如意喉头滚了滚,“他们、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赵墨垂下眸,幽幽说道:“近年来,一直有传闻苇绡教在寻找李氏遗孤。他们此次行事如此乖张,很有可能,那个遗孤已经被他们找到了。”
不然,苇绡教沉寂多年,为何突然间竟敢行刺当今皇帝?就算他们的阴谋得逞,赵墨真的身亡,对苇绡教而言,也没有太大意义。只不过是,换个了赵姓的人来当这天下之主。
若是他们手里有那个李氏遗孤那就不一样了。当今皇帝一死,他们就可揭竿而起,打着恢复李氏皇朝的名义,扶持那个李氏遗孤登上帝位。
赵如意眨了眨眼,错愕过后,她只道:“那你派多点羽林军,小心他们再来行刺。”
很明显,长公主对于这些朝政之事并不关心。
赵墨静静看着她,眸中沉淀着许多令人看不懂的东西。他的皇姐只是回以疑惑的目光。
末了,赵墨重新换上温和的表情,“上回是因为在宫外,才让他们有可趁之机。皇宫守卫森严,区区一群乌合之众,哪有机会伤到朕?”
“倒是你。”
赵如意又眨了眨眼。
“朕就担心,上回他们行刺不成,又挟持过你。现在刺客都死了,万一他们挟怨报复,你这公主府就这些侍卫,到时你可怎么办?”
赵墨是真的担心她,可赵如意听完却眼前一亮——
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正寻思着找借口要让伽莲上门来,这不,理由它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赵如意不愿的事,谁也强按不下来。
翌日,公主府的主事太监杨海又领着人来到达摩寺:长公主如今身受重伤,又有苇绡教潜在暗处意欲行刺,特请圣僧伽莲大师前去护驾。
达摩寺众僧哗然。且不说那些刺客竟然是苇绡教的人,就长公主要伽莲入府一事,伽蓝最先站出来,一句“不”字刚说出口,气定神闲的杨公公又问了谁是伽释?
长公主说了,伽释和尚胆敢在后山放捕兽夹,害得凤驾受损,理应问罪。
众僧的怒焰瞬间萎了,伽释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己的师兄们。
不过,杨公公欣赏完这些大师们担忧的面孔,又悠悠然道:“不过呢,若是圣僧愿意到公主府护驾,待到殿下伤势痊愈。这位伽释大师,殿下也不一定非要拿他问罪。”
明摆着,这是赤/裸/裸的“仗势欺人”哇!
伽莲长叹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阿弥陀佛。贫僧,自当遵从殿下旨意。”
杨海满意极了,当下就请圣僧出发。顺道,还捎上那个要去“赎罪”的小和尚伽释。
达摩寺前去公主府不近,需耗费一个时辰。马车上,伽释含着泪对伽莲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要进虎穴狼窝了。”
不,公主府在达摩寺的僧人们看来,那简直比虎穴狼窝还要可怕!
虎狼只吃人皮肉,那长公主却能将人连骨头都吞没了。
“此事因缘说到底皆由我而起,你不必介怀。进了府,你只需记得谨言慎行,其余的,自有造化。”
伽莲温言安慰他,仿佛进公主府对他来说,也只视若寻常。
伽释无比感动,擦了擦泪,又下了决心:“放心吧,师兄。我会保护好你的,倘若那长公主要对你不轨,我拼死也会挡在你面前,拦住她!”
“……阿弥陀佛。”
伽莲再次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佛祖给予他的磨炼。
悟道之路,道阻且艰呐。
* * *
伽莲等人到了公主府后,阿桔早就带着侍女在门口迎接。
“圣僧,殿下已经备好午膳,请您一同用膳。”
“不必了,贫僧——”
“诶,圣僧莫要推辞。殿下为了您,特地请了城东玉和斋的秦师傅进府。秦师傅的十八罗汉斋可是一绝,就连皇上也是赞不绝口。”
阿桔侧身比了个“请”的动作,俨然没有给伽莲第二个选择。
圣僧行着佛礼,只能顺从主人家的意思。他身后的伽释听着阿桔那番话,早就咽了咽口水,可他才要跟上去,却被其他人拦住。
“殿下只请圣僧一人用膳。”
伽释傻了眼:“那小僧……”
“大师自有别的安排,请吧。”
一名侍女引着伽释来到下人们专用的饭堂,摆上一碗白饭和一碟咸菜,“喏,吃吧。”
伽释:“……”
阿桔引着伽莲来到长公主的寝室。里头早已新布置过,象征富贵荣华的牡丹被换成清水养的睡莲,莲花未开,可满室却沁着莲香。
是方桌上燃起的香料。
幽幽莲香,还有妖娆妩媚的美人早已在等着。
“来,试试这天下闻名的十八罗汉斋。”赵如意示意伽莲坐下。
这雕花圆桌除了她,只摆着一张椅子,还放在她身侧。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伽莲暗念着“阿弥陀佛”,从善如流坐了下去。
“你们达摩寺的斋饭是好,不过玉和斋这位师傅用的是他独门研制的素高汤,煨着这些鲜笋菇蘑,尤为可口。寻常富人家,要吃上一口还得等上好几个月呢。”
赵如意笑意吟吟看他。
阿桔在旁帮着说道:“是啊,殿下是专程为了圣僧您,才请着秦师傅进府。”
“贫僧谢过殿下好意。不过口腹之欲对贫僧而言,只需粗茶淡饭即可。”伽莲看向她,更关心一件事:“殿下,您的脚伤是否已经好多了?”
赵如意见他关心自己,嘴角笑意更甚。本想说好多了,可又想到还要靠这只伤脚留着人,便故作叹气:“太医说了,多得你当日处理及时,没伤到筋骨。不过嘛,这伤要好,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当日捕兽夹虽是贫僧师弟所放,可他也是无心之过,并不知殿下会与贫僧到那处,还望殿下高抬贵手,莫要追究他的过错。”
赵如意支着下颌,身子刻意往前倾,声音低了几分,瞬间便将二人周遭的空气染上绮丽,“你那个小师弟,本殿当然可以不追究,但,这就得看你这个师兄……如何做了。”
美眸泛着精光,像等着猎物自动落套的猎人。
那猎物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双手合十,“贫僧自当护殿下周全。”
“那就有劳圣僧了。”
这顿午膳,长公主极为满意。不仅美男相伴,中间免不了又是要他替自己舀汤,又趁机摸了个手的,好不逍遥快活。
苇绡教挟怨报复什么的,长公主自然不怕的。
赵如意的想法是,那些人的目标是要推翻大周,要刺杀的目标是皇帝,杀她一个公主又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还是得拿下那位不沾尘欲的圣僧。
“这有什么难的?殿下,让我出马,我保证将那和尚绑到您床上。”少女装着打扮与阿桔相同,但比较阿桔娇俏,她多了几分英气。
此时,她弯起手腕,拳头握得紧紧,一副信誓旦旦的姿态。
这是赵如意的另一个心腹,阿栗。
前些时间,阿栗患上风寒,休养了好一阵子。对于伽莲的事,她也只是耳听未见。如今,她信心满满,俨然要帮主子将圣僧拿下。
跟不懂武的阿桔不同,阿栗武艺超群,平时还负责保护长公主的安危。
只是,阿桔摇了摇头:“省省吧。我看你的武功跟圣僧比起来,大概是这样。”
她抬高手,两手拉开三尺的距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根本打不赢啊打不赢。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殿下,我……”阿栗不服气,可赵如意却打断她:“行了,要是能靠武力,本殿就不用拖到现在。”
“让你来,不是要你去擒住他,而是这样……”
赵如意压低声音,阿栗越听越是瞪大眼睛。
等主子说完,她猛地一拍手:“殿下您好聪明呀!这样,那和尚肯定就逃不出您的手掌心了!”
赵如意往后倚进贵妃椅,不无得意。
唯有阿桔捂住脸。
为什么,她隐隐有种计划又要失败的预感?
是夜,十五月圆。明月高悬天际,柔和的清辉将天地万物披上浅浅银纱。
伽莲虽是被“请”到公主府护驾,赵如意倒也没有要求他时刻守在寝室外头。只是安排了相邻的院子,以备突发情况。
毕竟,公主府中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伽释自然嚷着要守住师兄的清白,可进了府,他就被打发去砍柴了,柴房离此处恰是最远的。
这背后用心可见一般。
伽莲知赵如意并无恶意,也知不必再替伽释说话。这夜,他正盘腿打坐诵经。
武学上,修炼到他这种境地的,凝神屏息时,门外有何动静自然也能轻易探知。所以,当听见树枝传来不正常的异动声响时,他猛地睁开眼,刹那间便捕捉到一掠而过的黑影。
苇绡教的刺客?
伽莲心中一沉,不加思索便起身开门,追着那道不明黑影。
黑影如鬼魅般,直接跳上屋顶,随后潜入下方院落——
那是赵如意的!
伽莲随即飞身追上,在同个地点跳下,落在庭院当中。
赵如意居住的寝院分前后两院。中午用膳是在前院,此刻,他依稀见到后院窗纸黑影闪过,当即便破门而入。
门打开的瞬间,满室幽香扑面而来。
顷刻,伽莲也愣在当场。
寝室装潢极为雅致,横梁雕花錾金,红木柱绕上混着金丝的红纱。门口吹进来的风,拂起泛出金光的纱,层层叠叠。那层叠的纱帘后,摆放着巨大的木桶,俨然是有人正在此中沐浴。
明灭中,一道窈窕曲致的曼妙身影就这么映入眼帘。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外人”吓到,她惊呼一声,本欲出浴的身子重心不稳,尤其是右脚行动迟缓,竟失了平衡,整个人要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伽莲不作他想,脚下施展步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她。
霎那间,温香软玉撞满怀。
赵如意反手抱住他,瓮声瓮气说道:“擅闯本殿的寝室,还偷看本殿沐浴,伽莲你好大的胆子。”
伽莲这才意识到,怀里这具胴体……不着片缕。

第1章 侍疾(3)
凝脂般的肤浸满水,水里还沾着些许花瓣。二人紧紧相贴,沁香的水珠妖娆地侵透白色僧衣,还来湿滑的感觉。
夏日衣薄,赵如意的手隔着白衣,已经描摹出底下肌肉倏忽一紧。
“殿下恕罪,贫僧不是有意为之。”
说话的同时,伽莲已将双目紧紧合上。
赵如意轻笑一声,食指沿着他的喉咙,顺着挺阔的胸,停在胸腔处,点了点。话里,是透着幽香的戏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如今,本殿的身子可是全被你看光了。”
“阿弥陀佛。”饶是素来温和待人的圣僧,此刻也有些不镇定了。察觉到抱住自己的双手有异动,赵如意马上攀紧他。
“本殿的脚可还未好,你不能摔着我!”
那双手滞住,尔后像是僵住般,手的主人也透出无奈:“那殿下,您想怎样?”
赵如意将头贴在他胸口,听着底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勾起笑,“去床上。”
“衣服都放在那儿。”
“快点,不然本殿着凉,染了风寒,到时你可赖不掉了。”
伽莲:……
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可他仍是无法推脱。闭着双眼,圣僧抱住不着寸缕,浑身还沾着水的长公主行至床边,欲将人放好。
就在这一瞬间,勾在颈后的藕臂骤然发力,伽莲猝不及防,整个人压在赵如意上面,双手撑在她脸边。
“伽莲,本殿的侍女都不在,不如……就由你来替本殿擦干身子,好么?”
灯影绰绰,美人吐气如兰,就连沾湿僧衣的水汽恍惚也滚烫起来。
赵如意伸手,抚上这张令她意乱情迷的脸,可就在指尖触碰到肌肤的刹那——
眼前白影晃动,伽莲伸手便撕下床边红纱,覆上自己双眼,又捞过置于床侧的那堆衣物往床上佳人扔去。
回过神时,那袭红裙已遮住赵如意的身子。
她愣在当场,不敢相信伽莲竟然……
白衣圣僧双眼用红纱绑住,背对着她,声音沉了下来:“殿下,方才贫僧是发现有可疑人物往您此处来,才贸然进屋,惊扰了殿下。您放心,贫僧目不可视,并未窥见您一丝一发。”
“您要人伺候,贫僧自当为您去唤人来。”
他正要往前走,赵如意却急急喊道:“站住,伽莲!”
伽莲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过身看她。
右脚还伤着,赵如意起不了身,胸中骤然炸开的怒意烈烈烧着她。
今夜她大费周折,以自身为饵,这个男人纵然心存佛祖,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得到的,他动摇了。
可为什么?
一切又好像回到原点。
从未被拒绝过的赵如意咬紧下唇,愤怒混着不甘,在心田崩裂,嚷着要战斗。
不可原谅!
赵如意索性也把话说开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本殿对你的心意吗?”
“本殿堂堂长公主,为了你,不惜上你们达摩寺,还被你们的捕兽夹伤了脚。现在、现在本殿已经够放低颜面了,你究竟还要践踏本殿的自尊到何时!”
伽莲背对着她,收敛往日的温和,声音平静得叫人听不出喜怒。“殿下,贫僧已说过,感谢您的厚爱。可贫僧此生已皈依我佛,生平所求的,不过是悟道、渡人、自渡。”
“殿下,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是真心,也有无可奈何。只是在赵如意的人生中,要与不要,从来都是由她来决定。
“伽莲,本殿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没有要你还俗。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圣僧,念你的阿弥陀佛。咱们之间欢好相爱,与你的求道之路并不相悖。”
她自以为足够宽宏,可眼前的男人摇了摇头,轻叹:“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她偏要让这男人与她同道为谋。
伽莲已不欲再逗留,正要离开之际,忽而就听到赵如意喊了声“拦住他”。
一道黑影顿时从天而降。
是刚才那人!
黑衣人瞬间起掌劈来,步法轻盈如燕,动作却极为迅猛。伽莲双目被红纱绑住,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
但与黑衣人交手那一刻,他心中已然明了。对方是个女人,而且是赵如意的人。
今晚完全是这位长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饶是伽莲佛心坚定,此刻也难以抑制心中刹那间翻腾的情绪,连带着,劈、斩、挑,数招之间下了狠。
黑衣人内力不俗,比起上次在达摩寺那些侍卫有天壤之别。以掌为刀,她使出毕生绝学,瞄准伽莲目不能视,招招往他要害攻去。
谁料,初时她还占着些许便宜。数十招过后,这位天下第一高僧竟习惯了盲战。形势陡然翻转,只见伽莲双手呈拈花之势——
“不好,拈花指!”
黑衣人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然飞出去,撞向赵如意的床边,发出砰然声响。
“伽莲!”赵如意看着自己的得力干将不敌他,恼羞成怒,低声吼道:“你、你不许走!听见没,本殿以长公主的名义,你不准离开这间房!”
白衣僧人依旧红纱覆眼,他看不到眼前美人的曼妙春色,但经过方才的搏斗,罕见的情绪却如潮水褪去。
他长叹一声,“殿下,您所执意的,不过是贫僧皮相。倘若您再相逼,贫僧唯有自毁容貌。届时贫僧相貌丑陋,您还决意不让贫僧走吗?”
赵如意骤然怔住。
“世间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您又何苦缚人缚己?”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对她拜了又拜,脚下步步后退。虽是目不能视,却也如常般走出门口……
“殿下,”阿栗扯下罩巾,露出英气的面孔,喘着粗气道:“不行,他太强了,我打不过他。”
她往后仰头,只见主子拿着衣裳虚掩胸前,露出那截白皙圆润,隐隐还泛起萤光的香肩,嘴角却抿得死紧,阴恻恻盯住大开的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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