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棠不敢说话。
谢似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池尧瑶刚好跟梅庄主道别完,一过来就听见他们在说这件事。
她不是很在意,“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不见便不见了,又不能断定是被人拿走的,兴许是在躲避追杀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呢。”
女主真是太善良了,把偷说成拿,楚含棠真是服了这猥琐又垃圾的剧情点了。
素心却不认同池尧瑶说的话,“怎么可能呢,昨日早上,我还见到那条裙子在包袱里。”
池尧瑶确实不太想提起此事了,“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见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素心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乖乖地点了点头,把脚凳放到地面,让她上马车。
楚含棠这才松一口气。
她也和谢似淮进另一辆马车了。
在江湖上行动有一段日子了,有些习惯悄然而成,比如乘马车,不知为何,其他人也会很自然地让他们坐同一辆。
楚含棠坐上马车后,闲得无聊就撩起车帘往窗外看。
其实她还挺喜欢梅氏庄园的,远离俗事,在自己小小的一片天地里生活着,像梅庄主那样,种种菜,养养花,累了就坐在吊椅上。
谢似淮顺着楚含棠的视线看出去,“你喜欢这里?”
她抚了抚有些皱褶的衣摆,笑着如实说:“对啊,这里美,又自由,我自然是喜欢的。”
他眼睫一动,“是么。”
“对了对了,如果我住在这里,一定要养很多很多花,自己种菜,自己吃。”
楚含棠掰着手指头,幻想着,“院中多花,会吸引蝴蝶,到时候我就坐在吊椅上,一边吃着糕点喝着茶水,看着它们飞来飞去。”
一只蝴蝶碰巧从车窗外飞过。
谢似淮把手伸出去,那蝴蝶竟飞停在他指尖上,五颜六色的翅膀轻轻扇动着。
楚含棠眼睛一亮。
她灵动地眨眨眼,小声道:“你别动,让我先碰一碰它。”
还差一点儿就要碰上了,可蝴蝶却飞走了,谢似淮刚想抬手抓它回来,被楚含棠拦住了,她虽有些可惜,但也不是非要摸不可。
“哼,不摸就不摸。”
楚含棠失落地撇了撇嘴,突然记起自己的包袱里还藏有几块点心,眼睛很快又弯了起来。
打开包袱,将几块用帕子包着的点心拿出来,散发着甜甜清香。
她拿起一块外形像小兔子的点心,习惯先递到谢似淮嘴边,“你尝尝,这是昨晚我让庄园里的人给我多拿的一份点心。”
他张嘴咬下那一块点心。
楚含棠见谢似淮咽下去,马上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我就是昨晚吃了,觉得特别好吃才会麻烦他们多给我一份的。”
待完全咽下去,对食物没多大感觉的他才道:“嗯,还不错。”
她也拿起一块,送入嘴里。
少年今日束发的发带还是楚含棠之前的旧发带,高马尾垂在后颈,面容俊秀,侧颜如画。
以前吃得东西太少,脸颊偏瘦,下颌轮廓明显,没有丝毫赘肉,可今日一看,能发现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气色好了后,更好看了。
楚含棠很有成就感地看着因为自己的投喂而长了些肉的谢似淮。
果然坚持就是胜利,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有点儿瘦。
看来,她以后仍需努力,刚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被点心呛到,还是为什么,猛地咳嗽起来,一下子还停不下来。
有一瞬间,楚含棠感觉到喉间似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腥甜之意。
“给、给我水……”
谢似淮拧开了水袋,将水送到她嘴边,楚含棠赶快接过水袋,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水,过了一会儿,那一股腥甜才慢慢地消失。
是被呛到了么?
楚含棠放下水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差点儿把肺都要咳出来了,还有就是咳嗽什么的最伤喉咙了。
虽不是疼,但也有别的不舒服。
以后吃东西得吃慢一点儿。
她刚才咳嗽咳得太厉害,现在也不想吃剩下来的点心了,把它们都推给谢似淮,“你把这些点心都吃完吧,不许浪费哦。”
谢似淮无所谓,便慢悠悠地吃着剩下的点心。
楚含棠又无聊了,让他把双手伸出来给她看,确认指甲缝的抠伤正在愈合,才满意地让他把手放下去。
刚被打开过的包袱没有完全地合上,露出一小袋香粉。
像是得了小儿多动症的楚含棠把香粉拿了起来,上次在客栈房间里制作香粉,她给自己留了一小袋。
主要是太好奇了。
楚含棠低头闻了闻香味特殊的香粉,又用手指去捻了一下,“只要对人撒这种香粉,对方就会受我控制,听我的话么?”
谢似淮把点心都吃完后,每日一擦地将小刀和匕首都擦一遍。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香粉,“不是,若只有香粉,没有学过巫术的人是无法控制人的。”
巫术有很多种,其中最基础,却又最难的就是让人忘记一些事。
之所以说能令人忘记一些事的巫术是最基础又是最难的,是因为确实最容易掌握的就是它。
但入门者无法保证能让人永远无法记起,这是难以掌控的。
或许一个时辰。
又或许一天,别人就会记起来了,不过若是愿意专心地学一门巫术,说不定还是可以保证能让人永远无法记起一些事的。
只是学巫术的人一般不会满足于此,入门后就会立刻去学其他。
用不同巫术,所要用的香粉也不一样,因为每一种香粉的致幻程度,和持续时间都不一样。
在人将香粉吸入之时,施巫术的人需要给此人编织一个虚幻的世界,说起来很玄幻,其实就相当于催眠一个人,在精神上控制人。
楚含棠听了谢似淮的解释,想起了一部香港的片子。
那部香港片子里有一段剧情就是一个女人利用催眠术去催眠控制一个男人,然后让他跳楼自杀,而她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也许那部片子有夸大催眠术的成分在,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更何况,楚含棠现在身处的这里还是小说世界,被作者创造出来的,可以自由发挥的地方就更多了。
她跃跃欲试,“你能教我么?”
楚含棠想了想,又往谢似淮身边坐过去,“就教那个最基础的,能让人忘记事的巫术。”
不是最基础的,她怕学不会。
他倒是不介意教楚含棠学习巫术,只是初学者不仅需要借助香粉,还需要借助其他工具,比如拿一样东西,让人盯着它看数秒。
楚含棠找了找,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玉佩玉质上乘,表面剔透,上面还是雕刻着楚字。
古人很喜欢给自己用的东西都绣上名字或刻上名字。
她摇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有点儿即将要学巫术的小激动,“用这个可以么?”
谢似淮将匕首和小刀挂回腰间,接过玉佩,“可以。”
他先给楚含棠示范了一遍,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虽然步骤看着挺简单的,但求学就要抱着端正的态度。
轮到楚含棠练习了。
她先是深呼一口气,再用谢似淮教的办法,把香粉悄无声息地洒出去,过了几秒,才将玉佩拿出来。
“……你看着它。”楚含棠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谢似淮微微一笑,听她的话,看向了那块雕刻着楚字的玉佩。
又等过了几秒,楚含棠随便想了一件事,“你把今天早上发生过的事全部忘了。”
安静了一会儿。
那晃动的玉佩已经停下来了,谢似淮静看玉佩半晌,慢慢道:“我今天早上是从你的床起来的。”
“起床后,你是先穿的外衣,再扎的头发……”
楚含棠匆匆忙地捂住他的嘴巴,做贼心虚地往外面看,“好了好了,我知道失败了,以后多练练就是,我就不信学不会。”
谢似淮不可置否。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没什么把握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他这种除了要用必需的香粉外,不需要再借助其他工具的程度。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楚含棠不打扰他了,自己坐在角落里,拿着一块玉佩和香粉,翻来覆去地琢磨着。
到晌午,又该下马车吃东西了。
楚含棠坐在一个树墩上,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拿着窝窝头。
柳之裴吃着窝窝头,见她拿着一块玉佩在发呆,忍不住凑了过去,“这块玉佩有什么神奇之处,楚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它看呢?”
送上门来给她练习的人。
楚含棠忍住笑意,不动声色地扬了扬袖子,再将玉佩递过去,“你看看它跟别的玉佩有何特别之处。”
闻言,柳之裴还真的拿起玉佩,仔细地端详了片刻。
她小声又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他眼睛还看着玉佩,也不太在意,“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
柳之裴将玉佩还给她,“我看完了,价格昂贵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之处吧,除此之外,我真看不出了。”
楚含棠却忽然问他,“你还记得昨晚做过什么事么?”
他嘴角猛地抽了抽,“楚公子,我现在才二十几岁,虽不及你年轻,但还没到忘事的年纪,自然是记得昨晚做过什么事。”
又失败了,她泄气。
言罢,柳之裴依然还是很好奇这玉佩有何特别之处,“你还没跟我说这玉佩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呢。”
楚含棠备受打击,闷闷不乐,胡编乱造道:“这块玉佩的特别之处就是它不特别。”
“……”
柳之裴不想跟她说话了。
这摆明了的,就是在耍他,这块玉佩的特别之处就是它不特别,还不如说楚含棠之所以会是男的,就是因为她不是女的。
不过柳之裴这次离家出走,也带了一些宝贝在身上。
他不计前嫌地让楚含棠过来看看,还把她感兴趣的一样送给了她,“兄弟我够仗义吧。”
楚含棠笑嘻嘻,“还行吧。”
白渊从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竹林。
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不仅有刀剑,还有弓箭,双方近身肉搏,他们不一定会落下分风,但对方若是用别的武器,很容易就占上风了。
他在思考着要不要砍些竹子下来做弓箭,每人一把。
白渊向来是行动派,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池尧瑶也觉得可行,让大家结伴到竹林里砍竹子。
竹林里满是竹子的清香,他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楚含棠跟谢似淮在一起,他没几下就把一根竹子砍了下来,行动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过去帮忙,撩起袖子,用力地把一根竹子砍成合适的长度。
不知过了多久,竹子都砍好了。
现在只需要把它带回去做弓箭就行,楚含棠不会做弓箭,他们之中只有池尧瑶、白渊、柳之裴会做。
只是楚含棠有些累了,便坐在旁边歇着,打算过一会儿再回去。
谢似淮也坐在她身边。
楚含棠喝了几口水后,拿出一副叆叇,就是古代人戴的那种眼镜,这是柳之裴刚才送给她的宝贝。
在现代很常见,自然算不得什么宝贝,满大街都是戴眼镜的人。
但在古代肯定是宝贝。
毕竟在古代,就算有银子的人都不一定能得到一副叆叇呢。
这一副叆叇还挺好看的。
楚含棠转手将叆叇架到谢似淮的眼睛上,他鼻梁被陌生的东西压着,下意识抬手想摘下来,被她拦住了,“别摘,我想看看。”
少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副金色边的叆叇,长眼睫毛与双眼都在镜片之下,叆叇中间的鼻梁挺秀优越。
看着这样的谢似淮,她又心血来潮地想用一下巫术。
楚含棠快速掏出玉佩,让他盯着看,不知道戴上叆叇后会不会更能让人集中地看一样东西。
谢似淮也由着她,眼尾微微上挑着,细长的睫毛似要扫过镜片。
楚含棠晃动手中玉佩,放缓声音,“你把我给忘了。”
风缓缓地吹过竹林,叶子沙沙沙地响,她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谢似淮耳中。
香粉味道也因风而散开,楚含棠将不再晃动的玉佩收回去,透过镜片,看着他的双眼,“谢似淮,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戴着叆叇的谢似淮看似很温柔斯文的模样,若不看穿着的古代衣衫和留着的长发,有些像高中生。
他慢慢地抬起了眼,目光落在她脸上,薄唇微动,“你是谁?”
楚含棠见他这样,一时不太确定是否成功了,其实刚刚也就是随意一试罢了。
“对,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谢似淮又眨了一下眼,弯着眼睛,弯着唇角,道:“你还能是谁呢,你是楚含棠啊……”
说完,他单手摘下叆叇,也就是单手摘下眼镜,直接吻上她。
“你是楚含棠啊……”
谢似淮轻轻地重复一遍,垂下来的手拿着叆叇,抬起的那只手捧住她半张脸,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她唇上的温热与柔软。
清风沁人心脾,竹林虫鸣不歇。
细长的竹叶坠下,芬香四溢,有两名少年依偎而坐,衣摆垂在地面,身影模糊在竹林间。
最后楚含棠把叆叇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手拿着一节竹叶往回走,脑袋还晕乎乎的。
怎么、怎么又亲上了呢。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谢似淮,他单手拉着捆成一堆的竹子,倒是很自然,不急不慢地走着,腰细腿长的,只是薄唇微红。
在他们回来之前,其他人已经回到马车附近了。
池尧瑶半蹲着将劈开的竹片放到火堆上烤一下,让它变得更有韧劲,制作弓箭时会更容易。
白渊在把那些被火烤过的竹片整理到一起,准备下一步工作。
柳之裴在一旁打下手。
而孔常与素心不会制作弓箭,也不会掌控烤竹片的火候,把竹子扛回来后就只是站在原地守着他们,好奇看是如何制作弓箭的。
楚含棠摘下了叆叇,小跑过去,弯下腰,新鲜地观察了几秒,她也是不会做弓箭的。
柳之裴把弦线放到白渊手边。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楚含棠和谢似淮从另一片竹林里出来,也看见她跑了过来,随口问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似淮对制作弓箭没兴趣,放下竹子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楚含棠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容易会把前不久发生的事都抛之脑后,“我们两个都不太会砍竹子,所以就慢了一点儿。”
她指了指弦线,“我忘记问了,这些弦线是从哪儿来的?”
柳之裴洋洋自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带在身边的宝贝就有弦线,还是从西域那边运来大於的天蚕丝弦线,千金难得呢。”
楚含棠拿起一根弦线。
感觉手感确实不错,但她从未见过什么天蚕丝弦线,听他这么说,只知是好东西,“你怎会把这东西随身带着?”
谁出门会带数量不少的弦线?
柳之裴看了不远处正在认真烤竹片的池尧瑶。
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还记得我是在丰城认识你们的,那时候池姑娘帮我医治身体,在交谈中,我无意中得知她喜欢琴。”
接下来的事就不难猜了,柳之裴家里有的是宝贝,还有专门收集宝贝的宝库。
得知池尧瑶喜欢好琴后,他便去翻找之前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天蚕丝弦线,如果想琴好,用来制琴的弦线也需要上好的。
柳之裴原本是想,用这些弦线去给她制一把好琴的。
可如今,他们处于逃亡之际,还谈什么制琴,活着已是不易了。
楚含棠听出了柳之裴的言外之意,啧啧几声,调侃道:“柳公子对池姐姐还真是情深啊。”
他也不遮遮掩掩,“那是。”
被他们谈论的主人翁由于坐得比较远,正专注地烤着竹片,没留意这一边的动静。
她记起原著的剧情,站起来,拍了拍柳之裴的肩膀,年纪分明比他还小,此刻却装作语重心长,像个小大人一样。
“不过我之前卜的卦是真的。”
柳之裴反击道:“楚公子,我之前给你卜的卦也是真的。”
楚含棠哼了一声。
她似有些生气对方不相信自己,“你不要跟我怄气,说了你去京城会死的,倒不如就此与我们分别。”
他抬眼看她。
“我也说了,卦象上的你命不久矣,那么你会做些什么呢,终日惶恐不安、小心翼翼等待死亡,还是随心而过。”
楚含棠垂眸,与他对视。
柳之裴又挂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倘若我命运如此,那么我便认了,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迷信,比我还严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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