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酸乏,催促他时,他还哄着她道“嫂嫂自己来”。
到了这会儿,她算是彻底识透了他那些把戏,嘴里说什么都是哄她的,一概不能信,这会儿说要给她上药,等握住她双手,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
姜窈迟迟忘不了梦里那场大火,连着抄写了两日的佛经,打算抄写完一道送去长生殿,在先帝牌位和木雕像前烧了。
经文以朱砂抄写,字迹殷红如血。
写完最后一字,姜窈放下笔,窗外秋雨连绵,下起来没完没了,皇宫地势偏低,地上涌着潮气。
猫儿叼着鱼干趴在廊下,细嚼慢咽,不似刚捡回来那会儿,吃块饼都狼吞虎咽。
姜窈理了理衣袖上褶皱,缓缓道:“姨母明日要入宫了。”
姨母一家就在长安,可也有许久未见了。
青泥撇了撇嘴,“她就住在长安,自先帝去后,她就没进宫看过娘娘一次,分明是打量着娘娘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现在见娘娘稳稳坐着太后之位,才想起来进宫与娘娘叙旧,指不定是有什么事要求娘娘呢。”
“她想入宫就让她入宫罢,反正我这些天也清闲。表妹明日也要一同入宫,你去做些小娘子爱吃的糕点,我也不知道如今长安都时兴些什么样式的点心,你去尚食局打听打听。”姜窈手上动作不停,将抄写完的佛经整理成了厚厚一沓。
“娘娘你就是太心善了,要我说,她们这种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就该一棒子打出去。”
姜窈失笑,“才吃了安氏的亏,我若是连亲姨母都不见,不知道外头的人又该怎么议论我了。”
她将抄写的佛经抱在怀里,青泥撑伞,两人冒雨到了长生殿。
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路上人少,宫墙夹着甬道,漫长似没有尽头。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雨丝倾斜,青泥压低了伞檐。
风过后,视野里撞进一个人。
姜窈认出那是裴涉身边的贺阑,走近了些,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墨迹晕开,但她依旧辨认出那上面分明写着她的小字“弥弥”,是给她的信,而那字迹是岑晏的。
“贺统领,手里拿的什么?”姜窈问道。
贺阑将信笺这折起来收进袖中,“是边关送来的邸报。”
姜窈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信,这其中必然有鬼,但她没再追问,带着青泥进了长生殿。
她点了火盆,烧了手抄的佛经,上了几炷香,方才离去。
从长生殿出来,荷花池边两个小宫女在冒雨打捞水中的枯荷。
其中一人身穿蓑衣,戴着斗笠,挽起袖子,将竹竿甩进荷花池中,“幸亏老天爷降下这场雨,浇灭了凤鸣山的大火,不然不晓得要烧到什么时候。”
另外那名宫女也附和道:“这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青泥没反应过来,姜窈已经只身冲进了雨里,“你们说什么?凤鸣山起火了?”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欺骗娘娘,凤鸣山前几日的确是起火了,这事长安人尽皆知。”
“皇陵失火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宣政殿离长生殿不远,姜窈没回宫,直接来了宣政殿。
“嫂嫂别着急,我不同嫂嫂说,也是怕嫂嫂忧心。”裴涉放下手中邸报,压在岑晏的那封信上。
阴雨将天色压得晦暗,他声音平静,却莫名的诡异,仿佛暴雨将至前的死寂。
他怎么会让姜窈知晓皇陵失火在,放任她一步步接近真相。
姜窈走得着急,裙摆被雨水打湿,绣鞋也湿透了,她没好意思再往前走,只站在殿门前,遥遥与他对视,“若不是我从别口中听说,你还想骗我到几时?”
“我也是好意,嫂嫂怎么怨我骗你,”裴涉侧目瞟了一眼窗外青灰天色,“山火已经灭了,明日让工部派人去凤鸣山,拟个修葺皇陵的法子。”
“那先帝的棺椁呢?可有毁损?”
“火并未烧到那里,皇兄棺椁完好,嫂嫂放心。”殿内光线阴暗晦涩,裴涉眸中压着一丝快要藏不住的疯狂笑意,琥珀色眼眸映着嫂嫂娇小身影。
既然是毁尸灭迹,怎能不烧毁棺椁,连皇兄的尸身也早烧成了灰。
凭他怎么说,嫂嫂能拿她如何?
“不成,我要亲自去凤鸣山。”皇陵失火和她梦境不谋而合,她越想越害怕,后背发凉。
“凤鸣山大火才刚熄灭,一片污秽,嫂嫂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了。”裴涉走到她面前,见她鞋袜尽湿,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了内殿美人榻上。
姜窈心里全是皇陵失火的事,不愿让他靠近,抬腿踹了他一下,质问道:“为何不让我去?你还有事瞒着我?”
“嫂嫂多心了,我从不欺瞒嫂嫂,凤鸣山远在郊外,山路崎岖,担心嫂嫂受累。”裴涉单膝着地,半跪在地上,牢牢攥住她脚踝,脱下她湿透的鞋袜。
“你是担心我受累吗?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姜窈两只脚上鞋袜被他褪干净,玉足搁在他膝头,又羞又恼,急得耳根子发红。
“嫂嫂此话何意?”他挑了挑眉稍,眼底一片寒意。
姜窈未曾留意,仍是追问道:“为何要截下岑晏给我的信?”
裴涉轻笑,“嫂嫂瞧见了?”
“你若未做亏心事,为什么不让我看岑晏的信?”
第32章 怀疑
“原来就为了这事?”裴涉掌心握住她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双足, 在她抬腿要逃开时,及时地攥住她脚踝,“那封信就在书案上, 嫂嫂若真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拆开看看便知。”
姜窈眉心轻蹙,想看,但又不敢看。
她那小叔子正盯着她,如同恶虎盯着垂涎已久的羔羊。
大抵是因为他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 刀下亡魂不计其数,若没有用心遮掩, 眼神里的凶煞便藏不住。
比起平常在她面前伪装出的那副样子, 此刻实在凶狠得吓人。
姜窈愣愣望着他。
“嫂嫂,要看吗?”裴涉又问了一遍。
姜窈身后是扇紧闭的槛窗,窗外风雨晦暝,纯白窗纸暗成了灰白。
裴涉原本滴水不漏的伪装已经快要裂开口子, 骨子里的卑劣悄悄流露出来。
一手牵制住她两只脚踝, 另一只手已经越过小腿, 径直往上摸去。
姜窈身上的柳绿绢褶裙被他手臂撑起来, 原本垂在双腿上的裙摆一下下被他手肘顶起来。
“罢了,不看了。”姜窈败下阵来, “你……松开。”
裴涉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从榻上捞了只软枕垫在她腰下。
姜窈揪住枕头, 双腿无处依傍, 腿弯卡在他肩上, 他三下两下, 就叫她细腰酥软了一半,另一半的力气堪堪支撑着身子, 才没有倒在榻上。
挽好的发髻撞在窗牖上,发簪被勾出来,掉在榻上。
满头乌发散开,在雪艳肌肤上铺开。
白雪红梅上骤然覆上一层黑影,影影绰绰,半遮半掩,愈发诱人。
姜窈清澈眼眸逐渐模糊,浑浊,宛如清溪被一场暴雨搅扰,沉积了泥土,混混沌沌。
一夜缠欢,兰麝细香,时闻细喘。
姜窈虚软无力地蜷起腿,卧在榻上,垫在腰后的软枕被按压得不成样子,枕上锦缎起了一圈圈褶皱。
她累极了,眼见天要亮了,还是强打起精神,撑着没睡。
岑晏写给她的那封信就在书案上,她想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越是不知道的东西,就越是好奇。
这点好奇催着她假装沉睡,又催着她在确认裴涉入睡后下了榻。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亮,她从地上凌乱衣衫中随手捡起一件里衣,仔细一瞧,棉布做的里衣从领口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快裂成两半。
她往四周看了看,殿内也只有他们二人,索性直接双臂环在胸前,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案前,连鞋袜也没穿,赤着双足。
她坐起身下榻的那一刻,裴涉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漾着琥珀色暗光,静悄悄盯着姜窈。
姜窈拿开书案上的那份邸报,下面正是她要找的书信。
信上写着她小字,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就是岑晏的字迹。
她指尖微抖,即将拆开信封的刹那,身后倏然响起裴涉的声音。
“嫂嫂不是说没力气了?怎么还惦记着这封信?”
姜窈疑心是自己听岔了,转身看去,裴涉正站在他身后,里衣衣领微敞,胸膛上一道狰狞伤疤在半明不暗的光线里显得极为可怖。
“嫂嫂这么想看,拆开看看罢。”
姜窈慌乱地丢下那封信,“我,我不看了。”
她整个身子转了过去,才想起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忙将双臂挡在胸前。
“我替嫂嫂拆开。”裴涉从书案上拿起那封被她攥得发皱的信,轻轻撕开,取出信纸,在书案上铺展开。
信上字迹寥寥:吾在汝州,一切安好,娘娘勿念。
姜窈这时候根本无心再去读这封信,后腰上那里朱砂痣被身后那人舔舐得水淋淋的。
她身上统共只有两颗朱砂痣,后颈上和腰上,全都被他仔仔细细舔舐、照顾过。
岑晏这封信上只字未提先帝死因,裴涉却更忌惮。
他岂能不知岑晏心思,不过是因为前头几封信石沉大海,起了疑心,怕打草惊蛇。
但是不要紧,他和嫂嫂日日行房,嫂嫂肚子里迟早会怀上他的种。
到那时,他还怕拿捏不住她吗?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她心思良善,怎么会舍得杀死腹中孩子,还不是要永远和他捆在一起,乖乖待在皇宫里。
姜窈趴伏在书案上,那封信被她压在身下,回头望向裴涉时,眼底一片水光,“二郎,我不该怀疑你的,你别……”
“嫂嫂说没力气,看来都是诓我的。”
外头天色越来越亮堂,殿内景象越来越清晰。
姜窈那一身细碎吻痕洒在肌肤上,衬上那段不盈一握的腰,楚楚可怜。
垂涎已久的长嫂□□地伏在书案上,让他饶过她,比从虎口里夺食还难。
桌角和光滑如镜的地面猛地蹭了一下,哧啦一声,声音刺耳。
书案上一叠叠奏疏原本摆放整齐,后来也被女人挣扎的手推落。
书案轻颤闷响,所剩无几的奏疏也摇摇欲坠。
眼角挤出的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打在信纸上,一团团黑色墨迹渐渐晕染开。
“不知殿下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虞延年上了年纪,腿脚不大灵便,由内侍搀着,也爬了好一会儿才到阙楼上。
“为着什么事?虞祭酒心里清楚。”裴涉远眺着凤鸣山,山火业已平息。
虞延年跪下,稽首道:“老臣愚钝,不知殿下所指究竟是何事?”
裴涉冷笑,“浮翠山行宫里的毒蛇,长安大旱时传出来的谣言,不都与虞大人有关?”
虞延年吓出一身冷汗,用袖子揩了揩脸上汗水。
“不如本王替你算算,这一桩桩一件件,该当何罪?”裴涉不紧不慢,顿了顿,又道,“本王以为,是死罪。”
“殿下,臣冤枉,这些事臣绝臣所为,定是有奸佞构陷老臣!”
“你以为本王是在跟你对簿公堂吗?你是觉得本王手里没有证据?还是觉得本王是在为了一己私欲构陷你这个先帝旧臣?下了大理寺狱,只怕你一家老小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殿下,臣也是爱女心切,一时糊涂!”虞延年痛哭流涕,“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自从她入宫为妃,臣没有一日不担心她在宫里头受苦。”
“你是皇兄信任的老臣了,劳苦功高,本王不为难你,流徙岭南,抄没家产,保你们一家老小性命,如何?”
“殿下,望殿下开恩,臣一家老幼可离开长安,但虞妃娘娘她一人在深宫里过得不容易,让臣留在京城吧,贬为庶人也无妨。”虞延年连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磕破,血顺着他干瘦的脸流下来。
“本王是在同你商量吗?”裴涉打断他。
贺阑将他扶起,劝道:“祭酒大人,谢恩罢。”
虞延年虽然没怎么和裴涉打过交道,但这人手段有多狠毒,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只得先跪地谢恩,日后再想法子。
待人下了阙楼,走远后,裴涉吩咐身旁的贺阑,道:“路上动手罢,一个不留。”
这场雨下了几日,长安干旱已解。
雨水濯枝,桫椤树上尘埃落尽,碧绿繁茂。
青泥领着两个人进了慈宁宫正殿,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一个十六七岁、穿着藕荷色连枝花样襦裙的小娘子。
两人一进殿,规规矩矩行礼,还算安分。
“这位便是晚月表妹?”姜窈问道。
谢晚月生了张招人喜欢的鹅蛋脸,挽了个双螺髻,粉面桃腮,不等她母亲回答,她上前一步,道:“正是我,晚月见过表姐。”
谢姨母一把拽过谢晚月,瞪了她一眼,脸上又挂上笑,“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嗯,难为姨母了,府上许多事要操劳,还惦记着我。”
姜窈心知姨母必然是有求于她才入宫,只说几句场面话应付。
第33章 有孕
谢姨母只当她是揶揄自己当年将她拒之门外的事, 赔着笑脸道:“当年我没留你在谢家,也有苦衷,我没你母亲嫁得好, 寻了个不成器的郎君,他到如今还只是个御史中丞,我们家里过得也不如意。”
“以往的事,姨母就不必再提了。”
谢姨母见她不介怀,喜笑颜开, “是,是, 娘娘说的对, 那些旧事,不能总搁在心上。”
说完,她将谢晚月推到姜窈跟前,“娘娘, 晚月今年也十六岁了, 她出落得好看, 有不少人家来我们谢家议亲, 可我不舍得她去小门小户里受苦受累,挑来拣去, 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娘娘在皇宫里, 见识多, 交游广, 自然是比我这个深宅夫人要强上许多, 想让娘娘牵线搭桥, 给晚月寻觅一个模样、才学相配的世家公子做夫婿。”
姜窈笑意苦涩,“世家高门, 日子也未必好过,有时人情复杂,规矩繁多,不如小门小户过得安稳,晚月才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姨母就忍心让她在后宅里苦心周旋。”
谢姨母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她一门心思要女儿高嫁,才不会听姜窈这番话,“我这个当亲娘的,还能害了自己女儿不成?”
“姨母多虑了,若是姨母执意要妹妹高嫁,我便替姨母打听打听。姨母可有看中的人家?”
“听闻摄政王如今还未娶妻,晚月模样端庄,身条也好,正妻做不得,做个侍妾也好过去小门小户里受窝囊气。”
姜窈愣怔片刻,想敷衍过去,“我虽是他长嫂,可到底多年未见,不大熟络,他的心思,我也摸不清。”
谢姨母不知其中内情,以为姜窈是真的与裴涉不熟,劝道:“他生母早亡,娘娘是他长嫂,除了娘娘,谁还能过问此事?娘娘记挂着这事儿,寻个时机帮我们问问就好,横竖我们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姜窈近来总觉困乏,心里也乱糟糟的,摆摆手道:“青泥,你带姨母和妹妹去凝碧池那边走走,我有些乏了。”
姜窈一连几日,总觉得疲倦,慵懒倚在窗前,把新调制的醒神香倒进熏炉。
青泥从尚食局回来,拎着糕点,放在案上,转身对姜窈道:“娘娘,虞太妃在自己宫里吊死了。”
姜窈手一抖,香料洒在熏炉外,“前几日听说她父亲虞延年获罪流放到岭南,暂且保住了性命,她为何还想不开?”
青泥道:“娘娘,我今日听虞太妃宫里的小宫女说,虞延年一家在去岭南的路上遇到山匪劫路,六十多口人全都死在半路上了。”
姜窈垂下眼,喃喃道:“真的……是山匪吗?”
“叛乱不也就是数月前的事,有山匪作乱也正常,娘娘别多想。”青泥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叠晶莹透明、圆滚滚的点心,下面铺着夏日里储存的荷叶,“这是长安最近时兴的点心,名叫‘玉露团’,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多少尝一些吧。”
姜窈哪里还有心情吃点心,“去叫裴涉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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