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打起伞走进了雨中,走了几步就停下来。雨滴扑打到伞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她随着这节奏抽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麦格、弗立维、斯普劳特、海格……还有其他的教授,全都撑着伞站在那里,天还很暗,但她看清楚了海格的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我们知道你今天早上要走,都决定来送送你。”麦格等她走近一点,轻快地说着,接着温柔地拥抱了她。
她从麦格那里抽身,又融进了斯普劳特的怀抱,再接着是弗立维……她听着他们对她说着那些情真意切、依依惜别的话。
海格给她送上花,遗憾地说着就是有些太湿了。她微笑起来,还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依旧拥抱,只不过他在抱着她的时候还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塔·埃法有些歉疚,她在应聘时对他的那些承诺,成了一纸空文。她像个骗子,骗到了霍格沃茨的教职后又轻而易举地遗弃了。
出乎意料的是,邓布利多没有再重复前面种种措辞的告别语,而是声调轻松地说:“祝你过个快乐的周末。”
塔·埃法微微一愣,点头。
她会想办法过个快乐的周末,也许她会在伦敦的街头闲逛一天,然后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发呆到深夜,不去思考任何事,直到她用突然涌起的勇气决定下一步行动。
她挥手与伫立的人群最后作别,然后悄然抬头望向被当做背景的霍格沃茨城堡。
天未亮,城堡在雾气的掩护下,平静地站在那里。
而他没有来送她。
不过塔·埃法自嘲地分析,她早就该知道会这样。那天晚餐时她在教职工席宣布自己离开的时间,他没有反应,一直一言未发。
其实他们这段时间也说了不少话,从他答应替她代课开始,他们为了课程内容的顺利转交承接又一起工作了几次。好像回到了在她读书的时候,她居然再次在非授课时间,在地窖里穿梭来去。
她会忍不住仔细观察他,只因为这大概是最后能看见他的机会。她会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心里把他的眼睛完完整整的记下来。可是她记住的只有黑色,黑色,还是黑色。她觉得自己看不出他的情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当她回到房间里再次拿出画纸试图把画给画完,给她画的那些轮廓添上眼睛时,她依旧没法动笔。
最终,她放弃了。
现在,天开始变得蒙蒙亮。塔·埃法从出了校门后,就放慢了速度,朝着霍格莫德车站的方向,一步步地走。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穿着雨靴,偶尔踩在泥地里,溅起几朵泥花。周遭很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有几次路旁的草丛里突然传出来异响,一两只小鸟或小动物窜出来,快速逃走了,她连看也没看清楚。她有几次出现了幻听,觉得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幻觉罢了,懒得转头去看一眼。
她走了很久,当她终于走进车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她在进站口买了票,上了站台。坐到长椅上等待之前,她在小食窗口买了一个热狗——她还没吃早饭。
她坐下来,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到了冒着热气的热狗香肠里。她仔细看了一下,才确定了是自己的眼泪。
什么时候突然哭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认定自己没感觉,心除了在跳动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很沉。
也许只是雨水从额头上滴落。她又狠狠地咬了几口热狗,干净利落地吃完。
站台上只有两三个人在等车,她把挎包抱在胸前,深呼吸。
“呜——”鸣笛声响起,火车缓缓进站。她起身,走到站台边缘。在站台和轨道交接处,屋顶没有盖到的地方,她愣愣地盯着从瓦片上垂落下来的雨水形成的雨帘,看着掉在地上的水滴又被溅起、分解成更细碎的水粒。几个乘客陆续上车,检票员站在车厢门口,穿着雨衣看着她——只剩她没上车了。
她本想打伞穿过雨帘、迈过这最后一米的距离,抓着雨伞的手却最终没有举起来。她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走进雨中。
她伸手,摸了摸停在站台上的火车,铁皮冰凉,带着雨水的湿腻感。
“小姐,上车吗?”穿着制服的检票员高声问。
她摇摇头,随即又哑然失笑,朝着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点点头。
雨水正热情地顺着她的衣领灌进她的衣服里,她又打了个寒颤,然后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气,把目光投向车厢口。她不会再回头看一眼身后,这是她最后的决定。
她举起票,放进检票员的手里。
第54章 (三十一)知觉
“你爱我吗?”我张嘴,不停地说同一句话:“你爱我吗?”
他背对着我,我们站在雪地里,举目四望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满天的雪粒在空气里飞舞,近处是白色的,远处也是白色,白得迷迷糊糊,看不清楚天和地的界限。
“你爱我吗?”我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可声音却还是响起来:“你爱我吗?”
那声音像是知道我用手捂住了嘴巴,堵塞了它的出口,于是奸诈地滑回我的喉咙,接着是心。我感觉到它躲在我那颗跳动的温热的心脏后面,犹犹豫豫却继续清清楚楚地响着:“你爱我吗?”
我跪倒在地,把地上的雪一把把抓到胸口,撕开衣服,把雪贴到□□的□□上方。我想用一切阻止这个声音响起,冰冷的心,到底有没有用?
“你爱我吗?”手掌心里的雪融化了,顺着胸口的弧线向下方流去,像是一行行的眼泪。
我哭起来,真正的哭。
我埋着头,双手撑在雪里。
“你爱我吗?”我的声音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哭泣,竟然在语调里也带上了哭腔,“呜呜呜,你爱我吗?”
我头疼欲裂,已什么也感觉不到。周遭一切与我无关,除了那个声音,它在哭。除了冰冷透了还在淌着雪水的心,它停止了。
“你爱我吗?呜呜呜……”
我醒来,意识先苏醒,接着才是身体。
我躺在一张床上,第一眼先看见的是天花板,很熟悉的纹路。
蜘蛛尾巷。
“为什么?”我用干涩的声音问,“我在这里?”这是他的卧室,我躺的是他的床。
斯内普抓着我的一只手,摩挲着。房间里很亮堂,照得他的眼眶发光。
“你睡着了。”他声音很轻,像是踩在了棉花地里一样起起伏伏。“你在沙发上睡着,我怕你感冒。”
我想撑起身子和他平视,挣扎了几下却没有起得来。没有力气,没有任何力气,总是这样,起床的时候浑身软得不像是自己的。
“我睡了多久?”记忆回笼,我突然醒悟过来前因后果。
“不到两小时。”他说,“你睡得很香。”
我有些怀疑他的话,梦境虽然走远,但那个声音却仍旧在我的耳畔绕圈。
你爱我吗?多愚蠢的一句话!
为什么在梦里,我永远都不能嘲笑自己?
他替我压被角,仿佛完全没发现我的意图其实是起身。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面干了几块裂口的死皮。“我要起来。”
“要吃东西还是喝水?上厕所吗?”他继续温和的问。
我不再看他,我觉得难为情。
“我想起床,回去。”
他不是高级保姆,我没那么弱,至少我如此希望。
“再休息一天,我陪你留在这里。”
“我想回酒馆。”
“这里没人发现。”他还是端了一杯水,举到我的嘴边。“喝一口,别睡,但是可以闭上眼休息。”
我瞪着他:“我不想躺在这张床上,这让我不舒服——”我的话到半截停住了,然后接着道,“我不喜欢。”
他的脸由红转青,又最终变得煞白。
我该怎么挽救?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了,明明已经下决心不再伤害他,但仍旧抵不过一时冲动的头脑发热。刚才的梦让我太痛苦,我想先吃了自己。
心乱如麻,我继续挣扎着起身离床。
他来抱住我,我以为他又要把我摁回床上去,但他却将我打横抱起。
“你太虚弱了,我抱你下楼去沙发上休息。”
我揽着他的脖子,用指肚摸着他后颈上几乎没什么肉的骨头,咬唇。
“吃点东西,我来做。”他把我放在沙发上,像刚进来这里时那样。只不过这次他给我拿来了一床毯子,我一眼看见便想起,这是两年前我自己买的羊毛毯。这东西很暖和,很柔顺,很轻薄。我突然想起当时我笑着对他说的话:别以为它会很热,夏天也可以用啊,有咒语可以让它的内层变凉快,咒语是——
我轻轻动了一下嘴唇,开口却没有声音。我想不起来咒语了,使劲儿也不行。
在他进厨房的时候,我用双手撑在沙发上想坐起来,竟然也不行!我的下半身像是麻木了,心中念着要用全力伸腿,身体也全往那里使劲,但腿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慌了。
“想吃什么?”他在厨房里问,声音飘飘渺渺的传过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响起了嗡嗡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我的腿动不了。我用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着,断掉的那条腿像根朽坏的木头,而完好的那一条,也一样!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千种可能性,没有一种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