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这下她看清楚他的眼睛了,幽黑得不见底,也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阴暗得可怕。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是要走的。校长已经答应我了,只是现在需要一个代课的老师。”塔·埃法咬咬唇角,坚持维护面上的平淡神情。
“你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也许在欧洲转一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等我走够了走累了,就回芬兰。”
“你哪里来的钱?我想你在古灵阁里恐怕没什么存款吧?”
塔·埃法轻哼一声,笑了笑说:“我没钱,就不能活了?那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奇迹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斯内普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
“别忙着走,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塔·埃法轻声说,“我待在这里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斯内普攥了攥拳头。“什么理由?”
塔·埃法有些意外地瞪着他,随即失声轻轻地笑了,筹措了几秒才开口:“因为我爱着一个人,我想为他而活,照顾他、成为他的伴侣,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最靠近他的地方——这个理由,你是第一次听见吗?”
斯内普愣了愣。他不是傻子,却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可是,从我爸爸的事情上,我才终于明白了这样的一个道理:爱很痛苦。爱着别人的人很痛苦,被爱着的那个也一样。我实在太爱那个人,不想他为了我对他的爱而痛苦下去,或者说得轻一点,烦恼下去也不行。所以我还是离开最好,这样以后只有我会痛苦,他却可以轻松了。”
话说开,也就不需要回避什么了。塔·埃法提高声调,直直地盯着斯内普的眼睛:“我没有交男朋友。艾伯特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没有答应他,我们只牵过一次手,就是被你碰见那一次,之后我没有再和他见过面,因为我不想对不起他。今天我没喝吐真剂,但我可以把什么都说出来。西弗勒斯,我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因为这也对不起你。我离开这里,对所有人都好。”
斯内普一动不动地仍旧望着她,嘴唇紧闭。
“你为什么刚才说那么多,现在却又不敢说话?你是想挽留我吗?可你拿什么挽留?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选择了逃避。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挽留我,告诉我,告诉我你的理由。”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塔·埃法耸耸肩,自嘲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没什么话可说的。刚才你的那些话,我就当作你不想帮我代课找的借口。反正我得走了,我去找找麦格教授或者弗立维教授,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帮这个忙。”她转身,感觉自己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在她故作镇定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很想哭,可她不能哭,她必须笑着离开,才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塔塔。”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伫步,身体有点微微发抖。天气转凉,她却浑身燥热。
“我愿意,帮你代课。”
像是一盆冰冷的水从头到脚灌下,她深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快进行到重点了!
第52章 (三十)世界
我成功了,应该说,是我们成功了。
由于兴奋和激动,我使用假肢的时间比平时练习时长了一倍。直到斯内普确定周遭的安全后,把我打横抱起放到了酒馆包间的沙发上,提醒我要脱下假肢,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已经累得不行,截肢面疼痛难忍。
我要他背过身去,坚持着不让他碰我残腿。这是一间面积很小包房,只有一扇长方形的窗户立在外墙的正中央,而且由于天色已晚,外面黑漆漆的。他转身朝着那扇窗户伫立,利用这个时间我快速脱下了假肢,轻轻地触碰一下截肢面,又红又肿还一碰就针扎一般的疼。我猛抽了一口气,然后用长裙掩好腿部。
“好了,转过来吧。”我抓起一旁的拐杖,放到自己的腿上,示意自己已经处置妥当。“我弄好了。”
他回头看我,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在昏黄的光线下,我却看见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里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我们可以休整几天再出发。”他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当然,我相信你。”我说,“谢谢你,西弗勒斯。”
他突然动步,缓慢而平静地朝我靠过来,坐到我身边的沙发里,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我以为他要吻上来,拿手去抓他的手腕,紧紧攥着,微微用力外掰。我有些害怕,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藏了一个太阳,炽热至极,几乎要在我的面颊上坠落熔化。我想躲着他,这一刻却不能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他并没有吻我,他只是仔细地打量我的脸。
“我们都回不了头了。”他低沉地开口,“从此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像我说过的那样。”
他下了结论,非常完美的结论。
我松手,任手指垂落,然后朝他轻轻一笑。
我们在那间小酒馆里待了两天。之所以知道那是一家酒馆,是因为虽然我没法看见门外,但我能听到隔壁和楼下传来的喧闹声和笑声,虽然早已丧失了嗅觉,我仍旧可以想象到那股麦芽发酵后的酒香味和人群混杂的体味有多浓郁。我们是从壁炉进来的,安置到了房间里后,斯内普不让我离开房门一步,危险在他的口中还没有彻底解除,一切都必须小心翼翼。
我当然知道还有危险,因为虽然我不能外出,但每天都会由酒馆老板送餐时带来当日的《预言家日报》,那上面有了关于我外逃离开圣芒戈医院的报道。一起失踪的还有风头正劲时却从霍格沃茨学院卸任校长,还带着我逃跑而引起关注的斯内普。那些非议和指责免不了落在他身上,他好像一瞬之间又从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间谍角色被推下了悬崖。丽塔斯基特立即写了新的专栏《斯内普:情圣还是犯罪爱好者?》,里面对于我和斯内普往事的渲染好像比我们自己都更了解似的,然而实际上全是胡说八道。我看了两眼便一把扭住报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我等得太无聊,不免东想西想混日子。没事可做,只有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好像越想,羁绊就越多。斯内普给我吊起了输血的架子,我插着管子躺在窗边的阴凉处小憩的时候,一边听着外面的人群激烈兴奋的吵闹宣泄,一边就想着这样那样的鸡毛蒜皮。
我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我在霍格沃茨的私人物品还没有仔细清理。如果我回到芬兰并且再也不返回英国的话,那些东西放在那里该怎么办呢?或许等我——那时候斯内普应该会拥有它们,然而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我不希望在他的身边留下关于我的太多纪念品,既然要走远,那么就越远越好,既然要离开,就该彻底不见,不再残留踪迹。
而另一件事,是我还是想再去一趟蜘蛛尾巷,哪怕是最后的告别也好,我希望再看一眼它,把它永远刻进我的心里,这样哪怕在地底下见到妈妈,我也能说出自己曾经有过的半个家,是什么模样。它有几间房间,有哪些家具,我会在哪个地方干什么事。甚至它的哪块墙角有我踢坏的一片墙纸,哪行书架上有我磕破的一个凹角。我给沙发缝上了自己买来的布做的套子,给卧室的床选了自己喜欢的床单……
说到底——我要走了,确定不再回来,于是希望带走一切。
我没有告诉斯内普我的所思所想。医院好像给我们之间的关系盖上了一层薄膜,而离开医院让这层薄膜被撕开了。我们中间没有了孟德尔、值班护士和其他人作为阻挡,似乎不得不在□□裸的气氛中强行变得亲密。而我早已不习惯这种亲密,从很久以前开始。
那天我在桌边睡着了,原本我坐在木桌边想随手翻翻从圣芒戈带出来的几本魔药书,却没想到困意倏忽而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沉入睡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再度醒过来时,正躺在斯内普的怀里,他把我抱到床上,盖上薄被。我紧张地抓着被边,瞪着他。
“你的眼神像是怕我把你吃了。”他说完,突然咧嘴笑了几声。
我原本想撒起床气,却在看见他的笑颜的瞬间内心软化了,咬牙说:“这句话以前我说过,前不久我就说过。”
“对啊,我还以为你忘了。”他察觉到我的不耐烦,适时退了几步,坐到床边。“以前你经常说,可你只说不做。”
“那是因为你不好吃。”
“你没吃对地方,上次你乱咬我的脖子,脖子上可没肉,还容易磕着骨头。”他举起手臂,抬到我面前。“要不然试一试这里?”
我伸出手指触碰他的手臂,贴着一层皮的骨头,不用摸也知道没有肉。他瘦得很,一根根的青筋凸显出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手臂皮肤全是淡棕色的斑纹和疙瘩。
我别过脸去,克制突然涌起的情绪。
“怎么了塔塔?”他像是故意的追着我不放,还在问。“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怎么会开心?这几年我从未开心过,现在不会,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