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十一)陋室
斯内普轻轻转动钥匙,或许是太久没开过,门锁的手感生涩,锁孔□□去后传来锈迹摩擦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局促,身后的塔·埃法穿着她那身不合身段的旧大衣,双手抱肘,在跺脚。
蜘蛛尾巷是一条安静而人烟稀少的巷子,和任何一条工业城市里的陋巷没什么两样,周围的房子基本已经没有人住,顺着窗户望过去,几乎都是冰冷而毫无生气的黑洞。临街的砖墙大多被黑漆漆的污迹所渲染,那是远处磨坊里破旧的高烟囱里飘出来的。空气里总是会有一种呛人的气味,说不出来是哪种化学物品。巫师可以说清楚成百上千种魔药材料的味道,对于麻瓜世界里的这些新创造,却一无所知。在小巷另一侧,还有一条堆满垃圾的小河,与空气里的奇怪味道相比,那里的臭味或许还更真实。
好在天上飘着雪,白雪覆盖了大多数令人难堪的景象。锁转到一半,更加卡顿,斯内普用了用力,门才被打开。他立即把塔·埃法迎进屋内,随即关上了大门。
屋内有一股尘埃的气味,伴随着腐败和潮湿交杂的气息。塔·埃法只朝前走了两步,便瞥见走廊尽头的柜子下方钻出一只黑乎乎的长尾老鼠,“吱吱”叫了几声。或许是太久没有遇见天敌,老鼠看见门口的两个人也并未害怕,反而前肢立起,抖动着鼻子。
塔·埃法愣了愣,一旁的斯内普尴尬地举起魔杖,念咒语。老鼠好像是提前预判了危险,转身钻回了柜底,咒语打在柜角,发出一声木材碎裂的声音。
“这里,我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斯内普开口,解释虽然有些多余,却不得不做一做。
塔·埃法扭头,冲着斯内普笑了。“我觉得这里不错,干嘛不回来住啊?教授,我要是有你这样属于自己的房子,做梦都会笑醒的!”
她进了客厅,然后是厨房和餐厅,还有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储藏室。紧接着上楼,看了下两个卧室和卫生间。这所房子不大,一会儿就看完了。斯内普面色依旧难堪,跟在似乎兴致勃勃的塔·埃法后面,听她有些夸张的评价房间。
“这里的书架好棒!好多书啊!”
“这个沙发是皮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厨房里有那么大的橱柜,可以装好多碗,有煎锅!教授,我们可以煎牛排吗?”
“这张床好宽,一定睡着很舒服!”
上午的阳光透过破碎大半的窗帘直射进来,斯内普站在塔·埃法背后,眯着眼。
或许是被塔·埃法乐观快乐的兴趣感染,他环顾四周一圈,逐渐觉得这座房子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曾经,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他住在楼上的卧室里,半夜三更都能听见父母吵架的声音。吃饭的时候,厨房里的锅碗常常会被宿醉的父亲摔在地上,噼啪作响。他不喜欢在餐厅待太久,因为父亲总是垂头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椅子里,对着他面前的那堆酒瓶呼呼大睡。他也不喜欢客厅那排大书架,因为有时候父亲喝醉了,会随意抽出书架上的书扔向他。
房子,是母亲的普林斯家族留下的财产。可他却深深的觉得,它也是父母和自己最大的囚笼。
“什么都好!”塔·埃法从卧室里退到门口,笑嘻嘻地下了结论。“就是太脏!”
“那是肯定的。”
“所以现在要住人,需要干什么?当然是做清洁了!教授,我们先把客厅打扫干净吧!”塔·埃法下楼,深吸一口气后举着魔杖,尝试着用她学过的有限咒语开始清理客厅。不过不一会儿,她的咒语越来越乱,以至于客厅里的茶几和沙发上堆积的垃圾不但没有被清理掉,反而腾空而起,在空中乱飞。斯内普站在楼梯口,挑眉。
“清理一新!清理一新!清理一新!”她急着叫喊,却没什么效果。
斯内普打破了沉默,也开始举起魔杖,和她一起打扫。“清理一新!飞来飞去!消隐无踪!”
塔·埃法偷偷望着斯内普,弯了弯嘴角。
有两个人的共同协作,不到中午时分,客厅基本已经恢复了干净。塔·埃法挽着袖子,双手提着一块从柜子里搜出来的干净白沙发套,使劲儿抖了抖,把它在沙发上铺平,动作麻利。又把换下来的套子和其余一些布套堆在一起,装进从阳台上搜来的木盆里。
“教授,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洗东西。”她抱着盆子,转身就走开了。
斯内普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愣神。
他母亲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很阴郁,极少花心思整理这座房子。她可能会很多咒语,却没有几条愿意念出来,让这个家变得井井有条。或许她试过,那时候他还很小,他记得她对着地上一堆堆的碎碗残片,念咒语,那些残片又成了一个个好东西。他觉得很神奇,也觉得很有趣。她还会想办法找来一些碎花布铺在餐桌上,或者还会抱回家一两盆花,放在客厅和餐厅合适的位置。
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他母亲连咒语也懒得念,每天坐在餐厅里,在父亲的对面,透过那一堆酒瓶,用说不出情绪的眼神凝视打着呼噜的男人。她不怎么爱做清洁,只是喜欢呆呆的坐着。
在斯内普童年的记忆里,母亲坐着的身影,实在太深刻。
中午的时候,塔·埃法提议用厨房做饭,斯内普皱眉否决。厨房里的灰尘比客厅更严重,一时半会根本收拾不出来。
“那怎么办?”塔·埃法捂了捂肚皮,她饿了。一上午做事,纵然再兴奋,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斯内普略一沉思,开口道:“我带你去对角巷吃饭。”
原本蜘蛛尾巷的巷口就有吃炸鱼薯条和苹果派的麻瓜小餐馆,塔·埃法随着斯内普走进巷子之前,已经提前侦查过了。她想中午完全可以去那里解决,却不料斯内普要舍近求远去对角巷吃饭。
她累得很,才不想折腾呢。
“教授,我请你吃饭。”塔·埃法离家外逃,带着随身的行李和一定数额的叫做英镑的麻瓜币。她摸摸衣兜,钱还在,心里立即有了底气。
斯内普还没把拒绝的话酝酿出来,已经被塔·埃法的小手抓着,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她牵着他,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互相传递温暖。
他们走进小餐馆,午间的生意不佳,见到有客人,侍者赶紧上前招待,把他们引到距离门口比较近的街口。他端来两杯水,顺道抬头打量了一下来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和一个近三十岁岁的男人,衣着古怪,面色苍白。
侍者的热情被浇灭了,他无精打采地把菜单放在桌上,眼神已经又涣散到了别处。
塔·埃法让斯内普先点菜,斯内普摇头:“都可以。”
都可以的潜台词是更麻烦。
塔·埃法耸肩,熟练地把菜单摆到自己面前,然后根据平时偷偷观察到的斯内普吃饭时的爱好,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
等着上菜的时候,塔·埃法用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的凝神望着斯内普。斯内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教授,你该理发了。”
斯内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回去就剪。”他一向是用咒语自己打理,不过冬天的习惯是一直留着,等圣诞假期结束后返校时才会自己在镜子前操作一下。
“干嘛不去麻瓜开的理发店试试?他们剪得挺好的。”
斯内普想回答她,他的童年几乎就是混杂在麻瓜生活的地方,可是作为一名巫师,终归是和麻瓜有别的。他曾经因为衣着老是被母亲随意打扮而被人嘲笑,也因为贫穷窘迫而无法融入周围人的世界。他成年后,刻意避开所有会遇见麻瓜的方式,固执的只想生活在纯巫师的世界,只是因为他不想回忆过去。
他的出生,有一半是麻瓜带来的。然而那名带给他一半生命的麻瓜,却没有带给他应有的幸福。
所以,他不喜欢麻瓜,有什么不好理解呢?
塔·埃法像是在思考,然后轻声说:“说起来,我们总是叫他们麻瓜,这个称呼好奇怪,好像把我们和他们刻意区分开了,可是实际上,我们都是人。”
“你喜欢他们?”斯内普问。
“除了我的继母,我喜欢我周围的很多人。花店的老板,书店的店员,我住的地方还有几个朋友。”塔·埃法静静地说,“其实,比起我的继母,我更讨厌我爸爸。他把我带到英国,自己生活得不幸福,只好拿我来出气。我的继母虽然是个混蛋,但是毕竟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讨厌我也是有理由的。可是我爸爸能拿什么理由讨厌我呢?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说到底,他是个巫师,所以说明巫师里也有品行恶劣的人。”
斯内普微微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这一席话,真不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说出口的。
菜上了桌,两个人安静地吃了饭。塔·埃法掏出钱来,打算付账,却被斯内普抢先拦下来。
“还是我来吧。”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侍者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女孩,又看了看年轻的男人,选择了接过后者手上的钱。
等侍者走远了,塔·埃法问:“你,怎么有英镑?”
斯内普轻笑一声,不回答。
其实,他父母虽然双双离世,但毕竟也有少量的积蓄。他懒得去把那些抽屉里的现金兑换成巫师世界里的加隆,就一直锁着。今天上楼去清理抽屉,顺手就把现金揣进了兜里,他想着这几天总归要用。毕竟,他们回到的地方,叫做蜘蛛尾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