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荀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眼下,滑落到脸颊捧住,扯起唇角说:“因为骑士会心疼。”
“我不哭了。”徐澄展臂抱住周南荀,疑惑说:“捕兽夹是凶手放的?”
提及这茬,周南荀靠着墙壁,阖上眼睛,这事明显是凶手针对他布置的陷阱,却意外牵连徐澄。
山洞很深,天色也见黑,他们所在的位置仅能看见一点光亮。
他一手搂着徐澄肩膀,一手指向洞外光更足的方向说:“风絮县像这光线暗淡的洞底,偏远落后还混乱,和南川没办法相比。
秋天一过,天气转冷还会下雪,零下二十几度,候鸟无法生存。
离开后不要再回来。”
周南荀没加主语,徐澄仍然听出在说她。
以为他受伤动不了情绪低落,徐澄直起腰,对视周南荀眼眸,坚定说:“我们会一起等到老陈他们过来,一起走出去。”
腿上的伤在钻心疼,但疼痛不至于使周南荀说出这些话,他直言:“我活一天,他心里就不踏实一天,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安心。
这洞我走去,还会有下一个等着。
所以徐澄,不要等我,也不要再回来。
城堡才是公主的人生,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风絮。”
“我们先不说这个。”徐澄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未来。
“要说。”周南荀用力搂紧徐澄,“这么多年,杀害我爸妈的凶手终于出现,我不能停下。”
他偏头注视她的眼睛,“你必须答应我,走了以后不可以再回来,也不要联系。”
徐澄被他哄回去的眼泪又流下来,“那你会忘了我吗?”
“说什么傻话?”周南荀倾身吻住她眼下的泪珠,唇轻轻的,一口口吻干净,虔诚又认真。徐澄脸颊干净了,他说:“你已经铭记在我心了。”
徐澄又想哭,但忍住,问起最常问的问题,“你会再结婚吗?”
一个问题反复问很多遍,说明她的心一直悬空着没落地,没安全感,周南荀明白她的状态,被问过很多遍,依旧耐心解答,这次更掏出心窝子,让她看清楚相信,以后不再焦虑和担忧。
他严肃地喊她名字,“徐澄,我从来没有把婚姻当成过儿戏,我们离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不爱我,不需要我了。”
在结婚初期,完全没掺杂进感情,周南荀嫌徐澄麻烦时,就在把照顾她当成责任,这样一个责任感极强的男人,不会讲花言巧语骗小姑娘。
徐澄在周南荀一次次解释中逐渐放松,这次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抱紧他说:“我答应你。”
周南荀在讲这些话前挣扎了好一会儿,听见她的承诺,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消散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们不知赵虎他们多久能到,也不知凶手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只能煎熬地等待。
徐澄忽然闻到烧焦的味道,“什么东西糊了?”
闻声周南荀抬头一看,缕缕白烟,从洞外飘进来,他猛地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用柴火堵住洞口燃烧,他们在里面出不去会窒息而亡
赵虎他们的速度没有蹲守在洞口周围的人快,眼下火势刚开始,逃出去可能会被烫伤,但还有生还的可能,晚了他们会一起死在洞里。
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被周南荀抛在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徐澄一定要出去。
他脱下外套,扔进在一旁的很浅的水坑,沾湿衣服后兜在她头上,往外推人,“凶手在洞口点了火,你快跑,晚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们一起。”徐澄不动。
他被捕兽夹夹住腿不敢受力,强行站起来要忍受钻心般的疼痛,那痛感根本无法忍受,走路速度也变慢,完全会拖累徐澄,周南荀第一次在她面前真正得急躁,嘶吼道:“快走。”
被凶了,徐澄没哭哭啼啼,也没站着不动,而甩手给他一巴掌,“周南荀,冷静一点,我们不是在拍电视剧,我也不需要你英雄救美牺牲自我。
眼下,任何一个人留下都会死。
这一切都是凶手的圈套,你死了,正如他的意。”
脸颊微疼,但大脑猛一下冷静了,没再不管不顾把她往外推,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扶住墙壁站立起来,徐澄连忙过去搀扶住他胳膊,两人互看一眼,一起冲向洞外。
到洞口时,周南荀把两个人蒙在头上的湿衣服,拿下来,只紧紧包住徐澄一个人,她的脸和长发都护在湿衣服内。
小姑娘爱美,不能在她脸上留下疤痕,蒙好衣服,周南荀不给徐澄拒绝的机会,搂着她冲进刚刚燃起的火里。
好在,他们动作及时,洞口的火还没熊熊燃起,穿过去只是衣服点燃了。
周南荀在冲进火里前猜到这个结果,过去之后,直接拉着她倒在草丛里翻滚,没到深秋,草还是绿的,个别还带着水珠,不会引燃。
身上的火熄灭,周南荀额角的冷汗一颗颗往下落,手臂烫起的水泡和腿比起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躺在草里起不来,见她毫发无损,扬唇一笑。
他知道,徐澄有点小骄纵、稍有不顺会生气,时常需要哄着,但从来都不柔弱,她内心澄明坚定,明白他的顾虑及想法,关键时刻会用她的方式唤醒他。
联系不到外界,背不动周南荀,徐澄急得团团转,没心思和他笑,她抬手将周南荀脸推回去,站起身眺望远方看警车来没来。
忽闻草丛有声响,徐澄回头,周南荀不知何时站起来疯狂往远处跑,喊也不回头,速度十分快。
疼到冒冷汗还能跑那么快的,必然是忍着剧痛,徐澄搞不清原因,只能跟过去。
她跑得慢,追上周南荀时,他躺在地上剧烈喘着,脸上多了新的伤口。
“怎么回事?”徐澄猛跑一路也累得不行,气喘吁吁说,“你不要命啦?”
周南荀凭躺在草地上,缓口气说:“我抓到他,但跑掉了。”
“你这样腿会废掉的。”徐澄又急又气。
“管不了那么多。”周南荀疲惫地说,“他往西北方向跑了,现在去追还能追到,赵虎他们到了没?”
徐澄拿这不要命的人一点办法没有,往回张望一眼,“没看到人。”随即在他身边蹲下说,“你的记号只画到洞口那,这边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回去等,你不要再乱动,听见没有?”
这次周南荀乖乖点头,狂跑两次,捕兽夹的尖已伤到骨头,无法再动。
徐澄顺着原路走回去,刚到洞口,赵虎、老陈带着一行人赶来,讲清楚情况,老陈回去拿担架,赵虎去追人,徐澄带着乔语和其他同事去找周南荀。
上了警车,乔语联系消防队,赵虎联系医院,老陈开车快速往县城里跑,车到医院消防员已准备好工具等着了,取下捕兽夹,医生做完系列检查,确定捕兽夹伤到骨头,周南荀被安排住进医院。
老陈和赵虎要留下陪护,徐澄没用。
夜里护士查完房,VIP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徐澄坐床边与周南荀聊天,讲着讲着眼皮睁不开。
“上来。”周南荀往旁边挪动位置。
徐澄:“不能欺负伤员,我睡那张床。”
周南荀握着徐澄胳膊不放,“我一个人睡害怕。”
徐澄:“......”
这一天又惊又累,徐澄钻进周南荀怀里没多久便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病房的灯已经关了,窗帘没拉,清淡的月色洒进屋内,朦朦胧胧的刚能看清轮廓。
周南荀倚靠着床头坐起,头偏向窗外,病号服开了两颗扣子,衣襟微微敞着,手里把玩一根没点燃的烟,若有所思。
徐澄揉揉眼睛,清醒一些了,伸手指在他腰上戳戳,“在想什么?”
周南荀收回视线,睨她,大掌在柔软的发丝了抚了抚,“凶手带着鸭舌帽口罩,五官遮挡得很严实,身高体型以及装扮,与那天冒充李思言约你在美食城见面后,出来跟踪你的人一模一样。”
徐澄顿时从床上坐起,“我知道李思言来风絮网恋奔现的事,而你是这案件的负责人,我们两个都是他的眼中刺肉中钉,今天他想一次解决掉两个。”
“没错。”周南荀情绪还是不高,他省略案情细节说,“李思言这案子,凶手的作案细节很多地方和我妈的案子相像,今天引诱我去山洞,也与二十年前引诱我爸去山里也相似、甚至地点都一样。
如此类似的事不能是巧合,我原以为爸妈的案子,找到希望,可二十年前的犯案凶手,如今最少要四五十岁,今天他逃跑时,我扯下他的手套,那手很年轻,绝对到不了四五十岁。
也就说,案件细节与二十年前一样,但是人不是一个。
我想不通原因。”
第51章 白色记忆(三)
一周后, 周南荀出院回家,腿伤行动不便,赵虎、老陈、宋季寒争抢着要来家里照顾。
徐澄决心要做个贤妻, 照顾好周南荀, 一一回绝了朋友们的好意。
回家第一天,周南荀口渴想喝水,拿过床头水杯一看空了,不愿麻烦徐澄, 放下水杯没喝。
徐澄进门正巧看见这一幕,端起水杯去外面接水, 她在饮水机前接满一杯水,忽地想到入秋天凉应该和热水,又把那杯冷水倒掉,重接一杯热水。
她握着杯子把手进到卧室,靠床边坐下, “我喂你喝。”
周南荀坐起身,倚靠着床头摆手,“手又没伤, 我自己来。”
“你现在是病人。”徐澄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坚持要喂水。
周南荀没再推辞, 低头含住杯沿喝口, 水入唇腔, 眉霎时拧到一起, 喉结一动, 滚烫的热水进入腹中, 眉紧锁着始终没松。
“怎么了?”徐澄握住水杯把手一脸茫然。
周南荀低眸轻笑,“baby, 你想烫死我?”
徐澄把水杯移到嘴边贴了口,马上移开,满是歉意道说:“对不起,我想着天凉了,让你喝点热水。”
“喝热水通常指温水,你拿的这叫沸水。”
徐澄:“......”
“我去换一杯。”
周南荀拉住她,“别来回折腾,放床头柜,凉了我再喝。”
“哦。”徐澄像犯错的小孩,乖乖把水杯放下。
“之前在家里,喝水刘姨也帮你准备好?”周南荀问。
“差不多吧,不过我家的饮水机出来就是温的,可以直接喝。”
“那我们也换一个恒温的。”
“好。”徐澄拿过手机在网上下单重买饮水机,买完东西,还是没填补不满心里的愧愧疚,她站起身,“我去给你削个苹果。”
周南荀:“不用。”
徐澄没听,径自走出去,到厨房问题又来了,她没削过苹果,不会削,现翻出手机,找削果皮的教学视频跟着学,步骤没学会,倒看中了视频里的电动削皮机,激情下单买了几个不同颜色的。
她翻遍厨房也没找到削皮器,只能用水果刀,跟着视频一步步往下削。
半小时过去,徐澄还没进来,周南荀不放心,朝门外喊声她名字。
闻声一分心,刀忍一下削到徐澄手指流出血,她下意识叫了声。
“怎么了?”卧室传出响亮急切的男生。
“没事。”徐澄按着流血的伤口回他。
周南荀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按过去视频,两人一个人在卧室,一个在厨房,隔着客厅通视频。
“削到手了?”周南荀问。
“没有。”徐澄不承认,“挂了吧,苹果马上好。”
“不要削了,马上进来。”
“很快就好啦。”
“不听话,我不会吃你削的苹果。”
徐澄放下削一半的苹果,按着受伤的手指,满面愁容地进到房间,站在门边,手背身后说:“非要我进来干嘛?”
“过来。”周南荀召唤她。
徐澄站门边不动,“在这说。”
周南荀换了严肃的口吻喊她名字。
徐澄才过去,手背在身后,学他之前的轻松口吻说:“就破了一点皮,不碍事。”
周南荀是孤儿,从小就没人精细地照顾他,过惯了粗糙的日子,追捕嫌犯也经常受伤,忍痛能力强于普通人,皮外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轻松口吻内心的自然流露。
徐澄不一样,她生活在事事有人照料的环境,生活技能基本为零,忍痛能力无法和周南荀比,也装不出他的淡然。
周南荀一眼识破,轻下声,“过来我身边。”怕徐澄不听话,又说,“不听话我下床过去了。”
“不可以。”徐澄立刻走去床边,松开手给他看伤口,“不疼的。”
周南荀心疼又下不去床,只能干着急,“药箱拿进来,我帮你处理。”
拿到药箱,他拧开碘伏给徐澄手上的伤口消毒,再打开创可贴包扎,“不可以再削。”
“还差一半,我想削完。”徐澄对他撒娇装可怜,“拜托了,老公。”
周南荀对她这套毫无抵抗力,拒绝不出口,叮嘱道:“小心点。”
十分钟后,徐澄把削完皮的苹果递到他面前,眉眼一弯,“吃吧。”
周南荀盯着手里,被削掉一半果肉的苹果,徒然一笑,放嘴边咬下一大口,“老婆削的苹果真甜。”
徐澄心情瞬间提升,“明天我还给你削。”
周南荀:“......”
捕兽夹的尖围着周南荀左腿,扎进去一圈,皮肉伤得很重,运气好,骨头不算特别严重,休息没多久,便可拄拐杖下床活动,得到医生允许后,周南荀马上回队上班。
等到中秋,他左腿才彻底康复。
徐澄夜里梦见和周南荀初见那天,醒后缠着缠着他再戴一次白发。
“假发早扔了。”周南荀说。
徐澄不死心,发消息问乔语在哪买的银白色假发,乔语说当时买好几个,现在还剩一个新的没用。
休息日没去队里,也不用穿警服,周南荀随她折腾,得知乔语那还有假发,他去取了戴上。
徐澄在家化好妆,手扶柜门挑选衣服,看得正投入,背后袭来一股寒气,男人劲瘦的手臂环在她腰间,无名指指戴着银色婚戒,“想我没?”
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想什么?
徐澄回头,话语骤然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
漆黑的瞳仁与银白的发丝行成强烈对比,将周南荀的野性不羁衬得更为明显,不好惹的痞气也更浓。
是肆意生长,无拘无束的人才会有的气质。
徐澄没忍住,勾住他脖子,在唇上亲口。
周南荀抬手抓了抓头顶的银丝,挑眉笑道:“喜欢这款?”
“不是。”徐澄搂着他,软软地说,“只喜欢你这样。”
初见第一眼,徐澄是有被他身上的独特吸引到,只是后来因误会,那点特殊感没了,现在她想换一种身份再见他当时的模样,将开端那点不美好重来一遍。
她换好衣服,周南荀问:“想去哪?”
“去骑摩托。”
他们说走就走。
夏绿被重涂了颜色,满地金黄。
风絮的秋天不冷不热,是最舒服的时节。
黑色哈雷摩托,发出轰鸣的响声,绕过街区穿进山道。
徐澄没有开始时那么怕,环着周南荀的腰,欣赏道路两侧金色的稻田。
周南荀骑到他们放烟花的湖边,岸上的那片草坪没完全枯黄,在从绿到黄的过渡期,但树上落下黄色叶子铺在大片的草坪上。
他们拿下头盔,倚靠着摩托车眺望远方。
碧绿的湖水,被金色的稻田围住,像块明玉镶嵌在黄金中。
风一过,稻穗随风飘摇,远远看过去,仿佛一片金色海浪。
徐澄习惯了城市里繁华,没见过这样淳朴自然的景色,后悔没将画板和燃料带来,转头想说这事,瞧见周南荀低着头,银色发丝垂落额前,手里拿着笔,不知在涂什么。
“写什么?”她问。
他收起本子,“没什么。”
徐澄没继续追问,说:“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放风筝?”
“你带风筝了?”
“嗯。”周南荀从背包里扯出风筝,“放过没?”
徐澄摇头。
“猜你也没有放过。”周南荀拉着徐澄一起站在进风里,手臂环过她身体两侧,掌心落贴她手背,一起拿着风筝,“先看风的方向,然后逆风而站,等风筝飘起来,再提着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