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端端正正就朝瓷瓶敞开的瓶口飞了过去。
棋子将将飞到瓶口时,忽然不知为什么,微微一翻,歪了半寸,打在瓶口边沿上,弹了出去。
阿尝连忙回头,果然,季玄来了,倚在门口,也不知来了多久。
屋子里其他人见阿尝回头,也才看见季玄,连忙纷纷施礼。
“真是好雅兴。”季玄哼了一声,也不知在说谁。“赌的是什么?”
余人皆不敢说话。
阿尝心想,赌的就是你,哈哈。
季玄看一眼阿尝忍笑的表情,淡淡道,“五投一中,未免也太容易。五投三中,有把握了再来找我投给我看。你们回去练吧。我有事找小隐。”
三妃听季玄这么说,都惊喜异常,虽然变难了,可毕竟是王爷亲口答应的,必然不会食言。皆温婉答是,踌躇满志地走了。
别人都以为季玄叫的是雪吟姑娘的“小吟”,只有阿尝明白,他在趁机叫自己小隐。
“你就眼睁睁看着棋子飞进去?”等她们都走了,季玄才开口。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动手了嘛。”阿尝笑道,“她们有些日子可练了,省得到我这儿来折腾。”
季玄帮她扶起琴桌,“闷了吧?走,今晚京中据说有热闹看,带你出去玩。”
“什么热闹?”阿尝忙问。
季玄笑笑,“到时候就知道了。”帮她开了门。
阿尝急忙跟上,看也不看,随手将手中剩下的一把棋子向身后一抛。数枚棋子一起飞出,却在空中分了先后,叮叮咚咚争先恐后落进窄小的瓶口。
季玄手扶着门等她出去,看着瓷瓶微微一笑,心想,你这一把都投进去了,算是赢了我几个晚上?
此朝历经几百年而未改姓,天下太平,正是盛到极处之时。
京城奢靡,北地民风豪放,阿尝女装跟着季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季玄先带她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打算先把她喂饱再说。酒楼生意极好,季玄问过此店的招牌菜,什么翡翠金酥羔羊脯,麒麟炭炙软牛肠,各个都有个拗口的名字。
不一会儿菜就流水价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尝点菜时兴高采烈,吃的时候却兴趣寥寥。
“怎么了?”季玄尝了尝,凡间口味,并无不妥。
阿尝支着头,用筷子戳一戳夹过来的菜,“不喜欢。还是你做的好吃。”
季玄做菜都是挑上好的材料;季玄用仙法控制火候,精准无比;季玄的调料用得恰当,用仙力逼出材料本身的原味,从不喧宾夺主。
季玄笑笑,这孩子认吃,果然一直投喂,就能喂熟。
“那就算了,回去我给你做。”
阿尝闻言,才高兴起来,“所以你到底带我来看什么热闹?”
季玄道,“不急,我们等着天黑。”
两人座位在二楼靠窗,向下看就是京都最繁华最宽阔的街道。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却人声鼎沸,行人不见变少,反而多了起来。
阿尝探头出去看,忽然觉得有东西滴在脸颊上。
下雨了?
阿尝伸手一抹,手掌上血红一片。
阿尝立刻抬头向上看,三楼是酒楼的包间,窗口有一个人也正在探头向下看,铁青的脸,乌黑的眼窝,七窍流血,一双手扒着窗框,长长的指甲上正有血滴下来。看见阿尝抬头看他,居然对阿尝咧嘴笑了笑。
阿尝毫不犹豫,手在窗框上一搭,就要纵身而起。
季玄却比她还快,鬼魅一样绕过桌子过来,一把将她按住,顺手帮她抹掉脸上的血痕。
“不捉?”阿尝莫名其妙。
季玄笑道,“我是带你来玩的,不是让你捉妖的。你再看看下面。”
下面街道两旁都新点上了额外的一排排灯,新支了无数夜市的摊位,人影憧憧,很多人看着都不太对劲。
有的人顶着极招摇的大头,足有普通人四五倍大,晃来晃去,仔细看去,那大头应该是纸糊的,里面用篾子撑着套在头上,上面还贴着红纸的舌头。
有姑娘披头散发,全身是血,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颜色,安闲地到处溜达。
不过大多数人打扮得都没那么敬业,不过是戴着各式面具,面具稀奇古怪,或是无常鬼差,或是凶兽妖怪,像是只为凑个热闹。也有姑娘只要漂亮,不肯扮鬼,穿着纱衣,高梳云鬓,装成仙子的模样。
阿尝默了默,这些人没事装神弄鬼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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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那章发出来时已经过了,中秋那章发出来时也已经过了,万圣节终于赶上了……虽然提前了十天,嗯。
第69章 糖花3
季玄将手撑在她身边,也往下看, “这是此地风俗, 每年今日的晚上, 人人都到这条街上扮鬼来玩。”拉起阿尝的手,“我们也下去。”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阿尝看看周围的一群涂脂抹粉装出来的假鬼, 甚是不以为然, 出主意道,“季玄, 咱们变个真的鬼脸吓吓他们。”
季玄不听她的, 果断拒绝,“真把人吓死了,你又要去幽冥殿要人?”拉着她到夜市的摊位前。
几乎每个摊位都有面具卖,争奇斗艳。季玄挑了个只遮上半张脸的判官的, 又给阿尝挑了个也是半爿的白老虎,虎额上抹着金粉, 帮她戴在头上, 端详了一下,“看着更像坐骑了。”
街上多是年轻男女,因为人人都打扮了, 戴了面具, 举止就不那么拘谨, 再加上此朝贵胄原本都是骑射出身, 带得整个京城民风豪迈,路上多有陌生人彼此打量,眉目传情。
阿尝戴了半爿面具,东张西望,一眼看见斜对面摊位前,一个穿玉色锦袍,戴了半爿面具的年轻男子正看着这边,见阿尝看他,好看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颔首对她微微致意。
阿尝只作没看见,把头转向旁边。
旁边有年轻男女正在哄笑,只见一个背后拖着一条厚密的狐狸尾巴假扮狐狸精的女子,正把手中一支扦子递给一个书院学生打扮的男人,扦子是细细的竹棍,顶端挑着朵金黄色晶莹剔透的花朵。
季玄微笑道,“今夜人多,难得大家都出来玩,若是女子有心仪的人,就会把手里的糖花送给他。”
“糖花?能吃的吗?”阿尝一瞥眼,已经看到许多摊位上都在卖。
所以重点是在吃上吗?季玄叹口气无奈道,“糖浇的,当然能。”
只见临近摊位的摊主将金黄透亮的糖汁浇在石板上,铸了糖片,趁热弯成花瓣,再黏在竹扦上,一层层花瓣做好后,就插在稻草棒上任人挑选,所做的多是些牡丹芍药,也有菊花兰花,各式各样精巧可爱。
阿尝找了个样子最多的摊位,上下挑了半天,终于抽出两支,都是密密的小朵木樨花簇成一球,“老板,来两支。”
两支?季玄看着她。
阿尝买好,先高高兴兴咬了一口,花球已经没了一半。见季玄在看着自己,举起另一支没咬过的,含糊道,“你要不要吃?”
季玄默了默。这到底算是送了?还是不算?
“想那么久?不想要就算了。”阿尝放下手里的糖花,再咬一口自己的。
“谁说不要?”季玄伸手就要从她手里拿。
阿尝灵巧地将身一侧,躲过他的手。已经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糖花吃光了,随手将扦子飞射入摊位旁的桶里,又把另一支举到嘴边。
季玄挑挑眉,劈手去夺那支就要落入虎口的糖花,阿尝退了两步,旋身闪过,道,“我没吃够,又不想给你了。有本事你就来拿,”想想又补充道,“不过不许用仙法欺负人。”
季玄道,“不用就不用。”
不用仙法单单比拳脚打架,阿尝并不弱,而且在夜市中不想太引人注意,都只能隐蔽地用手上的小巧擒拿和躲闪功夫,不能大开大合,季玄占不到便宜,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分不了高下。
季玄眼睛一眯,忽然换了策略,一双手开始专往阿尝头上招呼,一会儿拉一下她的头发,一会儿刮一下她的鼻子,虽然不疼也并不算轻薄,却是不胜其烦。
“你……”阿尝无语,这人实在无赖。
季玄笑道,“我什么?”
阿尝不止要护着糖,还得躲他的手,顿时落了下风。眼看糖花就要被季玄抢走,阿尝忽然指旁边道,“季玄,看那边!”
季玄不理她的声东击西,继续认真抢东西,却见阿尝不再跟他纠缠,撇下他直奔街市的一个转角。
那里是夜市摊位后背光处,旁边的店铺已经打烊,黑漆漆一片。一个披黑袍的人正搂着一个女子,黑袍人不矮,女子全身几乎都被他的黑袍遮着,只从袍子缝隙中露出后背和身后一条狐狸尾巴,应该就是刚刚给心上人送糖花的那位。
抱着她的黑袍人并不是刚刚女子送了糖花的学生。
季玄正要拦住阿尝,让她不要傻乎乎去打扰人家亲昵,就看见黑衣人看向奔过来的阿尝,随即松开怀中女子。那女子软软地倒了下去,黑袍人一闪,穿进旁边的小巷,消失在阴影里。
阿尝已经冲到女子面前,伸手探了探,只是晕过去了,再一看,女子脖子上几个青黑的尖洞,分布成爪型,正在流血。
阿尝哼一声,“假鬼里混进来真妖,趁乱吸人精血。”也跟着进了小巷。
小巷进去就是层层进进的民居,都是小路,阿尝对季玄道,“你查一边,我查一边,一会儿回刚刚的夜市汇合。”
季玄点头道,“你自己小心,有事叫我。”向东边去了。
阿尝向西追了一段路,到处都冷冷清清,前面忽然人影一闪。
阿尝立刻跟上,果然是那黑袍人。阿尝不知是不是真的妖怪,没有贸然动用逍遥袋,只快步奔近。
黑袍人听见响动,回头来看阿尝,整张脸都隐在黑色兜帽之下,看不清楚。见她追过来,忽然拔地而起,上了旁边民舍的屋顶。
阿尝哪容他跑,跟着上去,无奈脚下的罗裙碍事,阿尝一把抓住裙角,随手挽了个结,跟着黑袍人在屋顶之间纵跃。
这身女装实在碍事,阿尝心中烦躁,平时早就追上了,今天慢了很多。
罗裙的布料上乘,又软又滑,才打的结随着阿尝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滑开,阿尝正打算从一个屋顶跃向另一个,腿被滑开的罗裙一绊,将将稳住时,谁料脚上穿的绣鞋不比往日的轻靴,在瓦片的青苔上打滑,阿尝一个站不住,朝下面直跌下去。
隔壁就是热闹的大街,动用仙法怕是要被人看见。阿尝在拍下去和飞起来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没想好,就被一个人一把抱住。
抱住她的人稳稳地落在地上,对阿尝一笑。
阿尝立刻认出来,这是刚刚那个飞眼神过来勾搭人的玉色锦袍公子。
锦袍公子将面具推上去,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道,“忙什么呢?怎么这么不小心?”
请问你是谁?我跟你很熟吗?
阿尝从他胳膊里挣脱出来,道声“多谢”,就要继续去追那个黑袍人。
锦袍公子却不想这么放了她,忽然伸手,抽出阿尝手中一直拿着的糖花,笑道,“要谢我?那这个就当作谢礼吧。”
那支糖花阿尝追了半天妖都没舍得扔,居然被他抽走了。
阿尝大怒,反手去抢,但有人更快,出手如电,瞬间已经把糖花从锦袍公子手中夺了下来。
季玄捏着糖花,脸若寒霜。
锦袍公子看见季玄,并不奇怪,笑道,“三哥。”
季玄怔了一瞬,立刻明白他是谁。世上会叫宁王三哥的,就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四皇子宣王,当下不动声色道,“你怎么在这里?”
宣王笑道,“我溜出来凑凑热闹。本来想你今天才回京要歇歇,打算明天才去找你,没想到就遇上了。”指阿尝道,“雪吟?”
季玄哼了一声,“你倒知道。”
宣王道,“能被三哥带出来玩的,也再没别人,总不能是冯将军家那只母老虎。她戴着面具,一时没看出来。走走走,”熟稔地揽住季玄,“我请你喝酒。”
季玄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今晚不行,我还有事。”
宣王一怔,随即看了眼阿尝,笑道,“那好,我明天和二哥一起去看你。”
说罢告辞而去。
见他终于走了,阿尝看看季玄手里的糖花,道,“你还是赶紧吃了吧,免得又被人抢了。”
季玄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阿尝,把糖花送到唇边,道,“确实。我也觉得,好像还是先吃了的好。”
季玄与阿尝回去后照例运化灵元丹,第二天一早,宣王和穆王就结伴来到宁王府。
季玄道,“这两个皇子想必和宁王之死有关,你和我一起过去。”让阿尝换了男装。
宣王正在等着,一眼看见阿尝,对她微微笑了笑。
宣王身边是另一个年纪相若的男子,眉宇间一抹去不掉的忧郁之色,应该就是宁王的二哥,穆王。穆王自从看见季玄身后的阿尝,目光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阿尝身上飘来飘去。
阿尝知道在他眼中看的是死去的雪吟那张妩媚的脸。心想,雪吟不是你送给你弟弟宁王的吗?难到还舍不得了?
他们只有三兄弟,各个同父异母。三人的大哥皇太子前几年就得病死了,新太子一直未立,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种乱子。
“三哥回来后还没去见过父皇?”宣王问。
季玄道,“我回来后父皇还没召我。”
宣王点头道,“父皇是病得重了,清醒的时候不多,想来什么时候醒了,很快就会见你。”语气轻快,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
三人的话题兜来兜去没个完,终于绕到关键的地方。
穆王道,“三弟,听说你这次回京的路上得了重病?”
季玄听他终于问起这个,向后一靠,笑道,“何止是得了重病,根本就是死了一回。”
宣王是真的吓了一跳,连忙道, “死了一回?三哥你不要吓我。”
季玄道, “我得了种怪病, 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后来迷迷糊糊,看到有鬼差来捉我。我跟着他们到了地府幽冥殿。可是幽冥殿上的鬼王查了册子,说我阳寿未尽, 有大福报未享, 又把我送回来了。”说罢,微笑着看着两兄弟的表情。
“大福报”三个字显然是触动了二人心事, 两人脸色都变了变。穆王蹙眉不语, 倒是宣王抢先道,“三哥,幽冥殿什么样?好玩吗?”
季玄似笑非笑道,“幽冥殿森严肃穆, 鬼王铁面无私,进去的人人都要过审, 查了今生的言行, 安排来世的福祸,罪大恶极的要先进炼狱受苦,皇子乞丐皆一视同仁。”对宣王笑笑, “那地方人人早晚都要去, 四弟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必着急。”
阿尝听他拿话来镇唬敲打这两个皇子, 暗自好笑。
这番话说出来,只见穆王脸色更黑。
宣王机灵,立刻换了个话题,只问季玄牧州的风土人情和这次回京路上好吃的好玩的,不一会儿三人又言笑晏晏,看起来真的如同好兄弟一般。
过了一会儿,穆王起身更衣,站起来时微微向阿尝递了个眼色。
阿尝心中疑惑,难道雪吟和穆王这个旧主之间还有什么猫腻?
这种小动作哪里躲得过季玄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季玄见他出去了,趁宣王低头喝茶的空,对阿尝微微示意,向外面偏偏头。
阿尝随即道,“王爷,我出去看看午膳可摆好了。”
季玄点头答应,放她出去。
阿尝出来,心想,穆王会去哪儿?话本子里这种时候,都是要去后花园暗通款曲,可不知道这宁王府的后花园到底在哪儿。阿尝一路东张西望地乱走,并没看见穆王的人影。
正走着,忽然有个小丫鬟上前来,低声道,“姑娘,请跟我来。”
阿尝看她一眼,心道,季玄啊,我帮你发现了你府里的内奸一只。
两人走出不远,来到一个屋子,像是收放整理花园的杂物的地方。小丫鬟先施一礼,告退了。
阿尝刚进屋子,就冷不防被人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居然还真是来偷情的。
阿尝一拧身就从那人胳膊下钻了出去,退开两步,果然是穆王。
穆王见她毫不留恋地躲开,神色复杂,凝重中透出伤心,深情款款道,“吟儿,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何止喜欢上了,你家吟儿都跟那宁王殉情了好吗?阿尝犹豫不决,不知他们三人的纠结关系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好不出声。
穆王道,“我听说三弟死的时候,你也随着自刎了,后来又跟着重新活过来的?”
阿尝心想,你消息真灵通。不过这件事可绝不能认,否则阵营站错,就什么都探听不出来了。于是调整了一下表情,“自刎?”冷笑一声,“我是被他死前杀的。你那时在哪儿?也不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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