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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佛子换心之后(鹿溪山)


还未走出千杀楼的地界,前方传来一阵响动,两道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出,正是许久不见的孤月影和刚刚分别的湛尘。
双方会面,花燃惊愕道:“你们也是闻惊风计划的一环吗?”
湛尘反问:“闻惊风?”
“是他协助我逃出来的。”花燃皱起眉头。
孤月影压抑着兴奋,“阿燃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一收到消息马上就往这里赶。”
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花燃没有深问,几人一同往外潜行。
移动过程中,花燃压低声音问道:“你哪来的消息?”
孤月影:“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传的,来的路上我和药谷的人证实,确认你真的被千杀楼带走,我立即一路赶过来。”
花燃打量孤月影,发现她身上虽有一些受伤的痕迹,但是伤得并不重。
千杀楼的防御没有那么弱,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特意给孤月影传递消息,还故意放她进来,这个人选除了闻惊风不会再有其他人。
“那你呢?”花燃看向湛尘。
湛尘:“我得知千杀楼的大概位置,一路找过来。”
花燃伸手过去,无意中触碰到湛尘身上的血,却没有闻到一丝血腥味,她曾在湛尘面前用过这样可以立即止血还能掩盖味道的药物,后来湛尘问她要过这个药,没想他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这个药效果强大,副作用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疼,非常非常疼,受伤的面积越大,痛感就是翻倍地增加。
花燃:“即使你不来,我也能逃出去。”
孤月影:“就是,还有我呢,我一路过来都没触发大陷阱,也没被发现,还是很有用的!”
花燃无奈,闻惊风引来孤月影的目的不单单是帮助她逃跑那么简单,若是被伏冷霖发现,在危急时刻孤月影就会变成为她逃出千杀楼的踏脚石,甚至有可能付出性命的代价。
自己跑来的湛尘在闻惊风的计划之外,倒是为她逃出去多一份保障。
四人的动作还是引起千杀楼的注意,哨岗发出警示,立即有无数的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
花燃正要拔下几根头发作为武器,湛尘拦下她的动作,将一根丝线放入她手中。
夜色太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材质,但从手感来看不是凡品。
她拿好细如发丝的长线,线段融入黑夜。
也真难为湛尘,一路找过来还不忘提前给她备好新的武器,她进地牢一遭,除了一身衣物之外,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扒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的毒都被细细洗去。
双方都没有过多言语,漆黑的夜晚将刀光剑影掩盖,只有不时响起的轻噗声和浓郁血腥味诉说着这里在开展一场战斗。
大批的刺客死在湛尘的业火下,他静静站在那里,甚至没移动一步,手指控制着业火将一个个蹦跶的刺客烧成灰烬。
他的灵力仿佛用之不竭,像大海一般磅礴,从始至终不见消耗半分。
刺客们见不敌湛尘,立即转换战术,一批人牵制湛尘,更大部分的人去对付花燃。
这些人气息驳杂又庞大,不怕疼痛一般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姿态强势进攻,即使断手断脚也能强撑着站起来继续打。
花燃喘着气打量这些人,或许她这一批刺客是碰上伏冷霖最仁慈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保留有自己的性格,而面前的刺客们已经完全沦为工具。
他们吃下人血练成的丹药,成为伏冷霖手中一批又一批的消耗品。
想要从这些人手中突出重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事,花燃脑中飞速思考着突出重围的办法,接应她的人忽然一把抓着她的手。
对方是个女子,脸型是流畅的鹅蛋脸,但是面容布满火焰烧过的疤痕,两只眼睛像是把眼珠子直接镶嵌在脸上。
她声音嘶哑如乌鸦一般粗劣嘶哑,语速极快道:“在拖下去就跑不了了,我数到三,你躲远点,找到机会向南跑,那里有一片布满瘴气的沼泽之地,是千杀楼未涉及过的地方,往那里走活命的机率更大。”
花燃反扣住对方的手,“你要做什么?”
对方嘴角艰难地向上弯起,“今晚我就没想过能活下去,十七,你一定要杀了伏冷霖,替我全家报仇!”
话音刚落,她猛地将花燃推开,开口道:“一……”
花燃下意识想要扑回去抓住她,身旁一个刺客拦住她的去路,她了结拦路的刺客,接应人已经数到“二”。
她要上去阻止对方,被湛尘抓住护在怀里抱紧,带着她往旁边扑倒。
就这一瞬间,仿佛无数炸.药一同爆.炸,地动山摇,震耳欲聋,掀起的热浪把人往外推。
花燃滚落在地,眼角滑出一滴泪。
她终于想起对方是谁,一个排号为八十八,数字十分吉利的腼腆的女孩,初见时和人说话都会脸红,还很怕疼,训练的时候经常哭。
谁也没想到八十八会坚持到最后,成为活下来的一员,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不再会脸红,腼腆变为沉默寡言,与这藏在深山之中的千杀楼一样寂静无声。
她在未能独立执行任务之前,和八十八一起合作过几次,对八十八的印象不好不坏,也不深刻,与同其他人合作时没区别,后来能够自主出任务之后,她们就再也没碰过面。
就这样一个甚至没和她交谈过几次的女孩,为她的逃跑付出生命。
这样义无反顾、这样决绝,犹如飞蛾扑火,没有一丝迟疑。
闻惊风真是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又一个人因她而死。
这样一条沉重的性命,她怎能承担得起?

◎这世道不容他们◎
自.爆掀起的灵力将大半的刺客炸死, 湛尘抱着花燃也受到波及,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
湛尘背部伤口加大,溢出的鲜血将压制味道的药物冲散, 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散开, 血低滴落在地后化为一团业火, 所在之处杂草枯萎。
花燃扶起湛尘, 红线缠住同样被气浪掀飞到另一头的孤月影,她咬牙向前走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份用活生生的人命争取而来的时间,她不能浪费。
爆.炸伤及的不仅是敌人, 自己人也有所波及, 花燃胸口灵力翻滚,抓着湛尘手臂的手掌用力得指节泛白。
湛尘反握住她的手,半扶着她向前走,明明伤得比她还重, 此刻却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花燃干咳几声,将喉头的腥甜咽回去。
一路向南, 在身后追兵不依不饶地纠缠下,他们闯入沼泽地。
沼泽地并不是一大片沼泽,而在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沼泽, 中间有正常的路可以走, 只不过极难分辨, 所有的土地看上去都一样。
漆黑的环境下, 肉眼能看见的东西实在稀少, 腐烂臭气在空气里上下沉浮, 倒是将血腥气完全压制下去。
身后传来响动, 是鬣狗一样的追兵。
细线缠住一截树枝, 又分出两缕各种绑紧湛尘和孤月影,花燃抓稳细线一荡,如同鸟儿一般飞跃而过。
她重复同样的动作,在树林中不停穿梭,时不时改变方向绕个圈子,终于甩脱追兵,她不敢落地,选择停在一颗巨木上。
不知道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她们落在一个巨大的鸟巢中,鸟巢又有三个双人床这么大,装下他们绰绰有余。
巢中有两个破碎的蛋壳和两只刚刚长出一点毛的幼鸟,幼鸟一听到动静就张开嘴巴叽叽大叫,那张血盆大口恐怕塞进一个人都没问题。
孤月影和左边幼鸟的大嘴擦肩而过,心有余悸地拍拍肩膀,忍不住道:“这什么灵兽啊?嘴这么大。”
花燃:“没有攻击意图,可以休息。”
幼年体积不小,足有半人高,不过还没发育完全,走路还会打滚,构不成威胁。
陌生的气味刺激着幼鸟不停叫唤,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明显。
花燃走到幼鸟面前盯着它们,幼鸟们顿时警惕起来,两只光秃秃的翅膀扬起,仅有的几根羽毛迎风摇晃,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你们两只笨鸟早日成佛。”花燃毫不客气地将它们身上的羽毛薅走。
先长出来的都是坚固大羽,花燃拔不下来,幼鸟疼得嗷嗷叫唤,声音攻击着花燃的耳膜。
她揉揉耳朵,各自捶一把幼鸟的头,“吵死了,你们要把敌人引来吗?”
她放弃硬拔的方式,拿出匕首将羽毛割断,将所有羽毛全部薅走,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各自拿好。
“不知道大鸟什么时候回来,黑灯瞎火还外出觅食,让我们一起祈祷它是一只眼睛不好而不是眼睛太好的灵兽吧。”
她和湛尘身上都没有丹药,全靠孤月影提供,三人都有受伤,必须及时休整。
夜晚在这样陌生的地方行走太过危险,如果能在鸟巢中休息一晚最好。
也不知是被一拳打老实,还是鸟毛的味道盖过人气,两只幼鸟总算没有再叫唤。
花燃向孤月影要走一颗光珠,捏在手心只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她小心清理着湛尘背后的伤口。
夜深,林中刮起大风,明明酷暑的季节,鸟巢里却仿佛置于寒冬,两者幼鸟相互依靠,冻得瑟瑟发抖。
花燃打了个喷嚏,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千杀楼没有往这边扩张。
这里像是另一个地方,充满无数危险,灵力也抵不住这刺骨的寒意。
人和鸟原先是泾渭分明地坐在两个方向,温度一下降,花燃又打起幼鸟的主意。
她带着湛尘和孤月影挤入幼鸟中间,幼鸟冻得发抖,没有推开他们,三人两鸟就窝在一起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降温。
花燃不知不觉间睡过去,还没完全沉睡,迷迷糊糊间感觉腰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着,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她,感觉腰都要被戳断了。
她睁开眼睛,和面前贴得极近的幼鸟大眼瞪小眼。
见她没反应,幼鸟鸟喙又啄她一下。
好啊!她把鸟当成同甘共苦的兄弟,鸟把她当食物?!
正当她决定明天的早饭做烤鸟的时候,幼鸟像是十分着急,鸟喙一拱差点把她推翻。
这一晃动间,她就看见树梢上一个探着头的大蛇,信子长得能荡秋千。
她这才明白幼鸟的意思,转头过去看那只啄她的幼鸟,对方清澈又愚蠢的眼睛里写着四个字:左眼“救命”,右眼“你上”。
花燃:……
树林寂静无声,鸟巢就像一盘菜,而蛇已经准备好饱餐一顿。
她喊醒湛尘和孤月影,朝他们打着手势。
大蛇缓缓爬进鸟巢,朝啄花燃的幼鸟张开大嘴,孤月影趁机往蛇嘴里扔进一张爆.破符箓。
符箓爆开,大蛇猛地合起嘴巴,它被激怒,目标从幼鸟转移到孤月影身上。
孤月影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这都炸不开?”
她已经用上威力最强的爆.破符箓,这蛇的嘴是用铁做的吗?
她在先前的战斗中负伤,此刻没有太多心力再去对付大蛇,忍着肉疼掏玉往大蛇身上砸,这些都是师兄师姐封起的一道剑气,威力不比他们亲自在此施展弱,可惜现在就剩这最后几个。
细线悄然张开,大蛇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孤月影上面,花燃趁机缠住大蛇的头,灵力爆气绞紧蛇头。
蛇皮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韧,业火顺着细线向上焚烧,将黑蛇的皮肉烫伤,帮助细线勒入蛇身。
大蛇痛苦翻滚,力道之大将花燃甩出鸟巢外,一只幼鸟动作极快,一把叼住她的衣服,把她倒吊着拉回鸟巢中。
孤月影握着剑,剑气涌动间将大蛇的左眼弄碎,业火再次加大,看上去已经不像是火焰,而是一团浓墨在翻滚。
两只幼鸟缩着角落一声不吭,花燃气笑了,“刚见到我的时候叫得欢,见到蛇怎么就不吭声了?”
一只幼鸟张张嘴,口中吐出一团火星,还没有打火石打出来的火星大。
花燃冷漠脸,现在她知道这种鸟会吐火,但是屁用没有。
她强撑着再次出手,用尽全部力气,与孤月影配合,打在大蛇七寸将它头身分离。
战斗结束,花燃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停留在鸟巢是想好好休息一晚,谁知道又被迫和条蛇打架,刚养好的一点精神又没了。
两只幼鸟叽叽喳喳,连滚带爬地跑到大蛇旁边,啄着蛇皮想吃肉,但啄了半天蛇皮还是原样。
花燃实在看不下去,一脚把幼鸟踹到蛇身断开的伤口处,两只幼鸟终于能够美滋滋地开始吃饭。
也不知道母鸟是死了还是出去觅食没回来,晚上这么冷,还有不少敌人,两只幼鸟根本无法靠自己活下去。
刚这么一想,树林里便响起一声尖利的啼鸣,随着一阵剧烈大风,一只巨大的鸟落到巢穴中。
原先空旷的鸟巢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两只幼鸟叫声十分明快,母鸟也激烈回应着。
不多时,母鸟的目光落在三个格格不入的人身上,鸟头凑过去嗅了嗅,又狐疑地转动鸟头。
花燃三人头上都插着从幼鸟身上薅来的绒毛,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动,花燃思考片刻,仿照着幼鸟的叫声喊了几句,声音惟妙惟肖。
母鸟最终转过头去,撕下大蛇的一大块肉喂给幼鸟,这可比幼鸟们自己啄有效率得多,吃一块就饱了。
它又撕下一块蛇肉,喂给不会张大嘴叽叽叫的“花燃”。
花燃:……
这块蛇肉比她头还大一点。
她礼貌道:“谢谢,我不吃。”
母鸟把蛇肉往她头上推推,大有不主动就逼着她吃下的架势。
眼看蛇肉就要蹭上她的头发,腥气扑面而来,她急忙接过蛇肉,布下一个障眼法将蛇肉隐藏起来,做出吃下的假象。
母鸟终于放过她,又如法炮制地撕下另外两块肉给湛尘和孤月影,确定幼崽们都吃饱之后,它才对着剩下的蛇肉大快朵颐。
花燃闻到母鸟身上的血腥味,它的腿部有伤,血液使得绒毛结块,身上还带着人血的味道。
看来真是不巧,他们的追兵或许遇上了这只觅食的母鸟,两者起了冲突,母鸟没能及时回巢,也没带回食物。
有母鸟在,不必再担心有其他威胁,总算能够安心休息一次。
母鸟将所有幼崽纳入羽翼之下,厚厚的绒毛带着暖意,抵御外界的风寒。
花燃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树林里喧闹的鸟叫声吵醒。
一睁开眼,就看见湛尘浑身绿色,被一大团草药糊住,脑袋瞬间清醒。
她坐起来,看见母鸟腿上的伤口处也有同样的绿色,“这是母鸟拿来的草药?”
湛尘点头:“天刚亮它就飞出去,啄碎了带回来,效果很好。”
就是母鸟可能错估他的伤口面积,带来的草药能把人淹没。
母鸟还在呼呼大睡,花燃将幼鸟扒拉出来,拍拍它的脸把它喊醒,拿出昨天母鸟给她蛇肉在幼鸟面前晃悠,“吃不吃?”
幼鸟盯了她片刻,缓缓张开大嘴,花燃把蛇肉扔进去,另一只幼鸟吃掉湛尘那份,至于孤月影的那块,幼鸟已经吃不下,只能放在鸟巢里留着给母鸟。
他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久留。
孤月影拿出两把剑,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飞舟,只能让你们自己御剑。”
剑修的贫穷人尽皆知,花燃拍拍孤月影的肩膀,拿走一把剑。
在沼泽地吃尽苦头,花燃三人终于走出去,浑身是伤,身上的衣物也破破烂烂,仿佛流浪几年。
她们一路为躲避灵兽滚泥潭、涂抹味道刺鼻的草汁、频繁装死,还陷入沼泽中差点亡命,一路狼狈不已。
林中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此时乍一走出,重见天光,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们日夜赶路,累了就歇,时间彻底颠倒,不知离逃跑的时候过去多久。
沼泽地中有屏蔽灵力的磁场,孤月影刚出来,飞舞的灵纸鹤几乎将她淹没,全是十方宗的弟子的来信,其中又数简容舟的信最多。
孤月影全部拆开匆匆看过一眼,信中的内容大致相同,按照时间的顺序,一开始是问询她去到何处,后面是各种质问和骂骂咧咧,最后是关心她的安危,最后一封是一个时辰之前。
这一次她外出潜入千杀楼找花燃的事没告诉任何人,只留下一封信说自己要去找花燃,师门着急也难免。
她立即回了一封信告平安,又转头问花燃,“回十方宗吗?”
花燃摇头,“你该回去了,但我们不该去。”
简容舟本就对她有敌意,去十方宗也是自讨没趣,更何况仅凭一个十方宗,也护不住她们。
孤月影立即改口:“我跟你们一起走。”
“你的道在剑宗,不要忘了你的初心,你好好学剑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你看,如果这次不是你变得强大,我们怎么能活着从沼泽中走出来呢?”花燃耐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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