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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佛子换心之后(鹿溪山)


湛尘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追查?”
没有相识的人受害, 在万里城也未遇见容易激起她保护欲的年少女子, 深入追查这件事不符合她的性子,一定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他不喜欢这种被花燃排斥在外一无所知的感觉。
花燃答:“想看看幕后之人是不是我猜测的那个人,先让我证实一下, 具体缘由晚点再告诉你。”
“好。”湛尘信她。
两人在行廊分别,各自回到房间。
花燃敛下眼睫, 脱下外衣和鞋子躺在床上闭目,清风拂过床头纱帐,她睁开双眼, 冷冷注视来者。
她身形一动, 却不是奔着不请自来的闻惊风, 而是从窗户穿过想要去到湛尘的房间。
闻惊风出手阻拦, 微笑道:“就那么在乎那个和尚?”
花燃:“关你屁事!”
“这是千杀楼的任务, 你身为千杀楼的人不但不执行命令, 还想跟楼里对着干?”闻惊风笑容不变。
“十七, 你应该清楚楼主的手段, 背叛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
花燃反击,红线散在房间角落,轻飘飘落下时将桌子分割成两半,“到底是千杀楼的任务还是你闻惊风的任务?”
“我出了钱,自然就是千杀楼的事。”
扇子拂走红线,如刀枪争鸣,原地掀起一阵风浪,没关紧的窗户砸在窗框上咚咚作响。
“净光寺佛子的性命,你还真出得起价钱。”花燃冷脸,“他现在是我的人,我可以付双倍悬赏撤下你的追杀。”
闻惊风忍不住发笑,“你还有钱?”
花燃:“这就不用你操心。”
“那你可要尽快回千杀楼一趟,找够双倍的的任务赏钱撤下追杀令,不然千杀楼不死不休,我怕你护不住他。”闻惊风睨笑。
“此后你更是每日都要将他看好,他的命,我会亲自取走。”
大风刮过,闻惊风不见踪影,徒留一地狼藉。
花燃推开湛尘的门,没看见料想中的场面,湛尘静坐在床上,听到动静后睁开双眼,目露疑惑,下床走到花燃面前,“怎么了?”
花燃眸色深深,“没什么,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什么千杀楼的任务,都是假的!
闻惊风竟敢骗她,布下阵法阻隔她对隔壁的探查,利用千杀楼来试探她对湛尘的态度,往后若是闻惊风要动手,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湛尘见她绷紧脸,像是极为不高兴,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气。
他顺从本心,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捏捏,入手绵软温热,是一种别样的鲜活。
花燃拍开他的手,“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脑中纷乱的思绪沉淀下去,对于湛尘的担忧暂时干扰不到她的思路,她思考着闻惊风来到万里镇的目的。
他绝对不是刻意为湛尘而来,若是真想动手,一路过来有无数机会,没必要在这个时间点杀人,还是说这个时段或这个地点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山里的废蛊,她心思沉了沉,他也是为养蛊人而来吗?
她没有再睡,而是专心观察隔壁湛尘的动静,先前在山里,离开沟壑时她察觉到暗处的眼睛,他们大概率已经被发现,临走前她带走一只半死不活的废蛊。
和湛尘在门口分别时她在湛尘肩上放上那只蛊虫,作为吸引养蛊人的诱饵。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整整一天,花燃都没有出客栈,期间和湛尘一起吃了两顿饭,静静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危机,时间紧迫,她必须比闻惊风更快找到人。
而湛尘一无所觉,只当花燃还在为没有找到线索而烦闷。
天色初入夜,花燃待在湛尘的房间里,坐在窗边向下望,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去处,带着人世独有的热闹喧嚣。
一盏盏灯笼亮起,灯笼里装的不是蜡烛而是一颗颗光珠,微风吹拂,灯笼轻晃,不知哪家人的酒刚开窖,酒味散出,香气醉人。
敲门声响起,店小二的声音传来,“客人,您点的酒水到了。”
花燃:“我们没点过酒水,你送错地方了。”
店小二:“是有一位道友相赠,指明要送到这个房间,还留了张字条。”
花燃起身走过去开门,店小二低头,端着一壶酒走进,径直把酒壶放在桌上后,拿出一张字条朝床上打坐的湛尘走去。
“客人,这是要交予你的字条。”
花燃伸手过去截下那张纸条,摊开一看,上面空空如也。
店小二已经抽出一把匕首刺向湛尘,匕首上反射出黑紫色的寒光,显然是淬过毒,湛尘反应不慢,一把扣住店小二的手腕将其往下压。
匕首翻转再次攻击,店小二的手臂有如钢铁,湛尘没能将其弯折,躲避攻击踹开店小二。
佛音渐起,音攻却对店小二影响甚微,梵音会扰乱人的精神思维,让人动作迟缓陷入僵直,而他像是听不见一般继续追逐湛尘,灵力凝成的金色梵文贴在他身上,也没让他彻底停下脚步。
花燃没动手,趁着店小二专心对付湛尘的时候,朝对方扔出一个龟壳。
龟壳是一个防御法器,作用有些鸡肋,在阻隔敌人攻击的时候也将自己束缚在壳中,不到万不得已花燃不会使用在自己身上,不过现在给店小二用倒是挺合适。
店小二被困住,花燃靠近正要观察,一瞬间汗毛直立,下意识将湛尘扑倒。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她发出动作的瞬间从窗户飞入,险险擦过湛尘的头皮,若是再晚一点,刺中的位置就是眉心。
她抬手掀起一阵暴风,将无数银针挡在风暴外,一个黑衣女子从窗户中翻进来,手持长鞭袭向她。
一切发生得极快,就在眨眼之间,湛尘要出手帮忙,灵力运转的一瞬间却经脉逆转,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他修的是无情道,如今仍是有情人,他心绪不平,无情道不再接纳他。
强行压下经脉的剧痛,他加入战斗协助花燃,他们已经共同对敌过多次,彼此配合十分默契。
又一个女子进入房间,抬手便是一片天女散花般的银针,这些银针过于细小,令人防不胜防,数量又极多,充斥在整个房间让人无处可躲。
红线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暴戾和凶狠来,花燃仿佛变了一个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摧毁对方。
若不是店小二此时被关在龟壳里,说不定已经在她毫无收敛地攻击下殃及池鱼,死无全尸。
两个黑衣女子皆有不同程度的负伤,第一个进来的女子停下,抬起手朝花燃打了个招呼,俏皮道:“十七,下手不必这么绝吧?”
花燃:“零九让你们来的?他出多少价?”
“这个任务没什么赚头,但谁让他能往上爬当个护法,护法之命不得不从啊。”玉茜翎笑嘻嘻,见搭档还想动手,急忙把人拉住。
这话是在暗示花燃此时不是因为钱的事儿,花燃自然也无法用钱让她们停手。
陆瑛冷冷看一眼玉茜翎,收手道:“十七,你在做什么?”
花燃:“这个和尚现在是我的人,如果不想死就滚。”
“十七,你不会要背叛千杀楼吧?”玉茜翎目光流转,这才第一次正眼去看站在花燃旁边的男人,语气娇嗔。
“这个和尚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千杀楼也不回了,护法跟我说要小心你的时候我还不信,你说你名牌碎裂,死都死了,还活过来干什么?这样一来我又不是最高价的刺客了。”
陆瑛皱眉:“说这么多干什么?叛徒只有死。”
“哎呀,别这么绝情嘛,好歹也算是同门一场。”玉茜翎手指梳着垂到肩前的一缕头发,笑脸莹莹。
“十七,你真的要站在千杀楼的对立面吗?”
花燃沉默,良久后说道:“我自会和楼主解释。”
玉茜翎悠悠叹气,“好嘛,那我们今天就此回去了,有你在我们也取不了他性命,我在楼里等你回来哟!”
花燃忽然道:“你们为何来到万里镇?”
玉茜翎眨一下眼睛,“你猜。”
清风拂过,两人离开得迅速,就像来时那般突兀,窗外明月照进屋内,花燃低垂着眼,看向地上逐渐融化的细针。
“千杀楼盯上我,是因为闻惊风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花燃:“是,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问题,闻惊风不会放过他遇到的任何一个净光寺的人,他跟你们寺有仇,而且很会迁怒。”
湛尘低头看向花燃的侧脸,半张脸沐浴在月华之下,眼睫轻颤,细密如蝴蝶。
净光寺弟子少而精,每个弟子都很重要,方丈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若是寺中弟子出现意外,方丈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伤害任何一个弟子都等于惹怒净光寺。
他至今未曾听说过哪一个弟子死在千杀楼手中,闻惊风不是蠢人,动手之前自然会权衡利弊。
被闻惊风盯上不只是花燃所说原因,至于花燃不知道的另一部分,或许他了解。
花燃抓抓头发,吐出一口气,走到龟壳前,“事情太多,一件一件解决,先看看这又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双眼紧闭,被酒泼醒,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
“掌柜的,救命啊!”

◎把水搅浑,才好摸鱼◎
鼻青脸肿的店小二瘫坐在地, 一张脸皱成苦瓜,“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刺杀,我就是打了个盹儿, 醒来就看见你们把我抓住。”
他是真的冤啊!什么都没干, 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顿, 天理何在?!
花燃反复试探, 确定店小二真的没有刚才的记忆。
湛尘收起心中纷乱的思绪,说道:“和卖家的邻居症状一样,都是对自己所为毫不知情。”
“你喝没喝过笑春风?”花燃问店小二。
店小二老实回答:“机缘巧合下喝过一次这种酒,平时我哪里消费得起?”
花燃:“笑春风不算贵。”
酒有问题, 太贵不利于传播, 平时市场里卖的笑春风的价格相较于其他更顶尖的酒来说确实不算贵,只是产量没有那么高,且需求太大,才会被黑市炒高价格。
“不贵?!”店小二嚎叫的声音比刚才发现自己被抓住时还要高, 话密集而迅猛,满腹怨言。
“我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挣三千灵石, 累死累活工作还要被无良掌柜克扣薪水,什么活儿都交给我做,还美名其曰锻炼我的能力, 可是薪水一分不涨!”
花燃揉揉耳朵, 相信店小二是真觉得笑春风贵了, 但是就凭笑春风那令人惊讶的上瘾程度, 店小二是怎么忍得住的?
她打断店小二无止境的抱怨, 问道:“你什么时候喝的?”
店小二:“就刚才, 有个客人喝多了, 剩小半杯笑春风没喝完, 我就偷偷尝一口。”
花燃故技重施,割破自己的指尖挤出血,抹在店小二受伤的手臂上,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鼓包顺着他的心口移动到手臂。
这只蛊虫比先前湛尘体内的更谨慎狡猾,刚到伤口处便察觉不对又挪回去,蛊虫无法强行取出,一旦它察觉到威胁便会往心脏更深入的地方钻进去,到时候真就回天乏术。
“这什么东西?”店小二看见鼓包,吓得脸色发白。
花燃:“一只蛊虫。”
店小二嘴唇哆嗦,张嘴吐出一句:“道友救命啊!”
花燃表情一言难尽,抬手把人打晕,又关回龟壳里去,避免他再次被体内的蛊虫控制。
取出蛊虫不是不行,只不过她不想费大力气取出店小二体内的蛊虫,喝过笑春风的人不知多少,就算解决一个店小二,外面还有无数人等着她。
花燃:“我们被人发现了。”
湛尘:“你想怎么做?”
花燃反复斟酌,“你把这里的情况报给老和尚,再让他传出去,让名门正派的大宗门派人过来,就说这里邪修养蛊作恶,危害极大,死了几千个人,让他们快点来。”
既然闻惊风想把水搅浑,将养蛊人和湛尘两件事混在一起扰乱她,那她不介意这水更混一些,拉来一群自虞正道的修士,大家一起在浑水中各凭本事捞鱼。
至于为什么要说已经死掉几千人,这不是怕没死人或死的人太少,不能引起重视吗?
湛尘:“好。”
花燃托腮,“其实你也可以拒绝的,我发消息给老和尚也没什么不行,你不是不喜说谎吗?”
她本意是想小小为难一下湛尘,看他纠结,然后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发脾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地答应。
湛尘摇头:“没关系。”
从小生活在苛刻的环境当中,他骨子里本就没有底线可言。
先前他的原则是净光寺,所以他遵守寺规,努力符合大家对佛子的想象,而现在他的原则是花燃,所有一切都为花燃让步。
花燃想到之前湛尘说的话,“净光寺养你那么多年,你就这样离开,没有一点不舍或愧疚?”
湛尘:“我会离寺,但不会断绝来往,净光寺始终是我的恩人,若他们有需要,我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你不欠他们什么,已经做得很好了。”花燃评价。
她没有故意安慰,说的都是实话。
老和尚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带他回到净光寺精心栽培,这是恩。
湛尘不负老和尚所望,撑起净光寺的门面,在入寺第三年参加各宗门合作举办的赛事,一举夺冠,声名鹤起,让逐渐势弱的净光寺坐稳正道第一的位置,这是报恩。
那时她就听说过他,当时她初入千杀楼,听到这个天才成名的故事后,就对这个正道第一人产生好奇。
只是岁月悠悠,后来她沉浸在各种训练和任务之中,将他的事抛之脑后。
从被净光寺方丈带回去的无名小卒,到惊才艳绝的正道第一人,听起来是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励志故事,可又有谁人知晓那些修炼到深夜时被咽下去的苦与泪。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保护好这条阿烟用性命换来的命,不在千杀楼的训练中被淘汰,她出付过太多,手指断了接,接了断。
和湛尘不同的是,她不够聪明,只有一股劲儿,花了好多年才变成千杀楼最贵最狠的刺客。
花燃眼睛弯弯,“我觉得你要是说出我们之间的事,不仅老和尚要跳脚,你那帮同门也会难受,广清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湛尘:“我佛心不诚,他们会找到更好的佛子。”
“不是佛子这个身份,而是湛尘这个人,不要妄自菲薄,你比自己想象的更招人喜欢。”花燃抬手,食指点在湛尘眉间的红痣上。
“虽然你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感受到,更何况他们的问题你都会解答,他们的困境你会帮忙,还心如止水,没人能惹你生气,又不像主管戒律的必刚遭人嫌弃。”
花燃指尖移动,描摹着他的眉眼,“你被人喜欢很正常吧?”
他的眼睛干净澄澈,眸里拢着一弯明晃晃的星河,做人坦荡,是活在盛夏骄阳下的向日葵,和她截然相反。
湛尘心跳如鼓,指尖轻轻捏住花燃的下巴,给自己一个支点,然后附身吻上去。
花燃没时间再慢慢找下去,离湛尘送信回寺已经过去一天,正道修士很快就会赶来。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花燃又跑去醉花荫一趟,让三娘收拾东西赶紧带着弟子们跑路。
三娘双手叉腰,“你说走就走,怎么也得给我个理由,这条街可是我花了一半身家盘下来的,本金都还没挣回来,你让我走去哪?我宁可跟我的楼死在一起!”
花燃:“万里镇很快就会乱起来,你还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可以离开,若是不想走,未来几天就躲在醉花荫不要出门,也别开门迎客。”
“你要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三娘眉头皱起,“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乱了?”
花燃喝一口茶水,茶杯里的水表面平静,茶叶下落时却带起小小的漩涡。
她说:“你的敏锐度还不够,从半年前笑春风出现就应该提高警惕,这样令人上瘾的东西迟早会出现问题,现在只不过是时间到了。”
三娘咬住下唇,“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那你呢?”
“我要把幕后之人逼出来,还等着浑水好摸鱼。”花燃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惊雷。
三娘:……
合着翻出乱子的源头是你啊?!
三娘:“要是你死了,剩下的钱我们也不用还了。”
花燃淡定喝茶,“放心,通常只有欠债的人先死,我这个债主会活到最后,记得准备好欠我的钱,我会去收的。”
“你自己小心。”三娘走出房门,要去通知醉花荫里的弟子们,要消失在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对花燃说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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