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燃并不执着于收割性命,只将挡在眼前的一切清除干净,甚至有些敌我不分,险些伤到阿芷。
她看不见周边的人,满脑子都是向前,却又不知道要去到何方,冥冥之中好像有谁在她耳边说过要她向前,不要回头,她一直都很听话,大家都夸她是乖孩子。
阿芷护着刘叔走到湛尘身旁,惊惧道:“她怎么了?”
湛尘表情不变,“她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阿芷焦急,“那怎么办?”
湛尘:“等。”
他没有立即念清心咒,又等待一段时间,估摸着威慑海妖的目的已经达到,才开始念诵起来。
垂在两侧的手蜷起,紧握成拳。
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在一开始就震慑海妖,后续将是无止境的麻烦。
阿芷看着因恐惧而逐渐后退的海妖,明白过来湛尘的做法,她有些愤怒,花燃正处在危险关头,而湛尘就这样冷冰冰地判断如何将花燃利益最大化。
不是说这样做不对,威慑海妖对大家都好,但如此漠然的做法她还是无法认同。
她克制不住地想,这就是佛道吗?是不是太过冷漠?
花燃曾玩笑地自称自己是妖道,可与佛道相比,她竟然更喜欢妖道,就像此刻花燃比湛尘更牵动人的心神。
海妖的血将海水染红,一个头发发白的海妖从后方走出,古朴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类,我们停战。”
阿芷的对花燃担忧和对湛尘的恐惧找到一个出泻口,她脸色涨红,平常第一次用这样的音量怒吼道:“我们只是路过打渔,你们怎么这样霸道,难道这片海域都归你们吗?我现在还说这片海是我们的呢!”
海妖大祭司眉头紧皱,看着魔气还在加重的花燃和不断受伤的子民,语速加快。
“是她先盗窃在先,想偷走我们的东西,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她现在道心不稳,很快就会走火入魔。”
阿芷吼话后心情平复一些,紧攥长.枪,“他说的是真的吗?”
湛尘点头。
虽然花燃总说自己没有道,但实际是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杀戮道、复仇道……都与佛道、剑道等没有区别,只是太过偏激难以得道罢了。
“应该快点的。”阿芷后悔道,应该快点让湛尘念经的,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花燃越陷越深。
大祭司:“我们帮你安抚她,然后停战。”
“一言为定。”阿芷快速应答。
海妖歌声再起,这次没有像之前那般带着蛊惑人心的感觉,与湛尘的梵音混在一起,竟然也带了点禅意。
花燃的动作逐渐慢下,残存的意识还未散去。
她如风一样飘到湛尘面前,喃喃道:“和尚,我没有家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湛尘还没还得及反应,重量突然倒下来,他下意识抬起手,把人抱了个满怀。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还有独属于花燃的味道,有点像青草和清晨混合的林雾味,带着勃勃生机,永远不屈不挠,和她的猫儿一样亮的眼睛适配。
花燃醒来的时候,阿芷、刘叔和湛尘三人围着她,船外是一只只不是包着手就是包着头或脚的海妖。
意识回笼,她动动手指,发现灵力耗尽,连体力都被掏空,虚得站都站不起来。
湛尘注意到她的动静,伸出手来,花燃借力坐起倚靠在船边,不动声色道:“我晕了多久?”
湛尘:“不到一刻钟。”
时间不长,还好还好,就是虚脱无力有点难受。
阿芷转过身来,长舒一口气,“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再打一场的力气也是有的。”花燃轻描淡写。
船在行驶当中,只不过移动得很慢,人和海妖都在警惕地望着对方,见花燃醒来,海妖一方明显变得紧绷起来。
花燃的视线定格在大祭司脸上,“我要一颗聚月珠。”
大祭司还没说话,旁边一只海妖抢先道:“卑鄙的人类!你打伤我们那么多同族,竟然还想要宝珠!”
花燃语气不变:“我要一颗聚月珠。”
“你……”
海妖还要再骂,被大祭司拦下。
大祭司:“给她一颗。”
海妖愤愤,喊来其他海妖去拿聚月珠,脸色不善道:“小偷!强盗!聚月珠是我们的东西,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人类!”
花燃:“聚月蚌长在海里,你们把它搬到一起去,圈个范围就是你们的东西了?”
“是我们用血喂养蚌,它才会生出宝珠,宝珠难得,并不是每一只蚌都能孕育出来,我们每天都清洗蚌喂养蚌,引月光如入蚌内,而且宝珠必须在蚌中待够至少十年才能得一颗!”海妖气急,说话噼里啪啦语速极快。
花燃卡壳,这么一听,确实是她无理在先。
这就相当于家里养一堆会下金蛋的母鸡,下蛋条件苛刻,有一天家里忽然来人想偷金蛋,被发现后还理直气壮来一句“给我一个金蛋”。
她也没想到实际情况会是这样,当初拿着聚月珠的修士骗了她,她还以为聚月蚌是野生的,聚月珠也是靠运气找到就能捡到。
虽然产生一点误会,但是东西她还是要的,只能说幸好海妖只是重伤半残没死,不然现在还不能和气地要东西。
坦然接过大祭司递来的聚月珠,花燃承诺道:“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海妖不屑,“谁要你的人情!”
大祭司注视着花燃:“你们走吧,不要再来,这里是我们的区域,我们已经为人类退让了很多,这是最后的净土。”
“没事不会来打扰你们,如果不是意外,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只能说缘分使然。”花燃答。
没事不会打扰,有事就不一定了。
船驶出海妖生活的范围,又前进很久,刘叔才找到熟悉的海域,他彻底松口气,今天所见所闻实在骇人听闻,没想到海里竟然真的有海妖。
在海妖的地盘里鱼竟然还挺多,他们回来的时候不忘收网,此时船里都是鱼,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花燃:“以后见到荧光的飞鱼就离远点,我怀疑这些鱼是海妖的食物,它们移动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推到海妖的范围里,这件事也别说出去,人多嘴杂容易遭人惦记。”
刘叔连连点头,“我记下了。”
他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下一次这样的折腾。
船靠岸,天还没亮,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各种贝类。
花燃道:“我要看日出,你们先回去。”
你们里自然不包括湛尘,阿芷和刘叔也没多想,把船停好后扛着鱼回去。
在两人收拾的时候,花燃和湛尘离开,花燃趴在湛尘背上,指挥着对方前进,要找个地方看日出。
倒不是湛尘愿意背,只不过抵不住她的死缠烂打。
看日出是真,更多的还是不想让他人看见她脆弱的模样,这是刻在每个千杀楼刺客骨子里的守则。
除非故意示弱,否则一切暴露弱点的时刻都意味着危险,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湛尘比较特殊,至少在把心换回去之前,他都可以是她最信任的人,不怕哪天他加害于她,更何况他现在还瞎着。
她把下巴抵在湛尘肩膀上,问道:“和尚,你有梦魇吗?”
应该没有吧?净光寺的佛子,修无情道,悟无情佛,能有什么梦魇呢?
谁知湛尘答:“有。”
“是什么?”花燃好奇。
湛尘一步一步向前走,平静道:“不算梦魇,只是一些过往,我在入寺之前生活在风陵渡,遇到过一些事和一些人。”
入寺之后他很少再想起这些,但和花燃待在一起久了,或许沾染太多红尘烟火气,偶尔就会想起来。
“这样啊。”花燃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找到一个地方,拍拍湛尘的肩膀让他把她放下来。
天快要亮了,但周边还是黑的,花燃拿出光珠放在地上,摘下湛尘脸上的布条,清理药渣,将刚刚得来的聚月珠碾为齑粉洒在他双眼上。
浅粉色的粉末瞬间融化,湛尘发黑的眼皮颜色淡去,一滴黑色水滴从他眼角滴下,粉末并不刺激,带着凉意温和拂去眼睛的刺痛。
花燃的声音在耳侧回响,“有了聚月珠,你不用喝药也不用继续敷眼睛了。”
聚月珠,深海之下用海妖之血喂养聚月蚌,具有灵性的聚月蚌耗时数十年可得一粒,世间顶级解毒之物,有市无价。
天光破晓, 旭日东升。
水天相接的海平线出现一个橙红色的圆,刚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太阳并不热烈,可以凭借肉眼直视。
水面映出太阳的光芒, 天地是连一片温柔的红色, 粼粼水光反射光辉, 不知红日是从海里升到天上, 还是从天空升到海中。
花燃望向天边,“太阳出来了,天很红,水也很红。”
这样的景总是使人词穷, 言语是如此匮乏, 她用最朴素的词汇描述此刻的日出。
湛尘的眼眸中映出一抹红,余毒混着聚月珠的粉末形成水滴滚落,他的眼睛重见光明。
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的不是天上灼灼明日。
一双白净脚丫微微摇晃, 在花燃左脚脚背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像是火烧出来的痕迹。
他最先想到的是在船上的时候, 花燃是脱了外袍和鞋子下的水,后来险些走火入魔,没能穿回鞋子, 等清醒后灵力已经烘干身上的衣服, 她嫌鞋子湿不愿意穿。
抬起头, 看见暖阳将花燃的脸映得红扑扑的, 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问题不经斟酌就自然而然地问出来:“脚什么时候伤的?”
花燃动动脚, “这个吗?村子烧完之后我去找大家的尸骨, 一块木头没烧干净砸我脚上了。”
很奇怪, 她竟然能坦然地谈起那段梦魇。
或许是湛尘两次将她从噩梦中叫醒,她对他的声音足够熟悉,也可能是之前宣泄过一场现在懒得动,湛尘的探寻并没有激起她的怒意。
“我曾经生活在村子里,有爹娘和妹妹……可能是姐姐,我也搞不明白她到底是我姐姐还是妹妹,后来村里出现歹人,他们都死光了,也不知道是被打死还是烧死,总归不会太舒服,我前不久刚为他们报了仇,也算是让他们能安心地走。”
花燃一句话带过所有梦魇。
她转头看向湛尘的眼睛,“还记得孤月影吗,她长得真的很像阿烟……”
湛尘猝不及防听到花燃最不可触及的过去,那是可以致使她走火入魔的隐秘,就这样平平常常被几十个字囊括。
想到花燃灵海里那场无声的大火,他低声道:“对不起。”
他本无意探寻她的秘密。
“没什么好道歉的,我想说就说,若我不想说你问也没用。”花燃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
“走,捡贝壳去。”
她赤脚跑过白色沙滩,在水里踩来踩去,水珠因她的动作飞溅起来,刚积攒起来的灵力抽起海水让其缓慢喷洒。
“送你一到彩虹,就当是我拉你挡毒害你眼瞎的赔礼。”
水珠换化成细细的水雾,在阳光反射下形成一道七彩虹光,彩虹很小,一端正好落在她的掌心。
花燃嬉笑道:“好看吧?”
湛尘心跳加快一瞬,“……好看。”
太阳逐渐升高,花燃将捡来贝壳在海中打完水漂后心满意足地回去,阿芷家中已经备好饭菜。
刘叔正在院子里处理鱼,要挂起来晒成鱼干,见到两人后乐呵呵笑道:“我刚要叫阿芷去喊你们回来吃饭,你们外来人没见过海觉得稀奇,我们天天打渔看日出早就腻了。”
花燃:“这样的景色下次看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当然要多看一点。”
刘叔:“要是喜欢就待久一点,想在我们这里住多久都行,定居下来也可以,要是非走不可,以后也常回来看看。”
花燃笑笑,没回话。
这段日子像偷来的一般,不用担心任务怎么完成,不用去想能不能活到明天。
不过她的命牌在千杀楼,千杀楼的人应该知道她没死,怎么一直没有通知她做任务?
她问湛尘:“你们遮掩了我的生机?”
这问题没头没尾,但湛尘还是听懂了,答道:“是,只是时间有限,最多维持一年,等从飞云宗回去之后的两年,你都要待在寺中。”
人在寺里,千杀楼就不会冒险把人带走。
花燃对这种软禁行为不予置评,毕竟这是交易,软禁两年换她一条命挺值得,而且她也没有老实听话的想法,反正找到机会就跑。
她穿过院子,看到在院中晾晒的一双鞋子,惊讶道:“你们还把我的鞋子拿回来了?”
阿芷正在练枪,闻言点头道:“是啊,这么好的鞋子还没坏,自然不能丢。”
花燃脚下是一双新的鞋子,霞云布做底,融入追风蚕蚕丝,冬暖夏凉脚感舒适,一双千金,像这样的鞋乾坤袋里还有一堆,她从没有洗鞋子的习惯,脏了就扔。
她随口道:“我不会再穿,扔了吧。”
吃过午饭,她和湛尘跟着阿芷进城卖鱼,阿芷卖鱼,他俩进城逛,在路过医馆的时候,先前自称出自药谷的医修冲出来抓住湛尘的手臂。
他神情激动:“我刚想到一个新方子,能更快治好……等等!你的眼睛这么快就好了?怎么好的?简直是梦蓬莱医学史上的奇迹啊!”
花燃扯开医修的手,“离远一点。”
“难道你又想到新的方子?是什么?快告诉我!”医修激动的目光从湛尘转移到花燃身上,神色热切。
花燃:“聚月珠。”
医修:“什么?”
“你耳朵不好啊?”花燃又重复一遍,“聚月珠,听见了没?”
医修大惊,“聚、聚月珠!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就这样用了?”
花燃:“我的东西想用就用,有问题?”
“暴殄天物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次聚月珠,他的眼睛又不是治不好,你怎么就这样用掉了!”
医修捶胸顿足,没怀疑花燃话里真假,除了聚月珠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如此快速地清理掉这样刁钻的余毒。
花燃不耐烦:“这不是要快点好吗?”
“你还有聚月珠吗?我跟你换,你想换什么都行。”医修眼含期待。
花燃摇头,毫不留情地打碎医修的幻想,“这种东西一颗已是难得,哪还有第二颗。”
医修怒吼:“知道难得你还这么随意地用掉,我做梦都想见见聚月珠长什么样子!通过研究聚月珠的成分,可以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东西,对梦蓬莱的医术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你懂不懂?!”
“聚月珠没了,还剩一点没用完的聚月珠粉,东西给你,别嚎了。”花燃揉揉耳朵,现在的医修怎么这么暴躁?
医修愣住,“你说真的?”
花燃:“骗你对我有好处?”
医修呆呆摇头,看着手中用纸包住的一小袋粉末,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他只是从医馆里走出来,因为医术碰到瓶颈而随意逮个人发疯,然后就拥有了每个医修梦寐以求的聚月珠?
虽然是粉末,但这是聚月珠啊!
医修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抬手撕掉下巴处的胡子,拿出瓶子倒出药水在脸上狂抹几下,脸上的皱纹消失,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老头秒变青年人。
“我叫柳白,总有人觉得太年轻的医修不够专业,才不得不伪装一下。”他语速极快。
“我确实是药谷的人,此次出是出谷历练,道友给我聚月珠就是对我有恩,往后要是道友有需要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推辞,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花燃。”花燃敷衍道,抬手推开柳白,“我还有事,先走了。”
柳白喊道:“等等,你真的没需要的东西吗?身上有没有什么疾病要治?你别看我年轻,我的医术真的很不错……”
一个东西从花燃手中飞出,给他一个迎头重击,他捂着头哀嚎一声,砸向他的东西滚落在地,低头一看竟然是块灵石。
花道友真是好人啊,不仅免费给他聚月珠粉,还送他灵石,这是要跟他交朋友的意思吧,这个朋友他柳白认了!
湛尘看着花燃就这样随意地将聚月珠粉送出,心情和柳白得知他的眼睛是用聚月粉治好时一致,倒不是他多看重聚月珠,而是他知道为了这颗聚月珠花燃付出过什么代价。
她喜爱钱财,但又好像没那么喜爱,杀完人不忘扒走敌人的乾坤袋,不漏一分一毫,可稀有珍贵的东西也能随便用掉,游戏人间,潇洒坦荡。
在城里逛一个下午,傍晚和阿芷一起回家。
深夜月亮高升,花燃修炼完有点饿,起身去柴房找晚上没吃完的炸小鱼干,路过刘叔刘婶的房间时看到窗没关,屋里还点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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