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离开了主人喂养的小家伙自力更生能力可谓为零,这期间相继发生了些事,马文才并未来得及顾忌上它,等到数日后再次发现某只的时候,某只已经浑身脏兮兮的饿得发抖了。
看着马文才从自己身前走过,某只连忙跑了出来,随即“吱吱”的大声叫了叫,这个时候,它心底的那抹惧意似乎也无所畏惧了,马文才闻声冷漠的扫了过去,看着地上谄媚的看向自己的某只,他原本不欲搭理,毕竟人都不在了,还养着这些东西作甚,可这边转身滑着轮椅走了两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倒了回来,嫌弃的将某只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即重新朝着屋内走去。
小七被人如此提在手上,竟然第一次心里生出了一抹愉悦之情...
但,没过多久,它的心情便再也没有好起来过,男主人每天的气场阴沉的吓人,每次男主人一回来,它便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有乖乖的任其抚摸,偶尔的时候还卖个萌,可惜的是,男主人从不买账。
此时自己背上被一只大手抚摸着,身侧之人气场一下,小七那是动都不敢动。梁山伯也无奈于这二人现今闹成这样,但马文才毕竟与自己相交深浅,自家贤弟都走了,他断没有理由一直呆在这里。只见他对马文才客气点了点头后,便连忙起步追了出去。
这已是白玉消失的第七天,马文才越是心急,脸上的神情便越发的减少,除了冷漠少语,众人再也见不到其他情绪。
他的腿并未好全,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是而现在还坐在轮椅上修养,寻常的骑射课自然也就免了去。
近日据闻因王谢两家交好,谢道韫已与琅琊王家次子王凝之定了亲,不日便要行定亲之仪,过纳彩之礼。是而谢先生在书院内教习的时间并不多了。祝英台仰慕谢道韫,因此最爱上她的课,之前之所以来这边找马文才的麻烦,那是因为在骑射课上,她的马鞍出了一些问题,险些便因此受伤,可确实是因着她的缘故,以谢先生为首的一组终究是输了,细想之下的某人,新仇添旧仇,这才气不过的来找了马文才。
对于某人的指责,马文才并没有与之争辩。几乎全程都是祝英台一人在说。在他眼中,祝英台已经带不起他一丝波澜,他现在之所以不动如山,那是因为,他在等。
等一个消息...
“少爷...”马善之前下去处理杂事去了,听到屋中有动静传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涌了进去,他总归是书童,身份有别,又有马府家训在前,马文才没有开口,他也不好擅自出来指责对方,尤其那人,还是少爷曾经视为亲弟之人...
此间众人相继离去,他也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开口询问请示。
“什么事。”马文才已经将身子转了过去,正对着小七,他手中的动作还在似有若无地继续着,马善开口,并未让他有什么其他反应。
“那个,马战来信说,人已经到了。”
“吱吱...”小七的背上倏地传来一阵压迫之感,使得它忽然便有些呼吸不畅,它小心翼翼的叫了两声,看着自己身前神色骤变的男主人,后面还欲开口的话却是突然又憋了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内心默默地流着泪。
马文才丝毫没有将小七弄疼的自觉,他先是猛地握紧了双手,少顷之后,却又缓缓地将手松了开去。
他疲惫的将背重新靠回了轮椅,在这一刻,那双一直强撑的双眼这才慢慢的阖上了眼。
“人在哪里。”他问。
“山脚客栈。”马善恭敬地回道。
“备车!”马善话落的同时,马文才“倏地”一声张开了眼睛,原本毫无波动的双眼中此时满是坚毅,又有着一股道不明的执着,一话言尽,马文才也不待马善拒绝,他自己直接滑着轮椅朝着内室走去,马善完全不敢直视某人,他连忙对着马文才的背影应了句后,便快速的朝着外方走去。看样子,是欲备车无疑。
山脚最好的客栈中,今日一整个客栈都被一人给包了,如今除了马战一行人外,客栈内再也找不出第二波人。
马文才冷着个脸坐在桌前,看着自己对面蓬头垢面头发花白之人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狐疑。
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马战不会用这种事欺骗于他,马文才在其身前默了数息,这才缓缓开口道:“先生大名,文才早有耳闻,幸会有此一见,今有一疑惑未解,还望先生能替在下解惑一番。”
他此番话说的十分诚恳,态度亦是十分恭敬,然而,身前之人仿佛像是未曾听见他说一般,木愣愣的扫了一眼对方后,便笑嘻嘻的嘲笑道:“痴子哈哈。”
“这世上竟有如此痴子,全都是痴人,是傻子!哈哈哈哈....”蓬头垢面之人的神情与动作看起来十分奇怪,马文才与之早前并不相熟,可其一上来就如此说道,此事若是换了他人在场,不定是如何反应,可马文才出奇的,并未受此话影响半分,反而又道:“文才愚昧,可心中牵挂难除,试问先生,世间可曾有借尸还魂之说?又可曾有起死回生之术?已死之人,是否真的会魂归九泉?”
被唤道先生之人闻此一言拉耸了两下那双满是褶皱的眼皮,下一刻,像是突然变了个性子似得,只见其“倏地”一声将背挺直了去,继而正色道:“你这小子,好生奇怪,明明心中都有答案,为何还来问我。”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下一秒,却是又突然将背驼了下去趴在了桌前,嫌弃的道:“走开走开,我要睡觉了,我要去找宁兰,不要和你说话。”
“宁兰,我的阿兰,你可不许再跑了呜呜...”蓬头垢面之人的话语渐渐开始幼稚了起来,声调也越来越低,不消片刻的功夫,他便慢慢的闭上了那双厚重的满是褶皱的眼皮。
“少爷?”马勇马战二人一直在屋内候着,见此情况,马勇率先开口,打破了突然安静的氛围。
马文才没有说话,他在位子上盯着身前之人看了数秒,少顷之后,这才一言不吭的推着轮椅从屋内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马文才重新到了一间无人的屋子,他背对着身后之人坐着,双手自顾自的在玩弄着,马战马勇二人看不清某人的神情,但也恭敬地回道:“回少爷,此人确实是精通奇门异术之人,三年前不知为何突然便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但在当世,他的本事,确实无人能及。”
马战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他这情况,每天都会发生,有时一整日如此,有时又是大半时间都是正常,正常情况下,不会如此疯癫。”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今日某人十分不凑巧,恰好便遇到了对方不正常的时候。
马文才淡漠的转过了身子扫了马战一眼,没有再多言什么。屋内一时之间,却是又安静了下来。
街上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许久之后,堂前的某人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开口道:“让马善回书院去信,言我身体抱恙,旧疾复发,请假数日,归期不定。”
“好的少爷,马勇这就去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勇抓住这个机会,抢先在马战回复之前将话答了去,马文才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马战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马勇走后,屋内的主仆二人也并没有再多有交流,另一侧屋中的某人感受到此间动静,砸吧砸吧了两下嘴,寻了个舒适的体位后,这才舒心的再次睡了过去。
往后数日,山脚这座客栈依旧被这一行人包了,寻常商旅若要住宿,只能改投别家,客栈掌柜的对此有些心痛,但一想到现在的客人给的也不少,也就乐呵呵的专心伺候着这一群不知何时才会离去的人。
马文才如今每日必做的事,便是定时出现在那人身前,不论对方疯癫也好正常也罢,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坐满一定的时辰这才离去。
如此情况,大概持续了半月有余,直到这一夜,天边挂起了一轮圆月,其侧点点繁星相缀,蓬头垢面之人在这一夜突然转变了个性子,把自己收拾的规规整整的,他穿上了马文才一行人早就给其备上的新衣,又将头发竖了上去,乍一看见,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似得。
马文才独自一人坐在了客栈的后院中间,他的身侧放了一壶果酒,对方坐到他身侧的时候,他并未多瞧一眼,反而继续着自己赏月的目光,不为所动。
“年轻人,圆月有这么好看吗?”
“我看的,是月下人。”
身侧之人随意的拾起了酒壶,他也不讲究文雅,直接就着壶口便这么饮了起来,他的喉结微动,果酒的醇香久久萦绕在他的口中,他想了想,又道:“人有生老病死,多年以后,那副容颜若是老去,你可还会这么日日对月思人?”
一话至此,他又嗤笑了笑,道:“男人呐,喜欢的,不就是那副表皮么,你看帝王三千佳丽,哪怕他已年迈,他的龙榻之上的女子,永远是那副年轻的容貌,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经久不变的...”他稍作一顿,眼神里划过一丝闪烁,继续道:“包括喜欢。”